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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蘇州城首富陳老爺的六十大壽壽宴,熱熱鬧鬧地在陳府開設起來。江南名角駱嘉怡也早早自南京出發,壽宴前一天便在蘇州城落腳,準備獻上《麻姑拜壽》。這駱嘉怡本是林楚紅的同門師兄,因嫖娼及頻繁出入煙館而逐出師門,在蘇州城待不下去才去南京自立門戶。但短短幾年便唱紅江南成了江南第一名角,而林家戲班卻沒了台柱。林師傅無奈之下才讓一直學京戲的女兒當了台柱。半年前林楚紅出師,以小周後一角一舉成名,風頭漸漸壓過駱嘉怡,曾經一度遭到駱嘉怡的嫉恨。此次駱嘉怡親自前來,也是為了打壓林家戲班的風頭。但林楚紅偏偏答應了梁祿去出席壽宴不能登臺,她雖然也知道駱嘉怡的目的,但憑著林家戲班的聲譽,林楚紅並不擔心這次壽宴被駱嘉怡搶了風頭。

      今兒個一早,陳府管家便打開大門,張羅家丁掛好大紅流蘇燈籠,置辦好壽宴大廳,檢查過盆景和桌椅的放置。

      陳敬霖陳老爺則在後院的起居室穿戴整齊,等候著賓客們的到來。日上三竿,陳老爺心下尋思,還是去前院大廳看看壽宴安排情況,於是一路向前院走過來。剛走到半路,看到一個下人向他匆匆迎上來,遞上一張精巧的名牌:「老爺,外面有個自稱矢野流雲的日本人求見。」

      「日本人?」陳敬霖皺了皺眉接過名牌,見這名牌製作十分精細,用鉑金製成,薄若紙片,上面印有一株櫻花,微微凸顯出來。在櫻花枝幹下,有用端正的漢隸寫幾個字:矢野流雲。

      陳敬霖暗忖,自己跟日本人素無來往,更何況在這個時局動盪的時代。本想回了他,但轉念一想,今天是壽誕之日,來者皆是客,不便趕走他,況且陳敬霖也琢磨不透這個素未謀面的日本人有何目的。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時辰,對下人吩咐道:「那就請他到書房一坐。」

      下人會意,匆匆走開去迎矢野流雲。陳老爺便轉到前院大廳,看了看設好的壽宴和大廳,對面的湖上早已佈置好的戲臺。按照常理,只有別院的雅居才面湖而建,為了賞景怡情。但陳老爺卻是個戲迷,什麼京劇昆曲秦腔越劇他統統喜歡聽。陳敬霖年輕時候是江南一帶有名的才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陳家祖上也曾出過幾代進士,甚至在嘉慶年間,陳家有某位祖先在朝為官,位居內閣大學士。可惜到了清末民國,取消了科舉,陳家便日益衰敗起來。而陳敬霖除了吟風弄月之外毫無生存能力,陳敬霖的父母無奈之下為他娶了個餐館老闆的女兒,確保他將來衣食無憂。陳敬霖成親後跟著岳父學習經商,他天資聰穎,沒過幾年便將經商的那一套學到手,並學會了岳父那一手絕佳的烹飪手藝。而時至今日,陳家的鳳雛樓已經名聲在外。除了料理,陳敬霖也開始在閒暇之餘研究古董,消磨時間似的試著開了家古董店,但生意居然很紅火,於是不消幾年,陳敬霖變成了蘇州城首富。

      之後陳敬霖設計了一個私家園林,找著名的建築師幫忙督建。由於他喜好戲曲,才把大廳設在邀雪湖對面,以方便宴請賓朋共賞戲曲。

      陳老爺確認好壽宴的佈置才一路向書房走去。陳老爺喜歡杏花,於是在書房附近植滿杏樹。書房是青瓦白牆的二層小樓,四個簷角做成鳳頭的形狀,每個鳳頭銜著一隻小巧的銀鈴。東風過,鈴聲發出悠然的樂音,居然自成曲調。這是陳敬霖的設計,結合了天文風向與音律特別制出的銀鈴,隨著風向的變更,曲調也會不同。

      陳老爺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揚著臉,饒有興味地盯著簷角的銀鈴。

      陳老爺輕咳一聲,喚道:「矢野先生嗎?」

      矢野流雲轉過臉來,陳老爺頓時一怔。這個日本人居然比他想像中還要年輕,差不多是他三兒子那樣的年紀,未及弱冠。容顏俊秀,細眉,狹長卻清亮的眼睛,丹唇含笑,頭髮烏亮帶著自然的捲曲,身上穿著潔白的襯衣和素色馬甲,裝扮整齊。

      同時,矢野流雲也在打量著陳老爺。雖然是耳順之年,但眼前這位老人精神矍鑠,甚至通身透著股霸氣且不魯莽,甚至有書卷的雅氣流動全身。濃眉大眼,笑起來很和藹,甚至有隱隱的笑窩。穿著顏色略顯素淡的長袍,但看得出剪裁精細,質地極好。

      「陳老爺。」矢野流雲恭敬地鞠了一躬。

      「矢野先生,裡面請。」陳敬霖跟矢野流雲走進書房,各自落座。

      未及陳敬霖問他前來的緣由,矢野流雲便一指身邊高大的書閣:「剛才瀏覽過陳老爺的書籍,居然有很多關於京戲方面的著作,但我卻從未聽說過這些書的作者。」

      陳老爺笑道:「雖然京戲是敝國國粹,但懂得欣賞的人並不多。更何況,在這個年代,唱戲的伶人被人鄙夷稱作『戲子』,聽戲為了個熱鬧,而不是把它當作學問來研究。怎麼,矢野先生喜歡京戲?」

      矢野流雲點了點頭:「我自幼喜歡京戲。父親說因為早逝的母親就是個戲迷。」

      陳老爺打量他半晌,笑道:「還不曾曉得貴國也對京戲感興趣。」

      「我未曾謀面的母親是中國人。」矢野流雲輕笑道。

      「原來如此,」陳老爺微微頷首,轉而笑道:「既然是為京戲而來,那矢野先生可不要錯過今天的演出。過會兒在敝府有京戲上演,而且唱戲的戲班都是江南數一數二的。矢野先生不妨留下來聽一聽。」

      矢野流雲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陳老爺領矢野流雲向大廳走來的當口,林家戲班和駱嘉怡的戲班也早早抵達。林楚紅一早便穿戴整齊,在梁府外的巷子口等侯梁祿,卻半晌不見他的身影。林楚紅等不及便獨自前來,卻一眼看到梁祿已經到了大廳,跟來客相談甚歡。

      林楚紅心下不滿卻也不便顯示出來。梁祿注意到林楚紅,剛想走上去招呼她卻被梁夫人一把拽住。

      梁祿低頭看了看母親的眼色,無奈地坐到母親身邊,衝楚紅歉意地笑了笑。林楚紅將臉轉向一邊冷笑一聲。此時,矢野流雲正跟陳老爺走進前廳。陳老爺給矢野流雲安排好位子,轉身去大門外招呼客人。矢野流雲落座後,賞起四周風景。面前是湖光山色,桃紅柳綠。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一副秀雅的風景畫。湖中央是戲臺,四面圍了圍欄,湖邊泊著畫舫,以便送人登上戲臺。

      此時,林楚紅站在大廳環顧四周,察覺來客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梁祿身邊坐著一個穿洋裝的女孩子,林楚紅有意看了看那位小姐的樣貌,居然是陳四小姐,但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林楚紅看了看梁祿,冷笑一聲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當她落座之後,才發現身邊的美少年,矢野流雲。

      而矢野流雲也正轉向她。

      林楚紅微微一笑,端起手邊的茶杯小啜一口香茗。矢野流雲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她纖細的手指,粉色的蔻丹,很正的粉色,襯出她手指幼滑白皙。

      過不多會兒,賓客到場,陳老爺的壽宴也就此開始。先是駱嘉怡登上戲臺,獻上一曲《麻姑拜壽》。駱嘉怡的唱腔和扮相都已經有了九分九的神韻,林楚紅不禁看得微微入迷,心下衡量著自己跟駱嘉怡有幾分差別。林楚紅是唱功還不錯的新人,以新鮮感和不錯的扮相贏得觀眾,但她畢竟是新人,從唱功、站位到站到臺上的氣場,都弱於駱嘉怡。林楚紅不禁擔心起師妹等會兒的出場。

      一曲終,滿場掌聲。林楚紅注視著駱嘉怡下臺,走過賓客席去陳老爺和陳夫人那裡討賞。穿著戲服,巧笑倩兮的駱嘉怡向林楚紅飄來一個得意的媚眼,林楚紅微微揚起下巴,點了點戲臺,對駱嘉怡冷冷示威,駱嘉怡毫不在意地走開。

      一旁的矢野流雲眼尖地注意到林楚紅和駱嘉怡之間的刀光劍影,爭奪暗湧,不禁將目光落到林楚紅身上。而此時戲臺上空空如也,林家戲班沒有登臺。

      眾賓客等了半天,臺上拉二胡彈琵琶的鼓樂手也已經把同首旋律反覆彈奏半晌,還是未見林家戲班的影子。林楚紅有些著急,記得在剛進門的時候還跟自家戲班打過照面,父親也跟了過來,但到現在卻不見他們的影子。

      陳敬霖招手喚過一個下人,輕聲問道:「怎麼還不開演?」

      「這……」下人回道:「剛剛管家去催過,說是已經準備好上場,不知為什麼這會兒還沒到。」

      陳敬霖皺了皺眉,臉色沉了下來:「把林家戲班的班主叫過來。」

      話音未落,只見管家已經帶著林班主急匆匆地走過來。林班主走到陳老爺面前,神色焦急:「陳老爺,剛才後臺著火,把我們戲班的行頭全都燒毀,我們這場戲沒法上了,您看能不能換駱嘉怡再……」

      陳敬霖皺緊眉頭,臉色沉了下來:「後臺著火?這事怎麼沒人跟我說?」

      「不是,老爺,」管家解釋道:「只是不知誰把未熄滅的洋煙煙頭丟到林班主放行頭的箱子裡,等發現的時候,戲服什麼的都已燒毀大半。」

      「怎麼,就沒人看好行頭讓今天這戲順順利利的?!」陳敬霖聲色俱厲地怒道。

      「陳老爺,十分抱歉。」林班主忙上前陪笑道。

      此時林楚紅走了過來,對陳敬霖福了一福:「陳老爺,林家戲班闖的禍當然由林家戲班的人來解決。既然陳老爺點的是《李後主》,那麼我樂意登臺獻上一曲。」

      「林姑娘?」陳敬霖神色和緩下來,說道:「不是我刻意為難林家戲班,只是這裡的客人們早就想聽聽最近紅遍大江南北的《李後主》。」

      林楚紅點點頭微微一笑,隨著管家走上畫舫,沒做任何打扮,就這樣站到戲臺上去。

      「這不是林家戲班的林楚紅!」

      「就是那個最近唱紅的小周後。」

      「怎麼沒穿好行頭就上臺?」

      「不過,這個樣子也不錯。」

      ……

      台下的賓客議論紛紛,駱嘉怡剛換了衣服出來,看著臺上的林楚紅勾起薄唇一笑,揀了個略偏的位子坐下。

      林楚紅站到臺上,定了定心神,眼角餘光飄到台下的駱嘉怡身上。駱嘉怡已經換好錦緞繡花長褂,洗盡鉛華,眼神冷冽如泉,對臺上的她冷笑。

      林楚紅並不愚鈍,但看駱嘉怡幸災樂禍,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便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個大半。

      說什麼林家戲班的行頭被燒毀,多半是駱嘉怡舊怨在心,偷偷做出的勾當。

      而此時的駱嘉怡,輕挑一雙鳳目,微笑著勾了丹唇,將身子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林楚紅好歹是見過大場面的,見駱嘉怡一副挑釁的神色,她反而倔勁兒上來,漸漸鎮定下來。當場下安靜下來,鼓樂手吹拉彈唱開來,就著那調子,林楚紅撚纖指,啟朱唇,輕輕地唱出來。

      「君不見,奴家手提金縷絲鞋,輕步那鋪杏花碎月影的青石階。別了長姐的面兒,偷一盞琉璃燈,輕輕悄悄地踏進君王紅鸞夜……」

      眼波流轉,情絲糾纏。梁祿呆呆地望去臺上,看林楚紅略施粉黛的秀顏。臺上的林楚紅似乎也有意地將眼神飄向他這個地方,幽幽怨怨,又無可奈何地將歎息揉進唱腔中,送到梁祿耳朵裡。頓時梁祿覺得好像一堆小蟲子伴著林楚紅的唱腔繁衍在心裡,輕輕地噬咬著他,癢癢的,微微痛楚,微微的愉悅,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糾葛在胸腔裡,讓他忍不住停了手中的茶,呆呆地望著她,臉上滲出憐惜和癡戀的神色來。

      梁夫人在一旁見了梁祿這副神色,冷哼一聲,將左臂靠到桌邊兒。翠玉鐲子碰了桌緣,發出細微而清越的聲響。

      梁祿這才回過神兒來,偷眼看了看母親冷冷的神色,垂下頭去。

      梁夫人將頭湊近梁祿,壓低聲音說道:「待會兒戲唱完了,就跟四小姐出去逛集市吧。她剛才不是嚷著要去嗎?」

      梁祿轉過頭看了看專心盯著戲臺的陳青絮,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將目光落向臺上。

      此時,扮演李後主的小生出場。由於行頭被燒毀,他只穿了襯在戲服裡的白色長袍,化了妝,帽子還沒有戴,出現在臺上有點狼狽也有點不倫不類。

      或許是他也覺得自己的扮相很彆扭,在唱戲的時候唱錯了一處,惹得台下一陣訕笑。

      「瞧這個李後主,怎麼穿成這樣?」有人掩嘴笑道。

      「林家戲班這下可出醜了,新人就是不如老人。」另一個人指了指坐在遠處的駱嘉怡說道。

      「什麼呀,李後主是亡國之君當然狼狽,穿成這樣也沒什麼不對的。」陳四小姐突然語出驚人。

      梁祿看著不敢再做聲的兩個人,不知是哭是笑。他看著陳四小姐抓了把瓜子丟進嘴巴去磕,完全沒有女孩的樣子,又回味一下她剛才啼笑皆非的評論,不由失笑。不知洋人的教育是怎樣的,能使好好一個大家閨秀,變成如此不羈。

      不多會兒,戲唱完,台下先是一片靜寂,之後有人帶頭鼓起掌來掌聲才漸次熱烈起來。梁祿轉過頭,見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站起身,衝著臺上的林楚紅鼓掌。

      「矢野流雲?」陳青絮放下手中的瓜子,奇道。

      「你認得他?」梁祿問道。

      「只見過一次。」陳青絮漫不經心地說道。

      梁祿目送著林楚紅下了台,走到陳管家那裡領賞。陳青絮打了個呵欠說道:「我吃飽了,想去集市逛逛,先走了。」

      她抬腳要走梁夫人卻叫住她:「四小姐,讓祿兒跟你去吧。集市裡人多又雜,多個人作伴也好有個照應。」

      「哦,你想去嗎?」陳青絮問梁祿道。

      「這個……」梁祿欲開口便被梁夫人從桌下狠狠踢了一腳。

      「那一起去吧。」梁祿只好說道。

      「對呀。前天我聽說玲瓏鎮的扇子做出來了,正在集市裡賣呢。不知道這次的扇面美人是什麼樣子?你們買幾把回來看看。咱們這裡夏天來得快,不多會兒就用上了。」梁夫人和藹地笑道。

      「嗯,好的,梁夫人。」陳青絮別了梁夫人,跟梁祿從前廳宴席裡出來。陳青絮一把拉起他:「走,我們到後院去找璿璣,讓她跟咱們一起去。她前些日子正說要買些胭脂水粉呢。」

      「璿璣?」梁祿問道。

      「璿璣是我屋裡的丫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陳青絮笑道:「我覺得她比玲瓏鎮的扇面美人好看多了。」

      「是嗎?那稱得上傾國傾城了。」梁祿笑道。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要有扇面美人。我聽說,玲瓏鎮的女孩子為了被名畫師畫到扇面上去,甘願五年內不嫁人,在一座悶死人的小樓裡過規矩多得要死的生活。這是何苦呢,自討苦吃。」陳青絮歎道。

      「這是一種美,你不覺得嗎?」梁祿說道。

      「美?你聽說過有女孩子耐不住寂寞偷漢子,被處死的吧?」陳青絮冷哼道:「如果我是鎮長,一定取消這個可笑的陋習。」

      「但是玲瓏鎮的扇子暢銷大江南北,給玲瓏鎮賺了不少錢。」梁祿說道:「被選中的女孩子早該有個心理準備,誰讓她們選擇這條路呢。」

      陳青絮冷冷瞪他一眼,啐道:「如果我是林姑娘,才不嫁給你這種自以為是又懦弱的男人。」

      梁祿皺了皺眉,想要反駁卻沒了氣勢,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走過一條垂柳依依的小徑,來到一重有著荷塘亭台的小院落。

      梁祿讚歎地看著四周景致。這重小院兒講求景致的層次感,有垂柳處便有居室,影影綽綽,在春意漸濃處分辨不明。

      遠遠地,兩人看到山石後有一點淡粉色裙角露出來。之後兩人聽到有女孩的求饒聲:「二少爺,求您放開我,四小姐在前廳等著我呢。」

      緊接著是一個壓低的男聲,帶著露骨的調戲:「讓她去等吧。我們先在這裡好好待會兒。」

      「您放開我……我要是去晚了,四小姐是要生氣的。」女孩子故意把「四小姐」三個字咬得很重,大概希望對方能夠聽到後覺得忌憚,不敢妄為。

      「哼,她?我怕她?!這府裡上上下下都聽她的,還當我是二少爺嗎?眼裡還有我這個二少爺嗎?」男聲高了起來,帶著明顯的怒氣。

      陳青絮冷冷笑了笑,分開柳枝走了過去。她還沒到山石後就聽一聲清脆的「啪」聲傳了過來。當陳青絮走到兩人面前,她才看到璿璣粉面垂淚,衣襟被撕開,右臉頰上掛著明顯的五指紅印。

      而二哥陳培清醉醺醺地站在璿璣面前。

      「二哥,我不是告訴你少動我屋裡的丫鬟嗎?」陳青絮白了他一眼,上前幫璿璣理好衣服。

      「四妹,你跟我是一個娘生的,怎麼總是跟我過不去?」陳培清氣道:「三弟不是我們娘生的,你倒跟他最談得來。」

      「二哥,璿璣跟我妹妹一樣,你少打她的主意!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看你這德行!」陳青絮冷哼道。

      梁祿看著這兄妹倆不禁失笑。陳培清眉眼跟陳青絮有點相似,卻顯得有點懶洋洋的沒精神,臉色泛著不自然的白,使得因為喝了酒而滲出的緋紅色異常明顯。

      陳培清冷哼一聲,察覺身旁有外人沒有多言,晃晃悠悠地走開了。陳青絮輕輕拍了拍璿璣的肩膀,好言安慰道:「你也特好欺負。為什麼怕他?有我替你撐腰怕他幹麻?換個衣服洗把臉,跟我們去趟市集,你不是要買胭脂水粉嗎?」

      璿璣輕輕點了點頭,拭去臉頰的淚,說道:「小姐,您稍等我會兒,我換好衣服就來。」說完,她衝梁祿福了一福,轉身快速走去了。

      梁祿笑道:「看不出來,你對下人倒是很體恤。」

      陳青絮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梁祿看著她的臉色微覺尷尬,便隨口道:「聽說這園林是陳老爺親自設計的,可否帶我參觀參觀?」

      「可是這裡大大小小五十多重院落,你想全部走完得花上點兒時間。況且,璿璣待會兒要回來找我們。」陳青絮說道。

      梁祿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匆匆忙忙,硬的鞋底扣在青石小徑上發出噠噠聲。花木掩映下,梁祿分不清來人的方向,待看清楚已被匆匆跑過來的女孩撞了正著。

      「哎呀!」女孩子驚叫一聲,手中的包裹掉到地上。梁祿扶住女孩的身子,定了定神兒,見這女孩眉目清秀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

      陳青絮瞪了一眼冒冒失失的女孩,叱道:「月兒,我說過多少次,要你改掉這冒失的毛病。還不快跟梁少爺賠不是!」

      月兒頓時紅了臉,唯唯諾諾地對梁祿福了福:「梁少爺,對不起。」

      梁祿拾起地上的青布包裹,微微皺眉,舉起它略湊近鼻端聞了聞:「是中藥?」

      月兒的神色驀然緊繃起來,結巴地回道:「不是……」

      陳青絮瞧月兒不自然的神色,輕蹙眉頭,走到她面前,問道:「月兒,這是什麼藥?給誰的?」

      月兒怯弱地看著陳青絮的臉色,越發害怕起來,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此時,匆忙趕來的璿璣忙站到月兒面前對陳青絮求道:「四小姐,月兒是幫我熬點兒驅傷寒的藥,她年紀小不懂事,您不要怪罪她。」

      「驅傷寒的藥?那幹麻鬼鬼祟祟的?」陳青絮盯著月兒狐疑地問。

      梁祿在一旁微笑不語,只默默瞧著主僕三人。

      「真的只是驅傷寒的藥。茯苓、蘇葉之類,」璿璣笑道:「大概她怕我等急了才趕著去廚房熬藥。」

      「這樣啊。」陳青絮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月兒一聽立馬抱著青布包裹匆忙跑開。璿璣隨了梁祿和陳青絮一路出了陳園,向市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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