我立即著手修復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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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底盤之外，艾瑪的機件也有一部分毛病，在開始作業前，我必須先弄到艾瑪當年的設計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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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並不簡單，人類自三個世紀前離開太陽系後，新科技的數量，就像開拓號航母的爬升速度那樣增長，機器人工業尤其是這樣。據學院裡的教授說，人類對機器人，幾十年來需求有增無減，每一個季度開發出的機種，簡直連病毒繁殖都比不上。聽說星際商標局的電腦，早就因為龐大的數據量停擺過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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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商標局那種大單位，都容納不下這麼多資料，更何況其他地方？艾瑪是幾個世紀前的產物，對商標局來說，圖樣可能根本就不會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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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找阿凱學長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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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你啊學弟，你回雅卓市啦，怎麼學院放假了嗎？」接通視訊後，螢幕裡蹦出一個熊一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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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學長是我在學院最鐵的哥們，比我大兩屆，由於同是雅卓市人，他就像一個大哥那般照顧我。他的個性挺奇怪，在機械與微粒子電機領域，成績十分優越，卻放棄許多星際級企業的招攬，寧可回雅卓市發展，自己搞了間小工廠，開發出一些不怎麼賣錢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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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從眾的個性，說不定在某方面影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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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找艾瑪的設計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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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學長，艾瑪壞了，我想修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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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艾瑪的情感，學長十分清楚，那幾乎是我進入學院的原動力。他搔搔從學院最後一年就蓄起來的鬍子，面有難色說：「我雖然不知道艾瑪的年份，但是依它的構造，恐怕有兩三百年吧，這麼古老的機種，不好找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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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發急說：「我知道難找，所以才來找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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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雙手長滿厚繭，虛按螢幕，「好好，你先別急，我來幫你想辦法──首先還是得先確定它的機型和年代，你有這方面的線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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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抓著苦惱的頭皮，「艾瑪的製造日期，買來前就被刮除了，我曾經問過它，但它的數據庫似乎也被人動過手腳，完全問不出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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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學長呣了一個長音，雙臂攬在一塊說：「這麼說來，還是得用元件斷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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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凱學長，在學院都修過「電子考古學」（E-archeology）──自二十世紀中葉，電子學在太陽系第三顆行星興盛起來之後，蓬勃發展了三四百年。這三四百年間，那顆星球發生許多變化，而且多半都不是好的變化──譬如兩次機器人戰爭，就曾經讓星球幾乎夷滅。兩次戰爭後，星球的小冰河期降臨，迫使人類不得不向外發展，開拓出阿爾法以及貝塔象限，並在最後的一百年間，來到了今天的伽瑪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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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太陽系第三行星，早就被人類拋飛到幾光年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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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我們而言，太陽系卻是一個夢寐以求的地方。人類的起源，電子學的發源，都是從那個老邁的星系來的，如今我們的一切學問，早已失去與源頭的聯繫，這不能說不是一種遺憾。而我們電子考古學，就是為了要彌補這種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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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檢查過艾瑪的電路板，很老舊，材質是落後的石墨樹脂，以及皮米級的製程，至於動力則來自氫燃料電池──很顯然是屬於第四世代以前的機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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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查得那麼仔細，不錯噢──那麼機板的塗層呢，有聚酯塑料的痕跡嗎？對了，機板上有沒有空元件（Dummy Device），那是二十二世紀最重要的微機電發明，能同步多級排線上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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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罵自己一聲蠢蛋，走到角落，把艾瑪搬過來，面對視訊打開機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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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開玩笑似的對艾瑪打招呼：「艾瑪，好久不見，你好嗎？」艾瑪當然沒辦法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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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的電路板上，有如雅卓市街道一般擁擠，焊點與焊點之間，就像一排細密的針尖，微元件就焊在暗褐色的電路板上，在最密集的元件裡，有幾顆圓圓小小的金屬薄膜，幫元件留下緩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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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耶學長，」我興奮指著電路板，「機板上有空元件，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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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艾瑪是第二世代以後的產物，嗯，有趣，有趣！」學長哼哼揉搓掌心，用力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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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考古學與古老的文物考古學，雖然關係不大，然而關鍵卻都在分類學以及斷代。人類的機器人歷史，大致可分為九個世代。第一世代縱跨了二十與二十一兩個世紀，是一個最古老的年代；從第二世代起，機器人學有了飛躍式進展，人工智慧，在突破一百位算階之後，終於能以似人的智能原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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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跨得很大，也導致後來星球上可怕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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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後世人們而言，這些都只是過往，然而戰爭卻讓許多科技的發展被迫中斷。對電子學來說，很大一部分發明都被淹沒在那幾場戰事中（破壞永遠比建設來得容易），而我們電子考古學，目的就是想重建整個電子學的圖景，爬梳出它的發展脈絡，以古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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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光憑這些，仍舊無法斷定艾瑪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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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裡的學長，像一頭剛完成冬眠的熊那樣，伸了一個大懶腰，「別急，我們已縮小很多範圍啦，你看，從第二世代到第四世代，差不多有七八十年，而且都在二十三世紀以前，也就是說，艾瑪不可能是產自貝塔與伽瑪象限，一定是阿爾法象限，因為當時那兩個象限都還沒有被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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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的上一任主人，似乎就是來自阿爾法象限，好像……好像是貝久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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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吧，這一來範圍不是又縮小許多嗎？」學長那一臉鬍渣，還真像立體電影裡的反派角色，他笑道：「雖然不一定是貝久星區，但貝久星區離太陽系不遠，的確很有可能。跟據星際聯邦法，機器人被仲介買賣時，都得在當地的工商局裡登記，我們可以先由那邊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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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上前擁吻他一下，「太好啦，聽起來很有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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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你先把艾瑪的結構全像圖傳給我，本市的工商局，與貝久星區向來有聯繫，我在工商局裡有帳號，應該能調閱的。」學長兩隻眼珠忽然睜得大大的，差點沒掉出來，「你看艾瑪的電路板上是不是有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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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字？我望著艾瑪肚子裡的電路板，最大一片，豎立在機腹內側，黑黑的，就像藏在岩窟中的寶藏一樣，瀰漫著一股神祕氣息。板子的左下角，隱約印著一行橫寫的拼音文字──「Fraunhofer JB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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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有耶，我都沒注意到，學長，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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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力好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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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要我記下那一行字，說有可能是艾瑪的製造商，多了這一行字，找起設計圖更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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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分頭忙碌，我拍下艾瑪的外觀、傳給學長後，將艾瑪的電源插頭接上。艾瑪頭上那兩顆塑鋼造型的渾圓電眼，開始急促閃爍，紅色與藍色的光芒亮個不停，象徵著能量正在補充。電力補充了半小時，我拔掉電源插座，將艾瑪的開關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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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艾瑪眼睛變成紅色，在塑鋼球裡發光。它呆看我一會，以平板的機械音說：「主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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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它那古董級的單聲道語音，我不禁熱淚盈眶。它的計時器看來還停留在被斷電前那一刻，但一切記憶，似乎依然保持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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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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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別哭，我說個好聽的故事給你聽……從前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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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突然講起故事來了，還是個老掉牙的童話故事，我聽過八百回了。這大概是它的決策中樞有了毛病，見到我的眼淚，卻誤判了我的年齡，才想用故事哄我。「艾瑪，停，我不想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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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眼睛閃了閃，頭朝順時鐘方向轉了一圈，「知道了，主人肚子餓了，艾瑪去準備食物。」它自顧自想移動，但履帶卻在半公尺外卡住了，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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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上前把它的電源關掉，那兩盞大大的電子眼，在熄滅以前看了我一眼，裡頭似乎有股哀傷，像在對我說：「主人，不要把我關掉，艾瑪以後會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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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突然變得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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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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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的設計圖終於找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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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學長花了多少功夫，但肯定十分費功夫，螢幕裡，他的兩隻眼睛都腫了，眼皮底下浮出眼袋，像一頭失眠多日的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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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學長。」我感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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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麼啊，神經！」學長哈哈大笑，抓著汙七八糟的頭髮，有點神祕說：「記得有空來我這一趟，有好東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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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笑了，上回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見識到這輩子見過最美豔的虛擬尤物，穿著三點式泳裝──那當然是學長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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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通話以後，我在電腦裡點開設計圖，老舊的PDE圖檔，費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合用的編輯器。當設計圖以腐朽的姿態展開時，連螢幕上都聞得到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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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一個超級古老的設計圖──原始的能源系統，原始的電路板佈局，連作為機電中樞的智慧晶片，也是同樣原始。我想整個艾可星系，都不會有一家工廠生產這些零件的，只能在舊貨市場裡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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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間允許，我可以用反向工程刮出機板上每一層佈局，配合設計原圖，重新複製出所有元件，可惜我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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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考慮，我決定用補鍋法，只修復艾瑪的決策中樞及傳動裝置，其他則一切維持原樣，以換取最短的工作時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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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光罩印刷機把板型輸入進去，在可抹除的生質機板上，以飛米油墨噴印出來。這已經是這個時代最普及的技術了，只要輸入電路組態，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時間，打印出自己所需的機板──當然還是需要最起碼的知識、以及適當的材料──就好像組裝飛船模型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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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天，我跑遍了全雅卓夠得上份量的舊貨市場，採買一切所需料件。彷彿是命定的詛咒，總有些料件難以買全，只好用相似的新零件替換──在懷舊的氛圍裡加上一點新意，我相信艾瑪不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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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該是挽起袖子，準備幹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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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啷啷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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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嶄新而充滿活力的艾瑪，展現在大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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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望著這台抹了亮光蠟的舊相識，嘴巴張得很大，不斷在它身邊走過來，走過去，繞了好幾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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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轉動脖子說：「兩位主人早安，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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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調校後，艾瑪的計時器早已恢復正常──它損壞的部分其實不多，我只用了三組生質機板，就取代掉那塊被電池液腐蝕的電路板，重建它的決策中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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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驚奇道：「阿平，這是你修好的，似乎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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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嘻嘻摸著下顎，忙碌了幾個晚上，連鬍渣都長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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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仍然有點懷疑，在艾瑪機殼上敲了敲，好像怕它是空的。「阿平，你確定艾瑪已經修好了，之前整個都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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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信地拍拍艾瑪肩膀，「爸，你可以考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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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炫耀般在原地轉了個圈，雙眼紅榴榴發亮，彷彿體內有用不完的能源──這是換了迷你核融合電池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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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我問你，」老爸的雙下巴充滿挑釁，「三千一百六十二，乘，九百四十五，除，二十七，減，一萬五千三百二十八，等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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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聽得我們差點沒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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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答得很快：「報告主人，答案是九萬五千三百四十二。」它體內的飛米級電路，有著超級短的運算時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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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悄悄拿出腕式微算器，一個字一個字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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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啊，你測試這個幹嘛，又不是在挑財務機器人。」老媽咂嘴對艾瑪說：「艾瑪，去廚房拿三杯彈珠甜酒過來，要溫的，別加冰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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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主人。」艾瑪喜孜孜轉了九十度，呼嚕呼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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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這個答案呢。」老爸看著微算器螢幕，沉浸在他的數學問答題中。老媽走過去拍他一下，把他嚇了一跳。他怔怔望著我說：「那些都是你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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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咦了一聲，小心蹲在地板上，用手抹著白地磚說：「你們看，地板好乾淨噢，都沒有以前的履帶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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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雙手微笑：「全新的傳動系統，全新的決策中樞，現在的艾瑪，就跟全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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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朝老媽一揚眉毛，終於露出笑容。「不錯嘛，這幾年沒白給你繳學費啊，有這樣的技術，還怕找不到好工作？阿平，你還是來我們公司上班吧，別再想那些考古玩意，浪費生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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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兜兜轉轉一大圈，又提起這個話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答他，什麼叫浪費生命，難道去安卡實業上班，就不叫浪費生命？人類的平均壽命是一百二十來歲，說到底也只有三四萬個日子而已，不管我們做什麼，其實都是在浪費生命，倘若真是這樣，為什麼不去做一些自己想做，能全心投入的事呢，至少這樣會很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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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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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扯著老爸的褲腰帶，提醒他說：「阿平喜歡研究『老』機器人，你們公司不也有好多老機器人嗎？像那什麼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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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Y2K懷舊系列。」老爸從鼻子裡噴出這幾個字，「阿平，你要是真喜歡研究老機器人，也行，安卡實業裡多得是這種東西，想研究就待在公司研究，我來幫你安排。」聽老爸口氣，這似乎是他最大的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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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當面違逆他，嘴角勉強一彎，一語不發看著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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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就別談這些，總裁下午就要來啦，我們有好多事還沒做──老頭，你看總裁會不會今天就宣佈新任的副總裁人選？」老媽的聲音充滿期待，彷彿今天一過，她就是副總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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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繃著的胖臉，這時終於鬆開些，他笑呵呵抖著肩膀，「這可不好說，但機會挺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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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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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托著一只盤子，慢悠悠踅回來，盤子上擺著三隻晶瑩剔透的玻璃杯，杯子裡的飲料有八分滿，琥珀顏色，杯口各夾了一片柳橙，乍一看十分別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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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張大眼珠，看著艾瑪來到她面前，將托盤穩穩送來。「主人，請用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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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拎起一隻玻璃杯，淺嚐一口杯中飲料，盯著艾瑪說：「好好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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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爸各拿起一杯，嚐了嚐，加了水果的甜酒裡，果然別有一股滋味，酸酸甜甜好喝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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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你幾時變那麼聰明啦。」老爸驚訝地嚼著柳橙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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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中好笑，前幾天維修艾瑪時，我幫它灌入一批居家百科進去，果然在這刻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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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高興極了，彷彿頭一回遇見艾瑪，摟住它的肩膀，敲敲它橄欖形的腦袋，發出鏘咚聲音。「艾瑪，你變得好聰明，完全不像你了耶──老頭，趕快去取消幫手機器人的預約，有了艾瑪，這次宴會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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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是不用再租機器人了。」老爸連忙走到視訊器旁邊，撥按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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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又摸摸艾瑪的塑鋼腦袋，彷彿愛不拭手，「阿平，很棒呀，你把艾瑪修得真好，連走路都不吵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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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嘰哩咕嚕發出單音，左右搖晃，彷彿十分得意。維修艾瑪的時候，我幫它修復了情緒晶片──我喜歡艾瑪的情緒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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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待會我想去找阿凱學長，他這幾天來真幫我太多忙了，我想去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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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有些遲疑，「是沒問題啦，但你不留下來見你爸的上司嗎，他下午就來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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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有人來你還出去，沒禮貌。」老爸在遠處叨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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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央求說：「我下午就回來啦，待在家裡好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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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歪著脖子想了一會，「好吧，就你事情多，吃完午餐再過去吧，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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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興地上前擁抱他一下，又央他道：「你的浮力車借我，我開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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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又沒開過幾回車，多危險。」老媽舉手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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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對這件事倒沒什麼意見，聳肩說：「男孩子遲早要開車的，車子上有導航裝置，有什麼好怕。」他鎮重地把我拉到一邊，指示我說：「你開我那輛舊車去，記得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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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虛地答應了──其實我的計劃是，等到了學長那邊，很不巧地忘記時間，好錯過那場討厭的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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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車很久沒用了耶，跑得動嗎？」老媽仍然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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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堆起一疊抬頭紋，想了想說：「至少得換個合成油。」他轉頭道：「艾瑪，你去城裡的第二超市買一罐高效合成油回來，幫我加進舊車裡，快去快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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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眼罩裡紅光閃爍，覆述道：「高效合成油……是，艾瑪知道了。」轉身想離開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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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老媽叫住它，「既然要去超市，那就再買幾罐彈珠甜酒回來──不，買『超級彈珠甜酒』好啦，新出品的，讓總裁多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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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在原地轉半個圈，眼睛裡紅藍光交互閃爍，覆述道：「再買超級彈珠甜酒……超級彈珠甜酒……是，主人，我知道了。」離開時，還不斷喃喃自語：「高效合成油……超級彈珠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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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得意地按著胸口，對家具露出微笑，大概是想到副總裁夫人這個響亮的新頭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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