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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餐桌與魚尾紋的正義

     

      「怎麼?整天心神不寧。」富源端著一杯茶經過志學辦公桌,拉開旁邊椅子坐下。

      「晚上要見永樂父母。」志學兩道濃眉彎成八字型。

      「恭喜呀!什麼時候要放喜帖?」富源拍拍志學肩膀。

      「沒那麼快,只是吃頓飯。」志學抱著頭,「好可怕,不知道永樂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不要想太多,就當作去參加面試吧!」富源把浸泡後的茶包挑出來放在桌上。

      「不好意思,學長。我今天要準時下班。」志學把桌上的資料整理歸檔。

      「祝你們早生貴子!」富源還來不及送上祝福,志學已經跑出去。      

      回家換套衣服,抵達永樂家門剛好七點整,還好沒有遲到,不然又要挨永樂罵。

      每次約會結束,志學一定會送永樂到家門口,看著永樂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才可以鬆一口氣對自己說,今天任務達成。護送女朋友平安返家,是男朋友的基本責任。

      今天第一次按下對講機的按鈕。

      永樂家是獨棟的透天厝,四層樓高,二十年屋齡的老式住宅,壁面貼著鮭紅色丁掛磚,座落在城市近郊的住宅區。

      「等我一下,幫你開門。」對講機裡傳來永樂的聲音。

      志學還來不及開口,永樂把對講機掛斷。

      永樂沒有讓志學等太久,她穿著寬鬆的居家服就跑下來開門,頭髮用鯊魚夾隨意固定。

      「你幹嘛穿這麼正式?」永樂反過來責怪志學。

      志學穿上西裝外套,這是上次擔任朋友婚禮伴郎的裝扮。

      「我想說要給妳父母留下好印象。」志學委屈說。

      「你手上拿什麼?不是叫你不用帶禮物。」

      「我想說……」

      「什麼我想說、我想說,我跟你交代的事情,你都沒在聽!」永樂不高興,「快進來啦!你想在門口罰站嗎?」

      志學像剛出生的幼貓被永樂擰進門口。

      永樂帶志學到飯廳,見到永樂的媽媽,玉裡。

      「伯母,聽永樂說,您喜歡吃葡萄,另外這是送給伯父的茶葉。」志學提在手上的禮物奉上。

      「啊!不用這麼客氣,這樣很不好意思,只是邀你過來吃個家常便飯。」

      永樂和媽媽長得好像,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永樂媽媽的眼角多了職場婦女的精明幹練,還有一份屬於成熟女姓的婉約,和永樂身上那股隨時準備滿溢出來咬人一口的活力不同。

      「媽!我警告過他,不准帶禮物,結果他還是帶了。」永樂先告狀。

      「好啦!不要對志學那麼兇!」玉裡拍拍永樂後背,「我菜都煮好了,永樂妳來幫忙端上桌。」

      「我也來幫忙。」志學搶著表現慇勤。

      「不行,你今天是客人。」永樂和媽媽異口同聲說,永樂後面還加了一句命令,「去給我乖乖坐好!」

      「這道回鍋肉是我媽的拿手菜唷!」永樂一邊端菜,一邊現寶。徒手抓了一片肉塞到志學嘴裡,「先給你嘗一塊!」

      「永樂!沒規矩。」永樂囂張的行徑被玉裡看見。

      偷吃被抓到,志學嘴裡含著那片肉,不知道要繼續咬下去還是吐出來。

      永樂對志學吐舌頭,回過頭和玉裡說話,「媽,爸呢?」

      「在書房,妳去叫他吃飯!」

      「噢!」永樂回答得不甘願。

      志學聽永樂說過,永樂媽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在一傢俬人企業上班。爸爸是資訊安全工程師,拜網路之便,在家裡就可以監控主機的狀況,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裡工作。

      永樂一個人回到飯桌。

      「妳爸爸呢?」玉裡問。

      「他說待會下來。」永樂臭臉。

      等爸爸下來的空檔,三個人坐在餐桌閒聊。

      五分鐘後,永樂爸爸姍姍來遲。

      「爸!快一點,大家都在等你開動!」永樂耐不住性子催促。

      永樂爸爸前額微禿,挺著一顆圓滾滾的小腹,鼻樑上架著厚重的近視眼鏡,穿著白色背心內衣搭配休閒短褲,這身打扮應該就是永樂爸爸平常的工作,走起路來像隻企鵝,踩著拖鞋搖搖擺擺走到餐桌坐下。

      「爸!跟你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志學。」

      「伯父,您好!」志學緊張得站起來鞠躬。

      志學緊張的模樣把永樂和玉裡逗笑。

      「很好,很好!我們家永樂脾氣不好,以後要麻煩你照顧了。」永樂爸爸也站起來向志學回禮。

      「爸!你搞什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嗎?」永樂拉不到爸爸,先把身邊的志學拉下來坐著。

      「志學,警察工作很辛苦吧?」開動了,玉裡找話題和志學閒聊。

      「嗯,辛苦是應該的。警察偷懶的話,一般市民就遭殃了。」

      「工作沒效率,才會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問題出在你們主管的勤務分配,才會讓你們事情做不完。」永樂不同意志學的說法。

      「主管有主管的想法,屬於自己份內的工作,就要把它作好。」志學平常事情都會讓著永樂,唯獨談到工作的事不退讓。

      「你還說咧!上次為了工作的事,差點就把命給丟了!」永樂也不甘示弱。

      「什麼事情,有這麼危險?」玉裡關心地問。

      「上次他遇到覺醒者,也不知道要逃,還在那邊耍帥!」

      「不是耍帥,有市民受傷,警察怎麼可以丟下民眾自己先逃。」

      「你是打得贏覺醒者嗎?你知不知道那一天看你全身都是傷,我有多擔心。」

      「還好那一天有大叔……」志學還在辯解。

      永樂把筷子「碰」一聲壓在桌上,「什麼還好!萬一那天大叔忙不過來、萬一那天大叔不在、大叔偷懶……怎麼辦?」

      「永樂!」玉裡出聲制止。

      「媽!我又沒有說錯!如果志學不能保證不會發生意外,我怎麼能夠放心和他在一起?」永樂吵架氣勢壓過每一個人。

      「志學有他自己工作上的堅持,妳要學會尊重這一部份。」玉裡說。

      「不是尊重的問題,我討厭他不愛惜自己。」

      「不是不愛惜自己,那是男人實現自我的方式。」玉裡眨著溫柔的長睫毛。

      「媽!妳幹麼替志學說話,妳那麼喜歡志學的話,妳去嫁給他好了!」永樂在吃媽媽的醋。

      「我想呀!要看妳爸爸答不答應。」媽媽斜眼挑逗了爸爸一下,爸爸好像沒聽到剛才那一句話,只顧著扒碗裡的飯。

      志學的臉漲得通紅。

      「氣死了!氣死了!」鬥不過媽媽,永樂重重捏一下志學大腿出氣。

      志學沒有喊痛,任由永樂撒野。

      「伯父,聽永樂說,你是資訊安全工程師?」基於禮貌,志學主動找爸爸聊天。

      「嗯,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被女兒嫌是大型垃圾。」爸爸說。

      「我哪有這樣說。」就算說過,永樂也不承認。

      「資訊安全工程師的工作應該和警察很像吧!我們防範壞人和小偷,伯父防範駭客和惡意程式入侵。」志學說。

      「哪有什麼地方一樣?」永樂硬要插話。

      「永樂!專心吃飯,今天餐桌上都是妳的話。」玉裡瞪永樂一眼。

      「爸爸雖然是在家工作,不過要是遇到什麼緊急狀況,接到通知就要立刻上線處理。」永樂才不管媽媽的制止,她要宣示自己是今天這頓飯的主角。

      「這樣呀!聽起來還蠻辛苦的。」志學點點頭。

      「一點都不辛苦,我覺得媽媽比較辛苦,每天上班,回家後還要照顧兩個小孩。」永樂把爸爸的話都搶光了。

      「兩個小孩?」志學記得永樂是獨生女。

      「我和爸爸兩個小孩呀!」永樂趁機討好媽媽。

      永樂的爸爸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臉色大變,接起掛在腰際的手機,「好,嗯嗯,我知道,馬上處理。」

      「怎麼了?」志學搞不清楚狀況。

      「爸爸有工作要忙了。」爸爸中途離席,永樂臉色很難看。

      「客戶的系統故障,我要馬上……」爸爸站起身。

      「永靖!」媽媽打斷爸爸的解釋,「去忙你的沒關係。孩子這裡我會招呼。」

      「老婆,不好意思,每次……」

      「不要說不好意思,那是你的工作,不是嗎?」媽媽望著爸爸的眼神裡裝著滿滿的鼓勵。

      志學看了好感動,希望有一天永樂也可以用這樣的眼神支持他的工作。

      爸爸走上書房,媽媽幫爸爸預留一些飯菜。

      「伯父的工作也是蠻辛苦的。」志學說。

      「才不辛苦呢!他一天也不過忙那幾個小時。」永樂反駁。

      「永樂,專心吃飯。」玉裡不太高興永樂批評爸爸。      

      吃完飯後,志學找機會表現慇勤,「伯母,我來幫忙洗碗。」

      「不用了,把碗放到洗碗槽就好。等永樂爸爸晚一點吃完飯再一起洗。」媽媽說。

      永樂拉著志學到客廳看電視,玉裡也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永樂不管媽媽在場,像在志學房間一樣把小腿抬起來擱在志學大腿,志學一臉尷尬,手指頭還是自動幫永樂按摩小腿。

      「永樂,轉到新聞台。」玉裡對手上拿著遙控器的永樂說話。

      「不要,我要看偶像劇。」永樂要賴。

      「永樂!」玉裡重覆了一次,沒有刻意拉高聲調,卻有一股媽媽威嚴。

      永樂嘟著嘴,心不甘情願轉到新聞台,「每次在爸爸面前話說得那麼逞強,結果還不是在背後偷偷擔心。」

      志學聽不懂永樂在抱怨什麼,他觀察到玉裡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短髮女主播重覆無聊的新聞報導,某過氣女星鬧出緋聞,房價和物價正在飆漲,人力銀行總經理替企業老闆抱怨現在年輕人難用,某網友上傳了一段幾萬人點閱的搞笑短片……。難怪永樂寧願看偶像劇,也不願看和八卦雜誌同等級的新聞報導。

      正感到無聊,插播一則即時新聞。

      南岸一棟廢棄的公寓起火燃燒,火焰從中間樓層向上延燒,樓頂有人呼救,新聞畫面從下向上仰拍樓頂的情況。

      「起火點是在九樓,起火前附近民眾聽到公寓裡發生激烈槍戰,初步判斷是幫派火拚,蓄意縱火……消防人員目前進入火場搶救……從畫面上可以看到有人在樓頂等待救援……等一下,啊!」現場轉播記者珠連炮似的報導,以一聲尖叫結尾。

      永樂和玉裡跟著記者尖叫。

      畫面上有人從樓頂墜落,墜落的樣子不像是自己跳下去,像是被丟下去。

      永樂把臉埋進志學懷裡,不敢看新聞畫面。

      鏡頭聚焦在樓頂一個龐大身影,全身長出銀白色的鬃毛,嘴巴和鼻子向前突起,像狼與熊的混合體。

      志學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

      「覺醒者!樓頂的逃難民眾正被覺醒者襲擊。」記者為電視機前的觀眾補充說明。

      為什麼覺醒者會出現在火場裡?記者也沒有答案。

      受困的民眾都是女人和小孩,鄰棟建築也同樣高度,只隔著一條兩米寬的防火巷。如果能找到支撐物架設在兩棟建築中間,應該可以順利脫困。

      覺醒者阻隔逃難的方向。

      「好可怕!」永樂在志學懷裡發抖。

      志學曾經和覺醒者對峙過,即使隔著電視畫面,還是可以感受到現場的恐怖。

      絕望!覺醒者把藏在人類體內的絕望翻扭出來,披露在體表,一位小說家這麼形容。

      一道黑影躍上屋頂。

      「大叔!」志學搶先記者一步喊出。

      覺醒者感受到威脅,揮出銀毛手臂向大叔襲來。大叔沒有躲開,揚起左臂與覺醒者硬碰硬。

      覺醒者的手臂和電線杆一樣粗,與大叔互擊時,樓頂地板劇烈晃動一下,大叔站在原地不動,覺醒者龐大的身軀被擊飛的手臂拖著向後跌。

      「高週波能量螺旋勁掌!」志學大喊。

      「你不要取什麼怪怪的招式名稱好不好?」永樂不悅。

      「這才不是我取的,這是漫畫單行本第十七集出現的招式……」志學回頭向永樂解釋,看到永樂兇惡的眼神不敢繼續說下去。

      覺醒者不死心,龐大的身軀整個從地板拔起,躍至空中,從上而下撲擊大叔。

      大叔站在原地不動,覺醒者張開血盤大口,朝大叔的脖頸咬下。

      「啊!」眼見那嘴利牙就要吞掉大叔,玉裡和永樂同時發出尖叫,用手遮著眼睛,不敢看新聞畫面。

      過一會兒,才敢慢慢搬開手指頭,那似狼又似熊的獸臉並沒有咬到大叔身上,而是停在一只拳頭上。

      「平流層導彈昇擊拳!」志學喊出招式名稱。

      「就叫你要不要亂取名字。」

      「太帥了!大叔太帥了!」志學這次不理會永樂的警告,在原地又叫又跳。

      永樂用鄙視的眼神瞪著他。

      玉裡感染志學的喜悅,用看孩子嬉鬧的表情微笑。

      大叔抱起逗留在樓頂上的民眾,一次救援兩位,跳到鄰棟公寓的樓頂。

      最後,剩下趴在樓頂上的覺醒者。

      在底下奮戰的消防隊壓制不住火勢,火焰正在吞噬公寓,樓板隨時可能倒塌。

      大叔背起毛茸茸的巨大身軀。

      上空出現三台機身漆成白色的攻擊直昇機,以強力探照燈照著大叔。

      「你的行為違法,迅速放下手中武器投降。」攻擊直昇機用擴音器向大叔喊話。

      「混蛋白甲隊!除了搶功勞,還會做什麼?放下武器,放下什麼武器呀?大叔身上只會帶救人的道具。」志學忘了這裡不是自己家裡,抱著電視機大吼。

      「立刻投降,不然我們將會開火!」透過新聞畫面,可以看到武裝直昇機前方的鏈砲轉動砲口瞄準。

      「幹什麼……」志學罵到一半,新聞畫面突然切掉。

      「現場轉播訊號目前發生故障,稍後我們將為您追蹤報導。」新聞主播在攝影棚內解釋。

      「他們不會真的對大叔開火吧?」志學整張臉垮下來,無助地看著玉裡。

      「放心好了,大叔一定會沒事的。」玉裡安慰志學。

      「喂!志學,你站得離電視機太近了。」永樂打斷這對「母子」的氣氛。

      志學堅持守在電視機前面等後續報導,倒是永樂覺得無聊,硬要拉著志學陪她去看晚場電影。

      「走啦!我衣服都換好了。」趁志學守在電視機前的時候,永樂回房間換好衣服,鯊魚夾也換成簡單樣式的馬尾。

      「伯母,那我和永樂去看電影,要不要跟伯父打一聲招呼?」

      「不用了,我爸爸工作時最討厭有人打擾。」

      「那麼,我們……」志學依依不捨地向永樂媽媽道別。

      「走啦!走啦!電影要來不及了。」永樂把志學推出去。

      玉裡微笑送兩人離開。

     

      永樂跳上志學的摩托車。

      「妳想看哪一部電影?」志學遞給永樂安全帽。

      「我沒有要看電影。」永樂回答。

      「那妳說……」

      「我今天想在你家過夜。」永樂從背後摟住志學的腰。

      「哦!」志學轉頭觀察永樂表情。

      永樂怕被志學看見自己臉紅,連忙拍打志學安全帽,「騎車啦!」

     

      「孩子們走了?」永靖從樓上走下來。

      「嗯。」玉裡伸手撥弄爸爸的頭髮,髮根沾染火場灰燼,「沒事吧?」

      「沒事,那女孩掉下的時候,我接到了。」永靖知道玉裡在關注他的新聞。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玉裡溫柔注視永靖。

      永靖凸出來的小腹頂著玉裡,「我覺得好累、真的好累。我知道我應該去拯救那些孩子,但我卻沒有辦法扭轉他們的命運。我只能壓制他們,把他們交給別人。事情一再重覆發生,什麼都沒有改變。」

      「上天也許給了你一部分力量,卻沒有給你改變的力量,這並不是你的錯。」玉裡捧著永靖的臉頰,用大拇指腹輕輕按摩著永靖的魚尾紋,「或許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改變發生。或許那是更辛苦,但總是要有人去作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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