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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二·異動

繁体之后再发一遍简体,习惯简体的童鞋往下拉

幕之二.異動

無數的日子就緩緩繞過村莊的河水一樣,在兩個年幼孩子的相互保護和相互依靠中嗚咽著流逝而去了,留下的,是一顆一顆,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卵石般的記憶。

即使不公的對待並不會因為身邊有了陪伴就會減少,但辛酸和痛苦卻能在分擔中減少一半,而微薄的快樂卻被分享變得成倍濃烈了。

只是些非常簡單的事情──

一起到灌木中尋找可以果腹的野果和野菜,一起到小河邊抓魚兼洗衣服,一起吃東西,吃飽了一起在河灘上曬著太陽睡一覺,之後白哉會翻出寶貴的書來一遍遍誦讀,而貓又則靜靜地在一邊傾聽著,白哉練字的時候,他也會找根樹枝來一起練習,然後揚起大大的笑臉,說白哉你寫得真好看,白哉你好聰明之類的。

遇到欺辱的時候,即使挨了很多次打,也依然會跳出來,哪怕後果是再次一齊被揍。

回到破舊小屋的時候,會露出心疼的表情,為白哉將傷處一一舔舐著治好。

在白哉心情低落的時候,會露出明亮的笑容和堅信不疑的眼神,說白哉沒有錯,白哉是好孩子,努力又堅強!

白哉漸漸明白了。

妖怪並不會接受人類的道德和觀念,因此對人對事全憑自己的好惡,在貓又的眼裏,救了他的自己是好人,那麽,欺負自己的全部都是壞人!至於母親的事情,在妖怪眼裏,大概壓根就沒麽不對吧。

簡單分明但也可說是幼稚的處世方式。

如果擁有鋒利的爪牙,是不是,甚至會對著欺負自己的人揮出,哪怕奪取性命也在所不惜呢?

這樣的存在,是單純的,也是可怕的。

但白哉卻感到由衷的安慰,以及溫暖。

無論世人如何看待自己,貓又都不會人云亦云,他會遵從心的選擇而堅定站在自己身邊。

──其實,白哉在貓又之前,不是沒有過朋友。

那是個膽小但善良的孩子,曾經偷偷給被奪去食物而忍耐饑餓的白哉塞過自己省下來的團子。

也會偷偷來找白哉玩。

但是很快就被村裏其他的孩子發現了。

他們憤慨地告訴那孩子,白哉是背叛了村子的巫女生的孩子,還一年又一年恬不知恥地靠著大家供奉給神社的食物過活。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一開始不相信,然而所有人都眾口一辭地都這麽說呢?或許,更重要的是,他並不願意跟著白哉一起被眾人排斥甚至被欺負,那孩子看著白哉的眼神終於改變了──跟其他人一樣冷漠,而且帶著憎惡,孩子們欺負白哉的時候,他成為了最賣力的一員,知曉白哉躲避的路線,他因此立功而得到了新夥伴中的地位。

再不是那個膽小又善良的朋友了。

人類的友誼,就是如此善變,脆弱到可笑的東西。

只有這個笨笨的,弱小的妖怪,不在意自己的冷漠,看不到自己的陰鬱,一點一點靠近自己,相信自己,喜歡自己,一點一點,終於走進了自己的世界。

弱小也沒有關係,被欺負也沒有關係,白哉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變得強大,讓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無地自容,然後……自己也可以保護這個笨笨的小妖怪。

只是如此單純的心願而已,白哉堅持不懈的努力著。

一個月圓的夜晚,白哉突然驚醒了。

渾身就像火燒一樣熱。

粗重而淩亂地喘息聲回蕩在耳邊。

是自己沈重的呼吸。

好難過……

汗水爭先恐後擠出皮膚,又在皮膚的熱度中被蒸幹。

骨頭都要燒融的熱度。

“啊……好痛……”

痛到神智模糊,無法逃離,只能忍耐,是發燒了麽?掙扎著想要起身去找些水來喝都不做不到。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白哉以為意識都要在熱度中消融,熱度和痛苦又如同來時的突然,而潮水般褪下去了。

怎麽……回事?

衣服都被汗水所浸透,頭髮也是,白哉勉強抬起手,將粘在額頭和頰上的亂七八糟的發絲撥開到耳後,然後他的手僵住了。

這是什麽?

手指所觸碰到的……毛茸茸的東西……

雙手用力地摸了上去。

耳朵!毛茸茸的動物的耳朵?!

驚慌從胸膛升騰,白哉顧不得渾身的酸痛,一躍而起的時候又感覺到另一處的異樣──顫抖著手摸向身後,尾巴,果然,是一條毛茸茸的,大大的尾巴!

木愣愣地起身,點起了燈,白哉湊到了屋角裝滿了清水的木桶上方。

面孔還是自己的,然而一雙眼睛卻在幽暗中散發出濛濛的螢光,而發絲之間豎起的,卻是一對三角形狀的,尖尖的獸類的耳朵。

稍一動念,那對白色的獸耳還轉動了兩下。

再回頭一看,身後的尾巴也是白色的,不是貓尾那樣的細長,而是……掃帚一樣,粗粗的大大的尾巴。

是……狼?!

我……我到底……

莫非,我是妖怪嗎?

不知道是何滋味,白哉手掌握成了拳頭,但立即被一陣刺痛驚醒了。

這、這是……張開雙手,十指盡頭的指甲變得尖利,閃爍著逼人的寒光。

掌心已經被刺破了,幾個小孔流出鮮紅的血來。

很利啊……

白哉隨手用指尖在水桶邊一劃,立即,毫無聲息的,掉下一塊木片來——邊緣光滑有如打磨。

鬼使神差間,白哉突然就不害怕了。

妖怪又怎麽樣?

妖怪擁有著令人類恐懼的力量啊!

如果誰再欺負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忍耐了?

激動之下,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某些張狂的,脫序的東西在胸口翻騰。

然而眼前浮現出了神官大人的臉孔。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擁有著平和儒雅的風度,自己去偷偷地將書拿走,看完之後放回原處再拿走新的,他都知道,也是默許的意思。

按時叫自己過去,給自己算不上豐富卻能夠活下去的食物。

雖然不曾露出庇護的意思,雖然對白哉態度也只是淡淡,但白哉能留在村中,一定也是他對村民們的吩咐才對。

不然,就不會只是孩子們的欺負,而是大人們的驅逐了吧。

白哉不是不懂道理怨天尤人的孩子。

如果自己不肯忍耐欺負而傷害了村裏的孩子,神官大人只怕也無法壓住反對的聲音留下自己了。

而且……神官大人一定會露出失望的傷心的表情。

不……我不要這樣……

但是如果神官大人發現了我是妖怪……會怎麽樣?

會趕走我嗎?會殺了我嗎?會……對我失望嗎?

神社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在妖鬼橫行的這個世間,保護無力對抗的普通人嗎?

失去家園的恐懼佔據了白哉的心,他猛地吹熄了燈,鑽進被窩將自己藏了起來。

被窩很薄,平時還覺得可以忍耐的冷意,此刻仿佛無數細小的針,鑽進了骨頭縫隙裏,鑽進了心裏。

惶恐不安的幾個時辰如此漫長。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疲極的白哉終於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白哉!白哉!天亮啦!該起來啦!”

誰啊……別吵!

“懶鬼白哉!懶鬼白哉!懶鬼白哉!”

可惡,吵死了!

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頭臉只想繼續流連在酣甜的夢鄉。

但是那個聲音不依不饒。

白哉怒火中燒地掀開被子一下坐了起來,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吼道,“吵死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微張著小嘴呆愣住了的臉,然後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圓潤雙頰包子一樣鼓起,噗噗地笑了出來。

明亮晨光中,跪坐在面前的孩子橘色的發絲和含笑的眼瞳仿佛要融化在那淡淡的金色之中。

咧開的唇是豔豔的紅,粉嫩的腮頰宛如花瓣一樣明媚。

“嘻嘻嘻,起來啦!白哉!”

“是你啊!”

怒氣就在那樣比晨光還明亮鮮豔的笑容中不翼而飛,白哉放鬆了肩背,打了個呵欠,“幹嘛這麽早就……呃……”

糟糕了!

雙手飛快地捂住了耳朵。

咦?

捏捏,再捏捏,啊……已經恢復原狀了啊!

手也是……

尾巴也沒有了……

呼出一口氣,白哉放下心來。

貓又一臉好奇地看著他上下檢查自己,“怎麽了白哉?”

“沒什麽!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嘻嘻,昨晚是月圓之夜啊……”

“月圓之夜怎麽了?”

“月圓之夜可是妖怪妖力最強的時候啊!”似乎高興著終於有白哉不知道的事情,貓又眉飛色舞地向他解釋,“昨晚我修煉也特別順利呢!白哉你看!”

白嫩嫩的包子樣的手看起來是可愛而無害的,然而下一秒,五個尖銳的爪子彈了出來,貓又得意地笑著五爪在耳邊張縮了幾下,故作兇狠狀地呲出一口小白牙,“我變厲害了!下次,白哉,我下次決不讓他們欺負你了!”

白哉不想打擊他的興致,不過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行!記好了,你絕對不能傷害他們。”

“為什麽啊?!”垮下了臉,貓又迷惑又委屈,“那些人那麽壞!我是想保護白哉啊!”

這麽努力修煉,也是心心念念著要保護自己吧?

白哉放柔了聲音,安撫地摸了摸貓又這兩年長了不少的發絲,“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妖怪傷害了村裏的人,神官大人不會容許的,我不想你受到傷害。”

貓又就又高興起來,“白哉這是在擔心我嗎?”

“當然會擔心了,笨蛋!”

“又說我笨蛋!”扁了扁紅潤潤的小嘴,貓又大眼眨巴了兩下,“可是……那樣白哉就會繼續被欺負了!”

“不用把爪子亮出來,不要見血,笨蛋,你就不會將妖力用在拳頭和腿上嗎?揍得更有力一點,逃跑更快速一點,不就沒問題了?”

“對也!”貓又高興地拉住白哉的袖子,“白哉好聰明!”

白哉抿緊了嘴唇。

沒錯,自己也一樣──不能亮出爪牙也沒關係,只要力量和腳力都變強了,誰被誰欺負,還不一定呢!

白哉漸漸發現了規律。

每到月圓之夜,按照貓又的說法,就是妖怪妖力最為鼎盛的時候,他會擁有狼的耳朵和尾巴,以及利爪。

並且感知到了身體裏流動著的一股奇妙的力量,應用之後,他擁有了不輸給成人的力量和敏捷。

那就是妖力了吧!身體變回原狀的時候也只是變弱了而並未消失,仔細體察那股感覺就能捕捉到。

對神官隱瞞了自己身體的變化,白哉在跟貓又一起教訓了那群孩子一頓之後,對他的欺負果然消停了。

有了事先的叮囑,貓又跟他一樣,很有技巧地將對手揍得渾身疼痛卻沒有骨折流血之類的傷害,卻下手頗狠,毫無猶豫的兇狠在那群人心中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從此,一見白哉就作鳥獸散,再沒了之前的囂張。

日子自然就好過了起來。

只剩下冷漠和排斥算得了什麽呢?早已習慣的白哉只要沒人來打擾就最好了。

不需要懼怕,不需要畏怯,憑藉自己的力量,哪里都可以去──力量帶來的強大的自信,實在是太棒了!

但是這份被力量撐起的自信(抑或狂妄?),在跟貓又較量了一場之後,就如同春陽下的薄雪一般,輕易地消融殆盡了。

這只貓又是非常弱的妖怪。

即使如今修煉稍微有了點成效,他告訴白哉,在妖怪的世界裏,僅僅只修煉出兩尾的他壓根只是被秒殺的弱小存在。

略微猜到了,母親是巫女,自己應該是巫女和妖怪的後代。

即所謂的半妖。

之所以從前十年都沒有表現出妖怪的特徵,大概是因為以驅除妖怪為職業的巫女的靈力跟妖怪的妖力是完全相反的存在而已。

相互壓制,相互抵消。

而母親遺留在血脈中的力量,在妖力隨著年齡增長之後,再壓不住妖力,於是半妖的特徵於月圓之夜顯現。

半妖……

在人類的眼裏和妖怪的眼裏都是異類吧!這無所謂,然而讓白哉鬱鬱的是,血脈駁雜的自己,力量也很弱的這個現實。

該怎麽辦呢?貓又雖然也是妖怪,但跟自己明顯不是同族,白哉旁敲側擊地打聽過他修煉的方法,貓又也並無保留地告知,但不一樣,貓又是火系的妖怪,而自己擁有的妖力,應該是金系,在某些關鍵的細節上無法貿然套用。

如果……如果有自己的同族指導修煉就好了。

曾經獲得力量之後消退的彷徨和茫然,又悄然佔據了心的一角。

站在山坡上,望著墜落的血紅的夕陽,白哉一個人久久出神。

前面是通往外界的路途。

背後是生活了十年的村莊。

如果……離開這裏,去尋找同族,甚至是……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是不是就可以有機會獲得想要的力量呢?

但是外面的世界那麼大,藏著無數未知的險惡,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何去?何從?是走,還是留?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夕陽和暮靄交融的邊界,一個朦朧的影子緩緩走了過來。

像狗,但是太大了……閃爍著幽光的眼在逆光中跳動著,格外詭異。

瞳孔緊緊攣縮了起來。

白色的,巨大的狼!

而那升騰在身影周圍的妖力,簡直濃郁得有若沈重的雲翳,一旦感覺到,頓時就無法呼吸了。

戰慄從頭頂傳到腳跟,膝蓋顫抖了起來,在那巨大的,沈凝卻宛如風暴般的妖力漩渦面前。

不能動……動一下就會被碾碎一樣……

威壓消失的時候,巨狼的影子模糊了。

一個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白色的羽織上,有著仙鶴和櫻花的圖案。

五紋?

然後白哉才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墨色的如同泉水般流淌而下的長髮下麵,是一張清俊到宛如雪月的年輕容顏。

如遭雷擊。

──這容貌,太過熟悉了!熟悉到……水盆裏,小河邊,跟每天看見的倒影中的自己的臉,幾乎有八分相似。

怔怔站在原地,雙足無法動彈,心臟卻像是為暴風所肆虐,疑惑,驚悸,還有……隱隱的不敢貿然相信的激動,白哉在男人走到了近前,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善意的笑容的時候,脫口而出了自己的疑問,抑或肯定,不,一定是心中最大的希望吧,“是……父親嗎?”

那張雪月般俊美的容顏上的微笑在他的疑問面前加深了,溫和而宛如春風中綻放的白櫻般清麗,“是,我來接你了,白哉!”

微涼的手輕輕撫上白哉的臉頰,“抱歉,我來遲了。”

那一瞬間,忍耐不住的酸澀化作水意濡濕了眼睫。

──原來,原來白哉並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嗎?

我的父親,來接我了嗎?

儘管如野草一般頑強生存著,但白哉還是渴望著親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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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二.异动

无数的日子就缓缓绕过村庄的河水一样,在两个年幼孩子的相互保护和相互依靠中呜咽著流逝而去了,留下的,是一颗一颗,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卵石般的记忆。

即使不公的对待并不会因为身边有了陪伴就会减少,但辛酸和痛苦却能在分担中减少一半,而微薄的快乐却被分享变得成倍浓烈了。

只是些非常简单的事情──

一起到灌木中寻找可以果腹的野果和野菜,一起到小河边抓鱼兼洗衣服,一起吃东西,吃饱了一起在河滩上晒著太阳睡一觉,之後白哉会翻出宝贵的书来一遍遍诵读,而猫又则静静地在一边倾听著,白哉练字的时候,他也会找根树枝来一起练习,然後扬起大大的笑脸,说白哉你写得真好看,白哉你好聪明之类的。

遇到欺辱的时候,即使挨了很多次打,也依然会跳出来,哪怕後果是再次一齐被揍。

回到破旧小屋的时候,会露出心疼的表情,为白哉将伤处一一舔舐著治好。

在白哉心情低落的时候,会露出明亮的笑容和坚信不疑的眼神,说白哉没有错,白哉是好孩子,努力又坚强!

白哉渐渐明白了。

妖怪并不会接受人类的道德和观念,因此对人对事全凭自己的好恶,在猫又的眼里,救了他的自己是好人,那麽,欺负自己的全部都是坏人!至於母亲的事情,在妖怪眼里,大概压根就没麽不对吧。

简单分明但也可说是幼稚的处世方式。

如果拥有锋利的爪牙,是不是,甚至会对著欺负自己的人挥出,哪怕夺取性命也在所不惜呢?

这样的存在,是单纯的,也是可怕的。

但白哉却感到由衷的安慰,以及温暖。

无论世人如何看待自己,猫又都不会人云亦云,他会遵从心的选择而坚定站在自己身边。

──其实,白哉在猫又之前,不是没有过朋友。

那是个胆小但善良的孩子,曾经偷偷给被夺去食物而忍耐饥饿的白哉塞过自己省下来的团子。

也会偷偷来找白哉玩。

但是很快就被村里其他的孩子发现了。

他们愤慨地告诉那孩子,白哉是背叛了村子的巫女生的孩子,还一年又一年恬不知耻地靠著大家供奉给神社的食物过活。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一开始不相信,然而所有人都众口一辞地都这麽说呢?或许,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愿意跟着白哉一起被众人排斥甚至被欺负,那孩子看著白哉的眼神终于改变了──跟其他人一样冷漠,而且带著憎恶,孩子们欺负白哉的时候,他成为了最卖力的一员,知晓白哉躲避的路线,他因此立功而得到了新夥伴中的地位。

再不是那个胆小又善良的朋友了。

人类的友谊,就是如此善变,脆弱到可笑的东西。

只有这个笨笨的,弱小的妖怪,不在意自己的冷漠,看不到自己的阴郁,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相信自己,喜欢自己,一点一点,终於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弱小也没有关系,被欺负也没有关系,白哉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变得强大,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无地自容,然後……自己也可以保护这个笨笨的小妖怪。

只是如此单纯的心愿而已,白哉坚持不懈的努力著。

一个月圆的夜晚,白哉突然惊醒了。

浑身就像火烧一样热。

粗重而凌乱地喘息声回荡在耳边。

是自己沈重的呼吸。

好难过……

汗水争先恐後挤出皮肤,又在皮肤的热度中被蒸干。

骨头都要烧融的热度。

“啊……好痛……”

痛到神智模糊,无法逃离,只能忍耐,是发烧了麽?挣扎著想要起身去找些水来喝都不做不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白哉以为意识都要在热度中消融,热度和痛苦又如同来时的突然,而潮水般褪下去了。

怎麽……回事?

衣服都被汗水所浸透,头发也是,白哉勉强抬起手,将粘在额头和颊上的乱七八糟的发丝拨开到耳後,然後他的手僵住了。

这是什麽?

手指所触碰到的……毛茸茸的东西……

双手用力地摸了上去。

耳朵!毛茸茸的动物的耳朵?!

惊慌从胸膛升腾,白哉顾不得浑身的酸痛,一跃而起的时候又感觉到另一处的异样──颤抖著手摸向身後,尾巴,果然,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大的尾巴!

木愣愣地起身,点起了灯,白哉凑到了屋角装满了清水的木桶上方。

面孔还是自己的,然而一双眼睛却在幽暗中散发出蒙蒙的荧光,而发丝之间竖起的,却是一对三角形状的,尖尖的兽类的耳朵。

稍一动念,那对白色的兽耳还转动了两下。

再回头一看,身後的尾巴也是白色的,不是猫尾那样的细长,而是……扫帚一样,粗粗的大大的尾巴。

是……狼?!

我……我到底……

莫非,我是妖怪吗?

不知道是何滋味,白哉手掌握成了拳头,但立即被一阵刺痛惊醒了。

这、这是……张开双手,十指尽头的指甲变得尖利,闪烁著逼人的寒光。

掌心已经被刺破了,几个小孔流出鲜红的血来。

很利啊……

白哉随手用指尖在水桶边一划,立即,毫无声息的,掉下一块木片来——边缘光滑有如打磨。

鬼使神差间,白哉突然就不害怕了。

妖怪又怎麽样?

妖怪拥有著令人类恐惧的力量啊!

如果谁再欺负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忍耐了?

激动之下,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某些张狂的,脱序的东西在胸口翻腾。

然而眼前浮现出了神官大人的脸孔。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拥有著平和儒雅的风度,自己去偷偷地将书拿走,看完之後放回原处再拿走新的,他都知道,也是默许的意思。

按时叫自己过去,给自己算不上丰富却能够活下去的食物。

虽然不曾露出庇护的意思,虽然对白哉态度也只是淡淡,但白哉能留在村中,一定也是他对村民们的吩咐才对。

不然,就不会只是孩子们的欺负,而是大人们的驱逐了吧。

白哉不是不懂道理怨天尤人的孩子。

如果自己不肯忍耐欺负而伤害了村里的孩子,神官大人只怕也无法压住反对的声音留下自己了。

而且……神官大人一定会露出失望的伤心的表情。

不……我不要这样……

但是如果神官大人发现了我是妖怪……会怎麽样?

会赶走我吗?会杀了我吗?会……对我失望吗?

神社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在妖鬼横行的这个世间,保护无力对抗的普通人吗?

失去家园的恐惧占据了白哉的心,他猛地吹熄了灯,钻进被窝将自己藏了起来。

被窝很薄,平时还觉得可以忍耐的冷意,此刻仿佛无数细小的针,钻进了骨头缝隙里,钻进了心里。

惶恐不安的几个时辰如此漫长。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疲极的白哉终於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白哉!白哉!天亮啦!该起来啦!”

谁啊……别吵!

“懒鬼白哉!懒鬼白哉!懒鬼白哉!”

可恶,吵死了!

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脸只想继续流连在酣甜的梦乡。

但是那个声音不依不饶。

白哉怒火中烧地掀开被子一下坐了起来,顶著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吼道,“吵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张着小嘴呆愣住了的脸,然後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圆润双颊包子一样鼓起,噗噗地笑了出来。

明亮晨光中,跪坐在面前的孩子橘色的发丝和含笑的眼瞳仿佛要融化在那淡淡的金色之中。

咧开的唇是豔豔的红,粉嫩的腮颊宛如花瓣一样明媚。

“嘻嘻嘻,起来啦!白哉!”

“是你啊!”

怒气就在那样比晨光还明亮鲜艳的笑容中不翼而飞,白哉放松了肩背,打了个呵欠,“干嘛这麽早就……呃……”

糟糕了!

双手飞快地捂住了耳朵。

咦?

捏捏,再捏捏,啊……已经恢复原状了啊!

手也是……

尾巴也没有了……

呼出一口气,白哉放下心来。

猫又一脸好奇地看著他上下检查自己,“怎麽了白哉?”

“没什麽!今天怎麽来这麽早?”

“嘻嘻,昨晚是月圆之夜啊……”

“月圆之夜怎麽了?”

“月圆之夜可是妖怪妖力最强的时候啊!”似乎高兴著终於有白哉不知道的事情,猫又眉飞色舞地向他解释,“昨晚我修炼也特别顺利呢!白哉你看!”

白嫩嫩的包子样的手看起来是可爱而无害的,然而下一秒,五个尖锐的爪子弹了出来,猫又得意地笑著五爪在耳边张缩了几下,故作凶狠状地呲出一口小白牙,“我变厉害了!下次,白哉,我下次决不让他们欺负你了!”

白哉不想打击他的兴致,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行!记好了,你绝对不能伤害他们。”

“为什麽啊?!”垮下了脸,猫又迷惑又委屈,“那些人那麽坏!我是想保护白哉啊!”

这麽努力修炼,也是心心念念著要保护自己吧?

白哉放柔了声音,安抚地摸了摸猫又这两年长了不少的发丝,“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妖怪伤害了村里的人,神官大人不会容许的,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猫又就又高兴起来,“白哉这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会担心了,笨蛋!”

“又说我笨蛋!”扁了扁红润润的小嘴,猫又大眼眨巴了两下,“可是……那样白哉就会继续被欺负了!”

“不用把爪子亮出来,不要见血,笨蛋,你就不会将妖力用在拳头和腿上吗?揍得更有力一点,逃跑更快速一点,不就没问题了?”

“对也!”猫又高兴地拉住白哉的袖子,“白哉好聪明!”

白哉抿紧了嘴唇。

没错,自己也一样──不能亮出爪牙也没关系,只要力量和脚力都变强了,谁被谁欺负,还不一定呢!

白哉渐渐发现了规律。

每到月圆之夜,按照猫又的说法,就是妖怪妖力最为鼎盛的时候,他会拥有狼的耳朵和尾巴,以及利爪。

并且感知到了身体里流动著的一股奇妙的力量,应用之後,他拥有了不输给成人的力量和敏捷。

那就是妖力了吧!身体变回原状的时候也只是变弱了而并未消失,仔细体察那股感觉就能捕捉到。

对神官隐瞒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白哉在跟猫又一起教训了那群孩子一顿之後,对他的欺负果然消停了。

有了事先的叮嘱,猫又跟他一样,很有技巧地将对手揍得浑身疼痛却没有骨折流血之类的伤害,却下手颇狠,毫无犹豫的凶狠在那群人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从此,一见白哉就作鸟兽散,再没了之前的嚣张。

日子自然就好过了起来。

只剩下冷漠和排斥算得了什麽呢?早已习惯的白哉只要没人来打扰就最好了。

不需要惧怕,不需要畏怯,凭借自己的力量,哪里都可以去──力量带来的强大的自信,实在是太棒了!

但是这份被力量撑起的自信(抑或狂妄?),在跟猫又较量了一场之後,就如同春阳下的薄雪一般,轻易地消融殆尽了。

这只猫又是非常弱的妖怪。

即使如今修炼稍微有了点成效,他告诉白哉,在妖怪的世界里,仅仅只修炼出两尾的他压根只是被秒杀的弱小存在。

略微猜到了,母亲是巫女,自己应该是巫女和妖怪的後代。

即所谓的半妖。

之所以从前十年都没有表现出妖怪的特征,大概是因为以驱除妖怪为职业的巫女的灵力跟妖怪的妖力是完全相反的存在而已。

相互压制,相互抵消。

而母亲遗留在血脉中的力量,在妖力随着年龄增长之後,再压不住妖力,於是半妖的特征於月圆之夜显现。

半妖……

在人类的眼里和妖怪的眼里都是异类吧!这无所谓,然而让白哉郁郁的是,血脉驳杂的自己,力量也很弱的这个现实。

该怎麽办呢?猫又虽然也是妖怪,但跟自己明显不是同族,白哉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他修炼的方法,猫又也并无保留地告知,但不一样,猫又是火系的妖怪,而自己拥有的妖力,应该是金系,在某些关键的细节上无法贸然套用。

如果……如果有自己的同族指导修炼就好了。

曾经获得力量之後消退的彷徨和茫然,又悄然占据了心的一角。

站在山坡上,望著坠落的血红的夕阳,白哉一个人久久出神。

前面是通往外界的路途。

背後是生活了十年的村庄。

如果……离开这里,去寻找同族,甚至是……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是不是就可以有机会获得想要的力量呢?

但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藏着无数未知的险恶,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何去?何从?是走,还是留?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夕阳和暮霭交融的边界,一个朦胧的影子缓缓走了过来。

像狗,但是太大了……闪烁著幽光的眼在逆光中跳动著,格外诡异。

瞳孔紧紧挛缩了起来。

白色的,巨大的狼!

而那升腾在身影周围的妖力,简直浓郁得有若沈重的云翳,一旦感觉到,顿时就无法呼吸了。

战栗从头顶传到脚跟,膝盖颤抖了起来,在那巨大的,沈凝却宛如风暴般的妖力漩涡面前。

不能动……动一下就会被碾碎一样……

威压消失的时候,巨狼的影子模糊了。

一个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白色的羽织上,有著仙鹤和樱花的图案。

五纹?

然後白哉才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墨色的如同泉水般流淌而下的长发下面,是一张清俊到宛如雪月的年轻容颜。

如遭雷击。

──这容貌,太过熟悉了!熟悉到……水盆里,小河边,跟每天看见的倒影中的自己的脸,几乎有八分相似。

怔怔站在原地,双足无法动弹,心脏却像是为暴风所肆虐,疑惑,惊悸,还有……隐隐的不敢贸然相信的激动,白哉在男人走到了近前,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著善意的笑容的时候,脱口而出了自己的疑问,抑或肯定,不,一定是心中最大的希望吧,“是……父亲吗?”

那张雪月般俊美的容颜上的微笑在他的疑问面前加深了,温和而宛如春风中绽放的白樱般清丽,“是,我来接你了,白哉!”

微凉的手轻轻抚上白哉的脸颊,“抱歉,我来迟了。”

那一瞬间,忍耐不住的酸涩化作水意濡湿了眼睫。

──原来,原来白哉并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吗?

我的父亲,来接我了吗?

尽管如野草一般顽强生存著,但白哉还是渴望著亲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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