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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獻書記<全>

      天還濛濛亮,無人的街道上便出現一名年輕男子。他輕撫揣在懷中的物事,微笑頷首,繼續邁步前行。

      「唔,記得不錯的話,御將軍府應該在此處啊?」

      男子撓著後腦杓,望看這堵延伸到盡頭處的灰色厚牆,再回首,也是同樣景色。他已在此兜兜轉轉近半個時辰,除了眼前這堵牆別無其他。

      他嘆了口氣,再度輕觸懷中物事。當他一邊思忖是否隔日再來、一邊轉身之際,忽見一名青衣女子站在身後。

      此時晨霧未散,而女子的面容近乎蒼白,一雙大眼加上一口絳脣,朦朧且妖異。

      「哇!妳……」他被唬了一大跳,踉蹌地退開數步。

      「公子,請問到將軍府有何要事?」

      雖然女子的面貌不同一般,但見其身著一般婢女的衣飾,男子頓時會意,趕緊自懷中取出一直寶貝的物事,將之遞上。

      「本少……咳,小人名叫穆少英,寫了一本兵法書,認為對現今戰亂的局勢頗有助益。聽聞御將軍最近親自回城調派兵馬,因此想見妳家主人,將本書獻予他。」

      殊料,御家婢女竟是冷冷瞟他一眼。「你要說的話只有這些麼?」

      穆少英一懵。婢女接著又道:「主人今日不見客,請回罷。」

      待穆少英回過神,天已大亮,而他在不知不覺間離開了御將軍府,正走在熱鬧的早市中。

      街道上飄來包子的香氣,讓他猛然想起一早就唱空城計的肚子。他向小販買了幾個香噴噴的肉包子,邊啃邊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愈想愈是氣憤,三兩下就將一個包子吞入腹內。

      他穆少英乃堂堂穆家二少爺、國內大富商穆儕之子,從來就沒有受過這種氣!

      那婢女應是將軍府中人無誤,但她明知曉他的來意,未邀請他入府也就罷,竟以那種無禮的態度待他!

      哼!反正我國將軍又不只御將軍他一個,他才不稀罕!之所以會選擇到御將軍府,只是聽了旁人建議,自己也稍微那麼點欣賞對方已矣。大不了,他再拿著他的兵法書前往其它的將軍府,相信沒有一個將軍不將他的「穆氏兵法」視為珍寶!屆時為此扼腕的御將軍想怪,呵,就怪他府中養了個不識貨的婢女罷。

      穆少英從油紙袋裏再拿了個包子,才張嘴咬了一口,好巧不巧迎頭颳來一陣強風,讓他吃了滿嘴的沙。

      他朝牆角呸了幾嘴,這時從暗巷內走出一名全身髒亂不堪的老者,他指著他掉在地上的肉包子,再指著自己的嘴,喉頭發出不成字句的怪異聲響。

      「……拿去罷。」穆少英眉間微蹙,但見老者如獲至寶地撿起包子納入懷中,遂使他愣了一瞬。

      那些兒時隨家族流離失所的困苦記憶陡然湧上心頭,他轉過臉,嘴裏嘟噥著:「……還是再到御將軍府一趟罷。」

      一大清早,穆少英便站在御將軍府外,與先前一樣不得其門而入,令他不禁猜測府外是否布了陣法。

      他低頭沿著牆面而走,探尋陣法的痕跡。忽爾他迎頭撞上一個人影,接著對上對方冷若寒霜的目光。

      穆少英早有預料會再度見到這名無禮的婢女,於是這回他妥妥地向她抱拳傾禮,臉上掛著恭謹的笑。這幾日經他幾番思考,認為對待無禮之人便需以禮待之,且上回他似乎未能以簡白的話語將自己的理念表達清楚,因此這回他有備而來。

      當他信心滿滿地欲朝她展現自己的意志,不想他才剛吐出「姑娘」二字,就被對方硬生生打斷。

      「喂,物件呢?」

      「甚、甚麼?」

      「你不是說你寫了一本兵法書麼?」

      穆少英聞言,匆忙將兵法書取出遞上,婢女一聲也不吭地將其納入懷中,便轉身離去。

      他回過神,焦急地對那抹青色背影喊道:「姑娘,請務必替少英將此書交給妳家主人啊!」

      穆少英面容憔悴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思來想去,他總認為事情有哪裏不大對勁。

      雖然成功地將自己的兵法書交出去了,可交付的對象並不是他預期中的御將軍,而是他府上的婢女。然而這名來歷不明的婢女,使他這幾日來惴惴不安。

      倘若她未將兵法書交給她的主人該怎麼辦?

      倘若她自己獨佔了自己的心血又該怎麼辦?

      倘若……那名婢女是他國派來的間諜,那他到底該怎麼辦?

      思及此,穆少英打了個寒顫。他停下腳步,無語問蒼天。

      唉……難不成,老天爺這是不想讓他走捷徑麼?

      這時有人輕拍他的肩頭,他回首,赫然發現是那名他思思念念的御家婢女,而她依舊以不屑一顧的眼神瞪著他。

      「姑、姑娘,請問……?」

      婢女在他說話時,將一件物事扔入他懷裏,竟是他那本兵法書。他愕然地看向她,見她眼神似要他將其翻開,於是他照做,發現內容竟全是他不熟悉的字句。

      「喂……!」他抬臉欲問,婢女卻已消失無蹤。

      又是一個大清早,穆少英便動身前往御將軍府。

      自從在大街上遇到那名御家婢女後,他將那本已「面目全非」的兵法書讀了幾遍,才驚覺內容全是依他當初所寫的兵法架構,而那些被更改的文字筆法,就如同受高人指點,將他的兵法淬鍊成精。

      當他發現這點,除了讚嘆外,又對御將軍與御家婢女產生更多的疑問。

      婢女她確實有將兵法書交給御將軍麼?那麼這本兵法就是由御將軍所修改。又或者,這些內容其實是經由該婢女之手?

      帶著這些新添的疑問,穆少英來到將軍府外,然而這回他相當順利就找到將軍府門口,沒有再碰上那名神秘的婢女。

      他才上前正要扣門,大門便朝兩側敞開,一股肅殺之氣頓時自府內蔓延出來,接著一批兵馬浩浩蕩蕩出了將軍府。

      當他瞥見那名領頭者,剎時一驚。

      那張臉,不是那名婢女,又是誰?

      穆少英呆然佇立,直到穆府門人上前詢問,他才回神,焦急問道:「方才帶頭的那人是誰?他們……他們這是要上哪去?」

      門人奇怪地看著他。「是御將軍啊,這會是要回前線去了。」

      穆少英鬼鬼祟祟地藏匿在驛站邊沿,一邊感嘆自己的行動力,一邊朝裏頭窺視。

      之前他都只能遙望御將軍的容顏,因此幾個時辰前他初見她的面貌時,才會如此震驚。

      說不定兩人有血緣關係,這還算不打緊,要是那婢女就是御將軍本人……

      他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下去。這會有個人輕拍他的肩頭,他嚇得回頭,竟是那名目露兇光的御家婢女。

      「哇!妳、妳……」

      「你來做甚麼?」

      「呃,妳家主人,妳……」穆少英不曉得該從何說起,腦子剎那間一閃,他趕緊取出兵法書。「對了,這個,兵法書……」

      「說重點!」

      「我……呃,小、小人已拜讀此書內容,受益良多,並認為妳家主人應是認同這套兵法確實可行,因此……因此希望……」

      「我不准。」

      「為何?我甚麼話都還沒說啊!」

      婢女睨著他,語閉後轉身便走。

      穆少英急欲追逐那抹纖細的青色身影,然而腦中浮現她離開時的那道眼神,使他莫名頓下腳步。

      她似乎一直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而那樣的眼神,似乎是在向他傳達某些訊息。

      他相信,定是相當重要的訊息,重要的令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追尋她的腳步。

      他一時間想不透徹,但他會記住她的眼神──將那屬於御將軍的眼神,深深刻入他鼓噪的心坎裏。

      原本穆少英打算在驛站追上御將軍一行人後,以兵法書作為條件請求御將軍讓他隨軍出征。但在御將軍一個眼神示意下,讓他打道回府。

      往後的日子,穆少英將兵法書的內容讀得更加通透,因而明白御將軍除了精粹他的內容,還點出他一些不切實際的空想,也讓他悟出光靠自己的聰穎是無法自由運用所謂的兵法,還需閱讀古人之書,學習古人兵法之道,那也是他一直以來所不屑一顧的環節。過去,他總認為自己的想法最為新穎、堪用,對現今局勢才能派上用場,然而御將軍的提點,使他明瞭要確實實行他的兵法,尚要結合古今戰略,彌補自己學識與實戰上的不足,方能在戰場上發揮實際的效果。

      而每每想起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除了提醒自己不該妄自菲薄,還讓他逐漸意識到那是她願意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同樣也是讓自己再給自己的機會。

      於是,穆少英秉棄當初想只靠一本兵法書就成為一國之將的幼稚想法,認真讀書習武,花了一年的時間便以極為優異的成績考上國內武官,分派到素有「鎮關將軍」之名的陸威底下,前往南方邊疆守衛防線。他以自己的穆氏兵法,融合當年御將軍的建言及古今兵法,不僅成功守住邊疆,甚至將戰線往前推進,功績十分顯赫。

      時光荏苒,轉眼三年過去,穆少英已有能力自領一軍。然而戰亂仍未止歇,他的兵法理念也尚未完全傳達出去。這段日子,他曾聽聞在北方的御將軍使過奇異戰術取下勝績,他明白那正是他與她兩人透過紙筆所共創的兵法,使他憶及當時欲依仗對方的想法,此時若能藉御將軍的聲勢,要推行這套兵法應該不難。

      只不過……儘管御將軍將該兵法用於實戰,並不代表她會助他推行這套兵法。

      穆少英嘆了口氣,望向前方正在進行訓演的自家部隊。這時,有一掛著國幟的人馬自遠方行來,他只當是王城派來支援的軍旅,未多做理會。直到領軍的那人脫離隊伍朝他走近,那張熟悉的面孔,那道睥睨的眼神,熟悉的令他陡然一驚。

      「是、是妳……」

      「嗯?」

      彷彿在她目光的注視下,他依舊是當年那名魯莽的少年,他趕緊拱手作揖。「御將軍,好久不見。」

      「你與我,應是初次見面罷?」

      他登時一怔,遂頷首答道。「……是!」

      她瞅著他,半晌,脣間溢出一聲輕歎。「知道我因何而來麼?」

      又是那個眼神,那個他這些年一直記在心裏的眼神。愣著的穆少英尚未答話,她便收開目光轉身離開。

      「御將軍!」

      這回,是他喚住了她的腳步。她驀地回首,深邃的雙眼盯著他瞧。

      這些年,他已然明白她那雙眼透露給他何樣的訊息,那便是今日他所能擁有的成就。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與眼前之人一同將穆氏兵法發揮到極致。

      而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已透露出些許端倪,是實現當年留給他一個機會的允諾。

      念及此,穆少英難掩心中澎湃,朝她恭敬一揖,朗聲:「御將軍,謝謝您!」

      幾步之遙的她脣角微揚,彷若能聽到一聲細微的輕哼,伴隨淡淡的笑意。

FIN.

※此文曾參加喜菡文學網第五屆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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