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被漆成米白色的房間,刺鼻的消毒水味瀰漫整棟建築物,雖然難聞,但是卻又讓人感到安心,至少一間有清潔劑味道的環境給人一種定時清理的印象,對於病患家屬來說,這種氣味是種無形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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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綠的簾幕被拉了起來,在醫院每一個病床都被隔幕間隔成一個個小小世界,等待著訪客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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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映入眼簾,歲月冷酷地在他臉孔刻劃下痕跡,擠壓了他的骨骼,睡在病床上的他看起來纖瘦羸弱,我幾乎無法想像是我認識了十八年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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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抿了抿乾燥的嘴唇,開始了探病的開場白,「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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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聽到動靜,緩緩睜開雙眼,他對著我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受傷的昆蟲翅翼般虛弱地拍擊著,眼神努力在我臉上聚焦,卻持續不了多久就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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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現在的他而言,我只是個陌生的訪客,我的臉孔在他腦中連不上任何有意義的訊息,「孫女」這個名詞已經沉沒在他的記憶之海深處,要想起我是或然率的範疇,家人能做的僅是盡量喚起他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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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繼續打破沉默,轉而觀察窗邊一株種在玻璃水皿中的黃金葛,油綠的心形葉子接收著穿過隔熱紙的陽光,替冰冷的醫院廂房添上一絲生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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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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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笑了。爺爺雖然沒想起我是誰,不過這麼多年了,祖孫倆的互動依然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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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小時候每次到祖父家,簡單的寒暄問安後就是一片靜默,爺爺不太跟小孩說話,但他從不介意我在旁看他寫字看書,當我亂翻他書架時,他會轉頭來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他的沉默給予我很大的探索空間,能夠包容我不小心把他的放大鏡摔破,把他的剪報集潑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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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上那時也種著很多黃金葛,被風吹動的葉子像一顆顆祖母綠刻成的心臟在跳動,是靜默中為數不多的動靜了。爺爺有時也會在自己桌上擺上一株,看報紙看到一半就跟我各自盯著眼前的翠綠生物出神,我從不知道爺爺心裡在想什麼,那時的我對此是絲毫不感興趣的,只是沒想到,一老一小之間的默然,就這樣延續了整個童年,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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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轉移了入射角度,我起身挪小盆栽擺放的位置。轉過身才發現,病床上的老者正平靜地望著我。我不敢相信他對一個不在記憶中的陌生人也那麼信任,如果兒時的沉默是包容,那現在,他的沉默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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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夕陽刺著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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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葛上不知怎麼的多了幾顆水珠,無聲地從葉面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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