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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全章

      伊東山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跟江止汐同居、同房,甚至白肉相疊。

     

      「嗯~嗯~」若有似無,痛苦壓抑的呻吟,已經是江止汐在性愛裡最大的反應,完事後伊東山親了親江止汐發紅的眼角,只有這個發紅的眼角才能讓伊東山相信,在剛剛那場性愛裡江止汐確實參與其中。

     

      「我去洗澡。」緩了一會,江止汐撐起身子,爬向床邊,伊東山不喜歡帶套,而江止汐不喜歡把別人的東西留在身體裡,所以不管性事再怎麼激烈他總會在睡前清理乾淨。伊東山對這事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有時難忍好奇故意將江止汐折騰的狠,想看看江止汐是不是還能維持著完事後一定要清洗的慣例,這點江止汐倒是不曾讓他失望,看著江止汐半爬著進浴室,他覺得傷心又好笑。

     

      看著江止汐撐起身體時微微發顫的手腳,伊東山竟然覺得好性感,剛發洩過的器官隱隱躁動,但隨著江止汐進了浴室,失去目標,萌起的欲望也隨之消弭,他看向窗外,窗外有陽光白雲,陽光隱隱在白雲之後,「這種天氣溫暖又不熱,最好了。」宋悅心曾那麼對他說過,那時宋悅心說完,轉頭對他一笑,他覺得宋悅心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令他睜不開眼,也移不開眼。

     

      伊東山拿起煙,走向陽台,因為江止汐不抽煙,他討厭煙味,那麼宋悅心討厭煙味嗎?伊東山沒問過,他也不知道,應該是討厭的吧!女孩子多是討厭煙味。

     

      浴室裡,江止汐不得不將手指伸入那個原本只出不進的地方,他討厭精液留在身體裡的感覺,倒不是怕拉肚子什麼,只是,別人的東西侵入自己的身體裡,總讓他覺得自己不再完整,像是身體裡還存在著別的什麼東西,一點一滴的吞食他,他討厭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

     

      「這樣到底算什麼呢?」他想問伊東江,但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敢開口,所以他從來不曾得到回答,他只能打開蓮蓬頭,用水沖走伊東山的精液,沖散他的疑問。

     

      如果問江止汐,他愛不愛伊東山?答案是肯定的。

     

      他愛,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聽著紅瓦白牆裡傾洩而出的大提琴聲時,他就愛上那個拉琴的主人,那個時候他甚至還不會用「溫潤淳厚」這樣的形容詞,他就仰慕著那個拉琴的人,他想,能拉出這樣好聽琴聲的人,必會像琴聲一樣美麗,那時伊東山已經一點一點的浸入了江止汐的心底。

     

      可是,等他真正認識琴聲的主人時,伊東山已經不再拉琴,而江止汐偏偏成為大提琴界裡小有名氣的人。

     

      「為什麼不拉琴了?」江止汐曾問過伊東山,在他們還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時,至少江止汐那時是這樣認為。

     

      「拉琴不能填飽肚子啊~少爺,再說,我也沒那麼愛拉琴,小時候拉琴都是被逼的,要我選,我寧願跟你們去打球、打怪、騎腳踏車,對了,你知道我十八歲才第一次騎腳踏車嗎?那時沒人相信我第一次騎,差點沒把我摔死。」伊東山說這些話時是笑的,可是江止汐卻不覺得他在笑,但是也算不上傷心,感覺模模糊糊,又厚又黏,參雜了太多,說不清也道不明。

     

      「你要不要睡一下,兩小時後我再叫你。」伊東山敲了敲浴室的門,在水聲停下時開始講話,江止汐的聽力漸漸變差,這件事沒有人知道,除了他、江止汐和醫生。不,其實他也不確定江止汐自己知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江止汐從來沒有跟他提過,不過,他想江止汐心底應該是清楚的,畢竟是玩音樂的人,對聽覺是再敏感不過。

     

      「小汐,你好嗎?芽芽已經兩歲了,皮的很!昨天還爬上三層櫃,差點沒把我和知秋嚇死,知秋打了她小屁股好幾下,芽芽大哭個不停,最後弄得像是知秋錯了一樣,抱著芽芽猛說「對不起。」,小汐,你說的對,知秋確實是個好人,我嫁給他也很幸福,我們很幸福,只是,你呢?小汐你的春天來了嗎?真是難為你這麼怕冷的人。小汐,如果太辛苦就來找我吧!別再勉強自己,有些事並不會有答案,有些人怎麼等也不會回頭,這是你告訴我的。永遠愛你的悅心」伊東山在幫江止汐整理東西時看見了宋悅心從澳洲寄來的信,他沒想到江止汐和宋悅心還有聯絡,不過,回頭想想,也可能只是宋悅心一頭熱,江止汐總是這樣不是嗎?被動的,不討好,不拒絕。

     

      宋悅心、宋悅心、宋悅心。

     

      宋悅心這個名字對伊東山來說真的太深刻了,曾經他天天思思念念,日夜裡無一刻不想念,他甚至可以用左手寫出宋悅心三個字,那個下午,他太無聊又太思念,一個下午他就能用左手寫出「宋悅心」這三個字,而且寫的像右手一樣好看;他還記得他挑了自認為寫的最好看的一張寄給宋悅心,他在背面註明:這是我用左手寫的,你看,是不是像右手寫的一樣好看。

     

      那時真是太年輕,太幼稚,有個人用左手寫出你的名字,這又有什麼好高興,他當時竟如此獻寶,難怪宋悅心即使不嫁江止汐,也不嫁他。

     

      認識宋悅心那年伊東江十八,認識江止汐那年他二十。

     

      他和宋悅心是大學同學,而江止汐是宋悅心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是,沒錯,就是指腹為婚,就是那麼荒唐,以至於宋悅心和江止汐說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曾當一回事。

     

      很多時刻伊東山想,如果這件事不是那麼荒唐,或是,宋悅心或江止汐能好好說,讓它看起來不那麼荒唐,也許他們三人今天就不會搞成這樣子,走的走,沒走的要死不活,哎~可是話說回來,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就是那麼荒唐,即使宋悅心和江止汐再怎麼正經,也只會讓他覺得這是個高級的惡作劇。      

     

      「不用,我想多練一下,明天的演奏會有點難度。」隔著浴室門,江止汐的聲音聽起來悶卻大聲,江止汐講話越來越大聲,這是他耳朵變差的徵兆,聽力越差的人,講話總會越大聲,因為他自己聽不到,所以下意識的越說越大聲,伊東山有點難過,他是經理人,在他手下的演奏者不只江止汐一個,失去了一不紅不火,表現不差卻不獨特的江止汐,對他來說沒多大的損失,可是,江止汐怎麼辦?江止汐只有大提琴,失去聽力後,江止汐還能拉琴嗎?

     

      只有這件事,他不好奇,不想試探,他希望江止汐永遠都聽得見聲音,聽的到他最愛的大提琴。

     

      「你在拉琴?你還在拉琴?現在什麼狀況?你居然還在拉琴。」他推了正在拉琴的江止汐一下,沒能將江止汐推倒,「悅心要走了,你知不知道?你還拉,你還有心情拉琴?」他扯下江止汐手上的琴弓,琴弓斷了,江止汐的食指和中指冒出血痕。

     

      「我知道小悅要走,她昨天跟我說過。」江止汐抬起頭來對著他,右手微微向前垂下,血液順著手指滴在地板上發出「答、答、答」的聲音,看得伊東山惱怒。

     

      「你還顧著你的琴,琴就那麼重要,悅心要走了你不急,手流血了你不急,就只怕弄髒你那個琴是吧?」伊東山動手就要搶,他恨不得摔破那張琴。

     

      「東山,不要,我只剩下這琴。」那時江止汐說話又輕又細,可是聽到伊東山的心裡卻那麼重,重重的壓制了因為宋悅心要走而暴動的心,可是他一心悲憤無處發洩,於是只好狠狠的打了江止汐一巴掌。

     

      其實,伊東山一直明白,事情走到這一步他真的不能怪任何人,從認識宋悅心開始,宋悅心就常跟他說「我畢業就要跟我未婚夫結婚。」只是,他都當成那是宋悅心在跟他調情,在提醒他要努力,畢業好她娶回家。

     

      後來,江止汐出現了,那樣白淨的男孩,怎麼看也和宋悅心這樣奔放健美的女孩搭不上,而且江止汐還小他們兩歲,江止汐跟宋悅心要說是一對,倒不如說是姐弟,不只看起來像,連相處模式也像姐弟,所以,他也只當江止汐是宋悅心的弟弟,即使宋悅心天天喊著江止汐是她的未婚夫,他都當成笑話,就像他室友老喊他老婆一樣,誰知道,他和室友是假,可江止汐和宋悅心卻是千真萬確。

     

      依舊是老套而狗血的戲碼,當他真的發現江止汐和宋悅心是真的會結婚時已經晚了,他對宋悅心付出的感情已深,而江止汐則讓他覺得江止汐背叛了他們兄弟情誼,他甚至在拿到實習機會後興奮的跟江止汐說:「看樣子,一年後我畢業很有可能被這家公司錄取,到時也不怕沒條件娶悅心了。」

     

      「小悅不會嫁給你,我們指腹為婚的。」那時江止汐這樣回答他,而他自己的反應是,連說了好幾個「是是是」,再親了通知書一口,又開心的呵呵笑。「走,去吃飯喝酒,我請客。」

     

      「東山,我和小悅是指腹為婚的。」江止汐定定的看著他,伊東山只覺得好笑,這個人只有這個玩笑。

     

      「好好好,你們指腹為婚,不然她嫁給你,你嫁給我好了。」伊東山擁著江止汐出去狂歡,自從父親負債後,他第一次有辦法請客放縱,第一次感到輕鬆,第一次覺得未來就在眼前,那樣幸福。

     

      等他經過兩個月昏天暗地的實習,他收到一張文定的紅帖,看了內容,他真覺得宋悅心和江止汐真是一對寶,怎麼這個玩笑開了幾年還不死心,那麼荒謬,他怎麼可能會上當呢?

     

      那天晚上,他拿了紅包放進所有的薪水,他要展現他的誠意給宋悅心看,他希望宋悅心能收下他的戒子,等一年後畢業嫁給他,他想,宋悅心應該會答應,畢竟這三年來,宋悅心身邊從沒有出現過其它人,而他們一直有默契,在學業和生活相總是互相幫助。

     

      哎~結果還真是個玩笑,低級又狗血的玩笑,他是當晚紅包最大包的人,他在典禮時拉走了男主角。

     

      然後呢?

     

      他只記得,他鎖上門,不準江止汐出去,他不準江止汐跟宋悅心結婚,他喝下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啤酒也能讓他酒醉,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對著男人的身體他也可以興致勃發。

     

      當宋家人找上門時,他正壓著江止汐做活塞運動,眾人拉開他時,他看到江止汐的臀間紅紅白白不忍睹目。

     

      接著,宋家人好像又叫又罵,他們罵他,也罵江止汐,有人一直大叫「不要臉」,他不知道說的是他?還是江止汐?他昏頭轉向的好不容易才穿好褲子,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終於看見宋悅心,宋悅心一臉慘白,臉上都是淚,那一直笑著、充滿陽光的悅心,居然哭的滿臉淚痕,他覺得不忍,他喃喃的喊著「悅心」,豈知他靠近一步,宋悅心便退一步,終究退出門外,退出他的世界。

     

      然後呢?

     

      他追出去了!

     

      江止汐呢?

     

      他不知道,等他回家,江止汐已經不在那裡,而他再見到江止汐已經是半年後的事,那時宋悅心要出國,無論他怎麼做都無力改變,所以,他跑到音聲樂系上,在琴室裡打了江止汐一個耳光,折斷他的琴弓。

     

      他一直不能確定,江止汐的耳朵是他打壞的,還是那場鬧劇後的大病才讓他聽力漸失。

     

  

  

      認識宋悅心那年,他和媽媽剛把父親欠下的債務還完,而他曾經以為永遠會雍容華貴的媽媽,也死於這一年,死的時候只剩四十二公斤,一百六十八公分的人,居然只剩四十二公斤!早知道這樣,以前他媽媽喊著要減肥時,他就不會說加油,而是告訴她能吃是福。在他爸爸債務暴露之前,他媽媽沒一天不喊要減肥,而在債務暴露後,他媽媽再也沒有嚐過一口牛肉,他媽媽最喜歡吃牛肉,她說:「七分熟的佛羅倫斯牛排,就是天堂。」他想,他母親應該沒能上得天堂吧!畢竟她死前已經好幾年不嚐肉味了,又乾又扁,背也是駝的,看起來竟覺得矮小,一點都不像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應該像座山一樣,讓他賴在肚子上,枕在大腿上,皮下的脂膀柔軟卻有彈性,他搖搖晃晃的,最後總是安心又舒服的睡去。

     

      如果,他和宋悅心不是在那年相遇,也許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伊東山想。

     

      當時太孤單,覺得害怕又無依,而宋悅心總是那樣笑著,總是迎著陽光,在伊東山覺得快要沈沒時,會笑著對他說:「施主,你烏雲罩頂,要多曬太陽除穢氣。」拉著他在太陽底下跑上四圈操場,跑的全身是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跑的全世界只剩下喘氣和宋悅心的笑臉。

     

      如果不是在那時遇見宋悅心,他便不會認為宋悅心是他此生唯一的溫暖了吧!現在的他,沒有宋悅心,他並沒有過的不好,也不似當初想像的生命只剩寒冬,可是江止汐呢?原有千萬身家,現下只剩下一把琴。

     

      那件事發生後,宋國仁,宋悅心的爸爸,就把江止汐趕出家門,淨身出戶,什麼都不給他,那把琴還是宋悅心給他抱來的。

     

      說也好笑,什麼樣的錯誤要江止汐賠上千萬身家財產呢?對宋悅心始亂終棄嗎?江止汐連宋悅心的嘴都沒親過吶!毀婚?頂多聘禮不收回,最多加添個幾十萬洗門風,也算仁至義盡了,憑什麼拿江止汐所有身家,連祖屋都逼著江止汐蓋印過戶呢?

     

      可是,他又憑什麼出面說話,畢竟造成現下所有一切的是他。

     

      如果說要主持公道,第一個要討伐的必然是他,是他伊東山,是他自以為是的把江止汐當成好友,是他自以為是的要江止汐為宋悅心不愛他而負責,是他讓江止汐保不住父母留給他的千萬身家,是他讓江止汐連唯一剩下的大提琴都要保不住了。

     

      「你說,我還能拉琴拉多久?」那天例行性檢查後,江止汐突然這樣問,醫生以為江止汐問的是自己,可是他明白江止汐問的是他,江止汐在問他,什麼時候要把他唯一剩下的琴也奪去。

     

      「我要你一無所有,我要你一輩子得不到幸福,我要你愛的人一輩子都不愛你,你的事業、愛情都不存在。」那天伊東山一邊進入江止汐一邊喊,喊的那樣大聲,以至於現在伊東山在某些夜裡仍然可以聽見。

     

      伊東山聽得見,他想,江止汐應該也聽得見,縱使江止汐快聾了。

     

      這應該是江止汐最後一個演奏會,江止汐的聽力已經差到一種程度,醫生甚至建議戴助聽器,江止汐也沒說要不要,伊東山替江止汐回了要,也訂下時間,他希望江止汐聽見大提琴聲,江止汐說過他就只剩大提琴,伊東山真的不希望江止汐一無所有,他詛咒時總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總歸當時太年輕,太年輕。

     

      伊東山沒有想過此生會再見到宋悅心。

     

      「你不是去澳洲了?」所以,你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就不能回家看看?一定要老死在澳洲嗎?」宋悅心笑了起來,笑容依舊陽光卻和詢,很舒服。

     

      「我從沒想過還能看見你對我笑。」宋悅心一笑,伊東山也跟著笑,仿如那些個沒課的日子,笑笑鬧鬧,一同讀書,一同玩笑。

     

      「為什麼?」

     

      「我以為你應該恨不得我死。」

     

      「當時恨,後來就不恨。」

     

      「那怎麼不見你寄信給我?我知道你寫了不少信給小汐。」伊東山沒有顧忌,也因為心底已無芥蒂,所以沒有顧忌。

     

      「因為,我要替我弟弟懲治壞人!   我要孤立你,排擠你,直到你痛定思痛,好好反省。」宋悅心又笑了,依舊像伊東山心底那個愛笑的女孩。

     

      悅心還能這樣笑,真好!伊東山心想。

     

      演奏會就在江止汐的獨奏聲中結束,有好評,有壞評,有人說他靈敏度大不如前,有人說他琴聲扣人心弦,但不論好評壞評,演奏會都已結束。

     

      「小汐。」江止汐還在向聽眾掌聲回禮時,宋悅心就衝向後台,所以,江止汐一走到幕外便毫無準備的被抱滿懷。

     

      「小悅?你回來了?」江止汐驚訝多過驚喜。

     

      「哈哈哈,是啊!要給你個驚喜啊!」宋悅心的笑,宋悅心充滿溫暖的聲音,讓江止汐想起還在祖屋的日子。

     

      江止汐的父母為利益而結婚,而他江止汐便是利益結合下的產物,據說江止汐的父親婚前是有愛人的,在父親結婚那天,父親的愛人就吊死在他窗口那棵相思樹上,什麼樣的父親會讓自己的孩子睡在愛人自殺的樹旁?什麼樣的母親會讓自己的孩子睡在情敵吊死的樹旁?很可惜,並沒有什麼太令人驚愕的內容,江止汐的父母只是不愛他而己,對於這點江止汐是可以理解的,他的父母又不相愛,當然也不會愛他。

     

      江止汐的母親捨棄理想嫁給一個不愛的人,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事業。

     

      江止汐的父親了為幫家族企業留下一個繼承人,以致他父親的愛人吊死在院子裡的那棵相思樹下。

     

      江止汐的父親甚至在相思樹上架起了一個鞦韆,聽說就是他父親愛人吊死的那個位子,他的父親死前在百忙之下,唯一空閒在家時,不在書房,便會坐在那鞦韆上,在江止汐的父親死後,他能想起父親的樣子,也就只有他父親坐在鞦韆上的樣子。

     

      江止汐的父親死的早,在他九歲時就死了,前那夜,他聽見祖母大叫:「不準死,不準死,你不準給我死,你死了,我怎麼辦?你忘記我是怎麼一個人撐起你爸的公司,你忘記我是怎麼一個人把你養大,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們,貪著公司,我已經幾歲了?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媽,說好十年的,麥然已經等了十年,你說十年就後就會成全我們,媽,已經十年了。」江止汐聽見父親嘶啞的說,一字一句都辛苦,江止汐想,到底是因為病痛讓父親如此辛苦,還是十年的等待讓父親如此辛苦。

     

      江止汐的父親死前給了他母親一紙離婚協議書,江止汐才知道平時那個面無表情只會看書的母親,也有這樣生動的表情。

     

      而江止汐的父親留給他的,只有一句「對不起。」江止汐時常在想,到底是對不起什麼呢?是對不起把他生下來?還是對不起不愛他?但父親已經死去,答案也不可探究。

     

      江止汐父親死後,不到一個月,江止汐的母親也離開了,離開那天,她也跟他說了「對不起。」

     

      「到底是對不起什麼?」因為母親還沒有死,所以江止汐還可以問她,但是,回答江止汐的只有一個不斷哭泣,腳步卻沒有遲疑的母親,江止汐看著不斷哭泣,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的母親,他越來越覺得懵懂。

     

      母親哭什麼?當父親給她離婚協議書時,母親不是開心的喜極而泣嗎?現在又在哭什麼?母親應該要笑,她想要離婚協議書就是想要離開,現在真的可以離開了,她為什麼要哭?又為什麼要跟他說對不起?九歲的江止汐真的不懂,雖然祖母和老師都說他聰明,智商非比常人,但他真的想不通。

     

      江止汐想不通,於是他在空閒的時候便會到母親的房裡,母親的房裡除了床,就是書,他躺在母親常躺的那個位子上,一本書接著一本看,九歲的他能看懂的很少,江止汐覺得沒有關係,反正他才九歲,一次看不懂他就看兩次,總有一天他能看懂。

     

      不想看書的時候,他會到院子,坐在以前他父親坐的那個鞦韆上,學著他父親一樣輕輕的搖擺,仰著頭看著透過樹葉的一束束光線,江止汐想,他父親看見的到底跟他一不一樣?因為父親以前坐在這裡總不時的喃喃自語,好似跟人說話,江止汐透過窗戶,模仿父親的嘴形,他發現「麥然」是父親最常重複的兩個字,於是江止汐想,難道父親坐在這裡時能看見已經吊死的麥然嗎?為什麼他看不到?倒是家裡幫傭的阿叔阿姨常說看到麥然,真是奇怪!

  

      九歲,也是江止汐初見宋悅心那年,宋國仁,宋悅心的爸爸,祖母妹妹的兒子,在江止汐母親離開後一天住進祖屋,江止汐的祖母特地辦了個宴會,請了家族裡所有人,她在眾人面前說:「我已經認了國仁當義子,以後國仁就是我的兒子,現在國仁會幫我打理公司,我死後國仁會幫著止汐打理公司。」雖然祖母對著所有人這樣說,江止汐想祖母可能忘了對自己說,祖母對宋叔和宋嬸嬸的態度一點也不像對江止汐的父母一樣,倒比較像對老麥他們的態度,老麥是家裡的園丁,是麥然的父親,他聽幫傭阿姨說,老麥的爸爸也是在祖屋裡工作,老麥爸爸死後,老麥也在這裡工作,江止汐想,這不是書裡說的世世襲嗎?江止汐沒想到,現在還有這種事。

     

      十一歲的江止汐迷上木偶戲,家裡請來各國各式的控偶師演出,他看過木偶奇遇記,也看過西遊記,他覺得那些控偶師真神奇,一個人,兩隻手,竟然可以讓無數木偶為他哭、為他笑、為他轉圈,為他翻滾。

     

      在江止汐看木偶時,他才會到樓下客廳,客廳好大,逢年過節時,擺上長桌可以坐上二三十人。江止汐在看木偶戲時偶爾也會有幾個小朋友跟著看,那些孩子是家裡幫傭阿叔阿姨的孩子,他知道祖母並不喜歡那些孩子,江止汐不懂祖母怎麼會允許那些孩子跟他一起看戲,甚至還有點心吃,祖母不僅一次對江止汐說:「止汐,別跟那些孩子玩,別理他們,不要羡慕他們在那裡跑跳,你要唸書,要學看報表,要學著管理公司,那些小蹄子一輩子最高興也不過是能吃點蛋榚,看看戲。」

     

      後來,江止汐用一個蛋糕換得答案,只要那些小孩下課幫著做事,不論是撿落下的樹葉,拔草,蹓狗,只要他們幫忙,祖母就會叫管家發點心,幫忙最多的可以跟江止汐一起看戲,當天夜裡江止汐聽著好幾個孩子挨打的哭聲,忍不住的發抖。那些孩子下課便陪著祖母的狗玩,直到用餐時間才回去,傭人用餐時間是七點半,吃完飯,那些還孩子還有多少時間看書溫習,江止汐這才明白,不喜歡動物的祖母要養那麼多狗,為什麼祖屋裡的人總是離不開祖屋,不只他們,連那些幫傭的阿叔阿姨,還有阿叔阿姨的小孩,全都離不開。

     

      從那天起,江止汐不再看木偶戲。

     

      江止汐祖母死的那天,江止汐沒有掉一滴眼淚,倒是宋國仁和宋嬸哭的很慘,尤其是宋國仁哭的像狗嚎一般。

     

      那些所謂家族裡的人,都離江止汐遠遠的,遠遠的批評他冷血,說他沒有繼承公司的資格,聲音雖小,但卻剛好可以讓他聽到,十八歲的江止汐覺得很不解,他從沒說過他想繼承公司,他也不想要繼承公司。

     

      「你是不是在想我老爹,我老娘的演技真好?」宋悅心把頭靠在江止夕的肩上,江止汐搖搖頭,他對於這所有的一切,其實並沒有什麼想法。

     

      「我說,他們是真情流露,你信不信?」宋悅心揚起眉就像小時候要他猜糖果在那個拳頭裡一樣,表情俏皮可愛,江止汐忍不住微笑,又搖了搖頭。

     

      「他們是喜極而泣呀~小汐。」宋悅心壓低的嗓子,江止汐忍不住笑了開嘴,現在江止汐連宋國仁要他大學畢業就跟宋悅心結婚的事也沒有意見了,他覺得或許這是個好主意,他剩餘的生命裡有宋悅心這麼令人舒服的人陪伴著,那是他江止汐的好運。

     

      可惜,他江止汐是因利結合的產物,不是因愛而生,所以連宋悅心最終於也無法留在他身邊。

     

      江止汐想,沒有人會留在他身邊,就連現在陪在他身邊的伊東山也是,某一天,伊東山也會離去。

     

      在何雨晴離開的那天,江止汐才明白,自已並沒有高人一第,沒有所謂的智商非比常人。

     

      何雨晴就像是江止汐的保姆,奶娘,甚至說媽媽也不為過。

     

      從江止汐出生那天,何雨晴就照顧著江止汐,那年何雨晴才十八,那年何雨晴生下一個男孩叫何知秋,何雨晴的父母也在祖屋裡工作,何雨晴自己的兒子沒喝過她一口奶,倒是江止汐喝著何雨晴的奶喝到三歲,若不是祖母發現,要他斷奶,江止汐可能會一直喝下去,他小學同學裡就有人喝到六歲,是因為要上學了才停。

     

      江止汐記得何雨晴常推著他出門,他們常去市區裡小公園旁聽大提琴,他們就坐在外圍的長椅上,聽著隔著一個馬路傳來的琴聲,何雨晴會叨叨續續的說著一個愛小提琴男孩的事,什麼都說,又說他的眼睛像那個人,說到最後總是哭,沒唸什麼書的何雨晴分辨不出他們聽到的琴聲不是小提琴,她要的不過是可以讓她憑弔那個愛拉小提琴男孩的東西。

     

      等江止汐大到無法坐在推車裡時,何雨晴就用腳踏車載著他去,他很喜歡坐在腳踏車後座,他喜歡緊緊的抱著何雨晴的腰,把臉貼在何雨晴的背上,他覺得那樣的溫度好舒服,讓他心裡滿漲,身體滿漲。

     

      有一天,十二歲的江止汐在夜裡偷偷跑到何雨晴的房裡,就像其它的日子一樣,何雨晴沒睡,正帶著笑等他來,他撲進何雨晴的懷裡,撥開她已經鬆開的襯衫,輕輕的吮著何雨晴的乳房,這時何雨晴會發出細細的聲音,輕喊著「少南、少南」,同時間他們的心都覺得滿漲,不再空虛。

     

      只是,雞蛋再密也有縫,這天當他微瞇著眼,心滿意足輕吮著何雨晴的乳房時,房門突然被推開,燈光乍現,江止汐知道他唯一的光亮也要離去。

     

      果然,何雨晴的爸爸媽媽揪著她的髮出去了,江止汐聽見許多咒罵,他並沒有跟著出房門,他在原來的位子上抱住曲起的雙腳,定定的看著房裡另一個留下的人。

     

      「她是瘋的,她愛的不是你。」江止汐的祖母這樣跟他說,江止汐真覺得祖母這句話是多的,其實,江止汐何嘗不知道何雨晴是瘋的。

     

      何雨晴離開後,江止汐想,至少他還有大提琴聲,所以,他走到他和何雨晴常去的小公園,坐在長椅上,意料之外,他來了好幾次都沒有聽到琴聲,他問了附近的鄰居,才知道這家人早就搬走,原因是主人家的事業失敗。

     

      江止汐笑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用查他都知道那主人家的事業為何失敗,他江止汐智商再高又如何,不過是個聰明的木偶。

     

      雞蛋再密也有縫,等伊東山知道他就是一手毀了他家庭的原兇,等伊東山知道他江止汐就是讓他無法再拉大提琴的人,伊東山也會離開自己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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