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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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狼狽地躲到一棟建築物的屋簷下躲雨，沒有考慮到這村莊這麼多雨，實在失策。除了零星幾間屋子有燈火，道路一片陰暗，看來今天是無法繼續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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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眸望向避雨的建築物，上頭斑駁的木頭招牌刻著兩個依稀能看出「邦吧」二字，裡頭傳出吆喝和玻璃杯碰撞的聲音，還有喝醉時才會發出來的爽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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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呆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我需要把身上的衣服烘乾，還有好好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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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我推開同樣老舊的木門，裡頭的酒客僅有少數將目光投到我身上，然後又轉會去繼續他們話題。我沒理他們，逕自走到吧檯找了個空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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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檯後方站著一位中年大叔，頭髮有點稀疏了，但是不合場景的健壯身材、端正的衣裝與銳利的灰色眼眸似乎暗示他年輕時的英俊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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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成年？」他的聲音非常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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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好幾年了。來杯啤酒，還有麵包與乾酪，有烤肉的話也來一份，謝謝。」我環顧四周，「這邊有提供住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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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挑眉，「小子，明天要去哪閒晃？」他的目光落在我背在後面精緻的長弓。「要狩獵的話，這附近可沒什麼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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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我不打算告訴他此行的目的，光想到就來氣，但是為了未來，我不得不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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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不再追問，俐落地從後方酒桶裝滿一大杯啤酒交給我，然後端上放了乾酪的麵包。上次進食大約是十小時前的事情了，我狼吞虎嚥地吞下麵包，略為烤過融化的乾酪和麵包是飢餓時的配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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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的酒客忽然爆出鼓掌聲，我轉頭一看，一名拿著小豎琴，穿著破舊的吟遊詩人似乎剛表演完，向眾人鞠躬並收下他們的打賞，然後就朝吧檯的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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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邦，來一杯。」吟遊詩人直接把他剛剛的一半所得砸在一杯美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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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平常怎麼活下來的？賺到錢立刻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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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邦露出有些鄙夷的表情。「你上個月底賒的酒錢有著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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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談錢多傷感情啊。放心吧，總有一天會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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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我知道你根本沒再存錢。你可小心了，如果有人比你更會吟詩作對，你就失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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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能這麼說啊，我可沒在這裡駐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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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就沒有員工福利了。按照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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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盡力籌錢就是。」吟遊詩人接過老邦的酒杯，喝了一大口，露出滿足的表情，然後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欸？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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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紈褲子弟，沒什麼好關注的吧。」老邦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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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為緊張地往後一瞄，確認沒有人因為大叔的一句話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已經刻意穿得跟平民一樣，甚至比老邦再破舊一點，但還是被這閱人無數的大叔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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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吟遊詩人也注意到我背的弓。「年輕人，我想起我有一首詩歌，塵封好幾年沒唱了，你的弓讓我想起這首歌，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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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弓？它沒什麼特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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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這把弓應該大有來頭。」老邦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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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應該再往前走看看，在別的地方落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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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端上一盤淋了醬汁的烤肉，熟度恰到好處，醃料也十分入味，醬料色澤是漂亮的酒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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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別家酒館可能沒有這般好手藝，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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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應該唱這首啦，相信老邦也很久沒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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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那個地方」這麼近，該不會……「我沒有多餘的錢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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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唱這首本就不是為了錢。聽好啦。」他拿起豎琴隨意地撥了幾聲，整個酒館像是接收到什麼訊息一樣，瞬間安靜下來，目光全聚焦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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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要說的，是一百年前，已經滅亡的王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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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與龍共存的國度，人民以龍為信仰，王室以龍族好友自豪，以此為契，龍族負責守護王國，免於一切外敵帶來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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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一時繁榮昌盛，人民定時舉辦祭典與龍同歡，並感念牠們守護這塊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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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此一個不信神的國度，想要在神的眼皮下發展，是不允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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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神降下了災罰。遠超龍族力量的神祇，穿過了牠們的防線，在這塊數百年繁榮的土地上創造前所未有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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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開始歉收，大規模疫情爆發，國家運作出現問題，人民的生活陷入困頓。但不信仰神的人，並沒有想到這一切是因為他們的信仰造成，而是認為是龍對他們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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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繫社稷的王族決定舉辦一場前所未有盛大的祭典，試圖平息他們以為的龍的怒火。然而龍族心裡是明白的，這一切災厄的源頭，是牠們無法與之抗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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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向王族解釋這一切，王族知曉真相後，努力派王室子孫到處尋找與神抗衡的力量。然而神不許這樣的事發生，於是祂控制了龍族的心靈，讓牠們逐漸遺忘己身職責，鼓舞牠們摧毀牠們曾經珍視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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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無法抵抗這股侵蝕心智的力量，痛苦不堪的牠們開始攻擊王國，至此人民與龍族徹底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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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因為兩族交戰陷入一片火海，人民紛紛逃離這片紛亂之地，王族與龍族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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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中有位魔法與箭術強大的王子，與龍族中最強大的龍，在廢墟中站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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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保留著一絲理智、隨時可能陷入瘋狂的龍懇求王子結束牠的性命，王子感念牠曾經守護這個王國，並與神的力量對抗許久，讓他有機會出國習得最強大的魔法，他拒絕這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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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龍的心靈已經被神完全侵蝕，牠突然發瘋，向王子發起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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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別無選擇，架起手中的弓，以魔法凝聚為箭，射向龍沒有鱗片保護的柔軟處。從此，龍便長眠於已經毀滅的繁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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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遊詩人後面似乎還唱了一段關於王子的讚歌，但是我完全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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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詩歌我在其他地方也聽過，但其他版本加油添醋的成分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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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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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便四處遊歷，習得魔法讓我的外表老化速度極慢。神似乎不在乎我一個亡國後裔會搞出什麼名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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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年我並沒有殺死牠，只是強行讓牠沉睡，封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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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傳言說牠即將甦醒，因此我不得不放下周遊列國的計畫，回來這片傷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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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我的，是一頭清醒的巨龍，還是那個瘋狂的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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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重要了。我望向那位詩人脖子處不經意出現的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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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也是我在其他國家偶然聽到的，但是大家似乎都不熟悉這個故事啊，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有這段故事，不過這位年輕人的弓卻讓我想到這首陳年詩歌，大家賞賞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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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你唱這首歌不是為了賺錢？」老邦再次戳破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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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淡忘過去的一切是重獲自由的代價，那這段歷史就由我繼續記著吧，直到神的惡行被揭開，直到我走到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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