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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可能的殺人事件

夜深,靜靜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昏黃的街燈下,偶然從遠方傳來遙遠糊糊的淒厲狗叫聲。

這是一個水氣深重的夜晚,沒有月亮,離開了街燈的映照範圍,就是一片黑暗和死寂。

隨著的腳步聲的行進,拐進街道的一個暗巷,在暗巷的盡頭,是一棟大樓的後門。

通常,一棟大樓的後門總是比不上前門的光鮮亮麗,這條後巷甚至有點污穢,滿佈著零零落落的雜物。

與這一幅破敗景像不符的是,在接近後門門口的地方,滿滿地站了一地的黑衣大漢。在夜色中,大漢們面無表情,彷彿是溶在夜裡的一群石像。其中幾個人的黑西裝胸前高高鼓起,顯然裡面藏了火力強大的武器。

從戒備極度森嚴的門口走進去,大廈中漆黑一片,一盞燈也沒開。走過一樓的中堂,樓梯間同樣在黑暗中站滿了無聲的黑衣大漢,氣氛森冷地守在樓梯口,看來,這樣的陣仗連一隻蒼蠅想要飛過也大有問題。

通過地下室的樓梯口,迎面而來是一道長長的走廊,長廊的盡頭,是一扇和陰暗空間顯得不太搭調的豪華金屬鐵門,打開鐵門,卻是一個燈火通明的金碧輝煌空間。

  這裡是城市最大、也最聲名狼藉的幫派︱︱「赤龍幫」的總堂所在。「赤龍幫」包賭、包娼,有許多工程的非法承標和他們也脫離不開關係。

赤龍幫在城市中的勢力極大,除了麾下黑幫分子手段極為凶狠之外,幾名帶頭的大哥組織能力也相當的強,所以在警方的眼中,這個幫派是個令他們相當頭痛的集團。

此刻,正是赤龍幫一年一度的首腦香堂會議,一室中瀰漫著大哥們吞吐的煙霧,間或還有人「哇呸」地吐一口痰。然而,所有人卻呈現出一股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的古怪氣氛。

這次大會之前,幫中最有勢力的兩大堂口「斷龍堂」和「逆龍堂」因為互爭地盤已經小小火併了幾場,而在堂口會議前,更有人放出狠話,如果這次開會沒辦法解決的話,絕對不惜喋血街頭。

而且,最近幫中更被著名的「神偷老鼠」劫走了一筆極大的買賣。

主持這次燙手會議的,正是遇上了「神偷老鼠」的凶狠猛將興七。在尷尬的空氣中,個頭粗壯的興七嗯哼一聲,正打算開口說話,卻陡地楞住,彷彿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聲響。

與會的大哥們有幾個人也聽見了,那是一陣聽起來卻非常令人不快的金屬摩擦聲,頻率極高,傳入耳中讓人覺得牙齦發酸,極為難受。

看見興七好一陣子不開口,「逆龍堂」的堂主黑熊不耐煩地怒道。

「到底談不談嘛?」他的聲音粗糙沙啞。「不談我就走人,大夥幹上一架!」

興七還沒開口,突然之間,身後的豪華大門「克」的一聲,彷彿有人在外面打算開門進來。這絕對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與會的大哥們都知道,這次的總堂大會為了保持絕對的機密性,特地在大樓前後裡外佈置了層層的守衛,並且眾家大哥也曾嚴令絕對不許讓任何人闖進來。

「闖進者,殺無赦!」

這是會前所有堂主一致同意的嚴厲規定。

可是,現在卻有人大剌剌地打算開門進來。一眾的老大們開始緊張起來,設想著所有的可能性。

如果是敵人,外邊的保鑣們總不會一聲不吭就全被幹掉了吧?自己人的話,更不可能,因為有資格來與會的已經全到了,那麼……

難道又是「神偷老鼠」?

一念及此,興七不禁流下冷汗,將手探入懷中,握緊自己的手槍。

「砰」的一聲,厚重的金屬巨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人,在城市最凶狠的黑幫會議場中,這人走起路來卻像是在秋日午後的公園蹓狗散步。

「啊!是他!」看了來人之後,許多老大們紛紛在心裡暗自說道。

「赤龍幫」的第一號狠將興七看見了來人的容貌,張大了口,眼睛彷彿就要瞪了出來。雖然如此,還是連忙迎上去。

「是您哪!您老……」

可是,他這句話也沒能再說下去,而且一輩子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興七生命中最後看見的一幅影像,便是來人從手上亮出一柄薄刃兩面刀,白花花的刀光一閃,便重重地砍進他的脖子,一刀,再補上一刀。

興七活了四十多年的生命,就在眼角餘光噴出的血霧陪襯下,慢慢轉為黑暗。

一眾的角頭老大們被這個突發狀況嚇得呆住,有人的嘴巴張得老大,嘴上的煙黏在唇上,再掉到懷裡,燙著了自己也混然不覺。

那人機械式地將興七砍倒後,倒提著兩面刀,悠閒地轉身,同樣地以蹓狗的步伐緩緩踱了出去,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之中。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才有一名老大「啊」的一聲如夢初醒,快步跑到倒臥的興七身旁,其它人也紛紛從驚訝中醒來,一眾人圍出一個小小的圈圈,中央躺著碩壯的興七,氣絕地橫屍在鮮紅血泊裡。

良久,其中一名老大的嘴一直閣不攏來,看著週遭的其他人們,也是一式的目瞪口呆神情。

遠遠的暗巷,這時又傳來了糢糊的悲哀狗叫聲。

深夜裡,城市市警局的辦公室內燈火通明,徹夜辦案對這些刑警來說並不算是什麼稀罕事。稀罕的是偌大的辦公室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五六個刑警楞楞地站在一張辦公桌前,望著上面的一捲錄影帶發呆。

「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重重打開,走進來的是市警局的副局長。副局長是個相貌英俊,四十來歲的男人,不過此刻他的兩眼佈滿紅絲,頭髮膨亂,顯然是剛被人從床上挖起來的。

如果你在半夜三更好夢正酣的時刻,因為一捲見鬼的錄影帶被下屬叫醒,通常脾氣不會好到哪裡去。這位副局長當然也不例外,此刻他沒好氣地排開眾人,走到辦公桌前面。

「這捲帶子的內容最好比外星人入侵地球還好看,」他咆哮道:「要不然你們一個個就完蛋了。」

於是,一夥人走進放映室,在晦暗的燈光下,除了還沒看過的副局長之外,每個人又把那匪夷所思的內容又看了一次。

在錄影帶中,以相當清晰的畫面錄下了城市大幫派「赤龍幫」總堂大會的情景,也不知道錄製者用什麼方法潛入現場,將最神秘的黑幫大會過程錄下,輕鬆地像是錄了場結婚典禮,連聲音都收得清清楚楚。

畫面上,連幾個角頭老大吵架的言語都鉅細無遺地錄了下來。

然後,映入眼簾的是眾人錯愕的神情,有人從大門悠閒地走了過來。

閃亮的刀光,濺灑的血影,失措的眾人。

最後,倒在血泊中的便是「赤龍幫」頭號猛將興七。

看完了錄影帶,副局長的滿腔怒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消逝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籮筐的疑惑。

他轉過頭,看見部屬們也是同樣的困惑神情。

「你……你們也看見了?」他問道:「凶手是『他』?真是『他』?」

大夥兒面面相覷,良久,才紛紛點頭。

「這點先別理它好了,但這捲錄影帶呢?怎麼會有這樣一捲錄影帶?」

一個頭髮花白的小個頭取出一個紙袋。副局長將紙袋接過,看見上面什麼都沒有寫,只是用毛筆畫了隻線條簡單的老鼠。

「這是今天深夜放在咱們局裡辦公桌上的,紙袋裡放的就是錄影帶,可是沒有人看見是誰放的,甚至連什麼時候放在桌上的也沒有人知道。」

「那麼,上面畫的又是什麼意思?」

頭髮花白的小組長蕭光明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怎樣措詞。這位年輕的局長剛調過來沒多久,是喝過洋墨水的少壯派,官升得非常快,但是對某些本地的刑案掌故卻一無所知。

「上面畫的是一隻老鼠,」他側著頭,靜靜地說道:「神偷老鼠。」

「神偷老鼠?」果然,副局長露出疑惑的神情。「那是什麼東西?」

「『神偷老鼠』,是本地犯罪史上流傳了許多年的一個傳說,因為沒有人看過他的真面目,所以連是不是有這樣一個人也沒人敢肯定。」蕭光明說道。

「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副局長皺眉道:「什麼叫做有沒有這個人也不肯定?」

「基本上,神偷老鼠只偷黑幫或是非法集團的財物,偷東西的內容也琳瑯滿目,有時偷的是數以百萬元計的貴重物品,有時卻只偷價值不到一百塊錢的小玩意。還有一次,偷的居然是洗錢集團總部的風水大魚缸。」

「等等,這個案子我在蘇格蘭場受訓時也聽說過,而且他偷走的還是具三公尺高的大魚缸。」副局長叫道:「但是,正式紀錄上並沒有找到真正的犯人。」

「不錯,神偷老鼠做過的案子都沒有留下正式的紀錄,」蕭光明說道:「因為受害者都是大壞蛋,遇見這種事也不可能來報案。」

「剛剛你說,『神偷老鼠』是個流傳多年的傳說,那是什麼意思?」

「早在三十多年前,『神偷老鼠』便曾經犯下許多讓黑幫吃了大虧的重案,後來在一次黑白兩道的圍剿後,神偷老鼠便從此消聲匿跡。這一消失就是三十年,一直到五年前才又出現他的蹤影。」

「這樣說來,算算這個『神偷老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副局長說道。「怎麼又會重出江湖來的?」

「這一點,我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連是男是女也沒有人知道。」

  這時候,一個大個子刑警突地開口說道。

「這一點,我的線人倒是曾經提過,」大個子說道。「在黑幫中,畢竟還是有幾個人見過神偷老鼠。但是,見過他幾次的人描述出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有人見到的是個老頭,有人卻看見的是精壯的小伙子,還有人見著的是年輕的小姑娘。」

「那也就是說,都是廢話,」副局長不客氣地說道:「我不曉得『神偷老鼠』的事可信性有多大,而且這捲錄影帶也大有問題,這件事先不要洩露出去。再說……   殺人的,就是這個『神偷老鼠』也說不定哪!」

蕭光明若有所思地看看副局長。

「『來如春風,去似神龍』。神偷老鼠是不殺人的,」他簡潔地說道。「而且,他從來不和警方打交道,」他指指那捲錄影帶。「所以,我相信這次『赤龍幫』的殺人事件一定不單純,一定還會有事發生。」

副局長一揚眉,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無從啟口,只是撇起嘴角微微冷笑,眼神卻不自禁地看了那隻紙袋一眼。

紙袋上的那隻老鼠彷彿有了生命似的,正帶著嘲笑的神情盯著他看。

果然,「赤龍幫」命案發生後的第二天,城市的暗夜街道上又出現了驚人的事件。

在暗夜裡,聽到狗叫聲通常不是什麼令人感到愉悅的經驗,特別是一個人走夜路回家的時候。

半夜一點半鐘,剛從晚班下班的女孩田雨玫獨自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平日人車擁塞的街道上這時非常的寂靜,偶爾還會聽到遠方傳來一陣糢糊淒厲的狗叫聲,雖然距離相當遠,卻還是令人不寒而慄。

空曠的街道上響起自己高跟鞋傳出來的足音。女孩忍不住想起經常聽見的暗夜可怕傳說。

割喉之狼、強暴女客的惡司機、半夜飛車砍人的飆車族……

一個個平面媒體上的傳說,這時比平常更鮮活了幾分。一陣涼風吹來,女孩機伶伶地打個冷戰。突然之間,她停下腳步,豎耳傾聽。

「聽錯了吧?」女孩有點困惑地說道。方才,年輕敏銳的聽覺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怪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遠處揉著鋁箔細絲的聲音。不過,也有可能是在這種草木皆兵的狀況下,疑心產生的暗鬼。

可是,女孩卻沒有發現身後悄沒聲息地出現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那道黑色身影接近的速度並不快,腳步也有點歪歪扭扭的。女孩在黑影逐漸接近時已經警覺,她加快腳步,一邊轉身回望。一看之下,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身後的人只是一個醉漢,可能是醉得相當厲害吧?他走近女孩身後沒多遠,便身子陡地一軟,橫臥在地上不再動彈。

看著那名醉漢躺臥在地上,女孩鬆了一口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轉過身來打算繼續前進,卻冷不防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在黑暗中,那人的面目難辨,只知道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健壯男子。

然而最可怕的是,那名男子手上卻有一把閃著白亮光芒的物體。在這一剎那間,女孩只覺得混身酥軟,嘴裡狂聲尖叫出來,並且轉身便跑。

女孩的尖聲慘叫在深夜中遠遠地傳了出去。她一轉身,還來不及邁開第一步,就感到臀部一陣莫名的劇痛,突然間,她的身體力量全數抽離,眼前一黑,便覺得意識已經離開身體逐漸遠去。

在逐漸成型的昏迷中,女孩彷彿聽見有人怒斥一聲,然後她的臉部著地,貼著地的那一瞬間,也彷彿聽見許多腳步聲從耳際雜沓掠過。

夜,逐漸深了。

凌晨三點三十六分,市警局的辦公室內依然人聲鼎沸。在辦公桌間游走的警員們人人滿眼血絲,噴雲吐霧,幾乎個個煙不離手。市警局刑案組第一組組長伍鎮崧望著辦公桌前堆積如山的檔案,又噴了一口煙,唇齒之間卻好像要燒起來一般的有些疼痛。

「赤龍幫」老大興七的離奇命案一經傳出,幾乎讓整個局裡人仰馬翻。

「致命傷的檢驗出來了嗎?」伍鎮崧向其中一名手下問道,一邊捺熄了手上的煙,又點了一根。「死因是什麼?是誰幹的,有人肯說嗎?」

「刀傷,頸動脈出血,當場斃命,」市警局的一名探員看著手上剛到的資料。「但是疑點卻多得像山一樣。」

「說。」伍鎮崧皺眉道。

「首先,當時赤龍幫的外圍有三道以上的警戒,每個人手上都有槍,如果要硬闖,搞不好連一整排的兵力也攻不進去。但是據我們所知,外圍的保鑣們沒有一個人動過鎗,也沒死掉任何人,所以,硬闖的可能性幾乎已經可以排除。」

「那麼,是熟人幹的?」

「這個可能性也不大。因為赤龍幫的龍頭大會不是隨便人可以參加的,選擇在地下室開會,也用了那麼多層的保鑣,用意就是不想讓任何閒雜人等前來搗亂。但是……」

「但是的的確確有人闖進去了,沒有動到保鑣的槍,也沒殺掉任何外圍的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進去,還將老大中最狠的角色活活砍死,最後還從容走出去?」伍鎮崧不耐煩地說道︰「你不是要告訴我,是個鬼怪或是外星人侵入總堂,然後把興七殺掉吧?」

那名探員有點猶疑地頓了頓,過了一會,才低聲說道。

「但是,組長,我想上邊的人都知道這個凶手是誰。」

「啊?」伍鎮崧陡地眼睛睜大。「為什麼?」

因為我剛剛去過了筆錄室,」那名組員說道︰「弟兄們都說,咱們頭兒一直喃喃地唸著一句話……」

「說什麼?」伍鎮崧奇道。

「他說,『是他,怎麼會是他?』。」

「『是他,怎麼會是他』?」伍鎮崧高聲叫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再給我好好查去!」

辦公室門口,這時突然起了場小小的騷動。幾個警員迎上去,圍著一個人吱吱喳喳地議論個不停。伍鎮崧排開人群,看見人群中是一名年輕的巡警,此時他的手上包著繃帶,繃帶上有血跡滲出。年輕巡警的神情委頓,顯然受傷不輕。伍鎮崧認得這個巡警,知道他名叫卓崑竹。

「什麼事?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伍鎮崧問道。

卓崑竹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呼地喘氣。伍鎮崧環視四週,看見卓崑竹的身邊還有一個著制服的巡警,混在一眾便衣刑警中相當的醒目。

「你,你是他同組的吧?你來說,」伍鎮崧指著他沉聲說道︰「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晚上,我和卓崑竹在大街上巡邏,本來沒有什麼狀況的,可是,到了午夜左右,卻在同一個地帶連續發生了好幾件歹徒攻擊夜行女孩,割傷女孩臀部的案件。」那名巡警說道︰「幾個案件,幾乎是在一個小時裡連續發生的,所以我們就被調到那一區加強巡邏。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和卓崑竹聽見那個女孩子的一聲慘叫,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犯人逃跑,我把那個女孩扶起來,她的傷和前面幾個受害者一樣,都在臀部。

卓崑竹大聲怒喝,跑過去就和嫌犯扭打起來,但是那個嫌犯的個子很高大,混亂中卓崑竹手上被他劃了一刀,讓他逃了。可是在扭打的過程中,嫌犯卻掉了件東西……」

「掉了什麼?」伍鎮崧讚許地點點頭,因為有了證物的話,這類型的案件會變得比較單純。「拿過來我看看。」

那名巡警有點遲疑,楞了一下,卻沒有答話。

「發什麼呆啊!」伍鎮崧怒道︰「不是叫你拿給我看嗎?」

人群中,有一名搜證組的女警這時遞過來一個塑膠袋,裡頭裝著一個沉甸甸的東西。

伍鎮崧一把將那個塑膠袋搶過,隔著塑膠袋看著裡面的東西。等到他看清楚了的時候,不禁又皺起了眉頭,繼而瞪大了眼睛,彷彿見著了什麼最怪異的事物。

幾個在他身邊的警員也看見了,因為那東西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沒有人說得出話來。良久,才有一個小警員喃喃地說了一句話,只有短短的一句,卻讓組長伍鎮崧心神大震。因為,同樣的話,他剛剛才聽過。

「是他,」那名小警員喃喃地說道。「怎麼會是他?」

同樣的問題,一直迴繞在市警局的組長伍鎮崧心裡。他在鬧哄哄的議論聲中煩燥地掏出香煙,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市警局的門口附近有家廿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本想叫個小警員下去買煙的,只是話到口邊又改變了主意。伍鎮崧決定自己到外面走走,於是他向身邊的屬下交待了幾句,便信步走出市警局的門口。

凌晨的城市呈現著一股沉睡的氣氛,市警局所在的小巷子並沒有太多的人車走過。夜色中便利店透現出明亮的光線,裡面依稀可以看見人影晃動。伍鎮崧深吸了一口城市夜間的潮濕空氣,向便利店走過去。

到了便利店門口,從透明的玻璃大門望進去,才發現裡面的狀況有點不對。在店裡面,售貨員正一臉驚懼地縮在櫃後方,絲毫不敢動彈。櫃前則有一名蒙面的男人,手持一把尖刀不住地揮舞。

便利店內的幾名客人瑟縮地躲在各個角落。那名蒙面的矮胖男子又揮舞了一下手上的尖刀,才嘎聲說道。

「打開收銀機,拿錢來!」他的聲音蒼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有某種機械語音般的空洞之感。

售貨員發著抖,顫抖的手指按開了收銀機,抓出一把鈔票。

突然之間,便利店自動門打開,伍鎮崧沉穩地站在門口,手上持著左輪,向劫匪慢慢走近。

「全部都別動,警察!」他沉聲說道:「把刀放下!」

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之下,劫匪頭也不回地反手就把尖刀往伍鎮崧的方向一擲,隨著刀勢,他發出一聲低吼便往伍鎮崧的懷裡衝過去。

看見明晃晃的尖刀飛過來,伍鎮崧直覺一閃,閃過了尖刀,卻被劫匪衝過來的勢子撞倒,「磅」的一聲跌在罐裝飲料堆中,五彩繽紛的鋁罐滿地翻倒。伍鎮崧多年的警事經驗可不是憑空得來的,劫匪撞倒他之後正想逃出門去,伍鎮崧卻順手一抓,將他的蒙面巾扯了下來。只見那劫匪一頭花白的頭髮,臉上都是皺紋,竟然是一個身材矮胖的老者。

雖然蒙面的布條被扯了下來,劫匪的奔跑之勢仍然不減,他一溜煙衝出了大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在那一瞬間,伍鎮崧已經看清楚了劫匪的臉,雖然手上的槍隨時可以擊發,他卻沒能扣下扳機,只任矮胖的劫匪俐落地奪門而出。

過度震驚下的售貨員這時依然混身發抖,鼓起勇氣探頭看出櫃,卻看見伍鎮崧仍然楞楞地半躺在一地的飲料罐中,嘴巴裡唸唸有詞。

「是他,」同樣的,伍鎮崧也一直重覆著這樣一句話:「怎麼會是他?」

黑白螢幕中,糢糊的便利店監看錄影帶正播放著深夜遇劫的影像。

畫面中,身材矮胖的劫匪手持尖刀,在店內揮舞不休。然後,店門的自動門打開,劫匪擲出尖刀,向伍鎮崧的方向衝過去,伍鎮崧跌倒在地,滾了滿地的飲料鋁罐,但是,卻反手拉下了劫匪的蒙面布條。

畫面到此停格,停在劫匪露出臉孔前的那一剎那。按下暫停鈕的是國家的刑案局長陶軍鵬,在這個放映室中,坐的全是國家最高層的警方人員。一場極為平凡的便利店搶案,居然讓警界的最高層集結在這個辦公室中。不僅如此,每個在場的高官們更露出了神色凝重的沉思表情。

「我想,列位長官應該也多少聽到過昨晚發生的事了。同樣的事件不只一件,在一晚上,類似的案件就發生了三次。」

他走到另一部錄影機前,將「神偷老鼠」送來的錄影帶重新播放一次,螢幕上映出一個壯漢倒臥血泊的景象。

「第一件,在『赤龍幫』的總堂大會上,三重的重武裝保鑣護衛下,幫內最凶狠的角色興七被闖入的人當場砍死,絲毫沒有抵抗。而在場的大角頭們沒有一個人採取任何行動,讓殺人者從容離去,而保鑣們也沒有任何開火動武的跡象。」陶軍鵬沉聲說道:「而且,如果我的眼睛沒有毛病的話,砍死人的凶手,應該就是『赤龍幫』的老幫主莫千海。」

「看錯人了吧!老陶,」警察副總長尹建南皺眉說道:「誰都知道,莫千海這個老傢伙從去年中風之後,一直臥病在床,連自己大小便都有問題,哪有可能到總堂去砍人?再說,興七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莫千海沒有兒子,每個人都知道他們情同父子,怎麼可能會去殺他?」

  陶軍鵬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質疑,他的神色依然鎮定,只是神秘地搖搖頭。

「報告長官,不只是這樣,我們的資料還顯示,莫千海的年紀已經超過八十歲,在中風前便已經衰弱不堪,早已不再過問幫務,所以我們才一直不敢處理這個消息。但是,接下來發生的暗夜傷害女子事件,歹徒留下了足以認出身份的證物,可是我們查出了持有人的身分之後,同樣的,也沒人敢去處理這一個案件。」

他按下幻燈機的挈鈕,出現的是一個銅製的物體,在上面還很精細的鏤刻上文字。

「這是我們在歹徒攻擊女性現場發現的證物,各位長官一定很清楚這是什麼東西,」他換了下一張幻燈片,在片中以更接近的角度拍了那個物體。「這是我們警署單位頒發的榮譽徽章,而在我的記憶中,近年來得到過這個徽章的人不出十個。」

「而且徽章上一定有編號,」另一名高層警官也意識到狀況不尋常,他仰頭看了看那張幻燈片,轉頭問道:「29034,那是頒給什麼人的?」

「我們已經查過了,這枚徽章是頒給國會議員高盛的,頒獎的時間是兩年前,」陶軍鵬面色凝重地說道:「同樣的,這也是個我們不能夠貿然行事的案例,除非有了最確鑿的證據。」

國會議員高盛是反對黨最有名的重砲手,平時的問政風格極為強硬難惹。而且,高盛還是一個正義感強烈的嫉惡如仇之士,平時對警方的辦案工作極度支持,也因此警界才會頒給他一個榮譽徽章。

「我知道了,」盧萬聲點點頭。「如果不能一擊中的,我想明年的警政預算大概就完蛋了。而且這枚徽章嚴格來說也不是個非常有力的證據,充其量只能證明歹徒持有它,並不能直接將高盛入罪。而你也不能向他求證,因為以高盛的火爆脾氣來看,如果要求他舉出證據,他一定會把事情鬧到天天都是頭條。」

「但是,以一個警察的直覺,我想那個歹徒也許很有可能真的就是高盛。」陶軍鵬想了一下,很謹慎地這樣說道。

「陶局長,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開口的是城市總檢察官田青雷。「剛剛盧副總長不是說過嗎?你們現在手上的證據並沒有任何的法律效力,在法庭上,直覺是沒有用的。」

「根據見過歹徒的警員描述,歹徒的身材和高盛非常相像,除了這一點之外,我想,如果各位長官看完了便利店搶案的監看錄影帶,就會知道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直覺。」

陶軍鵬按下遙控器上的按鈕,剛才的定格畫面又靈動起來,那名綁匪的蒙面布條拉下,露出滿頭的白髮,竟是一個身材矮胖的老者。

在辦公室內的警界高官們紛紛驚叫出聲,因為這張臉對他們來說是絕不陌生,但卻又絕不可能出現在影帶上的。

搶劫便利店的,居然是當今首相:鐵敬堂!

一個國家的政府官員之首,怎麼會在深夜裡跑去搶劫便利店?

陶軍鵬將錄影帶倒帶回去,在鐵敬堂的臉部出現時停格,老人滿佈皺紋的臉便清晰地停留在螢幕之上。

良久,辦公室內沒人吭聲,只有眾人重濁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三件凶殺案,凶手的身分都非常容易就查出來,」陶軍鵬的聲量並不高,聽在震驚的首長們耳中卻如同沉重的雷聲。「案件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凶手的身分。殺害『赤龍幫』興七的凶手,是個年逾古稀,連爬起來走路都有問題的老頭子。嫉惡如仇的國會議員,居然成了傷害無辜女姓的暗夜之狼……」

「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檢察長忍不住又開了口。「你沒有根據,完全只是揣測……」

陶軍鵬不再理他,只是逕自說下去:「而最後,搶了便利店的,居然是我們的首相。我想,這三件案子的牽扯範圍都非常廣,不是我的能力範圍所能及的,所以,屬下在這裡報告,除非能夠直接申請搜查約談三位可能的涉嫌人,否則我不認為有任何破案的機會。」

一室的警察首長們面面相覷,都覺得這是個最燙手的山芋。

「有……有沒有易容改裝的可能性,」一名司法部的官員問道:「我是說,會不會是歹徒打扮成這些名人的樣子?」

「在刑案辦案上,當然有很多的可能性,易容改裝犯案這個可能性我們也計算過,但是並不能解釋其中的許多疑點,我們也有人員親眼見過那個搶便利店的劫犯。初步來看,易容改裝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沉默的氣氛在辦公室內一直持續下去,良久,警政副首長盧萬聲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完全無法著手的案件,證據明明就在眼前,卻是無法求證的,」他說道:「局長,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無論是調查首相還是高盛,上面是絕對不會批准的,這個案子,只能在私底下偷偷地查。」

「那就是我要說的重點,」陶軍鵬有點呼吸急促地說道:「這樣的限制,我和我的屬下都沒有辦法做到,我正式向各位建議讓我退出這次調查。因為刑案的調查一旦進入了政治的層面就沒有辦法查出來了。」

「局長,我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總檢察官田青雷皺眉說道。「你是刑案單位最高階級的警官,你的弟兄們都是最出色的辦案人員,你們如果不辦,我們還能找誰去辦?難道我們要去請『神偷老鼠』出來幫忙嗎?」他巧妙地灌了陶軍鵬幾口迷湯,緊接著又神色轉為凝重。「而且,這件事本就在你的權責範圍內,如果你不辦的話,要你這個刑案局長又有何用?」

陶軍鵬緊抿著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

田青雷輕鬆地看著他,轉頭環視了週遭的高層警官們。

「局長,我知道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案件,但是我知道有一個最佳的人選可以幫你。」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名高層警官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天!檢察長,你不是想再把『倒霉神探』那傢伙找出來吧?」

長陶軍鵬看看四週的長官們,發現每個人露出了一致的古怪神情。

「倒霉神探?」陶軍鵬好奇地問道。「什麼叫做倒霉神探?」

檢察長從口袋中掏出一疊幻燈片,交給旁邊助理警官,示意他放入幻燈機中。「幾年前曾經發生過幾宗跨國犯罪事件,破案的關鍵大家都以為是全國警力大合作後得到的圓滿成果。但事實上,真正偵破這些案件的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識破這些關鍵的,就只有他一個。」

明亮的幻燈機這時「嚓」一聲轉動,在牆上映出一個長髮覆額的年青男子影像。

「這個人,就是綽號『倒霉神探』的N.I.U   幹員冷劍倫。」檢察長聲音低沉不清地對陶軍鵬說道:「待會,我的助理會帶你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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