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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九月的艷陽依然毒辣，毫不留情地自窗外射入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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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你想參加什麼社團？」曉莉含著白飯，朝著斜前方迷迷糊糊地開口，課桌上的玉米湯泡飯還冒著煙。自從李杰來到班上後，只開學第一天曉莉願意陪我去樹下吃飯，其他時候，她都藉口戶外太熱，想留在教室裡，轉過身就和我吃飯，一面吃飯一面趁機和李杰聊天。欣宜性格溫順，倒也不太在意，拿了張椅子就坐在桌子另一側，椅背緊鄰著李杰的桌子。高富帥嘛，也會吆喝著一夥男生和李杰共進午餐，他們另外搬了桌子，和李杰的桌子靠在一起，四五個人吵吵鬧鬧的，有時連球也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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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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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好耶，大家都是參加什麼社團呢？」李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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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如如、欣宜都是話劇社的，可以演戲，很好玩喔。」曉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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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我也是話劇社的。」高富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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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去看正妹，」曉莉說：「根本不會演戲，打雜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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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這學期要學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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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跟正妹演對手戲，是吧？」曉莉虧道。高富帥正要回嘴，李杰卻開了口：「佳如和欣宜也參加話劇社嗎？讓我有點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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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直低頭扒飯的我抬起臉問道，居然被李杰猜中了。可是佳如、佳如，叫得可真親暱，誰讓他這樣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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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看起來不像是喜歡演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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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了，」曉莉吐吐舌頭，「那是陪我去的啦，其實她們倆比較常去幼幼社──你知道的吧？幼幼社就是陪些家境清貧的小孩玩，或教他們功課──不要看如如對男孩子不理不睬，她對小孩可好了。」曉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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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孩可真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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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話劇社也只是幫忙畫畫海報、做做道具而已。」欣宜回道，細聲細氣，一頭長髮垂在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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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如若是愛演戲，一定能演女主角。」李杰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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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我和你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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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啦，當我沒說。」李杰慌忙搖手，登時紅起臉來，舀起一口飯放入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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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我就不能演主角嗎？」曉莉抱怨，聲音小得只讓我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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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輕拍她的頭表示安慰，女孩子就算耍點脾氣還是這麼可愛，哪像男生啊。我瞅瞅右邊，不太理解上帝為何要創造男人這種又髒又自私的生物，害得我連日來的中午都得忍受他們的汗味和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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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參加什麼社團？」高富帥問向李杰，他還記得曉莉的第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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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或許是幼幼社吧？」李杰說：「我也很喜歡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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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學期也想加入幼幼社，剛好能一起參加。」李杰右邊的黃國威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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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缺人，特別不缺男、生。」我說，我皺起眉頭，覺得這兩人實在有些不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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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嘛，學姊。」黃國威晃起粗壯的身體，叫起學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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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我突然有點惱火，這全是李杰的錯。要不是他轉學過來，要不是他坐在我旁邊，我也不用浪費時間，每個中午與這堆臭男生攪和在一起。奇怪了，我也不見李杰特別有魅力，怎麼才沒幾天，男孩們都圍著他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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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那麼漂亮，卻這麼兇。幼幼社是妳開的嗎？我們入社還需經過妳同意？」一秒前才嘻皮笑臉的黃國威，這會兒昂起頭，黝黑的面容吐露兇光，彷彿要掄下一拳。但，我會怕嗎？我斜睨了他一眼，老娘練過跆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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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嘛。」李杰擋住黃國威，想緩和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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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受不了她很久了。」黃國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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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需要如如同意耶，」欣宜囁嚅接道：「因為她是社長。」哈，知道了吧。我挑挑眉，也昂起下巴，向黃國威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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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如，」欣宜輕撫我的背，想緩解我的怒意，她說：「小朋友說不定也會喜歡大哥哥喔，我們學校的幼幼社都沒有男生參加，好像有點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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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會，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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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欣宜溫柔，女生就該這樣。」黃國威說，下巴的線條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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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社長覺得社團裡不需要男生，也沒關係啦。」李杰說，他看了看我，對黃國威說：「我們再去找其他社團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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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抿唇，有些負氣地說：「參加就參加，有什麼了不起？只是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要是搗亂，馬上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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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如如心最軟了。」欣宜微笑，捏捏我的手，又向男生們眨眨她細長的眼。唉，欣宜都倒戈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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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莉不語（也許是因為被忽略了，也許是因為李杰沒選擇話劇社），她嘟起嘴，嚥下最後一口飯，將玉米湯喝淨，悶悶地說：「大家趕快吃飯啦，我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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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光總在昏昏欲睡中度過，特別是過於炎熱的今天，飯後大家就因受不了難捱的悶熱而關上門窗，打開冷氣。我看著窗外晶亮的葉子，覺得隔了一層玻璃，離它們好遙遠。冷氣呼呼運轉，冰涼的空氣吹得我昏沉異常，好想放學。第六節課快要下課前，李杰看向我，丟下一句話：「今天放學一起走吧？」我看看他，又看看前方的蝴蝶結（今天是藍色的），確定曉莉沒有聽見，才小聲回答：「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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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李杰說這話沒什麼意思，只不過因為他是我的鄰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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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事情就是巧合得如此誇張，他現在就住在我家樓下，離我十幾級階梯的距離，每日邀請我一起上下學，每日被我拒絕。面對一個又高又帥又和氣的男孩整日的邀約，我只覺得困擾──如果他是曉莉的鄰居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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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下學的路線實在太過一致，幾天下來我總是刻意早點出門，晚點回家。李杰倒也不強人所難，摸摸鼻子，自個兒就會先走。「曉莉、欣宜，今天放學後我們再去昨天那間文具店逛逛吧，我想買我媽的生日卡。」下課後，我大聲對兩位友人說著，想讓李杰聽見，我是真、的、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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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昨天怎麼沒買？我今天不行耶。」曉莉轉頭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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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也有事耶，對不起。」甫走到我們座位邊的欣宜低下頭，好似她拒絕的不是一次逛街，而是一筆巨額的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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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沒關係，那妳們忙好了。」我揮手乾笑道：「哈──哈哈，反正我媽生日還有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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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那麼久！」曉莉叫道：「妳神經病喔，那麼早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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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陪妳去啊。」李杰說，吐出一個微笑。曉莉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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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用了啦。」我搖搖手，趕緊終止我們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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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上課、放學。雖然我知道自己還能找班上其他女孩在外閒晃，但沒有了好友的陪伴，怎麼都提不起勁，我晃悠離開了教室，一個人漫步朝著捷運雙連站的方向走去，我決定今兒個不搭公車，直接走到捷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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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如，等等呀。」就在我步出校門、走上圍牆邊的紅磚道時，一聲呼喚叫住了我。一回頭，只見李杰揮著手，在微藍的天空下燦笑。他急急跑了過來，說：「不如就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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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用走的去捷運站。」不知如何拒絕，我只好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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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陪妳走。」李杰說：「需要幫妳拿袋子嗎？」他看著我裝體育服的黑色帆布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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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它很輕。」我說，轉身便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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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幼幼社，需要事先準備什麼嗎？」李杰一面問，一面跟上我的腳步，他似乎不想讓我倆之間出現沉默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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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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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蠻期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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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要以為欣宜說情讓你進來社團，我們就能當朋友了喔。我直直盯著前方，覺得李杰實在很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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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兒到捷運站，大約需要20分鐘的腳程，幸好一路上李杰都沒再說話。騎樓下，許多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學生大聲談笑，襯著馬路上呼嘯的車輛，轟轟作響。我像潛入深海的潛水客，看著這片絢爛熱鬧、與我無關的海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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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們經過了一間眼鏡行、兩間麵店、三間便利商店。然後，我在進站之前，看到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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