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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之始-01病

台北,某IC大廠研發部。

眾多研發人員正為一款全新高效能IC的研究工作忙碌著。咖啡的薰香在飄盪,香菸的青煙在繚繞,來往的人將它們沖散,化為一室令人作嘔的薄霧。

墨綠色的窗簾被猛地拉開,耀眼的陽光奮力透射煙幕,照進辦公室來。突如其來的亮光,把我從疲累的睡夢中拉了出來,拉出了有如垃圾堆的辦公桌。

「注意!大夥注意!」

意識雖未清晰,我卻已聽出那聲音是誰。

「恭喜大家完成新一型的IC!讓我們為自己鼓掌一下!」

主任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彷彿滿室的毒氣已幻化成了純氧;反觀我們這些任勞任怨的研發人員,猶如敗戰殘兵一般,滿眼血絲,面無生氣,活像是要被鬼拖去一樣。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我都不免想到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這個可惡的老煙槍!萬惡的吸血鬼!他有什麼生產壓力?坐在辦公室裡叼著根菸,慵懶地點著滑鼠、敲著鍵盤,電腦螢幕上是什麼?竟勾起他那醜惡的笑。待一群累得像狗的人,把心血化為結晶,這隻肥胖的吸血蟲樂得接收我們送上門的成果。

我沒有任何教派信仰,但很樂意祈禱這隻惡魔回到他地獄的故鄉去。

主任笑嘻嘻地迎接在座有氣無力的零星掌聲,他宣布了五天的勞慰假,讓我們好好休養生息,隨即,扭著肥大的屁股一走了之。他走後,同事們才如釋重負地從椅子上拔根而起,把那僵硬的腰桿擰直。

「通靈!走!一起去吃早餐!」同事幾個在吆喝,我看了看錶,八點半,糟糕!今天是六月十五。

「不了!你們去吧!我還有事。」我捏捏鼻根,卻打了個噴嚏,最近感冒一直不見好,應該是熬夜加班導致抵抗力減弱惹的禍。拿起掛在扶手椅上的西裝外套,我甩了甩臉,希望能甩起點精神,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出研發部。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會有多特別呢?

是女友的生日?還是結婚紀念日?這兩個日子無疑是要刻在心裡終老。

但是不對!首先我未婚,而女友已是多年前的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確切的說,是我被領養的日子。所以每到這一天,我都會回孤兒院看看,看看院長,看看老師,看看那些在我之後進去的可憐孩子,給他們帶點零嘴、玩具。在這世界上,同病相憐的人,就該相互扶持。

我走進電梯,沒有打算去停車場,依現在這種狀態,開車簡直是拿命開玩笑。但是,電梯依舊來到B2停車場,不開車總該把零嘴和玩具拿出來。看著袋子裡那隻衝我微笑的史努比,真有股莫名的衝動給它幾拳,一定是太累的緣故。

或許該去7-11買兩瓶蠻牛,好讓腦袋清醒一點,至少模樣不會顯得太過狼狽。隨著店員「謝謝光臨」的話音走了出來,將蠻牛一股腦兒灌下肚,順手把兩個空瓶丟進店門外的垃圾桶中。

我在路口招下一輛計程車,坐了進去,並把孤兒院的位置報給司機。不知是倦意太重,還是蠻牛不見效,坐沒多久,眼皮就不住往下沉,實在堅持不住了!只好請司機在抵達時叫醒我。雖然很怕一睡下去,就像死豬一樣叫罵不醒,我依然閉上眼睛。

睡著前,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想,車子來到一個偏僻的山區,司機將我洗劫一空後,連衣褲都不留下,把我赤條條地綁在一棵大榕樹上,還用我那條迷彩四角褲塞住我的嘴,讓我呼救不得。

這當然是場夢,然而現實中,我果然睡得很死,在司機高亢的呼聲下,才勉強轉醒過來。我感到身體很沉,沉得像石頭一樣不聽使喚,肩上的肌肉更像沙包似的。

付過車錢,禮貌地在司機道謝後,我也回以點頭微笑。

孤兒院大門前,有位穿著襯衫牛仔褲,透著簡單樸素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裡,老遠就可看到他已見花白的雙鬢。男子見我推門下車,平靜但顯焦急的面顏才換上笑容。

他是薛爸,我的養父,在六歲那年得他領養,接濟我往後十二年的生活;上大學後,我找了一份打工,一邊用功讀書,一邊貼補生計,以減輕薛爸的負擔。即便他並不贊同這樣做,但我認為多多少少要為他、為自己盡份心。

薛爸為人老實,和老婆都是本分的公務員;兩人平時熱心公益,定期捐善款救濟弱勢。可惜,薛太太後來因病過世,沒留下一男半女,他沒有續弦的意思,人生似乎看得很開。

有一回我問薛爸,為什麼想領養孤兒?他說,這是和太太早想做的事。結婚兩年,夫婦倆便到醫院做檢查,這無痛無病往醫院跑,查出的結果竟是不孕;事前,倆口子本就有心理準備,檢查報告一出,算是給自己個答案。

起初,兩人攜手作伴,領養這件事只是想法,還未放在期程上;直至薛爸與太太仳離,家中只剩一人,安安靜靜的,日久倍感孤獨淒涼。於是,他來到孤兒院。按理說,照薛爸目前的單親狀況,是不適合領養;不過,基於他夫婦倆長年來的善舉,院長決定破例一次。至此開啟我和薛爸之間的緣分。

畢業後,我來到目前這間IC研發廠工作,為求工作方便,就搬進了員工宿舍。近年來,薛爸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他又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已逾退休的年歲,卻不想享清閒,仍然忙身工作,熱衷公益之心不減;我真怕他身子骨吃不消。

「你遲到了!」說來有兩個月不見薛爸,他仍舊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熟悉的臉龐上似乎又多了幾道皺紋,更顯憔悴。

「薛爸,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笑著拉近彼此的距離,瞇上眼,只因忽有一股痠麻感在眼中漾開,不禁掀起一波淚水。

「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又加班了?」薛爸打量我一眼,蹙著眉頭問。

「公司的事……別提了!」擦乾溢出的淚水,我伸手搭上薛爸的肩,拉著他往孤兒院裡走。

「賺錢歸賺錢,身體還是要顧的!你瞧你滿眼血絲!」薛爸的叮嚀,我只能點頭答應。看看新聞,這年頭工程師過勞死可不稀奇。

和門衛陶叔打過招呼,我倆逕自往院長辦公室去。院長站在長廊上,左手握著灑水壺,右手拿剪子,仔細照料護欄架上的花花草草;他十分專注,絲毫沒有察覺我和薛爸來到。

「這花開得好啊!」

院長正在修剪一株桂蘭花,他聽見薛爸的聲音,連忙轉過身來。彼此寒暄了一會兒,我提起兩大袋零食、玩具,朝院長晃了晃;他會心一笑,招呼我倆走下樓去。教室外,小朋友的童言童語已飄得老遠,彷彿在牽引我們,更像是在歡迎我們。院長請我和薛爸在門外稍後,他一人先進去,說是要給孩子們驚喜。

「各位小朋友,猜猜看誰來啦?」

小朋友嘰嘰喳喳喊問是誰?突然有個穿藍色T恤的小男孩叫了一聲,說:「是不是通靈哥哥?」

「答對啦!」我一轉身,振臂登場。

孩子們隨即一擁而上,將我團團圍住,身後的薛爸跟上來,搖頭笑說:「難道小朋友們都沒看到我嗎?」

「薛爸爸好!」問過好,這群小鬼頭又把注意力投向我,投向我手中拎的零食和玩具。

「不要擠!人人都有份喔!」我這句話顯然沒有效果……

「通靈哥哥。」那個穿藍色T恤的小男孩擠到我身旁,拉著我的手說:「通靈哥哥,你帶了什麼東西給我呀?」

「我帶了我最愛的史努比!」史努比從袋子裡被揪出來。

「這也是我最愛的史努比!」小男孩一把抱住史努比,往外鑽出去。

為了讓這場騷動遠離,我請班老師代為發放那兩大袋零嘴和玩具。果然,小朋友們一窩蜂追隨老師,深怕老師會將它們獨吞似的;孩子就是孩子!老師強調人人有份,嚴肅地要求他們在位子上坐好,按順序來領取。

我呼了口氣,和薛爸、院長相視一笑;剛才這麼折騰,搞得身上一團熱。我拉著衣領鼓了鼓,試圖讓自己涼爽一點,眼底餘光發現腳邊有團綠綠的東西,定睛一看,是一枚戒指。

蹲下,我拾起戒指細看,一圈純銀的戒環上凹刻著不明的紋路,漸漸隆起的銀蔓猶如章魚之爪,將一顆綠寶石牢牢吸住。我看到一棵樹,一棵大樹正在綠寶石裡頭閃閃晃動。

這是誰的戒指?

心中突然有個念頭興起──把戒指戴上。

不!私藏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何況它看起來十分名貴。

於是,我站起身,打算詢問是誰掉的東西,不過,得先迎接隨之而來的昏黑眼花;這是貧血的老毛病。想不到的是狀態尚未恢復,緊接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心說怎麼會?眼一矇黑,就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竟連疼都感覺不到。

在我失去意識前的一秒鐘,耳畔傳來薛爸的驚呼和小朋友們的尖叫。

我不知道之後發生什麼事,遇見什麼人,來到什麼地方。

當睜開眼的那一刻,看到一片白,我知道自己躺在床上,這種舒適的感覺身體最懂,連心都得到分外的滿足。久違的休息,真該好好放肆地享受一下。揉了揉鼻子,不對!空氣中似乎飄著一股消毒水味,每一口呼吸都把大量的細菌病毒送入我的肺。

這是醫院!

我心下一驚,惺忪睡眼卻還沒搞清楚狀況。

「孩子,你醒啦!」薛爸一臉愁容探過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我怎麼在醫院裡?」

「你不記得啦?早上你在孤兒院昏倒。」

「記得。」我轉頭瞥向窗外,焦黃色的光線慵懶地灑滿窗前,想不到都傍晚了。

「你覺得怎麼樣?」

「還不錯,只是身體有點痠軟,沒什麼勁。」

薛爸看起來魂不守舍,眼神飄忽,心裡好像有事,有事瞞著我;或許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醫生怎麼說?過勞?」看著一旁的瓶架,點滴一點一滴地流注進右手。主任阿主任!你終於把我給搞趴下啦!要不是今天有人在旁邊救我,你操死下屬的記錄就可以光榮破蛋了!

薛爸注視我,不說話,只是微微地搖頭。

咯噔一聲,我的心彷彿掉在冰上,涼了半截。

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薛爸,什麼毛病?您可別瞞我。」

「薛爸可沒騙過你,但你要有心理準備啊!」

我心跳得慌,還要有心理準備?

「該不會罹癌吧?」

薛爸聽完,聳然動容,又不說話。

媽呀!真罹癌啊!

「是肝癌……」薛爸紅著眼,垂下頭。

「多久了?」我的視線開始模糊。

「多久不清楚,醫生說,是……」他哽咽了一聲,擠出一句含糊的氣聲:「是末期。」

對!是末期,再含糊我都能聽清,世上沒有一句話比它更清楚。

淚水已不覺流洩而下。

「薛爸,我還年輕,我不想死!」

我甚至沒上過女人!

拉起被單蒙住頭,我徹底崩潰,嗚咽與含糊不清的話聲在耳邊悶響,說些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

「薛爸知道!薛爸知道!醫師正在幫你想辦法了!」他拍拍被單以示安撫,說:「醫師說要留院治療,手續我已經辦好,你只要乖乖照醫師指示去做,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應著聲,說自己會乖會聽話,差點沒把「做個乖寶寶」這種低齡蠢話也一道吐出來。心想──癌症末期啊!你當是感冒咳嗽,說好就好?我知道那是安慰話,心底卻忍不住對這自欺欺人的言語一陣咒罵。

天不知何時沉冥,燈不知何時點亮又暗滅,薛爸不知何時離去,只說是有事先走,明天再來看我。被單不知被掀開多久,我也不知凝視天花板多久,只看見月光爬滿牆面,流洩一地。

躺在病床上眨著眼,夜已深,我卻不想睡。癌症末期,一想到這四個字,怕是連鬼都睡不著。我今年才二十七歲啊!老天跟我開這種玩笑,擺明就是搞我嘛!祂難道不知道我還是處男嗎!

我越想越氣,或許一切都是命,但我仍然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一番,不然我怕自己會再度崩潰。

突然,視線處升起一道影子,將我從思緒中拉回來,隔壁床位不是沒人嗎?由於中間有一張布幔擋著,我又專心在思想的狂潮中,根本沒注意是否有人進來。

「誰?」我幽幽地問。

「莫非你看不出我是個人?」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躲在簾子後面,我哪知道你是人是鬼?」我沒好氣地說,老子正愁怨氣沒處發呢!與其悶在心裡自己難受,不如找個人罵上幾句來得舒坦。

「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是個人,還是個病人。」男人不疾不徐地說。

「三更半夜窩在病房裡的能不是病人嗎?」我抬高音量。

「能啊!為什麼不能?或許是家屬深夜陪同,或是醫師夜間巡房。」

「哼!」我差點哼岔了氣。

「這裡是醫院,又是半夜,小點聲。」

我認輸…這小子說話慢悠悠的,罵得人提不起勁。

「怎麼?睡不著?」一陣靜默後,那男人又開口了。

「我正嘗試去睡。」用被單悶頭,試著靜下心,可就睡不著。

「什麼病?」這人有完沒完啊?

「住進深切治療部的人,能得什麼好病?」深切治療部的白底紅字燈,亮得我眼疼,心更痛。

「所以…是什麼病?」他真是不依不撓……

「肝癌,你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

天啊!這什麼世道?

「那你呢?我不信你比我好到哪去!」我大叫。

「肝硬化。」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

我大笑,笑得很醜,醜得像在哭;是哭,淚珠從眼角滾落。我趕忙摀住嘴,強自鎮定,在別人面前哭哭啼啼,真是丟臉。都快死了,還怕丟臉?呵!真他媽犯賤。

「太晚,該睡了,晚安。」我擦乾淚,側身,閉上雙眼。

「不!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話聲正在靠近。

「為什麼?」我睜開眼。

「事實上,我在找一樣東西。」男人的影子落在我面前的牆上。

「什麼東西?」

「一枚戒指,鑲著綠寶石的戒指。」

「戒指?」我腦海中突然閃過在孤兒院撿到的那枚戒指,猛地坐起身,說:「戒指是你的?」

一個剃著小平頭,兩眼無神,頷下蓄著一撮鬚的中年男子;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看得出他臉色不好,眉宇間透著疲倦,身子很單薄,瘦得跟竹竿似的;一副標準肝硬化的模樣。

「你見過它?」

下床,我蹲著打開床邊的置物櫃,裡頭有我的行囊,衣服、褲子、雜物,就是沒有戒指。上哪去了?對!還有一個地方。我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在口袋中搜尋。

「是不是這枚戒指?」果然,我在內袋裡發現它。

男人的神情告訴我──沒錯!就是它!

「你的戒指怎麼會掉在孤兒院裡?」我將戒指遞向他,忽又把手收回,說:「你有去過孤兒院?」

「去過,就在今天。」男人點頭,態度十分肯定。

「而你正巧肝硬化,跟我住進同一間房?」我一臉狐疑。

「要知道,肝硬化並非一天造成。」男人則一臉嚴肅地回應。

我向他道歉,懷疑不是一件令人討喜的事,特別在失主找你要回失物時,過分的猜疑只會讓人以小偷、強盜的罪名招呼你。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縱使它再名貴,不是自己的東西,強留就成貪了。

突然,我耳邊傳來一句話──過多的巧合便不是巧合,它可能是刻意,它也可能是注定。

「你說什麼?」

「我有說話嗎?」

難道是我幻聽?

「看來該物歸原主了!」我再次將戒指遞向他。

「請容許我把它送給你。」男人推回我的手。

「我不收陌生人的東西。」這是原則問題。

「我叫老八。」男人淡淡地說。

「老八?」

「對!王八蛋的八。」

呵!我喜歡別人拿名字自嘲,即便是綽號。

「你怎麼稱呼?」

「我叫張通靈。」

「Ok!現在我倆認識,你可以收下我的禮物。」老八笑得獨具深意。

「你為什麼執意要把它送給我?它看起來挺值錢的。」我認為他腦袋有問題。

「只因它本就不是我的東西。」

「不是你的東西?你耍我玩啊?」

「不!不!」老八安撫我,說:「我建議玩個小遊戲,你試試把戒指戴在右手的小拇指上,看它會不會掉下來。」

「如果掉下來呢?」

「我這討厭鬼馬上消失。」

這枚戒指的戒環不大,可戴在小拇指上絕對會掉下來,好吧!看看你要玩什麼把戲。我捏著戒指往小拇指上一套,隨即放手,以看好戲的姿態關注它,卻一眨眼傻住;戒指真的套住了!

「怎麼可能!你做了什麼?」我動手去拔,怎麼也拔不下來。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老八攤手,一臉無辜。

這…怎麼會?

老八提議再玩一個小遊戲,他根本無視我的不悅,還保證比套戒指更好玩。

「所以說你承認這是你卑劣的伎倆囉?」我舉起右手質問他。

「跟我來。」老八笑了笑,避而不答,朝洗手間走去。

沒辦法!我只得跟進去,希望他能把這該死的鬼戒指拔出來。老八走到洗手台旁站定,招呼我在洗手台前就位,他拍拍我的肩,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叫我放輕鬆。來吧!少說廢話。

「看到這面鏡子沒?」老八指著洗手台上方的鏡子,用魔術師的口氣問我,似乎表演已經開始。

「我是肝壞,又沒瞎。」我不買帳。

「你從中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魔術師想帶我進入他佈下的氛圍。

「有!」我一臉興奮驚詫,說:「我看到兩顆蛋!」

「蛋?」他不解地看著我。

「一個王八蛋,一個蠢蛋。」對!我的樣子真夠蠢。

「你真幽默。」老八格格笑起來。

「看著這面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精神要專注。」魔術師繼續唸咒施法,說:「相信鏡中也有國度嗎?你相信,它便存在。來吧!讓我引領你,引領你進入鏡域,鏡子是它古老的媒介,互通有無的渠道。來吧!讓我們穿越它!」

「太扯!這實在太扯!」我聽得渾身發毛,快受不了了。

「是啊!有什麼比兩個肝報銷的人,半夜發神經來得瘋狂呢?」

真不知道老八是認同我,揶揄我,還是嘲弄他自己。

好吧!要瘋就一起瘋吧!

我把雙手放在洗手台緣上,凝注鏡中的自己,試著專心致志。老八邁開步,在我身後來回踱,不時喃喃自語,並叫我跟著唸──鏡非鏡,原非原,虛幻於其間,重現於其內。

我懷疑自己腦袋真有問題,居然跟著照做,實在……

鏡中的世界忽然起了變化,彷彿一滴雨點落在我臉上,漾起鏡湖圈圈漣漪。我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一定是眼花,要不就是老八在搗鬼,但是鏡中又開始變化。漣漪似乎變成一條條水蛇,在湖中不安地游動,我見它們粗細長短不一,漸次往外變長變細;中心那條已不像是蛇,像一隻醜陋且緩慢蠕動的水蛭。

不久,我有些頭昏眼花,才赫然發現鏡中是個漩渦。

也就在這時,一道綠光在眼角突然爆開,嚇了我一跳。

「你媽的鬼戒指怎麼會發亮?」我的視線被戒指發出的綠光牽引。

「專心點!我們就快穿越了!」老八在我身後叫道。

「這年頭都喜歡搞穿越嗎?」將目光重投回去,我感覺面前有一股吸力,來源就是那個漩渦,不妙的是吸力有越發疾勁的趨勢。

「我們馬上要進入鏡子的世界。」老八對此發展似乎很滿意。

「你說什麼鬼話!」我雙手緊握洗手台緣,試圖穩住前傾的身形。

天吶!真要被吸入鏡子裡去了!如果鏡子裡真有一個世界,對於此刻的我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如果相反,不!不堪設想,那不是撞成爛泥這樣簡單。我好像聽見自己的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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