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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時光膠囊】曇花之火

夜晚的海邊依舊嘈雜。

烤肉派對剛結束,班上同學又準備了其他活動,一群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我盤腿坐在不遠處的沙灘上,凝視著人群一會兒後,便轉而眺向海的彼方。

「在想家?」

明亮純淨的聲音傳來,我仰起頭,迎向那張清秀臉蛋,「沒有。」

矢野的雙手背在身後,嫣然一笑,「那怎麼沒有跟大家一起玩?」

「我過去也只是給大家添麻煩,還得花心思照顧我這個日文說不好的外國人。」

「你太小看自己了,你現在不就很自然地在跟我說話嗎?我可沒刻意放慢語速喔。相信我,班上不會有人把你視為麻煩的啦。」

我沒有答腔,只是將視線又移回到海平面。

「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矢野細聲補充,「在高三這麼關鍵的時刻,隨著父母從臺灣移居到日本,不僅得適應不同的文化,還必須在短時間內學會一種語言。換作是我,肯定做不到。」

「……矢野妳才厲害吧?大家都知道,妳高中的學費、生活費都是靠自己賺來的,卻也沒因此荒廢課業,跟班上的同學們也都處得很好。我就無法這麼面面俱到。」

「你過獎了啦。」矢野聽起來有些無奈,下一秒便立刻轉換話題,「欸,別聊這些了,難得一起出來玩,當然要開心一下啦!」

語落,她將手拿到前面,我才注意到她提著一個袋子。她從袋中拿出一包長長的東西,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這是?」我仍是一頭霧水。

「線香花火!」她笑得燦爛,「你有聽過嗎?」

我研究了一下包裝上的示意圖,才意會過來,「動畫中常出現的那個?」

「沒錯。」矢野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線香花火在日本很流行,但聽說在其他國家就不太容易玩到,所以我特地買了帶來。你應該沒玩過吧?」

我望著她眸底的隱隱星光,答道:「沒有。」

「果然。」她興沖沖地拆開包裝,抽出一根線香花火遞給我,接著再拿出打火機,「你知道我們小時候都喜歡一群朋友聚在一起,比賽誰的線香花火可以燃燒得比較久嗎?」

「很困難嗎?」我納悶著。這東西不就跟仙女棒差不多?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矢野的嘴角揚起一抹得意,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為我點燃火藥。

小小的火光自夜色中冒了出來,反覆閃爍,又逐漸茁壯。那堅定著要繼續燃燒的模樣,令我內心莫名地也受到了鼓舞。

「你知道嗎?」一旁的矢野為自己的也點火之後,輕輕開了口,「有人說,線香花火的燃燒的過程,其實可以比喻成人的一生喔。」

「怎麼說?」

「剛開始的一小顆火球,就像是新生的我們,努力著想要長大;而現在這個火花四散的階段,則像是青春期的我們,用滿溢而出的活力在發光……」

矢野說明到一半,她的火花驀然與線脫落,直直摔至地面,化成一團灰燼。

「欸!怎麼是我的先掉了?」矢野驚呼著,臉上滿是失望。

我看了看自己手中依舊熱情的火光,又看了看矢野,問道:「不然我的給妳?」

「不用啦,我玩過很多次了。」她微瞇起眼,「而且,這個時機很好。」

矢野將目光移向海面,瞳中倒映粼粼波光,格外動人。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緩緩舉起手,將碎髮重新勾至耳後。

我多希望時間能凝結在這一刻。

「希望未來有一天,我能去臺灣看看。」她說。

「……一定有機會的。」

而我擅自期望著,到那個時候,能陪她四處遊覽的人會是我。

「喂──火乃花,妳們怎麼兩個人單獨在這?偷偷約會呀?」這時,班上有同學注意到了我們,大聲調侃著。

「什麼約會,我在教他玩線香花火啦!」矢野回覆。

「線香花火?妳有帶喔!我也要拿一根!」

班上同學聞言,紛紛興高采烈地聚過來,要一起享受這夏夜的美好。

「走吧,去和大家一起玩?」矢野偏過頭望著我。

我們之間隔著一團逐漸凋零的火光,即便她的臉忽明忽滅也絲毫不減她的光芒。

我正要點頭時,那團光點卻燃燒到了盡頭,而後垂直掉落。

那一瞬,喧囂寧靜了、夜色消散了,矢野火乃花這個人,也化為泡影──

只剩下我滿是皺紋、顫顫巍巍拿著線香花火的手,還留在我的視線範圍裡。

我看著線的尾端,恍惚間有點悵然若失。

「您又成功讓線香花火燃燒到最後了耶!我從沒見過誰這麼會玩線香花火的,您真的好厲害!」一旁的照服員讚美著,「好了,已經快天黑了,一直吹海風怕您著涼,我們趕快回房間吧。」

在她推著我的輪椅往安養機構方向前進時,我才終於漸漸回過神來。

那年夏天,已是將近七十年前的回憶了啊。

矢野當時許下的願望,最終並沒有實現。

高三畢業後的某天,矢野在打工下班的途中,遭到酒駕的車子撞擊,強制將她的人生畫下句點。

也是在那之後,關於矢野的故事,才終於被揭開──

矢野的父親因為沉迷賭博而欠了許多債,迫使她只能同時打好幾份工、甚至非法到酒店上班以賺取足夠的金錢。

而事故現場離她工作的酒店並不遠,據急忙出來察看情況的同事所言,明明場面怵目驚心,倒臥血泊中的矢野卻笑了,吶吶著:

「終於……可以解脫了。」

這麼多年,我時不時會想起矢野在線香花火掉落後說的那句「時機很好」,以及她臨終前的話語。有時我甚至會猜想,或許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是矢野精心計畫的成果。

然而事實為何終究已不得而知,我也只能在夏天的夜晚,藉著線香花火那虛幻的斑斕,緬懷那段逝去卻永不褪色的青春悸動。

年復一年,直到生命之火燃至尾聲。

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4)


靠著線香花火的火光,從過去的回憶瞬間回到70年後的現在,這個轉場好厲害!
矢野那句「時機很好」的意思揭露之後讓人覺得哀傷
如果線香花火的火光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的火柴一樣,能讓人看見理想和美好
倘若矢野現在還在的話,不知道能透過線香花火看到什麼呢?
2023-11-26 15:1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噢我現在才發現漏了這邊的留言 _(:3」∠)_

轉場的部分是在腦袋想到的畫面,很開心能用文字表達出來 ٩(ˊᗜˋ*)و

矢野當初是因為實在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才會走向這樣的結局
但如果矢野現在還在,我希望她是挺過了一切,過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人生的那一種
當她點燃線香花火時,看見的不要是未了的遺憾,而是過去的美好回憶,那就太好了。
2024-01-06 22:11回覆
曇花之火般的閱覽體驗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妳會讓它燒到哪裡?

兩支線香花火
兩段不一樣的人生
在閃爍中戛然而止
還是在寂靜中火光凋零
又或者都只是灰燼而已
2023-09-09 16:2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對我來說,或許正是因為無法自由選擇,才有樂趣,也更值得珍惜吧 ˊˇˋ
以最終結果來論,確實都會變成灰燼,不過以人生來說,我覺得過程才是更重要的!(๑•̀ㅂ•́)و✧

謝謝浪的留言,感覺很值得思考與玩味 (。ᵕᴗᵕ。)
2023-09-29 23:21回覆

喜歡這篇短文,,Ծ‸Ծ,,

看完後有種淡淡的惆悵,而尤其喜歡的是末三段,不論是「時不時響起」和「事實已不得而知」,這都讓矢野的那場意外,再去追究原因時顯得更飽滿,更有勾人瞭解的慾望。
線香煙花連結了七十年前後的「我」,第一人稱寫得很好,很有代入感。
2023-09-08 11:5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心也喜歡 (*´艸`*)

當初看到主題是「時光膠囊」時,就想嘗試用一個物品去串接從前與現在,於是就有了這個短篇 ( ⁎ᵕᴗᵕ⁎ )︎
矢野就是主角心中那短暫綻放卻長久留存的火花,我自己也滿喜歡關於她的那些側寫與描述嘿嘿 (*/ω\*)

再次謝謝心也的留言!
2023-09-29 23:03回覆

是真月 (*ˊᗜˋ*)ノ
短文沒有珍珠只好送你愛心了♡
為了徵文頁面留言區防雷請容我多送幾顆

      ♡♥︎
     ♡♥︎
    ♡♥︎
(୨୧•͈ᴗ•͈)◞♡♥︎

好喜歡這篇極短篇!
最後劇情真是急轉直下!
解脫之語和主角的猜想好扎心啊啊啊 >____<

也喜歡把線香花火比喻為人生~
而矢野時機很好的說法帶著一種……
心酸又夢幻的美感 ˚‧º·(˚ ˃̣̣̥⌓˂̣̣̥ )‧º·˚

祝福曇花之火登上Podcast!
2023-09-07 23:09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是以心~~ (*゚▽゚)ノ
謝謝以心的好多可愛的小愛心及貼心防雷 ٩(*´︶`*)۶

嘿嘿原本就是想要一個忽然一切熄滅的措手不及,聽到以心喜歡真的很高興 ٩(๑> ₃<)۶
當初查資料看到線香花火會被比喻成人生時也覺得很唯美,就把它加到故事裡去了,獲得以心的好評我好感動 >__<

謝謝以心看見這個故事並留下感想呀,祝以心的新作連載順利!!✧*。٩(ˊᗜˋ*)و✧*。
2023-09-29 21:49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