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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新生活

      德爵女士是個神經質的婦女。蕭邦離開後,她站在門口,直至蕭邦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才闔上門。

      「天啊!」她轉身仔細打量了同有川一番。「妳身上穿這衣服是哪來的?」說完,彎下腰,伸手摸了摸禮服裙襬。「噢看在上帝份上,怎麼會有人在大冷天穿得這麼薄?」

      「這──」同有川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德爵女士喃喃自語,抬手摸上她冰涼的臉。「妳變了──但是,似乎又沒有。」

      「不好意思,什麼?」同有川對於她的行為感到極為不自在,尷尬地扯動嘴角。

      「哦──不,沒什麼、沒什麼。」德爵女士抓抓蓬鬆的頭髮。「跟我來。」她帶同有川走上樓,從大櫃中裡翻出一件鑲著蕾絲邊的白色洋裝。「穿這件,比較保暖。」德爵女士把洋裝遞給她,又領她上閣樓房間。「今晚先睡在這裡吧。」

      閣樓的房間窄小,只容下一張床與一張木桌。木床旁有一扇玻璃窗。同有川來不及道謝,只聞「喀喀」兩聲,德爵女士已消失在樓梯口。

      換下禮服、摘下頭飾,同有川疲憊地倒在床上,輕嘆口氣──到底,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做反應。如今仔細思索,只覺如同幻夢一般──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在古玩店,轉眼間卻跑到十九世紀──

      縮縮身子,她坐起身,在房內摸索一番──是真的。是真的從古玩店跑到這裡──這裡:她見也沒親眼見過、想也沒想過、被稱為「十九世紀」的時空。

      她一直以為,「返回時空」這件事情已經被證實不可能發生了……

      霎時,她想起「家鄉」的人。不知道現在蕭媛音怎麼了?伯爵是否見著她「消失」的過程?她離開多久了?有人會找她嗎?

      種種問題讓她亂了心神,急急坐上床,下一秒,又站起身。無限的焦慮充斥在她胸口,卻莫可奈何,什麼都做不了。抬手看眼手錶,上頭的秒針停在法國時間中午十二點五十三分──她離開二十一世紀的那一剎那。

      隨著午夜來臨,遠方教堂鐘聲響起,她瞇起眼眸,抵不過睡意侵襲,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逐漸睡去。

      閣樓的窗戶沒有簾布,黎明朝陽升起霎那,陽光刺入眼中,同有川立即驚醒了過來。她爬下床,環視房內的布置,腦子一陣空白──過了幾秒,才赫然想起自己置身於什麼地方!

      揉眼看看窗外,早晨的巴黎街道與夜晚的景色有著天壤之別。夜晚,這個城市對她來說是一座沉靜在黑暗中的古蹟;白晝,這個城市卻活過來了,像電影畫面的景致靈活生動出現在她眼前。看著外頭那只存在過她想像之中的街景,她感到自己就像「醒著在做夢」,周圍的一切是如此真實,又同時如此虛幻。

      抹抹臉,她準備下樓,餘光不經意瞥見桌上蕭邦昨晚借給她的外套,猶豫數秒,她抓起外套一併帶下樓。

      「德爵夫人,早安?」她在廚房找到正忙著烤大餅的德爵女士,輕聲打了招呼。

      「哦!有川,昨晚睡得好嗎?」德爵女士回首看她一眼,熱情回應,手上的工作未曾停下來。「早點在桌上,請自己開動。」

      謝一聲,同有川小心翼翼拿了塊馬鈴薯,邊吃邊在餐桌上東張西望。「請問,妳自己住嗎?」

      「哦?」德爵女士從爐中拿出熱騰騰的大餅,解釋:「我丈夫一大早就和弗雷德里克去藍芙夫人家中教她彈琴。」

      「藍芙夫人?蕭邦先生也在那裏是嗎?」

      「是啊。藍芙夫人是克里斯公爵的新歡,由於公爵夫人非常兇悍,克里斯公爵只能趁公爵夫人不在家的時間偷偷與藍芙夫人約會──怕寂寞的藍芙夫人請來導師教她彈鋼琴,消磨時間。」德爵女士邊說,邊把大餅切成四半,又夾一塊到同有川的盤裡。

      「請問藍芙夫人的宅第在什麼地方?我想去找蕭邦先生,把這件外套送還給他。」

      「甜心,妳該不會想用雙腳走過去吧?」德爵女士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即使搭乘馬車過去也得花上半小時路程。藍芙夫人住在華爾街,離這裡有一段大距離──出了小巷一直直往左走就好了。」

      「沒有關係。」點點頭,同有川吞下最後一口餅。

      她準備出門後,德爵女士向她揮揮手道別。「記得,早點回來!」她從門邊的架上取下件紅色披肩。「披上這件披肩,外頭冷。」

      十九世紀巴黎的街道與她的認知上截然不同;原本以為,巴黎市中心該會是熱鬧的繁市,卻發現實際情況與自己的想像有些出入。街上不擁擠,也不清冷;行人的步調不急不徐,同有川走了一陣,突然為自己急促的步調感到有些尷尬。──或許是二十一世紀多數都市人的通病,每時每刻總是匆匆來,匆匆去,卻不知道在趕些什麼。

      一路上,旁人不時用異樣眼光揪同有川瞧,好像看到異類似的。她也知道,自己的東方面孔在他們眼中是奇怪的,思及此,她不好意思垂下頭,步伐竟不自覺又加快了。

      「同小姐?」

      同有川不知道自己走多久,突然給迎面來的馬車給喚住腳步。

      她遵循聲音抬頭,出乎意料地,來者正是她要找的人!只見蕭邦的頭馬車窗探出,同樣驚訝望著她。

      「妳用雙腳從德爵女士家走到這麼遠的地方?」

      「呃──是的。」同有川難為情地點頭:「我想把外套還給你。德爵女士告訴我,你在藍芙夫人家中教她鋼琴,所以我──」話未落,蕭邦打斷她,主動打開馬車門。「上來再說,妳的臉都凍白了。」

      「謝謝你。」她感激地踏入車廂。

      一坐入溫暖的車廂,她全身頓時一陣放鬆,繼續她這趟「小旅途」的目的。說話同時,冰凍的面頰已無法控制臉上的表情,雙唇冷得不受控制輕顫抖,她仍然朝蕭邦露出感謝的笑容。

      愣一下,蕭邦一反先前強勢的模樣,回報她一個靦腆微笑。「不必謝我,倒是妳為了還我外套走上這一段遙遠的路途,我受寵若驚──藍芙夫人的住處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若非我碰巧撞見妳,要不然等妳抵達藍芙夫人的宅第時,我早已離開了。女孩們都不願意走太過冗長的路程不是嗎?」

      「不──不會的,我習慣了。」

      蕭邦眨眨眼睛,話鋒一轉,關心道:「昨晚在德爵女士家中睡得還習慣嗎?」

      「謝謝。能住在德爵女士家是我的幸運。」她笑了笑。見蕭邦投來好奇的眼神,解釋道:「若不是你們,昨晚我應該會露宿街頭,與暗巷裡的老鼠為伴。」

      他搖首,露出「沒什麼」的表情。「說來很巧,剛剛我正打算去找妳。妳說要回家的。」

      講到「家」,同有川立即變得嚴肅。「是的。你能夠帶我回去嗎?」

      「我知道妳從哪來,但我不知道妳住哪。」

「你知道?」她大吃一驚,同時為他打的啞謎感到疑惑。

      「我想,妳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很遠很遠,遠得難以觸及。是嗎?」他的語調從肯定變疑惑,卻講得同有川目瞪口呆,甚至懷疑他知道些什麼。

      「你……」

      「我只是從妳昨晚的衣著猜測。」他看穿她的心思。

     

      眼看快抵達德爵女士的住處,她已經被這個城市、這個時空迷惑得不知道該接下「回家」的話題。嘆口氣,傾身靠在窗邊想理理思緒。但是,窗外陌生的景色卻讓她越看越煩躁,她索性把視線調回車廂內,偷偷認真觀察起同樣滿臉沉默的男人──他長得比他留給後世人唯一一張照片上還年輕。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同有川暗嘲自己。照片是他逝世那一年所拍,而現在,他不過二十三歲。

      逝世──這個詞讓她感到恐怖。她正處在一座比她老近兩百年的城市,坐在一位歷史書才能見到的人身旁。弗雷德里克‧弗朗索瓦‧蕭邦,他歷史上著名的音樂家!昨天中午,她才在演奏會上彈奏他的曲子!簡直不可思議,一個死去百年的人正活生生地坐在她眼前。

      這一切是真的嗎?

      她不禁又起了懷疑。

      「這件披肩很適合妳。」馬車停在德爵女士家門口,蕭邦的聲音突然傳入她耳中。

      是真的。

     

      「蕭邦先生,謝謝你。」她踏下車,欠欠身。「借我外套、替我找住處,現在還麻煩你送我回來,真的非常感激。」

      「妳太客氣了。」蕭邦淡聲回。

      此時馬車夫已坐到前頭去,等著蕭邦發指示。

      「你快回去吧,我瞧你的臉色很蒼白。」

      「天氣冷了總會如此……再見。」蕭邦滿不在乎地搖首,抿起嘴,顯得欲言又止。在同有川疑惑注意下,他猶豫幾秒,最後嘆口氣,傾身向馬車夫低聲說幾句。接到指示的馬車夫揮動馬鞭,車輪隨著馬匹行走開始轉動,不過一下,蕭邦乘坐的馬車消失在轉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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