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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

亡魂

     

    世間的殘酷,往往敵不過我內心的那一道牆,人間的溫暖獨自前來敲門,卻連一聲答允都聞不著,因為住在我心裡的,一直都是冷酷、無情又黑暗的-你-。

    獨自一人坐在盪鞦韆上微微擺盪,彷彿沒有盡頭的等待,悄然鑽入你我,寒風不斷逼迫著時間,使我被黑暗吞噬,留下一絲失望的靈魂,淪陷在絕望之中,無助感瞬間穿透全身,如同一條堅不可摧的鐵鍊,將我綑綁在看不見光的地獄裡,然後慢慢灰飛殆盡。

    一陣歡樂歌聲,迴盪在農地旁的馬路邊,身穿粉色洋裝的我,緊緊握著你的手,只怕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你那溫柔的聲音說:「等會兒媽媽就煮你最愛吃的蛋蛋炒飯給你吃好不好?」我聽了開心得又叫又跳,只想著腳下到底還有幾步路?何時才能嘗到我最愛吃的食物?又走了幾步路,依舊跟過去一樣,因小腳走不動,而最終被你背在背上走回家。

    我們家是一間小小的平房,但卻有廣大的前院及後院,到處都是玩樂的好去處,你常說這間房子裡,塞滿了爸爸媽媽的回憶。一盞小小的燈火,卻能照亮整個餐桌,桌上擺著五碗蛋炒飯及三菜一湯,一縷縷的白煙緩緩而上,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使我不自覺地乖乖坐在餐桌前。

    等待也許對我來說,是一項煩躁又討厭的事情,但我總是看著你面帶笑容,等候著爸爸打開門的那一刻。你總叫我們自己先開動,吃飽後直接洗澡睡覺,而你則是疲勞的趴在桌上,看著那些放到快冷的飯菜,堅守著自己的責任-看著這些食物送入爸爸的口中,但這一天,你怎麼等也等不到他,直到這一架名叫時間的紙飛機,飛越山村、都市回到了這裡,帶來了晨光。趴在桌上睡著的你,彷彿從惡夢驚醒,快速的奔到房間裡看,換來的卻只是一個擔心害怕的眼神,因為房間裡只有三個小孩,不見他的身影,你在一樓二樓三樓的房間不斷來回奔走,但依然聽不見他的聲音。    

    時間一刻也不願停留,轉眼已到了我們上學的時間,你放棄尋找,專心為我們穿衣服、煮早餐及弄便當,到最後急急忙忙送我們出門,這段時間裡,你的眼睛還是不停地向旁邊掃射,不時的皺眉頭,三歲的妹妹問:「媽咪!你在找甚麼?」你只是敷衍的回答:「沒有,沒什麼!」

    到了夜晚,我見到桌上的飯碗只擺了三個,我問:「媽咪!姐姐和爸比的飯怎麼不見了?」你皺著眉回答:「姐姐今天不會回來,因為跟朋友出去玩了,爸爸去出差,明....明天就回來。」妹妹聽了不開心的哦了一聲,而我則隱隱約約感到不對,因為媽媽從不讓姐姐跟朋友在外面過夜,爸爸平時要出差,也一定都會在前一天早早下班,回來陪我們吃晚餐,但我總覺得爸爸昨天晚上根本沒有回家。

    今天是禮拜六,我們睡到很晚才起床,我是被你講電話的聲音吵醒,我走出房門,見你站在電話櫃前,皺著眉頭講電話,你說:「我沒辦法啊!你兒子死了,你要我一個女人怎麼自己獨自養小孩?我以前沒有工作!」又過了幾秒說:「你們家那麼有錢,養你兒子的孩子有甚麼關係?」過了一下你罵道:「就算我們是背著你們私奔好了,但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也得接受!」說完便用力的掛了電話,接著又打了下一通電話,絲毫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喂!請問是瑪南孤兒院嗎?」「我是之前打電話去的林小姐。」「是!孩子叫吳羽環和吳羽安」「吳羽環六歲,吳羽安三歲,都是女生」「他們的爸爸吳文成因事故傷亡,大女兒吳羽芬已安置到親戚家,但親戚家不願收留其他兩個,但我孤身一人無法養活他們」「政府不提供有其他親屬的人補助!」「對!」「一個月一人兩千元?好!好!」說完便掛了電話,轉頭準備去房間拿東西,一轉頭便看見我如同石頭一般站在面前,你問:「站著幹嘛?我不是說過不可以偷聽別人講電話?」我大聲說:「我不要去孤兒院!」你生氣了說道:「你給我閉嘴!我再問你話!」從我出生到現在,你從來沒有那麼對我兇過,我好想告訴你一句:「我不認識你!」我開始啜泣,但嘴裡依舊不停的說:「我不要去孤兒院!」你一氣之下,狠狠的賞了我一個巴掌,怒道:「好啊!你不要去是不是?那你現在可以立刻滾出去,到路邊當乞丐!」

    這時妹妹醒了,一邊揉眼睛,一邊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間,說道:「你們再吵什麼?」我答道:「媽媽要把我們送去孤兒院」,妹妹聽了瘋狂的大叫:「我不要去孤兒院!」說完便大哭,還一邊道:「爸爸!爸爸!」你瞪大了雙眼,恨道:「好啊!你們一起對付我是不是?好!好!」你轉頭進房間,出來時帶了一條褐色皮帶,妹妹害怕的抱住我,而你卻無情的走過來,用力的抽打我們,直到妹妹痛到不能哭叫,我的嘴不能再吐出「住手」這兩個字,一條條深紅色的血痕,遍滿我的全身,這時的我才真正了解到,再深厚的感情,在私慾面前,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沙子罷了。

    死神不會因為年紀的大小,而選擇是否要啃食這條性命,因為他不只要毀壞,還要看見一張張痛苦的臉孔,緩緩走上屬於地獄的絕路,掉落屬於寂寞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才發現自己在一間完全密閉的房間,我從地上爬起,房間中間有一盞燈,我四下掃射才發現身邊躺了許多跟我一樣大的孩子,沉沉的睡著,卻沒有半個人的臉是快樂安詳的,只有恐懼又悲傷的臉,好似那快樂的臉早已被硬生生的撕掉了。大多的孩子身上都有許多傷疤,有的傷口都還在流血,由此可見施暴者下手狠毒,且不顧及情面,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還不是遍體麟傷,但我發誓不再流淚,因為淚水只會成為死神的力量來源,使它更加猖獗。

    我再度站起,尋覓著房門,因為妹妹不見了,尋找成了環繞的漩渦,沒有縫隙,沒有出口,只有令人作嘔的迷惘,這裡也許就是所謂瑪南孤兒院,翻譯成「死神的住所」,沒有被父母寶貝而加以疼愛的孩子,只有受人唾棄而無人憐惜的可憐蟲。

    爸爸曾經告訴我,瑪南孤兒院其實不是個正統的孤兒院,孤兒院的定義是照顧吳父無母的孤兒,而瑪南孤兒院卻是照顧一群父母不想養的小孩,每個月父母都得付一些錢,但被送去的小孩大多都不會受到妥善的照料,常常到最後就病死,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用最低的成本養小孩,再等到一個適當的時機及理由,將孩子用合法的方法將孩子推入死亡,為不負責任的父母減去一切的煩惱,但是政府怎麼抓也抓不到瑪南孤兒院的破綻,因為他們一向照著「合法」的程序進行,但我不曾想過,有一天我也會成為瑪南孤兒院的受害者。

    我仔細摸了摸牆壁,才摸到一大片凸起的牆壁,我試圖將它拉開,卻怎麼也拉不開,它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絲毫不被我那微小的力量影響,試了幾次後我心灰意冷,決定就此放棄,屈服在命運之下,就在這時我發現天花板上有一個小窗子,但對一百二十公分的我來說,實在有點距離。在擔心與膽怯之間,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也許在旁呼呼大睡的孩子,也許就是峭壁上的藤蔓,能讓我成功出逃。

    我搖了搖其中一個女孩,她緩緩轉醒並坐了起來,我說:「我叫吳羽環,請問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女孩瞇著眼睛,輕描淡寫的說了三個字:「新來的!」說完又睡下去,我愣了一下,因為我未曾經歷過如此冷漠的人,我又試圖叫了另一個人,結果還更糟,連理都不理,接下來的幾個人,都是一樣的。

    突然門被打開了,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女人走進來,向眾人喝道:「誰在講話?」所有人都坐起來,用手指著我,她的背後又走出一個年輕女人。年輕女人拉著我的手,將我拖拉出去,力道大的恐怖,好像要把我的手扭斷。她將我拉到一個辦公室,老女人隨後就跟到,他們將我押在一張椅子上,想反抗也絕無反手之力,就好像一頭老虎和一隻羊一樣。

    老女人瞪視著我,眼睛裡看不出有半點憐憫,盡是殘暴及執著,看了就令人畏懼,老女人用低沉的聲音說:「你是新來的吧!吳羽環!你可能不知道瑪南孤兒院的規矩吧!第一,除非我准你講話,不然就給我閉嘴,要是被我聽見,一向吃不消。第二,平時除了上廁所及吃飯以外,一律不能隨意走動,否則腿被打斷我可不負責,第三,你們的活動空間只有那個房間,若想逃脫,便將你四肢都砍了!聽見沒有?」我寧願被砍斷四肢、毒打而死,也不願遵守這裡的規矩,變成一具沒有靈魂、沒有自主的行屍走肉,結局不是得瘟疫,就是憂鬱症,所以我只是瞪大眼看著她。她說:「看你這副德性,應該已經被你媽修理過了,也該讓你嘗嘗這裡的苦頭了!」

    年輕的女人將我押在桌子上,老女人拿起木棍狠狠的揮向我瘦弱的身軀,我感覺骨頭已經散了,這時不是紅紅的鞭痕,而是紫色的瘀青,皮膚表面不是光滑的,而是凹凸不平的,傷口微微摻出鮮血,景象慘不忍睹,而我忍住淚水,用最後一口氣問道:「我妹呢?」老女人冷笑了幾聲道:「吳羽安一來就又哭又鬧,用打的也沒用,多處罰幾次就受不住,死了!」在我瀧濛的聽力裡,這幾句話卻如雷震耳,我心裡一片空白,那女人沒有停手,但我卻已經麻木,沒有疼痛感,心想:「死了?她死了?怎麼會?不可能?她不可能死了?」我拼命安慰自己,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她因為不乖,就不小心被打死了。

    一股不明的力量遍滿全身,不知怎麼了突然有力氣擺脫女人的手,搶走木棍用力的從老女人頭上猛擊下去,她昏倒在地,頓時鮮血流出,年輕女人抓住我,我卻咬了她一口,使她被迫放手,我跑出辦公室,往前面一直衝,也不看自己跑到哪裡,看見樓梯就下,直到衝出大門,我也不停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見到後面沒人追來,才停留在一個公園裡。

    等待是甚麼?是一個荒謬又可笑的傷疤?或是一個幼齒又天真的幻想?

    親情是甚麼?看似堅硬可靠,卻是私慾的戰爭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先鋒小兵?

    那天夜裡我死了,隔日一早我不再是我了!而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原來爸爸早在沒回家的那天晚上就出車禍死了,姐姐被送到爸爸的媽媽家後,一直格格不入,最後跑去跳河,溺死在水裡,妹妹被打死了,而你卻逍遙在外國,嫁給大富豪做妻子。這世界彷彿只剩下我一人,獨自活了下來。

   

    死神!你聽見了嗎?你滿意了嗎?

                          但是媽媽,我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淚水緩緩沿著我的眼角流下,一路滑過我的臉龐,滴在枕頭上,因恐懼而蒼白的臉,老實的跟不屬於自己的身體緊密貼合,這一刻沒有觸目驚心的血腥畫面,只有孤單與寂寞互相糾結在一起,隨即融合成的黑暗、畏懼,腦子反覆打結,折返在兩個世界、兩個抉擇,穿梭、纏繞、摺疊、跳躍、旋轉.....。

    令人懷念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輕柔悅耳的說:「懷音,你怎麼啦?作惡夢嗎?」

炫目的燈光使我睜不開眼,只能依稀辨認那熟悉的身影,從另個世界用力跳躍,越過瑪南孤兒院,姐姐、妹妹及爸爸媽媽,田園風貌,簡陋平房,腦袋一震才回想起自己是那個夢的主人,生活在都市,只有爸爸媽媽,沒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普通家庭,過著平凡無恙的小學生活,這一切是誰造的?死亡的靈魂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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