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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夏至 3

隔天早上我將莎羅留在房裡,自己去街上遊蕩。這樣逛遍大街小巷通常能有不少收穫,不過今天我不敢大剌剌地到處亂晃,只挑人較少的路走,身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都還沒褪,這模樣上街還真像是被老婆痛打……摸了摸眼睛,我無奈地低聲長嘆。

路邊一位老婦人的攤子吸住我的目光,深藍布墊上擺滿各種奇形怪狀的小東西。我翻撿出個透著香氣的木盒,裝我打算調製的另種油膏剛好。猶豫了半晌,我拿起個樣式簡易的木梳,卻不是自己要用。

我的頭髮用手爬爬就好,但還在旅店樓上的那隻蓬毛野貓可就不行。當我拿起梳子時,老婦人望著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的笑容。

「帶回家去賠罪的嗎?」她對我眨眨眼,活像知道了甚麼大秘密,「要不要換個比較精緻的,效果比較好喔!」

她笑得皺紋都擠得更加明顯,但我只想丟了東西轉身就逃,雖說此時人少,攤子邊還是有另外兩個人在挑貨,老太太一席話只把他們的目光全都引來,讓我不想引人注目的目的完全被破壞。

我忽略那把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細雕著玫瑰的細齒梳子,逕自抓著找到的兩樣東西同時塞給她幾枚銅板。我等著她找錢的同時卻見她盯著我看了半晌,轉過身去翻找,竟從包裡掏出幾片新鮮的蕁麻葉,和幾片乾燥的小連翹連同零錢一起塞在我手中。

她八成覺得自己很貼心,但我只覺得想就地挖個洞就這麼躲進去。

我扁著臉向她點頭道謝,慢吞吞地離開她的攤子,背後傳來她和隔壁攤老闆興奮的揣測,說長道短乃人生來之本能也,我再次驗證這個真理。

我在腦袋裡規畫接下來的行程,我還想找把新的鐮刀。夏天的城郊,甚至城內路邊的角落都有茂盛的植物,而它們幾乎都可入藥,這對我而言簡直像灑了滿地的特列司銀幣,若以最終的結果論,的確是如此。

若要找鐮刀,或許還是得到更大的市場才行,在丟臉和現實之間猶豫半晌,我對後者妥協了,一部分是因為銀幣的緣故。向一位坐在自己家門口,昏昏欲睡的老頭問路,他半閉著眼往城中心指了指,又縮回他的椅子繼續享受暖得有些過頭的陽光,我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日光比剛剛更強烈,這時間大概快十一點。不愧是夏至的後一天,這或許是北國沙黛最熱的幾個日子。沒有遮蔭的石板路上幾乎可以看到薄薄的水氣上騰,卻沒聽到任何人嫌熱。方才的老人並不是惟一一個出來曬太陽的,看來每個人都想抓住這難得的暖意。

隨著我往前走,路旁的人和小販漸漸多了起來,這裡的小販習慣將幾大塊粗布就這麼鋪在泥地上或石板路邊,就這麼把他們的貨品攤開,放眼望去各種不同的墊布色彩和琳瑯滿目的商品,可說是某種奇觀。但或許為了徹底利用位置,他們還算井然有序。

我環顧此時所站的市中心,小販們櫛比鱗次,一攤緊挨著另一攤,而路中間則擠滿了採購的人潮。我小心翼翼地走著,萬一不小心被撞倒,摔在攤子上就成了現成金主,至少我好幾天的生活費用絕對就泡湯了。

不過就攤子上的貨品而言,就沒攤位這麼有秩序了,至少賣飾品的隔壁賣水果、賣糕點的隔壁居然販賣珍稀鳥類這種排列方式,當真令我不敢恭維。我小心翼翼地繞開那攤啾啾亂叫的雜色毛球,同時驚恐地發現,居然有人敢買隔壁那攤的糕點。

幾個女孩挑揀著各色甜食,她們絕對不會知道的是,在我心中其地位突然變得跟勇者一樣,那瞬間我甚至猶豫著:該不該上去推銷治療拉肚子的長春葉?

總算找到我要的刀具攤販,它夾在一個乳酪販和一個裁縫的攤子中間,要不是日神烺炎的光輝讓那塊黑布上的金屬刀刃金光閃爍,我恐怕還要花上更多時間才會發現它。

擠過一匹背上滿是貨物的小型馬,牠不滿地對我噴出鼻息,甩動著滿頭凌亂髒污的鬃毛。四周的人流讓牠極度不安,如果此時是在別的地方,或許我能給牠幾塊方糖讓這匹可憐又疲倦的動物安靜下來,但這一團混亂中,我只得放棄與牠交流。

我找到把小巧鋒利的鐮刀,對付草類的藥草可說綽綽有餘,看著那鋒利的銳面,說不定它還能乾淨俐落地切下樹皮來。我和那個包著頭巾的小販爭論了一陣,以兩個銀幣買下它和另一柄匕首。小販搖頭晃腦地聲稱他虧大了,但從他瞇細的小眼,我或許還是多花了幾個銅幣。

又花了一翻功夫,我才終於擠出這一團混亂,走到環形廣場邊緣時,背後卻傳來報信人的喊叫聲,而他喊的內容讓我豎起了耳朵,

「號外,號外!掐爾特財主懸賞逃跑的女奴!抓到的賞三枚金幣,給消息的一枚金幣!」那個年輕的報信人邊走邊大喊著,我抬頭看他,注意到他手上有著大張的羊皮紙,畫著被懸賞的人,不過我肯定莎羅不長那個樣子。

將那張活像吉然傳說中,海中妖女的懸賞肖像拋到腦後,這插曲倒是提醒了我要幫莎羅買點東西。信步晃走到攤女性衣物前,開始翻撿,找到兩件和沙黛女人傳統服飾相似,卻較樸素的暗色長裙,幾個小配件和一頂深色面紗。望著面紗猶豫半晌,我仍付了錢將它們全部買下。

倒不是想讓莎羅看起來像在服喪,而是我不想冒著她被發現的風險。

回到旅社時早已過了中午,出門前我有叮囑老闆,要準時把午餐送上樓去給莎羅。當我提到送飯到房內時,他盯著我瞧的表情讓我幾乎想給他狠狠的一拳,讓他與他那對討厭的眼睛一道貼到地板上去。

但我還是鬆開握緊的拳,乾扁地摸摸鼻子放棄這念頭,就旁人眼光來看,我的確是與名陌生女子共度了一宿。

輕敲房門,門開了個小縫,莎羅露出一隻狐疑的綠眼,看到是我,她立刻將我拉進門去。

「我聽到報信人的喊叫了。」她揪著我的領子,表情很是嚴肅。這時我才感覺到腹部傳來詭異的觸感,向下瞄去果然是昨晚那把剪刀。莎羅正用那東西抵著我以示威嚇,那時沒有當機立斷地將兇器給沒收,還真是失算。

只聽莎羅繼續說道,「我想你也聽到那消息了,快在我和金幣中間做個決定。」

哪有人這樣要人做決定的?

「放手吧。」我盯著莎羅的眼睛瞧,「如果妳知道白豹卡瑟在我老家所代表的意義,就會知道這樣根本制不住我。」我皺眉,感覺到她抓著剪刀的手開始發抖,「還有我求妳,放棄那把噁心的剪刀,我討厭曾經沾在上面的東西。」

我緩緩讓手上的大包小包滑到地上,然後輕而迅速地抓住她拿剪刀的那隻手臂,舞蹈般地一旋身,就繞到了她的背後,「下次不要再懷疑妳的夥伴了,」我貼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對金幣沒有興趣。」

我鬆手,莎羅呆呆地僵在原地,看來這對她造成不小的衝擊,我很順手的把裝著要給她的衣物的紙包塞在她還沒放下的手上,「妳這樣好像置物架,」看她這副模樣讓我莫名地愉快地,「把這些換上吧,這樣比較不顯眼。」

莎羅轉頭瞪我,而我無視她,逕自走到鏡子前檢視臉上的傷口,「我調的藥果然是一流的,」我轉向她指指自己的臉,「妳看,這邊的瘀青快看不到了。」

她仍然站在原地,「你昨天為什麼不還手?」莎羅的聲音有些發抖,不知道究竟在激動甚麼。

「被妳的貓爪子抓兩下,不會怎麼樣呀,」我忍住笑,更何況吉然的男子絕對不主動出手攻擊這種柔弱的女人,「妳看,今天就好了。」

她依然警覺地站著,只是轉向了我,「你有甚麼企圖嗎?你知道我是誰?」她抱緊了手上的東西,活像那幾個軟趴趴的紙包可以當成盾牌。

哪有人把別人送的衣物當防身武器的,還是防那個送妳的人,我忍不住皺眉,「我怎麼會知道妳是誰?」她真是太有趣了,我不由得默默承認自己那時收留她,包含著相當高的自娛成份,「要是知道就不好玩……不,大概就不會收留妳了。」

她的行為再再說明了她是個天真痴呆,好吧,是天真可愛的大小姐,而且還是身份可能會引來大麻煩的那種。我打從心底不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至少不是現在,否則我恐怕會拎起她踹開門,直接送到掐爾特財主那裡去,麻煩換金幣,多麼地划算。

她打量了我一會,我猜她在思考我的話究竟有沒有侮辱成份,但就算有,她也別無選擇。三個金幣可是了不起的價格,大約是一個沙黛工人一個月以上的薪水,而且是以最優厚的價格來算,她貿然離開我恐怕立刻就會被抓起來,更別說她明顯沒有自保的技巧。

莎羅正如我所預料的,並不是個只有外表沒有腦袋的花瓶。我們之間的沉默持續不久,她那頭就傳來窸窣聲,我抬頭望去,只見她打開我塞給她的紙包,從裡面挑出一件深藍色連身長裙,然後轉頭瞪著我看。我們互瞪了幾秒,最後我摸摸鼻子轉身,讓她在後頭更衣。

由於通緝令都發下,我也不敢再在此地多加逗留,當天下午,我們便動身離開特利爾鎮。沒有人對我身後那個披著面紗的嬌小女子起疑,路上我指著一面牆上的通緝布告給莎羅看。她格地笑出聲來,圖上面除了金髮綠眼是她的特徵外,我想我們對於那女郎尖銳的手爪和扭曲的長長四肢,頗有共識地感到迷惑。最令人發噱的是,畫者居然把剪刀也畫上去了。那把原尺寸不過數吋的金屬器具在畫上比人像的腦袋還大,真不知道究竟是掐爾特財主形容出了問題,還是畫師的技術太差。

「妳知道嗎,我聽過一種海妖,就長這個樣子。」我瞟著那張恐怖的圖案,一邊把玩早上剛買到的小匕首,將它在掌中翻過來轉過去,同時望向不遠處的牆角,那株鮮綠的車前草正是我下個目標。

「你繞彎子說我長得像海妖嗎?」莎羅不悅地回應,在這種熱天裡包得密不透風,似乎讓她變得更為暴躁。

「不。」我彎下腰小心地把那株草連根挖起,然後滿意地對光端詳自己的成果,「我是說,我們可能很快就不用太擔心有人會照著那張圖找來,因為他們一定會找丟。」

我不敢讓她立刻脫掉那頭面紗,沒人能保證昨天掐爾特公公的婚禮上有沒有人看見她。「不過妳做得真絕。」我想起那把鮮血淋漓的剪刀,於是搖搖頭表示不贊同。

「假如你是他第三個小妾,你就不會這麼覺得。」她從面紗後頭悶聲回答我。

我聳聳肩,大概是吧,但要是哪個人敢找我當男寵,我會先下手毒死他。想起上回到手的附子根,很聰明地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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