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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3) 第二夜

      3

      「小宇,聽說你很紅。」阿克說。

      「喔。」我不確定他是在指我引起騷動還是吐槽我當時臉很紅這件事。

      可真正紅的人是他我知道。

      阿克在自我介紹時沒有一句關於自己的話,只咳了兩聲,然後開始清唱了陳奕迅的《阿怪》─

      我們叫他阿怪    他說的最多的是拜拜

      錢賺夠了就離開    直到不能夠生活他才回來

      他常說日子過得太快    還沒攀過中央山脈

      他有他未來    我們學不來……

      然後,他唱歌其實匪夷所思的好聽。

      台下爆出了一陣陣的掌聲!讓同一層的五個班級一起領略他的瘋狂。

      「大家好,我叫阿克,不叫阿怪。」聽說,他就這麼下臺了,然後又是一陣掌聲加尖叫……

      常常聽我媽說,開設這個學校的宗教團體是個大家庭。從小師姑師姐師伯師兄的稱謂,在童年記憶裡就沒經過授權的以跑馬燈的形式不斷出現,伴著笑容出現。

      記憶裡那些人總是合掌,摸摸我的頭說:「小菩薩,好乖好乖……」

      雖然我總是好奇,明明我們才剛剛見到面,你憑什麼判定我乖勒?可小時候超愛搞怪的我在「師姑師伯」前頭總提不起吐槽的勇氣,反而就真的扮出了乖巧的樣子。多年以後才發現無法抗拒是因為心底深處對那些師姑師伯存的真心善良感到敬佩。

      有點不想承認,可那時的我很不屑這樣的自己,所以我總對我老媽口中的大家庭很沒有感覺,只偶爾在聽到:「小帥哥,又長大更帥了些喔。」的時候稍稍豎起耳朵,然後偏執的認定原來這就是那些師姑師伯的團體,能打入全台灣幾百萬人心裡的魔力所在。

      因為聽起來蠻爽的。

      但的的確確,在我讀的高中裡,大家很像一個大家庭。

      大家庭裡的我們來自全省各地,聚集在這塊倒過來就唸成了蓮花的台灣淨土一起體會高中生活,花蓮的當地人反而成了其中的少數又少數。因此我們有了共同的宿舍生活,有了共同世界。很奇妙的,我們雖然有五個班級,但其實到了後來,整個年級的人你都能叫出名字。有些人更厲害,整個年級的人都成了他們的朋友。

      朱承樺就是這麼一個人。

      某些地方他跟阿克很像,有一股領袖氣質。對一些新奇的事總是衝在前頭,你不確定那是不是好的,但你就是會不知不覺跟著他走了。也是不知不覺,雖然也許他不一定這麼認為,但高中生活裡我把他當成了除了阿克外最好的朋友。

      雖然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實在糟糕到一個極致,但那種印象在當天晚上就煙消雲散,而且我知道,往後三年我會對這個人推心置腹。

      那是個很糟糕的夜晚,是我們這個大家庭住宿生活的第二個夜晚,那晚的夜色很模糊──

      男宿跟女宿是兩棟對立的樓層,夾在之間的是一塊擁有三個籃球全場的露天廣場,是我們每天一次早集合跟一次晚集合的地方。

      「全體同學,全體同學,請到宿舍籃球場集合。」是管我們宿舍生活輔導老師的聲音。

      就這樣,我們在宿舍籃球場分年級分男女的在舍爸舍媽的指揮下排成了一個個規律的行列。

      那個廣播聲中的男人上臺了,然後宣佈了許多宿舍的規範。我發誓,我很認真,只是我的認真投注都在左側女同學們的隊伍上。我也敢打包票,大部分的男同學也都跟我一樣。只是我沒想到的,女生那頭的眼光也幾乎是對我們投射過來。

      是的,我們在互相打量。

      人群裡我搜尋著李辰筑,然後不意的我跟她的眼神對到了。雪特!我又腦袋一片空白了……

      只有高二、高三的學長姐們跟國中生的國二、國三很專心的在聽台上的那個男人講話。

      但那個男人似乎不在意。

      過了半小時後,他才正色,話語嚴厲的要我們把注意放到台上。

      接著,他叫了一個國三生上臺。這時我才真正的認真注意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了,因為我看到,那個國中生的臉色很糟,用糟還不足以形容他神情的蒼白,只是那時候的我一時間實在想不到其他形容詞。

      慢慢的,所有人也都發現到了。沒有舍爸舍媽的好言相勸,沒有臺上那個男人的威嚇,一種詭異的默契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很恐怖的一種靜默。

      那男人沒有表情,可我有種那個男人很得意的感覺。

      「各位同學,這位某某同學抽菸了,被我抓到,你們說怎麼辦呢?」沒人答話。

      不就是抽煙嗎?雖然我自己不抽菸,可我覺得國中生有這種好奇心也很正常,畢竟我也是從國中生的白目之路走過來的。那路並不顛陂,因走在這條路上雖然會有很多人肚爛你,但無疑地會有更多人包容你。

      沒人答話,大家都在等他下一步動作。

      「拿來。」他對他身旁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舍爸說,但那舍爸的臉色顯得非常猶豫。

      「拿來!」那男人火了,可到底要拿什麼呢?

      舍爸拿了一包菸給他。

      「歡迎各位來到這間學校,我非常仁慈。這位同學喜歡抽菸,我讓他抽!」

      接著他把菸盒的十支菸都提了出來。

      「含著。」他對那在臺上顯得弱不禁風的國中生說。

      那刻,我覺得那個國中生的學弟的靈魂被槍殺了。那學弟一直哭,可他不敢動也不敢哭出聲。

      「含著!」暴君的言語力量。

      「讓他含著,全部。」他對身旁的舍爸說。

      很慶幸,我真的覺得很慶幸,那舍爸不肯,只是一直低頭。接著他轉向另一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舍爸,要他做這件事。

      幾百個人的眼光放在那位舍爸的身上,彷彿聽到目光有一種企求的聲音再說著:「拜託不要……」

      但他做了。在那男人的恫赫下。

      然後我們這個大家庭的第二個夜晚,我們目睹了:那學弟含著十支燃起的菸。

      菸柱在他面前築起了一道牆,我懷疑他還能看得見這世界嗎?

      「伏立挺身。」那男人說。

      那學弟嘴巴含著菸,開始了伏立挺身。我瞄到那年青舍爸想說什麼但被那男人阻退。

      我聽到女孩子的哭泣聲。事實上只要我願意也可以看見她們哭泣的樣子,不安的虛弱模樣。但我還沒勇氣這麼做,我只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看著臺上。

      我看了看排在後頭班級裡的阿克,希望他能做些什麼,看他四處張望的神情我就知道,他在找可以拿在手上衝上去幹那男人一棍的傢伙。學長姐們已經憤慨到都站了起來,也開始有學長姐要那男人住手,但就是沒人做些什麼,而那男人還在堅持要給我們一個殺雞儆猴的例子。

      然後,出乎意料的,是朱承樺衝了上去,拔掉那國中生嘴巴裡的菸,惡狠狠的瞪著臺上那位兇手跟所有的幫兇…

      一切失控了。

      就像往後往後的許多事一樣,不知不覺,我跟了上去,擋在那國中生跟舍爸們之間。餘光瞄到那個所謂的生活輔導老師被學生包圍住。

      我們這個大家庭的第二個夜晚,一切都失控了。

                              ──那個夜。腳,自己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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