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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短情長】時光裡不變的你

      「我說過了,那部戲我不接,誰喜歡誰拿走。明明手上有更好的、更優秀的劇本,為什麼我要讓步?總是要我配合,我已經遷就幾年了?如果繼續演那種類型的角色,我永遠都擺脫不了貼在身上的標籤!」

      「但是對方指名要妳,渝安……他們的製作是陳總的老朋友,陳總要我把妳的檔期排開,要是妳不接那部戲,接下來……就……」

      就沒工作了?聽著經紀人小歐遲疑的口吻,丁渝安冷笑了聲。

      由於入行早期急需用錢,也不在乎忌諱,她幾乎任何大尺度的工作都敢接。她的外型亮麗、身材姣好,戲約中不乏類似第三者、狐狸精等負面角色,且劇中經常穿插著裸露戲;後來其中一部戲意外爆紅,她靠著出色的表演奪得最佳女配的獎項,卻也因此成為小三專業戶,若沒有半點喬裝就走在路上,甚至會被入戲太深的劇迷攔路謾罵。

      起初她是開心的,這畢竟是對她演技的認可,然而時間一久,她竟開始擔憂會止步於此。她希望能挑戰更多不同的角色,她不願意被定型。

      好不容易靠著前一部形象清新的作品,稍稍扭轉了人們對她的印象,現在又要她回去演個討人厭的男主前女友?若是名心理複雜、須要深度揣摩的角色也就罷了,偏偏人物設定整場都在賣肉、秀智商下限,自始至終都被女主壓著打,光讀劇本她就差點吐血,真讓她去演,可能會直接原地往生。

      「嗯,那就這樣吧。」憑著股不甘示弱的衝勁熬過這些年,無論身體還是精神上,她都著實有些疲憊了,興許休息一陣子也好。「如果把我冰起來能讓他們消氣,隨他們去。」

      「等等!渝安,妳──」

      沒等小歐說完,她毅然收了線。幾乎同時,手機也跳出一則通知訊息,原本晦暗的眼神在剎那間煥發出光采,她手忙腳亂地打開通訊軟體,被納入眼底的信息內容一如既往地簡潔,即便如此,卻是她盼望了許久的聯繫。

      「笨蛋,誰不知道你忙,好不容易能發訊息,別只顧著交代行程,好歹說說自己怎麼樣啊……」

      抱怨歸抱怨,她仍將簡短的字句反反覆覆讀了好幾遍,幾經斟酌後送出不讓會對方產生困擾和壓力的體恤回覆,才甘願按掉螢幕,將手機扔回包裡。

      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撒撒嬌啊?進入角色的時候,分明再肉麻的情話都說得出口,回歸現實卻連討拍都得遲疑半天。

      佇立在昏暗的樓梯間,丁渝安閉著眼輕呼出一口氣,調整好情緒,而後挺直了背脊、昂起下巴,拍拍衣襬將殘留的惱怒和挫折拂落,端著依舊從容自若的表情推門而出。

      可惜,這泰然的模樣在不久後便崩塌了。

      回到住處,甩掉高跟鞋,丁渝安剛將微微痠疼的身體摔進沙發裡,手指卻誤觸放在一旁的遙控器開關,被開啟的電視中正播報著獨家新聞,她原本無心觀看,撈起遙控器就要關閉節目,熟悉的姓名卻在下秒竄入她的耳裡。

      胸口一窒,她抬眸望向畫面中被放大數倍的照片,一男一女並肩站在電梯外,雖然因遠距抓拍而有些模糊,可她仍然輕易辨識出了當中相識多年的熟悉身影,下方斗大的標題無比刺眼。

      ──名模深夜前往高級酒店密會情人?對象疑是知名攝影師!

      想起稍早聊天視窗中那串毫無破綻的行程表,一直排到了兩個月後……結果居然已經回國了嗎?她以前答應過會等他,可說到底,雙方根本算不上戀人。

      怎麼就沒有一件事情順心如意?

      丁渝安惱火地舉起遙控器,正要往電視螢幕扔,動作卻又莫名停滯,一會兒後,高舉的手臂徒然落回沙發上,她的心緒也彷彿隨之一同墜落,狼狽地沾滿泥濘。

      「呵,幹麼要為了別人摔我自己的東西。」

      切斷訊號,她拋開遙控器。剛恢復一室寂靜,手機鈴聲又不應景地響了起來,丁渝安定格片刻,才意識到那是設定給他的專屬鈴聲。

      她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卻不願啟口。

      將近一分鐘的沉默後,電話另一頭的人率先沉不住氣,語速急促。

      「妳看到了嗎?渝安,相信我,那不是真的!」

      「所以呢?」丁渝安的口吻毫無波瀾,「封子澄,所以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語畢,她逕自切斷了通話,並乾脆地關閉手機。

      她和封子澄的結識是在高中時代。

      在學校走廊莫名被攔了下來,說她與他心目中理想的形象全然符合,死纏爛打地要她幫忙擔任模特拍攝一組照片,還不曉得從哪打聽到她的手機號碼,照三餐加宵夜傳訊息轟炸,一副她不答應就絕不罷休的態度。

      後來她才輾轉聽說,封子澄人如其名,就是個瘋子。

      他可以為了拍張照,不顧危險地闖進校舍頂樓,最後被多位教官聯合從牆邊架走;也可以為了營造出最適合的情境,半夜偷翻牆跑到社團教室點滿蠟燭,充滿邪教儀式氛圍的場景差點把巡邏的警衛嚇死。

      被煩得受不了,她最後答應了邀約,而封子澄選在夕陽下的海岸進行拍攝。

      丁渝安永遠忘不了在成果展看到那組照片時內心的震撼。

      對於自己出色的外貌,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卻沒想過原來透過封子澄的鏡頭,被框住的美麗竟可以表現出層次感和故事性。

      自此之後,兩人成為莫逆之交。聽說了她將來希望能成為專業演員的志向,封子澄非但不曾取笑,甚至說他們倆的目標有某部分非常相似。

      丁渝安摸不著頭緒,「相似?怎麼說?」

      「同樣的景象,因為拍攝手法跟拍攝理念的差異,最終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結果。」封子澄豎起食指,神采飛揚地解釋:「演員也是啊!每個人對角色的分析和詮釋,以及情感的共鳴都不一樣對吧?所以塑造出的人物也會有微妙的差別。」

      她理解地點點頭,和他相視而笑。

      或許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悄然走進了彼此心裡。

      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丁渝安獨自驅車南下。心情煩悶的時候,她特別想看看故鄉的海,走在港邊目送沉入海面的落日,聆聽沖刷著海岸的溫柔浪潮聲,以及從遠方傳來的輪船氣笛。

      遠離喧囂之處,沒有誰會特別關注渺小的一個她,她亦無須在意任何人。坐在岸邊,她將臉埋入雙膝,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她向來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沉澱過後,勢必得和封子澄見一面,好好把話說清楚,該釐清的釐清,該放下的放下,縱使有再多的捨不得。

      在她還是名資歷尚淺的新人時,母親被診斷出罹癌,龐大的醫療開銷落到頭上,讓她成了拚命三娘,能夠賺錢的工作幾乎來者不拒;在急速累積經驗的同時,也闖出了些許名聲,但經常在拍攝地點和醫院來回奔波,著實不是件輕鬆簡單的事。

      那段艱難卻不得不強撐起精神面對生活的日子,作為摯友的封子澄始終在她身邊協助,不僅幫她處理各種雜事,甚至在她無法趕去醫院時,也會代為陪伴母親,還因此在她母親面前混了個臉熟。

      母親曾試探性問過她對封子澄的感覺,她微笑著答了句「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卻沒說喜不喜歡。

      當時她認為,「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總會有水到渠成的那天,孰料等母親的病情逐漸好轉,她身上的重擔也減輕了之後,封子澄卻決定跟隨已數度邀請過他的團隊出國歷練。

      丁渝安在恍恍惚惚間明白,封子澄為她錯過了幾次機會,可他終究擁有自己想走的路,她該做的並非強留,而是抱著祝福送他啟程。

      「渝安,妳會等我嗎?」道別時,封子澄罕有地主動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道,眸中難掩忐忑和盼望。

      「好。」他無條件給她的,她願意加倍回報。

      後來,封子澄成功以一張瘦弱的少女在斷垣殘壁前向晨曦祈禱的照片躍上國際,知名度頓時大增。各自忙碌的時光裡,兩人始終聚少離多,即使封子澄短暫回國,也不一定能和她見面……說不定她對他而言已不再重要。

      人都會變,而她必須承認這一點。

      夜裡,拖著一身疲倦和悵然回到老家時,映入眼簾的是母親訝異的臉孔。

      「渝安……?」

      「媽,我真的好累。」走上前,擁抱著母親溫暖的身軀,丁渝安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宣洩過後,丁渝安隔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從床上爬起來。

      打理好自己,走到廚房覓食時卻沒瞧見母親的身影,倒是餐桌上放著一個淺色信封,她好奇地拿過一翻,背面居然寫著她的名字,入眼的字跡有些眼熟。

      她蹙著眉,取出裡頭三折的紙張展開,才看了幾行字,便瞪大雙瞳、抓著信紙匆匆朝外奔去。

      「嗨,渝安!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仔細想想,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認真提筆寫信給妳,總覺得怪彆扭的,連枝筆都拿不好。比起靜下來寫字,妳也曉得我更擅長身體力行,若覺得這封信的字太醜,求妳原諒我的手不聽使喚,但請相信它已經非常努力了。

      ……啊哈哈,這麼開頭的話,妳大概會氣得要我別說一堆廢話吧?」

      站在大門前的丁渝安微微喘息,又往外走了幾步,放眼張望,觸目所及卻不見她所掛念的身影。特地跑來送了信,竟沒等她回應就離開了嗎?

      氣惱地抿唇,她垂下眼簾,重新聚焦在尚未讀完的信件。

      「首先,我想跟妳說聲抱歉。原本隱瞞回國的消息是打算給妳一個驚喜,分明都計劃好了,也沒忘記要收買小歐,就差最後一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算是同行的人陰了一把,就不提我有多委屈了。只是偶然站在隔壁等電梯,也能被扭曲成私會,那我豈不是天天都在跟陌生人談戀愛?

      欸等等!妳別衝動,別撕信!我真的真的要進入重點了!」

      忍不住輕哼了聲,丁渝安的神情一點一滴轉為柔和,唇角亦不自覺揚起。

      「妳還記得我們最初的約定嗎?在夢想還很青澀的那些年,我們說好要當彼此的頭號粉絲,即使不被所有人看好,也要堅定地為對方加油打氣,在陷入低潮時適時拉對方一把。那些共同描繪著未來藍圖的歲月,猶然在我的記憶裡閃閃發亮著,而身在其中的妳,也從未被光陰抹去明豔的痕跡。

      所謂成長總伴隨著疼痛,勇敢而傻氣的我們免不了和現實碰撞,最終不變的仍是對夢想的執著與嚮往。每回在追逐的道路上摔得鼻青臉腫時,我總會想起妳說的那句「沒嚐過酸跟苦的滋味,就不會明白甜有多甜」,接著勉力起身繼續前行。

      親愛的渝安,妳問自己對我而言到底算什麼?而我想告訴妳……

      走遍了世界,妳仍是我眼裡和心中最美好的風景。」

      專注在惦念之人親手寫就的文字中,當丁渝安遲一步察覺到漸漸靠近的跫音而抬頭時,猝不及防便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之中,她下意識掙扎,反而被禁錮得更牢。

      旋即,思念已久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還生我的氣嗎?」

      愣了愣,她停下動作,眼睛和鼻頭湧上酸澀,可是近在耳畔的心跳聲持續鼓動著,像在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幻覺,封子澄回來了,而且就在她的身邊。就算電話中沒透露隻字片語,他依然準確地猜出了她的行蹤。

      似水流年,慶幸總會有不變的人,不變的事。

      「晚點一定要跟我解釋清楚,我才不要糊里糊塗就原諒你了。」雖語帶埋怨,其實丁渝安心中早已沒剩下多少火氣。

      「沒問題沒問題,妳想知道什麼,我統統都告訴妳,連有幾個共犯都會老實交代。」義氣對某人而言貌似毫無價值。

      發覺兩人站的位置實在太不隱密,啼笑皆非的丁渝安伸手推封子澄的肩,「快點放開我,你就不怕又多一個偷偷幽會的對象嗎?」

      「那這次也只能乖乖認啦。」將手挪到她的腰際,封子澄俯首正經八百地道:「我可以受委屈,但不能讓妳受委屈啊。」

      這算是確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吧?更直接的話不說,偏要這麼迂迴。丁渝安鬆了口氣,原本高懸的心落到實處,煩悶也跟著一掃而空。

      「對了,妳的手機關機,小歐一直聯絡不上妳。」調皮地眨眨眼,封子澄突然天外飛來一筆,「他要我轉告妳一個超級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難道是陳總想開打消念頭了嗎?丁渝安納悶。

      「這個嘛……」偏頭賣了會關子,封子澄忽而將臉湊近她,「妳親我一下,我就告訴妳。」

      聞言,丁渝安露出羞怯的表情,而後倏然抬手扯住他的臉皮,笑意也歛得一乾二淨。

      「想得美。」

      隔年春天,在由丁渝安擔綱女主角的新戲殺青之際,封子澄的攝影展也開始盛大展出。展場大廳處,一幅巨大海報特別吸睛,容貌絕美的女子身披瑰麗的晚霞,相得益彰,宛如由夕照孕育而生。

      海報背後,兩行白底黑字無比清晰──

      起始,亦是終點。

      安之,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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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2)


原本以為會是傷心收場,來個反轉也不錯
2024-01-26 22:5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我以為我已經在標題暴雷了~
2024-01-27 00:34回覆

中間好緊張,結局也太甜!
很喜歡這種因夢想而生、彼此互相扶持的關係ˊˇˋ
2024-01-25 20:13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覺得身邊有個支持自己夢想的人真的很棒!
其實一度想寫虐的,不過天氣太冷了,還是暖一下吧~
2024-01-27 00:33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