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虐戀】胭胭

又是一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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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刺骨的寒風穿過子懿的舊衣時，她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身軀，可惜衣物上頭的補丁禁不住她這樣拉扯，滋地一聲，脆弱的絲線徹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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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可好，她本就只有這件冬衣能禦寒，現在背後破了一個大窟窿，真別說有多滑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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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懿忍不住皺起眉，冷得透紅的臉蛋上綴著大大的杏眼，乾澀的唇瓣不由自主地哆嗦著。風還在簌簌拍著破窗，不僅將燭火吹滅，也肆無忌憚地纏著子懿，她反感得很，打了好幾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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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子懿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木門開啟時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身穿棕色大衣的男人緩緩脫下自己身上的累贅，接著抖落衣物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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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片片白花落在地上時，子懿嗓音微啞，期期艾艾地問：「今天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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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頓了頓，想起今日背上又添了幾道新傷，心口不一地說：「挺好的，東家都說我手腳勤快。」他邊說，邊將布包中的物品一一取出。當子懿看見丈夫小心翼翼地將一盒胭脂放到桌上時，子懿杏眼圓睜，有些難以置信：「謝憑，這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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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要的。今日走前東家發了紅包，我就拿去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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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懿從謝憑的手中接過那冰涼的盒子，先是將它翻來覆去，又打開蓋子盯著它的膏體看了半天，最後才視若珍寶地將之蓋上。見狀，男人頓了頓，有些遲疑地開口：「妳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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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謝憑誤會自己的意思，子懿用力地搖了搖頭，但看見丈夫憔悴的面容，她忽地有些哽咽，正想將淚意壓下，可為時已晚，淚水兀自落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燙得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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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憑一見她哭，當即坐到榻上柔聲詢問：「那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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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話，只是用微涼的手握住丈夫帶著薄繭的掌，他關切的語氣與嘴角尚未痊癒的擦傷無一不刺痛子懿，就像幼年養病時大夫在她指尖扎了無數根針，只不過這次是扎在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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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子差，每次哭都得咳好久才能喘過氣來，子懿的雙頰和眼底都帶著淺淺的粉，宛若初熟的蜜桃，她氣若游絲：「我只是想⋯⋯」她說得太小聲了，謝憑得將耳殼貼在她的唇瓣上才能聽清，「是我折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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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她嬌縱任性，執意私奔，謝憑這樣的天之驕子又怎會落入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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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傻話？」謝憑的嗓音哆嗦著，隨後攬住子懿單薄的肩。他一時不察，動作牽動了鞭傷，疼得他微微抽搐，可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擔心妻子發現端倪。待痛意緩和，謝憑在心裡想，幸好子懿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否則她定會更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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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厚的大掌扶住她的背輕拍著，就像安撫受傷的稚犬，「我從沒這麽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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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們的離去代表謝憑失去了豐厚的家產、顯赫的背景與照顧他長大的親人，即便他為了生活要去幹從來沒接觸過的粗活，即便他只是出了一點小失誤就被東家用鞭子抽打，他也不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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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憑閉上眼，驀地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下意識摟緊妻子，好像這樣就能將一切留在身邊似的，「子懿、子懿，我只剩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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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子懿的手抬起，想回擁謝憑卻又作罷。那些曾對她落井下石的人們說得對，自己只不過是個毫無身分地位的養女，這段感情本就是她高攀，只可惜她太晚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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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說，若非那場把他倆困在湖心亭的大雪，她永遠都不會遇見謝憑，也不會動了心弦、一眼萬年——想起這些往事，子懿又重咳了兩下，腥甜湧了上來，頓時間，血花在床榻和謝憑身上綻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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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咳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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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謝憑熟練地替妻子順了順氣，接著用破布將那些刺眼的血花擦拭乾淨，若無其事地哄著子懿：「沒事的，我再找大夫來給妳看看。」隨後，謝憑緩緩站起身，準備給她乘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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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子懿笑了，嘴角還帶著一絲艷紅，就像抹了胭脂，「謝憑，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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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背對她的身子頓了頓，隨後僵硬地轉了過來，滿臉寫著不敢置信，「妳說什麼？我好像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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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懿慢慢躺了上來，她的雙眼瞪著天花板，沒戳穿丈夫拙劣的謊言，只是輕聲復述：「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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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霎時降到了冰點，可子懿只是翻過身，將身子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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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子，子懿祝你一路順風。」輕飄飄地一句話，卻已將兩人的關係劃得一乾二凈。子懿看不見謝憑的表情，也不敢看，她擔心自己會心軟。她知道只要謝憑願意，謝家絕對會重新接納他，可自己不一樣，她本就四處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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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憑沉默了很久，子懿也不鬆口，半晌，她聽見身後傳來男人乾澀的低語：「我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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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反應，待落鎖聲傳來，她的心也終於墜到了塵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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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旅行的第二年，我在驛站遇見了一位老伯，他自詡萬事通，於是我向老伯問了此處的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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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輕啜一口涼茶，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幾年前的謝家曾出過一樁醜聞，說是嫡子和養女私奔了。」我一聽是八卦，當即全神貫注地追問：「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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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小倆口就搬到了這裡來住。」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荒蕪，隨後用惋惜的語氣說：「只可惜那養女是個藥罐子，沒幾年就病死了。而謝家嫡子在給妻子找大夫的路上倒楣碰上了劫匪⋯⋯」他沒繼續說，我卻越發膽寒，憶起當時盜匪倉狂且殺人如麻，謝家嫡子恐怕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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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想著也許有什麼反轉，我再次開口，但這次老伯只是瞅了我一眼，不願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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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我忍不住走近那塊荒地，這才發現荒地上立著一塊木頭碑，碑上字體歪七扭八地刻著：「吾夫謝憑之墓，癸卯年十一月十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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