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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上部【02】

當恨絕離循著陸久另外熱心提供的地圖,找到那山寨頭子所在的斷頭山時,一看見如其名的山脈形狀,他最先關心的倒不是好好的一座山,怎麼會像被劈掉似的呈現平坦的山頭,而是上面的那一層厚厚積雪,讓他不得不重新檢視起自己的裝備。

雖然他早料到山上冷,因此多帶了幾件禦寒衣物,可現在看來,斷頭山上似乎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寒冷啊……恨絕離思考了下,最終卻還是放棄回頭多準備厚大衣的想法。

畢竟回程的時候,他還得多負擔一隻鳥的重量,不必要的負重還是盡量減輕的好,他可半點都不敢奢望,那隻鳥會乖乖地跟在他身後飛回來。

等爬上了斷頭山,抵達山寨外圍後,恨絕離隨即輕輕鬆鬆地從防守用的木柵欄外翻越而過,見四周無人,更是一路走得從容自在,簡直就像當自己家一樣。

然而沿路飛鳥走獸特別多、就是沒瞥見半個人影的這件事,卻也讓恨絕離不禁漸漸感到一絲異樣,雖然沒人阻擋,讓他比較好入侵是好事,可他就是怎麼想都覺得怪。

就算這斷頭山再怎麼寒冷而人煙罕至,一個這麼大的山寨裡,通常還是會派人輪流暸望駐守才是。

恨絕離格外小心地踩在結冰的雪地上,一邊往位於山寨正中央的建築群走去,直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鳥叫聲,他這才回頭一看。

那是隻渾身雪白、宛若小雪團一般,模樣極為討喜的鳥,見狀,恨絕離原以為那是野鳥,也就不以為意地繼續往前走,可過了一會,那隻鳥卻始終跟在自己身後飛,彷彿就是要跟定他似的。

恨絕離一向對動物沒有特別的好感,加上這樣被一隻陌生的鳥跟著不放,他心下不悅,驀然躍至樹上,借力一個翻身,等他穩穩地站在雪地上後,那隻小雪鳥亦已在他的手心之中撲騰著想掙脫。

「安份點,我把你帶回去給老人家當小孫子,總比在這捱餓受寒好。」恨絕離自覺做了件好事,正想將那隻滿不情願的小雪鳥裝進布裝裡,前方枯樹林間卻猛然衝出一頭黑色巨熊,甚至直直往他身上撲了過來!

「吼───」巨熊抬爪就是疾風似的一掃,恨絕離反射性地縱身一閃,等他回過神時,手中的鳥飛了,眼前的黑熊亦已回過身恫嚇地怒吼著,並再次往自己的方向衝來,那凶暴的程度,讓他不禁感到份外棘手。

可當他拿出片刻不離身的匕首,聚精會神地擺出攻擊姿態,準備趁閃躲的空隙刺傷巨熊要害之際,右手及左腳卻冷不防接連襲上一陣劇痛,旋即麻痺得無力再支持身子,連同原先握住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恨絕離心一驚,瞥見自己開始泛黑的右手背上正插著一根銀針,他暗罵了聲,便立刻將之抽起,然而即使他心知有人在遠處埋伏,當下卻也無能為力。

加上左腳使不了力,這也等同讓他註定躲不過眼前巨熊的攻擊,更何況,就算躲得了第一擊,在這樣無法輕易移動的情形下,第二擊也肯定更加致命。

恨絕離無暇再去思考,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敢用這麼陰損的下三濫方式暗算他,眼前的危機早已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

為了將傷害降到最低,他索性壓低身子,在利爪揮來的瞬間一口氣撞進巨熊的胸前,就連那猙獰利牙即將咬上自己時,他也是直接用唯一能動的左手臂擋住了巨熊的撕咬。

他當然也不想用這種不要命的手段來阻擋───但掉了隻胳膊,肯定比少了條命好!

恨絕離被巨熊壓制得完全動彈不得,他忍著劇痛,強撐著不讓熊進一步攻擊自己,就邊以麻痺的右手試圖去摸索落在雪地上的匕首,可恨的是,分明只和匕首隔了幾吋的距離,但此刻光是想碰觸,就已顯得無比艱難。

想到那右手脈門上正留著十字印記,恨絕離的心緒不禁格外百感交集,雖然他到現在仍不打算將江樓喚來,不過就算他真想喚,以他目前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情形來說,那也是難以辦到的事。

這絕對是設計有問題啊……恨絕離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著:如果有下次,他肯定要向江樓抱怨這以血召喚的方式究竟存在著多大的缺陷,有多麼地不人性化!

而後,當他的指尖終於碰到匕首的握柄,正欲想辦法握起時,一道黑影卻忽然逼近他的手邊,從恨絕離的角度,他只看得到一隻灰狼正低頭嗅著那把匕首,沒一會就叼起,跑了。

這令人絕望的現實讓恨絕離愣了下,頓時咬牙切齒地瞪著那搶他匕首的盜匪,只見灰狼最後停在另一人面前,便抬起頭將匕首送至那人手裡。

光線有些逆光,直到對方走近後,恨絕離才逐漸看清他的模樣───

那是一名奇裝異服、打扮近似於山間野人的男子,其特異獨行的外表就用不著多提了,特別的是,其身後竟跟著十數隻狼豺虎豹這類猛獸,每隻都凶猛得像想將他拆吃入肚一般。

然而最讓恨絕離想殺人的是,剛才跟著他的那隻小雪鳥,此刻就站在那人肩上!想必連攻擊他的這隻熊,都是這野人養來看門的吧?!

恨絕離沒打量多久,那野人便開了口,儼然就是這山寨的主人:「臭小子,敢擅闖我的萬獸寨,想必早就做好當飼料的覺悟了吧?」

「我只是路過,見這沒人、也沒告示,又怎知是你的山寨?反倒是這隻熊突然就衝出來咬人,也想必是主人沒管教好吧?」恨絕離故意反諷回去,一臉的傲然無謂,彷彿正被那隻熊咬住不放的手臂不是他的,一點都不顯得緊張。

「你…!你這小子簡直強詞奪理!」那山寨頭子不禁氣得牙癢癢,罵道:「我看你八成是打算來偷我屋裡那些寶貝的小偷!」

聞言,恨絕離只是以那雙琉璃似的深紫眼眸定定地看著他,隨後勾起的那一抹淺笑卻十分漂亮:「哦…那您看我的樣子,像盜匪之流嗎?」

「這、這……」被美人這麼毫無預警地一看,原先如惡煞似的山寨頭子頓時支吾地說不出話來,臉上更是莫名地一紅,畢竟眼前那容貌實在太深具說服力,沒猶豫多久,他便伸手讓黑色巨熊鬆了嘴。

「好…好吧!就當是我誤會了,我先幫你解毒,待會再帶你回屋子裡療傷。」山寨頭子從綁在腰間的布包裡取出麻藥的解毒劑,遞給恨絕離後,就率先低頭察看起對方右手中毒的情況,整個人殷勤得與方才截然不同。

然而就是因為山寨頭子如此專注,才導致他完全沒發覺那表裡不一的美人打從還沒接過解毒劑開始,就已經目露凶光地瞪著他,甚至恨不得將這筆被熊咬的帳暗算回去!

但等恨絕離接過解毒劑一口飲盡,才剛想一掌拍昏這山寨頭子好好報這個仇時,對方卻忽然驚訝地大叫一聲,緊抓著他動彈不得的右手,追問道:「你這是雲舟的印記?!」

頭一次被認出這印記的根源,恨絕離不禁頓了下,卻旋即不屑地笑道:「雲舟?那種傳聞中的東西你也信?未免太可笑了點。」

聞言,山寨頭子不禁激動說道:「不不不!我太祖父就留了一本書,上頭詳盡描寫著他年輕時雲遊四海的見聞,其中一篇寫的就是他遇見雲舟守門人的經過,所以那肯定是真實存在的!」

「也說不定是他胡說瞎掰,拿來騙孫子用的,當故事聽聽就算了。」恨絕離邊回答,就邊想將手抽回來,可眼前這人實在太興奮、太激動,根本完全不肯鬆手。

「絕不!我太祖父當時藉由守門人幫忙,分別從北域、西域、南域帶回來的奇珍異獸就算現在只剩骨頭了,但也是鐵錚錚的事實,只要再次找到守門人,我就能讓我們萬獸寨過去的榮景重現了…!」山寨頭子的眼神裡閃著異樣炙熱的光芒,握著恨絕離的手,說道:

「我太祖父在書上畫的印記,跟你手上這個一模一樣,接下來只要用你的血,就能將守門人喚來了吧?!」

被這麼死纏不放,恨絕離火了,抬起沒中毒的右腳就毫不留情地將對方踹開:「就算這真是你說的什麼鬼印記,對方來了也不見得會幫你!」

「至少有機會!」山寨頭子絲毫不放棄,即使被踹倒在地了,卻仍不忘急忙指揮在一旁待命的寵物:「小黑,壓住他!」

小黑?恨絕離當下原本還在想是指哪隻小黑,最後見往自己方向衝來的又是那隻巨大看門熊,他除了在心底吶喊著那應該叫大黑之外,就只能閃躲不及地再次慘遭撲倒。

恨絕離當場傷上加傷,直覺得自己遭受重擊的肋骨肯定斷了幾根,卻只能眼睜睜任那山寨頭子迫不及待地從他左手的傷口上,將沾取的鮮血往右手脈門一抹,而那原先隱隱泛著雷光的十字印記,也隨之越加奪目。

等兩人眼前驀然一閃,一名穿著黑袍、令人看不清模樣的男人便已憑空出現,卻又帶著極為自然沉靜的氛圍站在那,絲毫不顯突兀。

見守門人真的出現在眼前,山寨頭子一時之間反而震驚得忘了言語,只能傻愣地抬頭注視那虛幻般的存在,而恨絕離倒是撇過了視線,滿心不想面對現實。

畢竟,很丟臉啊…這印記第一次用,結果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把江樓喚來……恨絕離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的面子全被丟光了,也就越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這人。

而江樓靜靜地在那站了一會,因等不到喚自己來此處的恨絕離開口,這才對著他問道:「你決定要繼承了?」

「…江樓,你非得每次一見面就提這件事嗎?」恨絕離頓時很無言,加上他此刻分明就被一隻巨熊壓著,而江樓竟然無視,一開口就只關心繼承的事,這實在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若不是個瞎子,就是根本沒良心!

「你第一次主動使用印記,我還以為你改變心意了。」江樓淡然地解釋著,隨後看了看被熊壓住的恨絕離,才最終發現似的問道:「所以你喚我來這,是想讓我幫你?」

聞言,恨絕離當下簡直想撞豆腐自殺了,他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就喊了回去:「要找你的人不是我,是他!」

被點名的山寨頭子立刻回過神,異常熱情地撲到江樓面前,格外費心費力地攀關係:「守門人,既然你們是舊識那就更好了!老實說,我和他也是一見如故啊,相信我們也能相處得很好的。」

那山寨頭子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讓恨絕離深感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竟然說他們一見如故?他打死都不可能跟一個還沒見面,就先派熊來咬自己的傢伙一見如故!

然而最終的選擇權在江樓手中,只見他開門見山地就直接對那山寨頭子說道,嗓音依舊平靜淡漠:「我不在雲舟以外的地方接新工作。」

「但、但是總能通融一下的吧?」雖然自己還沒明白提出要求,就已經先被拒絕了,可山寨頭子依然不死心地想說服對方:「要多少報酬盡量開口,只要你肯幫忙就行!」

江樓看了下一旁被熊壓住的恨絕離,沒遲疑多久,便回頭向他問道:「你想去哪?」

見男人肯幫忙了,山寨頭子喜形於色,立刻興奮地喊道:「南域!我一直很想親眼看看那裡的鮫人,就先去南域吧!」

聞言,江樓旋即一語不發地伸出手,而那山寨頭子因熟讀過自家太祖父的書,十分清楚雲舟的規矩,毫不猶豫地就交出了自己的右手,一邊迫不及待地說:

「接下來你要幫我留印記,之後才好去接我了對吧?我跟你說啊,我太祖父他當年可是真的上過雲舟的,所以這些我懂得很……」

當山寨頭子還在一旁賣弄似的喋喋不休時,江樓的指尖才剛碰觸到對方的手,電光石火之間,那話還沒說完的山寨頭子便猛然消逝不見,霎時連個影都沒留。

見狀,恨絕離不禁問:「你把他送去南域了?」

「他在隔壁鎮。」江樓回答得十分自若,等他走到恨絕離身邊後,後者這才慢半拍地會意過來,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那傢伙活該,我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不過我也看不出來你會這麼做,而且既然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幫他了,那何必還多此一舉,問他要去哪?」恨絕離完全無視仍壓在自己身上的巨熊,就好奇地問起了對方。

「這種事遇多了,這麼做比較快。」江樓回答完後,看著恨絕離想了下,才簡潔地問了一句:「不要我幫你?」

「用不著!」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丟臉事,恨絕離就活像被人欠債似的陰沉著臉,連帶咬牙切齒地立刻答道,一邊不忘繼續將那隻主人不在、卻還不懂離開的笨熊推開。

然而雖然那隻熊只是依循著命令,純粹壓著他而沒做任何攻擊動作,但畢竟巨熊的體重可是恨絕離的好幾倍,平時想單靠一個人的力量推開牠就沒那麼簡單了,更何況是恨絕離身上還帶著傷、甚至手腳毒性未散盡的現在?

只不過江樓卻選擇尊重他的意願,當真什麼事都不做,就只是單純地站在一旁看著,直到見恨絕離努力了好一會卻始終不肯向自己求救後,才忽然說道:「你一直都這麼倔強。」

第一次從江樓口中聽見他對自己的觀感,恨絕離愣了下,正想開口反駁回去,便又看見對方伸手朝他比了個很離譜的高度,以同樣淡定的語氣說著:「而且你以前明明這麼小。」

「…你當我是侏儒嗎?」遇見江樓時,他好歹也十四歲了,十四歲的少年就算再怎麼營養不良、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矮到成年男人的大腿吧?!

被對方這麼一抗議,江樓想了想,才又將手抬高了些,最後停在腰際的高度,想確認似的問:「這裡?」

當下,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恨絕離只能無言望天,默默在心中做了個結論───這人肯定是故意找碴啊!

恨絕離不想被這關於自己當年身高的問題氣死,便改口抱怨:「你的記憶力還真差。」

「嗯。」江樓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承認得十分乾脆,隨後才接著惜字如金地解釋:「回憶太多,有時會混淆。」

聞言,恨絕離好奇了,不禁問:「江樓,你到底幾歲了?」

「我錯過了三任的繼承者。」這問題江樓回答得格外地快,但他對時間的記法實在太詭異,當他要進一步仔細計算自己的年齡時,反而陷入困境,只得努力回想。

見他想得如此艱辛,恨絕離倒是自己默默想道:江樓的聲音聽來不過二十來歲,絕不超過三十,可既然說錯過了三任繼承者,加上他遇到江樓後也過了十年,難不成這人其實已經五、六十歲了?

正當恨絕離合理地認定自己的判斷接近答案時,苦惱許久的江樓這才放棄似的說道:「大概六百…多。」

他確定有六百,可究竟還多了幾年,他實在想不起來了───他對時間流逝的感覺,只剩對繼承者的人數才有個概念,就連自己接任守門人一職前的年紀也早已遺忘。

然而他回答得遲疑,恨絕離更是聽得懷疑,旋即問道:「等等…繼承者幾年才挑選出一任?你怎麼可能活那麼久?」

「夔每二百年會選出下一任繼承者,守門人能自行選擇續任或改由繼承者接任,若是選擇續任,守門人自然能繼續活下去。」江樓將這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十分坦然地說明著。

可恨絕離卻像被騙了一般,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麼我當初沒聽到這一段?」

江樓想了想,便回道:「你沒問。」

「這不是有問沒問的問題,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早該在你當初告訴我,我是雲舟的繼承者,問我要不要繼承的時候就該說了嗎?!」

他繼不繼承是另外一回事,但問的人至少要先說清楚才是重點啊───恨絕離不禁開始覺得,他之所以對雲舟那麼無知,不光是自己沒興趣的緣故,守門人嫌麻煩沒說清楚也是個主要原因!

「你那時還是小孩子,也沒繼承的意願,我才想過幾年後再回去找你問一次,再順便將繼承的事說清楚。」被這麼一指責,江樓卻依然淡定得讓恨絕離想殺人。

「但你後來也從沒提過這件事!」恨絕離不禁憤慨地喊道。

此話一出,江樓突然就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才老實回答:「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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