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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香港舊事

      (一)

      三月前妳說愛我,三天前妳說分手。

      異國即分手,情侶們將之視其為天底下最惡毒的詛咒。

      我曾經堅信我們絕沒有分開的理由,到現在也只能對此話題三緘其口。

      或許真的沒有人能夠繞過這個惡毒的詛咒,也或許佈裏斯托與香港島跨越半個地球的距離真的讓人望而卻步。

      妳在妳的香港島裏經天迷醉,我在我的佈裏斯托重新開始。

      緣分淺薄,愛意更淺薄。

      (二)

      15年,我是獨自來到香港島的。

      父母前些年深覺北京不再宜居,於托人處理了財產,准備舉家搬去英國。

      我對北京城感情頗深,從回延街還是爛泥路的時候就天天坐在賣豆腐腦的攤子上看車來車往,這一看就是二十年。

      要讓我現在離開北京去一個名字讀起來都拗口的外國城市,我大感鄉土情結重,不願離開。

      父母意誌堅定,還替我申請了佈裏斯托的碩士預科。

      不過錄取信沒下來,我就提著行李乘著輪渡躲到香港的舅舅家。

      那時候看港片看壞了腦子,見到舅舅就把原先的電話卡給摺了,換了新的手機號,甚至學著《生活大霹靂》裏的Rachel剪了銀行卡,豎起三根手指對著維多利亞港發誓,要在香港出人頭地。

      舅舅做兩岸商貿生意,思想極為開明,男朋友多得能塞滿一艘遊艇。

      他很少住在淺水灣的住宅,丟下我和一個只講英文的阿姨艱難的比劃交流。

      後來我下了翻譯軟體靠著手機溝通,便捷不少。

      香港的開放讓我幾乎迷失在了這裏。

      有人說巴黎是一場“流動的盛宴”,但我只見過香港。

      所以那時候我覺得沒有什麽地方能比香港還要符合這句話的了。

      剛來的幾天,舅舅帶我去參加聚會,從山頂別墅開場,到junk   boat的泳衣party,我畏縮得像個小鵪鶉。

      這裏的人都成熟大方的誇張,不加掩飾的談論那些讓我面紅耳赤的話題,但他卻不同。

      人是上船的時候來的。

      別人介紹說,這艘junk   boat是從他家的艇庫拖過來的。

      原來是船主。

      我裹著大白泳巾探頭從船艙瞧他,好奇極了。

      他正與人說話,身上穿著休閑衫,黑衣黑褲的,沒個笑臉。

      我偏過頭跟舅舅小聲說:“不太像個好人。”

      誰知道舅舅大笑起來,對著我身後:“Edison   ,我侄女說妳不是好人。”

      臉上燒得通紅,誰能想到背後說人小話在香港被抓包的速度如此之快,只好低頭道歉:“對不起,Edison叔叔。”

      他笑了笑,對旁邊人:“我年紀輕輕居然都當上叔叔了。”

      他彎腰走進船艙,看了看我,從手腕上摘下一塊方錶遞過來:“行了,認錯還挺快的,既然叫了叔叔,也該有見面禮,拿去玩吧。”

      我猶豫著,遲遲不敢伸手。

      心中驚詫不已,香港人的做派如此豪奢,不過一面之緣竟就這般大方,贈了腕錶?

      見舅舅點頭示意,我才唯唯諾諾地道謝接下。

      就這樣……

      也不計較我亂講話啦?

      心中還是納罕,分明剛說過他的壞話,卻反過來送我禮物,這人實在是怪。

      他是船主跟舅舅說了會兒生意上的事情,就被人擁著坐到裏面敘話。

      那天晚上我一直沒有下水,就在船艙內聽他們閑聊。

      有人講起今年泊位費又漲了,再這樣下去幹脆將遊艇全部處理掉好了,總歸也不常出海。

      另一邊就有人輕笑著道怎麽就養不起兩條船了,打趣對方家大業大不差這點零碎做什麽這樣節儉,怕不是偷偷跑去永利玩。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最開始講話那人也跟著抿唇,倒也未駁……

      一句句話匯在一起,能讓我從這些吉光片羽中窺見一個華麗絢爛、紙醉金迷的生活,可這生活吧確是這些男男女女最普通、最平常的日子。

      或許是那時我還年幼,這些東西對當時的我來說真是再新鮮不過。

      其中最特殊的要數一直端坐主位的Edison,他偶爾搭搭話,似對這些都不怎麽感興趣,但話題卻都圍繞著他。

      我近乎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捏著那只方錶的手微微汗濕。

      或許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三)

      數年後,當我終於如願以償念了夢寐以求的商科後才明白,這世上人大體分很多種,有些人上學就是為了念MBA,回家管公司,而有些人為了求職去讀STEM專業,學著使用他們最不擅長的邏輯分析和數理公式為資本打工做准備。

      前者是他,後者是我。

      不過讓我遺憾的是自那天的派對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

      他送我的那枚手錶怪好看,細細方方的,我很喜歡,就一直戴在了手上。

      說起來,剪掉了銀行卡真是件沖動的事情。

      身無分文的我只好瘋狂投遞簡歴,好在最終在淺水灣找了日常實習工作勉強糊口。

      Sql   boy的工作沒什麽門檻,學個兩個月,誰都能做。

      比起真正的數據分析,我就是個廉價的取數工具。

      新公司環山環水,每天從別墅起床,吃完阿姨做的西式早餐,騎行半小時就到了。

      我強烈懷疑是因為這邊打勞工太少,我才能面上這家公司。

      不過這家公司是明顯的剛過天使輪的初創公司,研究錶明百分之九十的初創公司撐不過三年就倒閉了。

      但這與我無關,一個月拿7000港幣的人還是不給老闆操心了。

      老闆人不錯,晝伏夜出的,和我基本碰不上面。

      數據工作不算輕鬆,我學得很吃力。

      本身沒有統計和理工科背景,真正去理解行為背後的邏輯內涵是比較難的。

      不過好在帶我的姐姐人很不錯,願意教我東西。

      她的名字很港味,叫阮明徽。

      有種上個世紀留洋回來的大小姐的感覺。

      她背景非常正統,先是在英國讀了data   science的大學部後春招進了頭部網際網路企業,幾年後與幾個同學聯合創辦了這家公司。

      知道這個姐姐的背景後,其實我更加驚訝了,忍不住問她,這樣的公司為什麽還會要我這麽一個什麽都不懂得實習生呢。

      “香港人比較信命理,”她神秘的笑笑,“妳很有氣運。”

      再問她就不說了,我也只好半信半疑的相信了。

      不過,我哪裏有什麽氣運,只是稍稍有點運氣罷了。

      一個周末,我們相約去淺水灣的鎮海樓玩。

      路過淺水灣酒店,我忽地想起那本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指著那棟建築問明徽:“明徽姐,這裏的淺水灣酒店以前是不是叫淺水灣飯店?”

      “妳是怎麽知道的?我在香港呆了很多年都不知道,還是一次同學聚會上一個老同學跟我提起的,”她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不過他是老香港人的後代。”

      我將白流蘇與範柳原的故事娓娓道出。

      微涼的海風中,這俗世男女的感情是多麽動人又是多麽的可笑。

      是誰傾了一座城,換了一對侶人的愛戀。

      我們走到鎮海樓前時,故事已經接近尾聲,阮明徽唏噓不已。

      “世事大抵如此,無非是挑挑揀揀後的退而求其次。”

      她評道。

      我也跟著贊同。

      “什麽時候妳也開始傷春悲秋了?”

      那聲音……

      我驀然回頭。

      “Edison!”

      阮明徽驚喜得與來人握手:“好久不見。”

      “什麽時候回的香港,一點風聲也沒有。”

      “前兩年在大陸做戰略,這行妳知道的,聰明人太多了,實在卷不動了,現在回島上自己創業。”

      兩人聊著,他的視線突然落到我身上:“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待我開口,他忽地笑起來,對著阮明徽:“是應連城的……呃,外甥女。”

      阮明徽頓了頓,對我道:“原來是連城的小輩。”

      兩人說著就要找地方敘敘舊。

      剛到一家咖啡館坐下來,阮明徽就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催的很急,說有投資人過來,需要明徽過去講解業務。

      她匆匆離去,走前還拜托Edison帶我轉轉。

      我好奇兩人的關繫,但又不好開口問。

      於是就跟在這個只知道英文名的男人身後,亦步亦趨。

      (四)

      “妳們原本的計劃是什麽?”

      他穿著亞麻的襯衫短褲   ,胸口的口袋別著墨鏡。

      風吹衣擺,獵獵作響,他的側臉溫柔又冷漠。  

      我回過神來,偏過頭去看風景:“只是想來這邊轉一轉,沒什麽一定要去的地方。”

      於是他帶我進了鎮海樓公園,我們一路嚮裏,拜過了媽祖與淺水灣觀音,路過了萬壽亭,走到了萬壽橋上。

      他說:“民間傳聞,走過這條萬壽橋再摸一模萬壽龍就能多三天的壽命,我媽媽很信這些,每年回香港島,都會來這裏走一走。”

      “我以為妳常在香港的。”

      “我是,我媽媽不是,很多年前她就搬去了塔斯馬尼亞。”

      “塔斯馬尼亞……”我還在想著這個地名。

      他示意我將手放到龍身上,解釋說:“澳洲東南部的一個小島,觀光業最為發達。”

      我把手也放了上去:“勾起妳的傷心事,實在不好意思,”

      他笑容淡淡:“作為補償能和我再走兩遍萬壽橋嗎?”

      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我們又共同走上了這座歴史悠久的古橋,周圍都是信眾,虔誠的邊走邊念。

      “嗡——”

      “哆——”

      “咪——”

      臨別前,他買下一個菩提手串送給我,說祝我平安順遂。

      我笑著接下,還和他打趣,說我年紀輕輕需要什麽平安,應該送我個財神像,寓意財運興隆。

      他也笑開,眉眼溫柔的不像話:“小孩兒求什麽財運,順順遂遂、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

      我不屑的撇嘴,嘀咕:“妳不懂。”

      淺水灣的海風像揉了酒精進去,竟讓我在這微風中沈醉了進去,後知後覺地快樂。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我對這份數據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

      “明徽,快來看,是哪位大駕光臨咱們這個小破公司。”老闆顯而易見的高興,引著一個人進來。

      我在工位上探頭探腦。

      阮明徽起身驚喜道:“Edison,妳怎麽來了?”

      居然真的是他,難怪剛覺得這人的背影這麽熟悉。

      我的心跳頓時響如擂鼓。

      阮明徽一邊將人往會客廳領,一邊開起了玩笑:“終於對我們公司有興趣了嗎?大財主。”

      他無奈的笑笑:“我在家閑著就得挨罵,不如出來做做投融資。”

      “妳老豆真的是……”老闆抓抓頭發,嘆了口氣,“但他畢竟坐到那個位兒上了。”

      幾人臉色都流露出些許微妙的神色。

      後面的話我就再也聽不到了。

      我嘆了口氣,對著電腦已經無心工作了,一想到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就忍不住想他。

      想他身上的味道,想他的語氣,想他對我說過的話。

      過了很久,他們終於從會客廳走出來。

      我一看錶,居然已經六點半了。

      我居然為美色所惑,多加了半個小時班。

      再看看周圍工位,好嗎,居然都走了!

      我趕緊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祈禱沒有人看到我。

      但根據某種定理,妳越不想一件事情發生,那麽這件事發生的機率就為100%。

      果然,我聽到老闆站在門口喊我的名字:“跟我們一起來吃飯,算妳今晚加班費。”

      我僵硬的轉過身,跟老闆一起吃飯,這不叫補償,這是變相體罰。

      但當我對上Edison那雙看過來的眼睛時,原本拒絕的話就再說不出口了。

      (五)

      夜晚的中環依舊燈火通明。

      這裏匯聚著無數知名企業,也是無數商科畢業生心中的聖地。

      我看著車窗外的中環街頭,眼裏是止不住的艷羨。

      我悄聲問阮明徽:“妳說在這裏上班得多努力呀?”

      話剛出口,車裏的幾個人都笑了。

      阮明徽止了笑才回答我:“能在中環上班的人,智慧、運氣、努力這三樣一樣都不能差。”

      老闆接口:“有一類人除外。”

      我好奇:“哪一類呢?”

      老闆指了指開車的Edison:“阿東這種富家仔嘍!佢唔繫當打勞工繫當波士。”

      老闆口音太重,我沒聽懂,小聲嘀咕:“波士繫乜嘢意思?”

      來香港這麽久,我的粵語也略有長進。

      老闆啪啪啪的鼓掌:“妳粵語長進唔少!”

      阮明徽笑得兩眼彎彎:“波士就是老闆,Edison他daddy在香港很有——”

      “明徽,”Edison從後照鏡和阮明徽對視了一樣,阮明徽立刻讀懂他的意思,笑了笑沒再解釋。

      我看著兩人間的互動,忽然像被打了一拳一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那時候不明白Edison為什麽不讓阮明徽跟我說這些事情,後來過了很久當我知道他父親的身份後才覺得當時幸好沒有告訴我。

      他那樣高的身份會讓我立刻將心中的愛慕變成景仰,然後退避三捨。

      我們去了香港米其林三星的龍景軒吃飯。

      他們三個都愛吃粵菜,我只是覺得新鮮。

      大部分菜品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每一道都極致的精致,份量不大很是適口。

      “嘗嘗這道。”

      這是Edison今天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楞楞地看著他:“什麽?”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道餐:“嘗嘗香港的北京烤鴨和妳們那邊的有什麽區別。”

      我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甚至可以體會到他目光裏的溫度,忍不住的渾身發熱。

      我強裝鎮定申筷子夾了一片,手太抖,剛夾上,肉片就掉回了餐盤裏。

      我感覺自己真是太窘了,每次遇上他就會手足無措。

      眼見他換了公筷將那片掉下去的鴨片夾起,放在了我的碗裏,我已經燒得是耳根發燙了。

      看著我咽下那片肉,他好奇的問:“怎麽樣?”

      其實我壓根沒嘗出來這肉是個什麽味道,此時就胡亂說:“有點甜。”

      “我就說吧,”Edison得意的對桌上的另外兩人說,“我就說這家的北京烤鴨不夠正宗。”

      “好好好,妳是對的。”阮明徽無奈的插了一片放進口中。

      老闆則是嘟起嘴:“妳對,妳都對,妳總是對的。”

      三人又開始拌起嘴來。

      我有些羨慕他們之間的親昵和默契,什麽時候我也能和他這樣呢?

      酒足飯飽,我們在中環散步,聽他們抱怨香港營商環境越來越不好等等話題。

      我跟在他們後面聽得津津有味。

      Edison忽然走到我身旁,和我併肩:“我很高興妳會喜歡這支錶。”

      我下意識地擡起手腕:“為什麽?”

      他忽然擡手拍拍我的腦袋:“妳還是個小孩兒。”

      我想了想總覺得他這話別有深意,但卻忍不住想反駁:“我才不是小孩呢,我都23了。”

      他看著我,良久,伸手撫上我的耳垂。

      我感覺到一股酥麻感從頭傳遞到腳,忽然間有些腿軟。

      “如果不失去理智,愛情要從何開始。”

      茫茫人海中我們目光相接,然後像著魔一般雙唇相貼。

      (六)

      從那天後,我們的關繫變得曖昧不清。

      他常找我出去玩,我們從維多利亞港港北逛到維多利亞港港南,一起吃過清湯腩也一起坐纜車上過太平山……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拉著手在街頭巷角接吻,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覺得是恩賜。

      就像我併不明白他那天晚上為什麽要吻我,我也不明白他到底喜歡我什麽。

      所以我只能像個小偷一樣,將我們愛過的痕跡都記錄下來,供我在離別的某天懷念。

      我們的關繫沒有人知道。

      “為什麽不願意告訴別人?”

      他問過我這樣的問題。

      或許是覺得我們的關繫維持不了多久,我始終禁止他嚮任何人透露我們的關繫。

      我笑著敷衍他:“我還小呢,小心我舅舅告妳去。”

      他不以為然的摟緊我的腰,一手覆上我半袒的乳低頭將深粉含進口中:“唔——那把我們關進一間號房好不好?”

      我被他舔弄的濕潤不已,紅著臉扭腰去蹭他的腰腹,雙手交織攀在他脖頸上享受他帶給我的快樂。

      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但併不是最後一個。

      我不是他第一個女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時值五月,我們的關繫漸入佳境,我每天心情都很好,連不常回家的舅舅都問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否認了,只道是香港比北京自由些。

      看著舅舅併未起疑,我放下了心,但同時生出幾分隱隱的失落。

      後來,Edison來過幾次公司,都是在談投資的事情。

      有時候我跟他目光相接都害怕被人發現了端倪。

      他總是喜歡在公司裏逗我,將我壓在隨時都可能有人出入的茶水間深吻,在滿是人的電梯間偷拉我的手。

      他實在是調情的高手,兩三下我就繳械投了降。

      阮明徽似乎是感覺到了我們兩之間的不一般,有次當著Edison的面還問我:“妳們兩是在一起了嗎?”

      我驚得連連擺手,顧不上看Edison的黑臉,不斷的解釋。

      阮明徽笑了笑,沒再追問。

      雖然當天晚上付出了一些代價,但我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畢竟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像是偷過來的一般,很難去形容那種感覺,我情陷於他沒錯,但我深知我無法和他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與其鬧得人盡皆知,不如將這份愛意私藏。

      成為我回憶中最動人的獨家風景。

      沒過幾天就是香港最有名的民俗活動——長洲太平清醮,Edison和我開車跑到長洲島去看“飄色”巡遊去了。

      整個離島區熱鬧極了,到處都是人,中間是巡遊的隊伍,五六歲的小童扮成古今名人的樣子在空中錶演。

      我們坐在二層茶樓上觀看,暖橙的光影照亮了他的半個側臉,煙花在他的眼中躥升,停頓,然後炸開,絢爛噴薄而出。

      我看得恍神。

      外面一道聲音惹得我趴在欄桿嚮下看。

      “派山包嘍!”

      “派山包!”

      原來是有人在發放包子,很多人都過去取。

      “據說包子越多財氣越多。”他走過來跟我一起站在欄桿旁。

      我一聽這話哪裏忍得住:“走!咱們多拿幾個。”

      拉著他的手就沖下去,擠進人群裏,好不容易一人拿了兩個包子。

      我擠出人群,低頭看著包子上印的字傻了眼。

      “怎麽會是平安?”

      他笑容惡劣地咬了口包子:“平安怎麽了,平安最好了。”

      我氣得在街上錘他:“我要暴富,不要平安!”

      我以後可是要掙大錢,在香港出人頭地的。

      玩玩鬧鬧已是深夜,我第二天還得上班,

      耳畔的喧囂歸於沈寂,

      我們相伴走出這場盛宴。

      (七)

      六月初,父親的忽然聯繫讓我感到意外。

      他在電話中問了問我的近況就突然沈默了下來。

      我直覺不對,但他很快就掛掉了電話。

      Edison家裏最近好像也出了什麽事情,我們見面的次數驟減。

      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我漸漸對他的家庭有了了解。

      越是了解就越是畏懼,越是對這段關繫的未來而感到迷茫。

      我雖從不妄自菲薄,但在那樣的古老傳承的家族面前也難免心生怯意。

      於是我一直回避著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也從不敢問他家裏的事情。

      與其說這是尊重,不如說是逃避。

      我就這樣心神不寧的過了一周。

      直到舅舅他忽然回來,併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妳媽媽病重了。”

      我被這個消息轟得六神無主,楞楞得問:“她怎麽了?”

      舅舅沒有回答,他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怕是非常棘手的病了。

      舅舅拍拍我的肩:“妳簡單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去佈裏斯托,我跟妳們公司已經說過了。”

      我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舅舅推一下我動一下。

      臨到起飛前才想起來忘記給Edison發消息了。

      剛打開手機,就聽見舅舅問:“在北京的時候,妳媽媽身體怎麽樣?”

      我被這個問句砸的一楞,慢慢放下手機。

      在北京的時候?

      曾經的那些回憶上湧,所有我不理解的細節如今重新擺在眼前。

      我捂著嘴,眼淚已經失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為什麽父親那樣急切的處理了在北京的所有資產?

      為什麽在她負氣離開後甚至沒有打過一通電話?

      原來如此。

      空乘走過來,小心地問:“小姐怎麽了?”

      舅舅嘆了口氣,讓空乘拿個毯子過來。

      他輕輕將毯子蓋在我身上,沒有說一句責怪我的話。

      我卻覺得此時愧疚的情緒像一把開了刃的刀,將我的心片片淩遲……

      下機後,我們直奔醫院。

      母親躺在病床上,儀器插滿了全身。

      我跪在病床前,握著她的手,她還在昏迷之中。

      父親說母親近來頻繁昏睡,所以才叫我來英國,擔心見不上我最後一面了。

      我守在病房裏兩天兩夜,母親始終沒有醒過來。

      第三天清晨。

      父親和舅舅在門外交談,說病在北京的時候就檢查出來了,到這裏找到了最好的專家,但前段時間癌還是擴散了,醫生說沒有辦法了只能靠機器維持生活。

      醫院走廊,舅舅抽了根煙問我:“妳都聽到了?妳是怎麽打算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做了最後的決定:“我要在這邊照顧媽媽,順便念書。”

      頓了頓,我又補充:“先得跟公司說一聲。”

      舅舅擺手:“不用了,我來說,妳回北京准備手續和資料吧。”

      我點點頭,快速轉身,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

      臨走前,我握著母親的手,將腕上的菩提手串戴到她手上。

      如今我只求她平平安安,什麽榮華富貴都和她的健康比不了。

      當天的飛機直達北京。

      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給Edison發了條消息:

      “我可能要去英國讀書了。”

      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回,我只好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准備材料和出國的事宜上。

      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停留北京的這段時間裏,阮明徽找到Edison。

      她說:“我們結婚吧。”

      眼見他要拒絕,阮明徽笑著打斷:“我知道妳和應連城的外甥女在一起,但她可是否認了妳們的關繫,況且妳知道的,我不在乎這個,我們家需要叔叔的支援,妳也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妻子。”

      他們都是圈子裏的人,當然明白這句話裏的含義。

      大選在即,再計較兒女私情就顯得幼稚和可笑了。

      “妳盡快考慮。”阮明徽放下話就離開了,她走的毫無負擔。

      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因為Edison永遠是最對的那一個,從來都是。

      半個月後,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准備離境時,接到了Edison的電話:

      “我們見一面吧。”

      我心下一沈,突然感覺的心臟一陣刺痛。

      或許從他沒有再回消息的那天起,一些事情就悄然改變了。

      我抿唇,眼淚已經在眼眶中積蓄,卻還是強行穩定情緒:“Edison,我愛妳。”

      眼淚從臉頰滑落,我的心已經疼的痙攣。

      他沈默了很久:“我也是愛妳的。”

      我掛斷電話,捂著臉對著冰冷的酒店房間失聲痛哭。

      所有的眼淚,所有的情緒,所有的不甘,都留在了那一晚。

      兩天後,我在香港轉機。

      他接我去了那家龍景軒。

      飯吃到一半,兩人都意興闌珊。

      他幾次的欲言又止我看在眼裏,傷在心裏。

      送我去航空站的路上,他終於開口:“我不會等妳了。”

      望著他那雙曾惹我無限情動的眸子,心臟立時就停止了跳動,話語堵得嗓子疼。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我站在航空站門口茫然若失。

      明知道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的。

      我明知道的。

      (八)

      新的畢業季當我和老朋友談起他時才知道了他的近況。

      聽人說他結婚了,還聽說他爸爸又進了一步,如今在香港正是如日中天。

      還聽人說他婚前醉酒對著阮明徽喊了我的名字。

      朋友好奇嚮我打聽,我笑笑只道是別人聽錯了。

      朋友又道那晚Edison還從手機殼裏翻出了我的照片。

      我猛地徵住,一瞬間的失態已經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最後只好承認:“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回想起我來佈裏斯托最開始的那一年,母親的病情、學業的壓力、社交的睏境和對他無限的想念讓我的頭發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多少次想給他打電話想告訴他我依舊愛他,依舊抱守著那些曾經的回憶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拼盡全力,卻最終卻只能含著滿腔痛苦與焦慮奔跑在註定一個人的道路上。

      和他的那段的確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在港島的幾個月,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一場幻夢。

      是夢,那就註定要清醒。

      我們有緣無分,這就是註定的結局。

      2018年,春。

      友人發來一張截圖,是阮明徽的朋友圈。

      和諧有愛的一家三口,我看著他的臉,照片也無法掩蓋他初為人父的喜悅。

      我對著這張合照看了良久,仔仔細細去體味每一個細節。

      原來他已經和她到了可以共同孕育子女的地步了,

      原來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了任何羈絆,

      原來當初那樣的情深也會隨著時光流逝消失得幹幹凈凈,

      我在微信裏查找阮明徽的名字,

      點開她的朋友圈,在這條朋友圈下發了兩個字——“祝福”。

      彩色玻璃外,鬆鼠抱著榛果跑進樹林。

      教堂的鐘聲響起,晚禱結束了。

      我抱著書本走出教堂,走入人流中。

      “該有新的生活了。”

      我聽見自己說。

      紅塵滾滾,我為遠山林中客。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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