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O沒有於任何社群平台發布徵才訊息,請慎防詐騙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童養媳

          十歲那年,父母無力扶養,只好把我送進何家做童養媳。

      我入門那天,是他出生之日。

      何家很大,我雖是何家的媳婦,卻也不是少奶奶的命。這我很早就知道了,洗衣煮飯,做著下人們的工作。

      其實這也沒什麼,小娃兒還挺可愛的。大家都叫他谷哥兒,我也喚他谷哥兒。谷哥兒年紀小,只會哭,可一到我的懷裡他就笑得很開心。

      笑的那麼開心,真好。

      谷哥兒三歲那年母親病重,在床榻上幾乎下不了床。那幾個月我都在旁邊守著,晚上還要哄谷哥兒入睡。這天,母親要我把父親跟谷哥兒叫過來。父親抱著谷哥兒進了房,母親先是落淚,然後道:「谷哥兒⋯⋯可不可以把⋯⋯把名字取做⋯⋯念?」

      母親含淚看著父親,父親的眼眶也都紅了,我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知道,母親時日無多了。

      當晚,母親逝了。何府繫著白色的布條,涼風也嗚咽的低吟著,落葉颯颯的飄過。那是母親不捨的眷留,不捨得父親,不捨得谷哥兒。

      我帶著谷哥兒跪在母親的棺前,想起母親以前的種種,我就不禁難受。難受的要落下淚來。谷哥兒看我難過,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抹去了眼淚,微笑的對著他,他亦是微笑的看著我。

      我想,母親死了,谷哥兒沒了媽媽,那我定要千般萬般的對他好,不讓他受任何的委屈。

      畢竟,他是我丈夫。

      我沒有讀過書,字也沒有認識過幾個。卻獨獨懂得「何」跟「念」這兩個字。那是夫子第一天在學堂裡教谷哥兒的。谷哥兒一回到家便高高興興的把他的名字教給我。

      而我不知不覺的寫了好幾遍。

      夫子說,他的名字意在念及國家,念及百姓。將來長成報國,不負國家。可我卻覺得,谷哥兒的念是母親想陪伴他成人的念想,是要他念及這世間的善,這世間的好。

      我並沒有反駁他。

      谷哥兒開始唸書那一年已經七歲了。而我也有十七歲那麽大了。

      日子也就這樣過去,父親娶了後媽。

      後媽生的好看,前夫是上戰場而英年早逝的,也育了一個三歲大的女孩。她待我們極好,時常與我和谷哥兒聊天談笑。谷哥兒不排斥她,與後媽相處的也和諧。

      入何家十五年,何念十五歲,而我二十五了。

      何念取了字,叫昔恩。何昔恩,我喜歡這個名字。可妹妹卻說這名字不好,她不喜歡。我不在意,央著昔恩教我寫那兩個字。

      當晚,我寫了一遍又一遍。

      昔恩是長的越來越好看了,他很愛笑,我喜歡他笑,尤其是對著我的時候。無論心情再如何烏雲遮日,都能撥雲見光,看到一絲溫暖,尋到一絲喜悅。

      這幾日裡昔恩從私塾回來都帶著一包蜜餞果子和我一起分著吃。他似乎愛上了吃蜜餞果子,我能從他的神色裡看到他吃蜜餞果子的喜悅。

      一天又一天,我也愛上了吃蜜餞果子。更準確的來說,是習慣了昔恩與我坐在一塊吃。

      當廚房裡的油污弄得我滿身髒穢時,我聽到昔恩喚我的聲音。我知道,他是來邀我吃蜜餞果子的。

      可他今兒手卻是空著的,他笑的靦腆,挽著我的手就要出了何府。我不明所以,卻也有些期待。

      然後我看到一位女孩子,那女孩子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比我矮了一顆頭。我心裡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昔恩是青澀的,他搔了搔頭道:「琴阿姐,她是蜜餞舖老闆的女兒。我們倆兩情相悅,我很喜歡她。因為琴阿姐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今天決定要帶給你見。」

      我的嘴角上揚卻是僵的,我對那女孩自我介紹道:「我叫何琴。」

      我並不知道要如何介紹我自己。

          昔恩十八歲了。

      在幾個月前昔恩已經與蜜餞舖老闆的女兒晚兒結婚,晚兒是正經兒的八抬大轎娶進來的。

      我是個連紅衣也沒穿的何家媳婦,是個家世抬不上臉面的童養媳,一個丈夫從未一日將自己當作媳婦的妻子

      晚兒很受何家人喜愛。她好看,讀過書,會算算盤,家裡又是開好幾家店的千金。昔恩也與她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不似我已成了三十歲的黃臉婆,不識字,又不聰明,親爹娘也不有錢。

      我成了大家都不說出嘴的何家媳婦。

      昔恩也不待我像從前那樣親了。

      我很難過,整夜整夜的躲在被窩裡哭。我知道我喜歡他,愛他這麼多年是不會得到任何回報的。我與他相差十歲,我和他這輩子既沒那個名份也沒那個果。

      好幾個夜晚,我都夢到我是晚兒,昔恩握著我的手滿足的看著我,還會將蜜餞喂進我的嘴裡。就像白日我看到的那樣。

      餘光,我看到晚兒還穿著舊衣服,手裡握著竹掃把往我們這裡看來。也許我想到了我自己,內心莫名的心慌,可我戀著昔恩在夢裡對我的愛,念著我對這份感情的渴望,我很自私的假裝沒有看到。

      我不想要醒來,卻也不能一避。

      早上所聞變成了晚上所夢。我與晚兒換了身分,愛著昔恩。

      妹妹知道我的心事,也許一樣都是女孩子,她很早就看出來我的愛慕。

      她看得出來,晚兒也看得出來。我知道她知道,但她沒有說,我也沒有提。

      後來日軍頻頻襲中,昔恩入了黨軍參加了戰爭。我不望著他能殺多少敵,只求他能夠吃飽穿暖,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已經入冬了。

      晚兒在昔恩離開的一個月後發現了自己懷孕。也不知是不是懷孕的關係,她十分焦慮,溫和如她也發了不少脾氣。我總陪著她,照顧著她。我知道,晚兒是昔恩最愛的女人,她的肚子裡有昔恩的孩子。我知道昔恩很放心我,我需照顧他們母子無恙。

      後來,晚兒生了一個男嬰。

      那孩子簡直就跟昔恩一樣,我依稀看到二十年前第一次看到谷哥兒的模樣,我抱著他,他在我的懷裡安睡。

      這些年不太太平,家裡縱然是有錢的,卻還是不得不省吃儉用。家裡開銷大,家裡又多了一位娃兒。我抱著谷哥兒,哼著歌哄他入睡,有如他爸爸一樣,他在我的懷裡安靜的像隻小貓,甜甜的睡著。晚兒自從他死後便沒怎麼笑過,就谷哥兒出生後勉強的笑了兩回。她板著一張臉,冷冷的接過已經熟睡的谷哥兒,我輕聲道句小心,她沒有理我。

      不知為什麼,我落淚了。

      我好久沒有落淚了,昔恩死的時候我也沒有落淚。我的心越來越痛,像是刀絞的一樣。我不知我怎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只知道我躲在被窩裡哭了好久,滿臉滿臉的都是眼淚。我還放不下他,那個放在我心裡好幾年的那個他,那個口口換我琴阿姐的那個他。

      大病了一場,時時午夜夢回,在長廊上,小小的何念向我奔跑過來,撲在我的懷裡甜甜的喊我琴阿姐。

      冬日裡的寒冰侵入我漸漸冷掉的身體,這輩子我為了何家是盡心盡力,下輩子,只希望能遇到一個可以懂我、惜我的人。不再奔波,不再辛苦。

外面的大雪,停了。

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