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

          我無從知曉，那些在歲月裡磨礪的天真意氣，或者說年輕氣盛，最終都歸向何方。也許最為明顯的跡象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瞬息，看見熟悉的制服與陌生的青稚的笑臉，那個節點湧上來的情緒能為此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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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證明我從那段歲月退出，而後進入下一段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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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陣子我學了一個英文短語：“In   salad   day.”它的中文意思是少不更事、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時期，有一個更為直擊我心的說法──青蔥歲月。Salad色調通常是綠色的，而綠色在英文中象徵著年輕、新、沒有經驗，因此Salad   day指的是每個人都曾經擁有的那段單純、不成熟、少不更事又心比天高，對世界充滿熱情和期待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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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是個老生常談的詞彙，然而有時候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彙去形容這個乍看之下很簡單的兩個字。就像青春乍看之下簡單的可以用幾筆糊弄過去，不過事實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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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青春喧鬧的不行，於是東奔西跑，暈頭轉向，那是個多數人無法一心二用卻認定自己可以一心二用的年紀，年輕氣盛，摔了那麼多次跤也學不乖，比如我，就永遠學不乖。我們都知道感情最忌飛蛾撲火，那樣容易引火自焚，可我們總是天真的認為青春就是這樣，衝動、肆意、臭屁又驕傲。於是摔了又摔，然後在痛改前非的剎那發現自己脫離了那段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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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青春極其安靜，比如我，比如大多數人。轟轟烈烈的青春實際上是留給少數人的，「你要允許一些人有安靜的青春。」這句話看見了無數次，我每每感嘆，是的，沒錯，這樣的安靜裡頭最大的漣漪不過是我在素食主義學校偷偷挾帶麥當勞，而後瞞天過海，甚至幼稚的引以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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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數人歌頌青春，少數人詆毀青春；多數人認為青春波瀾壯闊，少數人認為青春平平無奇。青春是多麽分歧的詞彙，它既漫長又短暫，既抽象又具像，有時單純的讓人暴躁不安，有時候又是那麼深沉，勾心鬥角在這個階段就初步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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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翻開屬於十八歲那一年的日記本，我深刻體會到上頭的字跡有多凌亂就說明我當時的心情有多麽躁鬱。藍色水性筆洋洋灑灑寫著：「我多希望人生是一齣戲，導演一聲令下，在我下定決心的剎那給我幾顆蒙太奇鏡頭，轉眼間我就成為了學霸。」旁邊註記了「鄉愿」這個詞──沒原則沒是非的人──完全可以想像我的十八歲經歷了什麼水深火熱的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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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的自信心傾頹，全軍覆沒的考試、互相攀比的同儕、迫在眼睫的學測，任何一樣都足以成為放棄的藉口。當自己成為分母的不甘願風蝕成認命，就勢必不會再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畢竟失敗就像滾雪球，愈滾愈壯大聲勢，態勢一發不可收拾，所謂觸底反彈打通任督二脈般的逆襲是決計不會出現在安靜的青春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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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這樣理解。「失敗為成功之母。」是一句勝者假惺惺的口頭禪，為了安慰分母，為了體現自己的謙沖自牧。而魯蛇繼續躺在坑底，會出頭的人吭哧吭哧扶著階梯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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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所有的野心、自尊心、信心全坐到桌邊，開起了喪權辱國的巴黎和會；當你以為「爭爭日上」，實際上是每況愈下；當你發現中上游與中下游並沒有區別，反正都是掙扎著奮起的平庸──當你發現失敗並不會因為你努力了而手下留情，這時候難免偏心道家，告誡自己清淨無為，別跟著功利的數字世界汲汲營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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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認命的覺悟，伴隨了我最艱困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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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詆毀著勝利者，一邊模仿著勝利者，這是太過常見的現象，和青春一樣，矛盾又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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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衝動的事情可以用「這就是青春」頑皮的帶過，這是一個萬能的理由，因為只要年紀小，所有不諳世事的理由都可以堂而皇之地使用，那些有年齡限制的藉口在青蔥歲月都可以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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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直至今日我才慢慢失去擁有無數藉口的權利，畢業在喧囂的過去下無聲的像導演用了慢鏡頭，遠遠拉開了距離，像漸進式的失去，像加溫的水，撕裂水蒸氣的聲音刺耳的、緩緩的拉高了音。那樣緩慢拉高的音，就像一個會尖叫的麥克風，尖叫著告訴你，以後所有的藉口，都只有自己聽得見。無論是怎樣荒謬的理由，最終的結果都只能由自己負責，無人承擔。這種心靈雞湯一般的想法深植在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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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時遇上的導師無比嚴格，無論多麽真實的理由在高三的緊張時期都會成為蒼白的肥料，導師從不批假，除非挾家長以令導師──但大抵是極少家長會願意這麼做──總而言之，請假在那時的我心中就像一座難以攻克的高塔，全勤成為一種根深柢固的習慣。後來上了大學，這樣的好習慣沒有維持太久，立刻就被自己的懶惰打敗，原先難以攻克的高塔成了斷垣殘壁，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的毫無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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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這種偷偷摸摸褪去的的方式實在相當卑鄙無恥、陰險狡詐。我總覺得我再晚個幾年發現，很有可能會連自己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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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走了，我掌握著「自己給自己放假」的生活精髓，很快就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塗。好幾個禮拜沒學到什麼有用的知識，反而打字速度超英趕美，這樣的大躍進不知道該自豪還是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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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我還是放棄了精進自己的打字技術，認認真真給自己設定了鬧鐘，兢兢業業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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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走的無聲無息，好在我還是發現了它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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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漫長到說不完的青蔥歲月卻又短暫的讓人連個尾巴也捉不住，它既是形容詞也是名詞，人們談起它時總是感嘆又心馳神往，它是最美好的存在卻也是某些人最殘酷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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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我望著那些穿著校服的人們，總還是有些故作老態的覺得自己脫離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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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離了什麼呢？可能是某種豪氣沖天、天下捨我其誰的勁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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