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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未明

宦者自外頭跌至她足邊,告知她禁軍已圍了整座重華殿時,秦淑節正對銅鏡由宮人侍候衣妝。那侍兒是個經不住事兒的,顫顫巍巍的教手裡耳墜如何也穿不入秦淑節耳洞間。但見那金針忽的刺破柔軟耳垂,靜淌了艷紅,於白璧一般的脖頸間著實顯眼。波詭雲湧的權謀之下,這位垂簾聽政的昭瑜長公主殿下在羽翼已豐的帝王那兒落得的下場大抵不得善終,可不論如何秦淑節是六年掌權以來權勢最盛之人,下人終究是有敬亦有畏的。於是傷了千金之軀的身邊人惶然拜倒,倒是秦淑節神色安然未曾語。

她拿同樣鮮紅的衣袖拭去斑駁,又自個兒戴上了那金累絲燈籠耳墜。頭頂鳳冠,衣著對襟鑲邊寬袖禮服,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她不由怔然半晌,倏忽思及自己亦不過二十有六,卻將大好年紀盡數付諸朝堂之上,也不免葬於滾滾歷史長河。斂眸不再瞧,秦淑節自木凳起,後旋身垂眼看足邊二人,眼裡談不上有多少愧意,她甚早時便已深知天意人事,從不為非一己之力能為之轉移之事傷情。她不容於世,她的人自亦然。然而許是她一生將盡,她難得有些抱歉,「你們跟了我,到底是不幸的。」

二人潸然俯首,秦淑節暗歎著自內室出不再理會,而正殿央處已立著一人。她莫名於屏風旁停下了步子,他似有所感,微微側身與她遙遙相望。

秦淑節初見梁元序那會兒,還是聽政第三年的那屆殿試之上,總記得於殿試中她代未及十八的皇弟出了最後一道題,問及當時國家弊端,梁元序開口便道:女主掌權,有違禮法。秦淑節隨即就是一怔,彼時二十有三的她風華正茂、盛氣凌人,聽政三年自以為已是拿穩了權柄,又怎聽得這般頂撞,她撥了珠簾行至梁元序面前,發覺眼前甫及弱冠的少年郎亦是意氣風發。她笑著,末了只給他評了探花。以至於時年朝中有言是她氣不過,故意打壓於他。

其實秦淑節心裡比誰都清明,自己絕非政治手腕強大之人,只是幼主即位,其庶母早早歿了,嫡母即秦淑節母后也隨上任君王去了,故而長公主臨朝稱制不過是朝臣不得不為之的妥協。待他們的帝王長大成人,朝臣與全天下士人自會以禮法迫她歸政,而她那庶出的弟弟向來不喜她,難免要將她趕盡殺絕,民間那些敗壞她名聲的流言便是他的手筆。儘管如此國家積弱積弊是事實,她深知她那皇弟是有能力的,梁元序也是有才忠心的清流直臣。

比起耗費心力挽回自己的聲名,倒不如她徹底擔了這惡名,那麼皇帝除她就是撥亂反正,此後重用素來不喜女主掌權的梁元序亦是意料之中了。

秦淑節算到她的皇弟不可能親自除她,卻未曾想過竟派了梁元序來。「長公主殿下,如您所願了。」梁元序開口的聲音有點啞,她怔楞了下,又莞爾,「你知道了。」爾後秦淑節拖著長長的禮服裙擺邁開步子,一如那年大殿之上她從高堂珠簾後朝他走來一般,然而她已非當年權勢盛極一時的長公主,所幸他不再是那個只有一身孤勇不懂權謀的莽子。

軍士捧了酒壺與一隻酒杯進來,遞到秦淑節手邊,「長公主殿下,請罷。」

她未加猶疑地探手,斟滿酒杯飲盡。梁元序仍是拿那晦暗不明的眸子看她,甚至摒退了左右,「你不必走到這一步的,卻執意如此,到底為何?」秦淑節笑著,打量他微蹙的眉間與眼底的怫鬱,然後她莫名抬手撫上了梁元序的眉眼,「梁大人二十有三了罷,又怎的至今未娶?」梁元序拉下秦淑節逾矩的手,輕斥道:「秦淑節,所以你是一心求死?」

秦淑節眼含悲戚地望著他,唇邊偏是揚起了笑來,「當年我若不聽政,這天下怕早被浪子野心的宗室或權臣奪去了,那會兒只有我是最好的輔政人選。當時的我別無選擇,現下的你同樣別無選擇。你不比我了解我那皇弟的心思要少,他豈會放過我?」梁元序默了默,終究是無話可說,秦淑節輕笑著,卻倏然如脫線的風箏那樣脫力而倒,他伸手接住,她便倒在了他懷裡,「可惜我們永遠無法並肩。」

梁元序到底沒說話,只靜靜抱著懷裡人兒,外頭初旭漸漸升起了,而她終歸等不來長夜斂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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