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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夏克墨跡測驗,蝴蝶,以及跳舞的人

事發後數日,生田斗真才再次翻開那本手札,打開那枝摔壞的筆在紙面上宣告死亡的現場頁面。他已經忘了情況多慘烈:失控的墨水在線裝的摺頁凹痕自由流淌,又被闔上的兩面無酸紙夾住,緊密渲染出對稱的兩汪湛藍。

「羅夏克測驗」。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來這個名詞,是了,是在電影劇本裡面出現過的專有名詞。

『你覺得這張圖片像什麼呢?』

『蝴蝶。』

『為什麼覺得像蝴蝶?』

『沒有為什麼。』

大概左右對稱的墨漬看起來都有幾分像蝴蝶,或者一張奇異的臉,或者跳舞的人。他看著那兩頁失去原有機能的手札,覺得乾涸墨水的形狀也像隻顛倒的蝴蝶。

「好慘,沒事吧。」友人歸座,正好看到他筆記本上醒目的慘劇。

「筆壞了,所以……」到底也沒什麼可解釋的。他反問:「你覺得這圖案像什麼?」

損友晃著手上的威士忌杯,作思索狀。用於嘲諷的演技過於浮誇了,簡直氣人。「像一個鋼筆壞了的繩文人的筆記本。喂,請問你聽說過『智慧型手機』這個新發明嗎?」

Answer   1.   蝴蝶

一旦認定了那是蝴蝶,就很難再看出其它可能,儘管是隻頭尾顛倒的蝴蝶。

生田斗真把手札收進包裡,腦海卻一直有蝴蝶的殘影在飛舞。甜美的殘影,帶著早夏藤花香氣。

為什麼呢?並不是因為藤花像蝴蝶這種概括性的聯想,確實有那麼一隻特定的蝴蝶存在過。

他記得那隻蝴蝶。小時候媽媽帶著他和弟弟去參觀植物園溫室,有一個區域比其它地方更受小男孩的歡迎:昆蟲區。媽媽臉上露出父親在百貨公司裡的淡漠,坐在長椅上,看著他們熱切地辨認玻璃那頭的節肢動物。鍬形蟲、金龜子、螳螂、蚱蜢……

要說輕鬆也很輕鬆吧。

媽媽當天只在蝴蝶園表現出些許興趣來。「你們看那隻,是不是很漂亮?」

確實很漂亮,不像他在家附近看見的普通蝴蝶,或是那些雙翼上睜著眼睛的擬態蝴蝶,那隻蝴蝶身形很大,華麗的黑色雙翅上有藤花一樣的濃紫色斑紋,然而,相較之下還是巨大鍬形蟲更加好看些。

和甲蟲區不一樣,蝴蝶區的蝴蝶就在人群間飛舞。走著走著,媽媽剛才指過的那隻蝴蝶恰好停在他手上,好像錯認他的手掌是一朵花。反射性地,他合攏雙手手掌,想把蝴蝶送給母親。

蝴蝶在他手裡掙扎著,動作逐漸減弱。

媽媽牽著弟弟,在環形步道的另一邊,看著他打開手掌時,表情瞬間變了。母子倆同時想,那隻平躺在他掌心,一動不動的蝴蝶恐怕已經死了,蝴蝶的身體變得那麼輕,彷彿失去生命的重量,而翅膀上的花紋也像標本一樣黯淡失去光彩。

太可憐了,他想哭,想把蝴蝶放回花朵上。眼淚還來不及掉下來的時候,那隻蝴蝶忽然在他手上顫抖著翅膀,復甦過來,輕輕飛走了。

蝶翼上依舊閃動著藤花一樣的濃紫色。

在生命中的甲蟲狂熱期過去很久之後,那隻蝴蝶又在他心中甦生過一次。

他忘了是在哪裡,他家還是山下家?反正那天屋裡沒有別人在。他關了房間的燈,這還不夠,他伸出手遮住山下智久的眼睛。

掩住眼睛,手心感覺到搧動的睫毛,令他想起曾在虛攏的雙掌中飛舞的蝴蝶。他幾乎想從指縫中偷瞄一眼,也許仍可藉著微光窺見那雙精美纖薄的翅膀,其上延展著漆黑邊沿和藤色的斑紋。當濕暖的呼氣接近對方的臉頰時,蝴蝶的翅膀停止了撲動。他下定決心吻了他,那麼輕而短促,只有四分之一拍子的逗留。然後是無盡的靜默,他又想起最後死在自己掌中的蝴蝶,輕盈的屍體,被風翻起的褪色的薄翼,那是生平初次他覺察到死的重量,雖然只是錯覺。

忽然慌張起來,他移開手掌,山下正睜大了眼睛看他,房間裡沒有活的或死的蝴蝶。

「這不對。」山下說。他開口辯解以前,就被吻了。這個吻又濕又長又深。

或許不夠對,但他其實更喜歡前面那半個吻。原因?可能跟蝴蝶有關,也可能不為什麼。

當然他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喂,你覺得這個圖案像什麼?」

山下智久眼神離開筆記型電腦螢幕,瞥了攤在桌上的神祕手札一眼。「像那個什麼……Rorschach   Test。」

幹嘛特地用英語回答,簡直氣人。「沒想到吧,我也是演過心理學者的。」沒人問他這個好嗎。

演過被研究的個案的人噘起嘴說:「不是,當作測驗用的圖案來說,你覺得這像什麼?」

山下這才讓視線停留在紙面上,「像被墨水弄髒的筆記本。我早跟你說過那枝筆不適合帶出門吧……」不等他失去耐性,山下認真回答了:「像正在接吻的兩個人。」

「哪、哪裡像啊!」有時候他都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超自然聯繫,比如讀心術,或者心電感應。反駁的同時,生田斗真的右手手心裡像有蝴蝶撲動翅膀,微微搔癢。

「我覺得有點像啊,不像就算了,你為什麼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也許被認為生氣比較好,無須解釋臉紅的跡象從何而來。

「好像的確不是接吻……」山下推了一下眼鏡,又審視起墨水的形狀。「是兩個人沒錯,不過是在跳舞。」

Answer   2.   跳舞的人

對稱的舞者。那不就是他們兩個嗎?應該說,曾經的他們兩個人。為了保持對稱動態,眼角餘光始終看著對方,注意力傾盡無餘,對他比對自己更熟悉。仔細想想,設計這種配置的人應該是邪惡的天才,像墨跡測驗裡面會出現的臉一樣邪惡。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他低聲吐槽。

「嗯?」

「沒什麼。為什麼像跳舞的人呢?」

「真的要分析我啊?」山下站起來,直接走到手札上方的位置端詳。「為什麼呢。上面這是頭,還戴著這樣的帽子,帽子上有羽毛之類的裝飾,兩個人背對背,稍微蹲下,這個人的右手和這個人的左手放在一起……」他試著擺出自己描述的動作。

生田斗真笑起來。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是你要問我的啊。」他害羞的時候,用手指抹鼻樑的習慣一直改不了。

他搖著手。「沒有沒有,沒覺得你傻。只是,那不就是《欲望之雨》嗎?」

「欸?啊,原來如此。原來是我們啊。」山下像當時走進蝴蝶區的媽媽一樣,忽然興致高昂起來。「那這個顯然是斗真。」說著,他傾身靠近桌面,伸出食指輕輕搔右邊頁面的或許被看作頭顱的位置。

「為什麼那是我……不是,兩邊根本就一模一樣吧。」

「一看這邊就是你啊。頭的形狀,還有手肘彎曲的感覺。」

病得不輕啊山下先生。「頭的形狀?」斗真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後腦勺,並不覺得有任何異於常人之處。

「而且,你看,你頭上的羽毛插得特別直。」那才不是羽毛。再說,欲望之雨也沒有什麼帽子和羽毛!

「明明是蝴蝶。」

「啊?帽子上插的是蝴蝶嗎?」

「不是,這樣子看,」生田斗真把手札倒置。「是一隻蝴蝶沒錯吧。這裡是翅膀,這裡是尾巴,還有觸鬚。」

「是有點像蝴蝶。」出於溫柔,山下附和著同意了,但是又補充說:「也像是倒著跳舞的人,或是倒著接吻的人。」一旦認定了,就很難看出其他可能。

跳舞的人或者接吻的人,總之是克服了地心引力的勇者們。

他靠過去,伸手從他臉上取下眼鏡,放在邊桌上。

「幹嘛……」聲音比起那時候當然是低沉多了,但鼻音仍然帶點撒嬌意味。

睫毛在掌心裡搧動的觸感,猶如曾經在他掌中飛舞的那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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