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參觀者

有些悲歌是一旦在生命裡響起便會在歲月和記憶上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任時間如何流淌也無從抹滅的。這種悲傷是會在心裡肆意蔓延的，如同藤蔓一般，最後幻化成了牢籠，將我困於其中。每當想起自己在那些無數次的悲傷中倖存下來，都不由得落下幾滴仍存活著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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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那年新春沒有回到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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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該是皆大歡喜的、闔家團圓的除夕夜，原先在哥哥身側談笑風生的奶奶驀地就問起了我的成績。我帶著僥倖心理回答了她，期待著她會理解我身在資優班裡，拿到中上的成績已是不錯。但我還是聽見了那首悲歌。距離上次聽見它，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用了許多過隙的白駒才勘勘將那旋律自我的年少抹去。熱鬧的新年成為了冰窖，心臟似乎無法跳動了，具象的語句攫取了我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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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起，「要和哥哥一樣優秀」成為了我這輩子的哀嘆。甚至在每一次的當下，我都只能用拙劣而狼狽的藉口掩蓋我未能抑制住我化成碎片流淌出眼眶的事實。我沒有資格當眾發洩情緒，不僅僅是因為新年，更是因為無人替我爭辯、無人能夠理解、無人聽我爭辯，因為我是家裡最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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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數不清次數的單曲循環裡苟活，邊聽邊埋怨著奶奶一直以來對我和哥哥的不公；咒罵著父母隔岸觀火的風涼話。可我忘記了，這樣的不義來自於上世紀，它是奶奶強加在我身上的歌，但它也是奶奶經歷的悲。但我還是不解，她所承受的痛，憑什麼要傳承到我的生命裡？她明明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讓我成長在瀰漫愛和平等的環境裡，卻偏選擇了一種最壞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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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沒在那時回到奶奶家，或許我會順利遺忘那首歌的旋律，或許我會讓自己不再被負面情緒埋葬，也或許我會能夠在餘生繼續帶著愛和期盼去看奶奶。我生來脆弱，在無盡的偏差感之後，我猶如中空的樹，依然茁壯、依然生長，實際卻早已被腐蝕殆盡。歲月一晃而過，我學不會遺忘，畢竟那是一首流傳千百年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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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命裡總會響起那麼一首悲歌，它可以是來自舊時代的思潮；可以是讓我們跌倒無數次的坎；可以是打碎我們的每一把利刃，也可以是我們給予自己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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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傳的旋律是無邊際的海、磨過的利刃、炙熱的火焰。每重播一次，我們都會無力地被埋葬在其中的無盡與深沉。可我們是溺不死的，毀不掉的，燒不滅的，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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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慶幸的。當我一張望向斑斕而無盡的朝霞時；凝視那片溫暖且唯一的餘暉時；墜落明亮又黯淡的夜時。慶幸自己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哀歌，才能看見那些或許不存在於天堂的絢麗。不該慶幸的。當我再也無力向海面游去時；難以抵擋刃的劃過時；窒息在濃煙大火時。後悔沒能在自己被吞噬之前離開，才會一次又一次的被埋葬在杳無人煙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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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嗎？在深夜裡破碎又重組的，掙扎於無邊牢籠的。無妨，我們都只是世界的參觀者，所以脆弱一點吧，直至將你散落在世俗的柔軟的夢裡，再堅定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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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說：「你曾受過很多的傷但也在歲月裡沉穩地成長。」回頭看看啊，原來我們早已在崎嶇不已的道路上走了好遠好遠。在終點之後，再擁抱那個始終如一的自己。所幸時光沖刷那些被腐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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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並非因樂歌而有趣和值得，在哀歌裡亦能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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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會好好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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