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O沒有於任何社群平台發布徵才訊息,請慎防詐騙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姒杞舜華

歲上初春。

林間空氣隨著枝上顫微新芽,呼出一片翠綠冷涼;高於山腰之地,密林樹種多為可由十數人環抱的粗壯老木,為嶰山蒙上層層綠被。尚是天未破曉之前,林下深根旁眾多瑩透菌類破土萌發,在霧氣朦朧中添增其飄虛之感。

一條冰澈小溪自林中穿梭而過,吸引不少鳥獸來此飲水嬉戲,自成一世外獨立之境;零散聚於溪邊的鳥獸之間,卻有一個格外不同的佝僂身影正提起手中木桶汲水。

「汝為后姒之臣左沽?」

身後忽而出現的男子嗓音讓老婦赫然回頭,不意手中木桶滑落開來。正當伸手不及,男子卻早一步抓住了木桶,未漏滴水。

「失禮了,吾未意擾汝取水。」似乎是察覺自己的行為太過突然,男子放下木桶,對老婦微揖示歉,但老婦仍是後退一步,帶著疑惑與恐懼掃視眼前的黑髮男子。

男子生著一張世間少有的英俊面龐,看似非天炎出身人氏,所操天炎語調卻十分標準;約莫二十出頭的歲數,墨黑短髮下的雙眼卻不符年輕外貌,有著深不見底的壓迫感。

「老身隱居多時,況不識汝,無事可告。」左沽不明瞭這樣的人找自己有何要事,何況后姒薨逝多年,她也早已隱居多年不問世事,山下紛擾早被她拒於千里之外。

只見男子嘆了一口氣,苦惱的表情似乎是想著要怎麼開口,開始用異地語言微聲細碎自語起來。「真是的,明知我不擅長跟人溝通還派這種工作給我,以雷優坎那傢伙……」

「以雷優坎?」雖然聲音微小,左沽仍聽見了過去熟悉的共通語言與人名。「莫、莫非……閣下乃天族之人?」

「……唔?正是。看似史事宜以雷優坎之名為幟。」意外找到溝通點後,男子愉快的接續話題。「吾名傑爾雷汀•司榭,為尋后國龢君之女──姒杞之史而來,可否借地一敘?」

─────────────────────────────────────────

站在天族人面前述說歷史的一刻,恐是左沽未曾料想過的。

往昔天族面貌僅存於文獻傳說──居於浮界大地頂點,地位僅次神之古老異族;即便在戰爭動亂不斷的那個時代,左沽也未親眼看過天族人。在口耳相傳中,天族有著神賜予之炫目光翼、能一人結束戰爭的強大力量、浮界之民無法比擬的無上智慧……

而今一名真正的天族人來到左沽面前,卻無法令她浮現半點真實感,宛若傳說文字瞬而跳出書頁一般。

領著名為傑爾雷汀的天族男子走入崖邊岩洞,揭開洞口草編薄席,眾多依附於冰涼岩面上的苔蘚植物散發出煢煢螢光,讓本該漆黑無影的洞內充斥柔和光芒。

「不愧乃天炎嶰山,奇珍眾多。」打量岩壁上叢生植物,傑爾雷汀似乎有些理解以雷優坎那種收集知識的興趣。但這非他所追逐目標,種種事物新鮮感不過一時,若要他持續做這種紀錄工作千萬年,他會先將那交付工作的傢伙轟至無邊之界。

「居所簡陋,還請不棄。」左沽招呼傑爾雷汀在中央一座青玉桌椅邊坐下,玉石觸手冰涼卻不至徹骨,倒有一番溫潤可愛之感。「未敘后姒之事,一事求教。何以特意尋吾?天族便用時空之術,應能溯及百千年歷史,倚靠人言,難無疏漏。」

「天族之力尚有不及處,且過去二百餘年間地脈混亂,時空之術僅能截段,以片言為史為天族文書不允。」

一想到這裡,傑爾雷汀不禁皺起眉頭。以雷優坎那個該死的完美主義者,說什麼「客觀歷史資料不足,就要盡量從主觀歷史資料中補足」,意思就是叫他絲毫線索都不放過!光找到眼前名為左沽的老婦人就花了他不知多久時間,若非她有非人血統,恐也早成黃土一坏。不是每個人都和天族一樣不老不死,也非所有天族人之中只有他閒暇無事,那傢伙把自己當成廉價勞工了嗎?

「吾已明因。」隱約感覺到男子的不悅,左沽不再多言,拿出方才得到的天族紀錄晶石開始述說──

百餘年前,那猶歷歷在目的舜華之頁。

─────────────────────────────────────────

一百五十七年前,她不過是宮中一介不起眼的染人徒。

財富權勢距之甚遙,她本以為就將如此無所波瀾度過人生餘日;然而對宮苑花園石山上的那一望,卻從此改變她的人生──當她看見那名周身環繞眾多精怪、迎風盤坐於石山上的華服少女對她莞爾一笑之時,她的命運就與后姒分不開了。

「左沽,汝可願為吾臣?」

這麼一句看似簡單卻意義深重的話,她在過了很久之後才完全理解:后姒之臣,敕命所託,不離主側,不違敕命,生死與共。她曾問過后姒,為何輕易將如此重要位置交予只有一面之緣的她?后姒只說,她們擁有相同的氣息。

她隨后姒居於宮室內,后國公主只有身為后龢君長女的后姒一人,莫大宮殿內雖有后姒之琴聲樂音,仍不掩清冷氣息;旁人說,后姒德藝高尚而有舜華之顏,可說是后國鎮宮之玉,然而后姒總喜於夜深時備一壺上好冷酒,拉著她一起飲酒品詩,在開心時毫無公主儀制的大笑出聲。

「左沽,知曉何謂舜華之花?曦晨沾露而放,夕暮萎枯而落,縱然粉雕如玉,不過一瞬之華。何言予吾?何言美吾?珠璣字字,華景真得留存?」

即使臉頰因酒熏微紅,左沽清楚這時的后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並非后公主后姒,僅僅只是名為姒杞的少女。她從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在后姒杯中注滿如水般清澄透明的酒液。

她與后姒相同,從不認為能一直在宮中過著平和日子,只是后龢君被刺客暗殺的消息來的太快,讓后姒也措手不及──后姒幼弟姒桷即位,為求國援決定讓后姒下嫁契國太子姜狂。那晚后姒沒有飲酒,沒有品詩,只是拉著她坐在身旁,神情複雜的仰視夜空,整夜不動。

「左沽。」

「臣在。」

「可要記得,呼喚吾名。」

她愣了片刻,后姒已轉過頭一如以往的對她笑。

只是那笑,多添了份清冷與寂寥。

她隨后姒陪嫁至契的那天,路上人聲歡騰,大街上擠滿了想一睹契國新王后的好奇國人,眾人皆對這位傳聞中的后國第一美人抱持莫大好奇心。車輦內的后姒揚起一抹淺笑,苦澀中帶著無奈,仍是靜默不語。

姻親關係確立之後,后姒之稱改為契姒。在契王宮之內她倆的相處不再如同過去那般自由,當人身居窒息牢籠之內,才能更加體會那看似伸手可及的廣闊蒼空是如何高遠。

但她不曾忘記,后姒行前那夜對她的吩咐。

────────────────────────────────────────

交還手中天族晶石,左沽帶領傑爾雷汀步出洞外。此刻東曦已駕,晨霧盡散,傑爾雷汀吸了口氣,似是要記住山林的清新氣息。

「承您得史,謝之不盡。已當此刻,吾該速返歸庫。」他向老婦微揖,正要舉步而行,蒼老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閣下留步。左沽有一不情之請,可否探看天族之翼?」

回過頭的男子驚訝片刻,見到老婦堅定眼神時頓時明白過來。他在一段距離外筆直站定,瞬刻間背上伸展出數枚漆黑光翼,無數黑色粒子在光翼週遭緩緩飄散。

「吾乃天族黑翼之『零無』族人。」傑爾雷汀淡淡道,左沽凝視那黑色光翼好一會後輕微歛了下眼瞼。

「此生得見天族之翼,逝而無憾。」

「浮界之民皆有無可替代的靈魂,何必拘泥於軀殼之異?」傑爾雷汀忽然用共通語言說出看似不相關的話語,輕微語氣卻讓聽者身軀一震,久久不能言語。再次向左沽微揖,傑爾雷汀順手撕開空間走入,當裂縫閉合時已不見蹤影,宛似身影未曾存在原處。

左沽伸出顫抖的手,從懷中摸出一把玉笛;玉笛雕有后國紋飾,工藝精緻,笛身卻有半處沁入點點朱色,好似血跡一般。輕輕撫摸著玉笛表面,想起叛軍攻入王宮時后姒臨終話語。

「活著代吾觀世,左沽,此乃敕命。」那張染血的清麗面容淚中含笑,在她懷中闔上雙眼。忘卻當時是如何逃出契王宮,之後她便遁入山林,靜靜看著諸國的興衰敗亡。

翠綠光粒自左沽背上翠綠色光翼飄散,藉人口傳之說,她知曉父母其中之一是天族綠翼之『茲夷』族人,卻未曾得見雙親面貌,直至今日。有著天族光翼卻遠遠不及真正天族、受人鄙夷的混血兒,長於一般人類的壽命卻讓她苟活至今。

抬首望向崖前山色,曦陽拂去霧色薄紗,明朗綠意順著山稜延展,直至沒入煙雲之端;將玉笛湊近唇邊,左沽閉目吹奏出往昔后姒以琴伴鳴之曲。

──吾名姒杞。既非公主,亦非后姒,當要記得。

滴滴清澈水珠滑過玉笛滾落在地,風起之刻,她似乎聽見少女清脆笑聲從遙遠的記憶彼端傳來。

上一篇回作家的PO

回應(1)

此篇甚好。
喜歡味道啊這篇作品,
可一開始以為是中國古代,後來冒出天族時嚇了一跳:D
薄雨也不錯。

加油囉。
2012-07-30 03:35 透過電腦版 回應
這篇,算是番外小說……
世界觀自創,不過時代確實參考了戰國時期。
謝謝您的讚賞。
2012-07-31 12:52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