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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局上半(上)

起篇       《晴時多雲》

      人聲鼎沸的棒球場,勝者為王的第七仗,放手一搏的九局上。

      計分板上的出局數字恨不得將下方那條縱線向右挪移,蓄勢待發的煙火迫不及待一飛沖天。

      主場球迷們眼睜睜地望著敵隊擊球員輕鬆站上一壘,內心略感失望之餘,旋即再次高舉灰色彩帶,準備迎接支持球隊的勝利。

      同一時間,風城石虎隊的捕手對主審喊了個暫停,起身朝挺然卓立於投手丘上的終結者「霍英豪」行進。

      轉播室內,李主播道貌岸然地道:「九局上半,兩人出局,一壘有人。目前比數為二比三,文化城黑熊隊落後風城石虎隊一分。霍英豪於本局上場之後,先是用犀利速球連續三振兩名打者,跟著卻在滿球數後投出偏低壞球,保送了文化城黑熊隊的第三棒。」

      他轉眼望向身旁同事,勉強鎮住心中那頭亂撞老鹿,神氣活現地道:「花評,妳知道什麼是『賴心飛死波』嗎?」

      花球評裝傻充愣,以堅定的口吻答道:「所謂的Rising   Fastball,顧名思義是一種會向上升的快速球。」

      她待李主播面露輕視之色,這才撥弄烏黑秀髮,自信滿滿地道:「如果在友臺談話性節目混不下去、英語發音不標準又不好好說國語的回鍋主播認為我虛有其表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以霍英豪來舉例,他的上升快速球倒旋轉速較一般投手的四縫線快速球高,轉軸傾斜角度則是較小,能夠令球的下墜幅度更小,初速與末速的速差亦較小,也就是國內時常提到的尾勁。在這種情形下,球的進壘點經常比打者的預設擊球點高,時間點則是比料想的早,以致打者產生球會向上升的錯覺,甚至感到球會加速。霍英豪不僅這種球投得相當不錯,再搭配下墜時間點較慢的快速指叉球混淆對手,以及能往左打者外側移動的圈指變速球,本季奪三振率高達十二點八。」

      李主播對此無話可說,只好轉移話題道:「霍英豪原本赴日發展多年,卻在總冠軍賽受了傷,復出之後控球能力大不如前,球始終投不進好球帶,於二軍調整狀態一年多,便遭到球團釋出。離開日職後,他猶如人間蒸發般失蹤。有日本民眾謠傳他在海嘯中不幸罹難,也有亞利桑那州的留美華僑目擊他在健身,甚至還有我國獵人宣稱曾在玉山撞見他被臺灣黑熊追殺,背上則是揹著裝滿棒球的竹簍,看似在進行某種克服心理障礙的危險特訓。未料就在傳聞紛飛的兩年後,他居然東山再起,透過選秀與近年成軍的風城石虎隊簽下一年合約,並以回春表現榮登本年度的救援王。即便他已無法像全盛時期,動輒投出時速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速球,不過控球能力幾可媲美負傷之前的健康時期。至今仍舊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除了他那兩年間究竟身在何處之外,尚有不僅風城石虎隊祭出兩年九百萬的複數合約,就連原先待過的日職球團都表達網羅之意,可他卻執意在本賽季後高掛手套,彷彿只是想要證明自己還可以投球似的。」

      他抬手擦拭眼角淚水,又道:「所以這恐怕是他生涯面對的最後一個打席,同時亦是球迷們最後一次目睹他在場上的英姿了!」

      花球評點點頭,冷語道:「李主播平時老是聲稱自己播報客觀,但其實支持哪個球隊,還真是一目瞭然呢。」

      投手丘上,霍英豪恰好與捕手結束溝通。他彎腰拾起止滑粉,虎虎生風地道:「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

      捕手聽見以後,回首瞥了霍英豪一眼,不以為意,朝本壘後方步去。

      李主播故作滿不在乎,笑道:「接下來上場打擊的是三壘手『樂颺』。樂颺原本在別隊二軍打滾多時,雖然守備能力尚可,但是打擊成績並不出色,直到加入文化城黑熊隊才稍微開竅。」

      花球評氣得在心中跺腳,神情卻是不為所動,以一貫的甜美笑容說道:「對於成長於撫養家庭的樂颺而言,棒球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即便起初幾年表現並不算突出,但是在獲得足夠的發揮空間之後,他的長打能力突飛猛進,不僅連續蟬聯三屆的全壘打王,今年更是身兼打擊王、打點王與安打王的四冠王。」

      她猶如崇拜偶像的少女,毫不怕羞地讚道:「樂颺年輕力壯,眉清目秀,向來與緋聞絕緣,年薪又多達七百萬,簡直就是所有女性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應該是五冠王才對。因為樂颺還是雜誌網路票選『最想和他擊出全壘打的男運動員』之冠軍,怪不得球迷給他取了個『全壘打王子』的綽號。」李主播逮住機會,斜睨著花球評,反擊道:「想必以貌取人的花評應該偷偷投了不少票吧?嘖嘖嘖,這年頭著實無奇不有,不僅有女性擔任球評,就連這種事情都可以拿來投票,真搞不懂主辦單位究竟在想什麼?」

      他停頓片刻,又擠眉弄眼地道:「不知何時才會增設男主播獎?」

      球場上,樂颺若有所思,昂首仰望左側內野觀眾席半晌,而後回過神來,向前站上左打擊區,一面踢著腳下紅土,一面鬥志昂揚地道:「就算十個人之中有九個不相信你,剩下的那一個自己也要堅持到底!」

      捕手聞聲,瞥了一眼樂颺,皺眉自問道:「怎麼高手都喜歡自言自語的嗎?」語畢半晌,不禁連點頭。

      就在此刻,霍英豪驀然高舉右臂,對著天際比了個「三」的手勢。

      場邊球迷們見狀,紛紛以熱烈歡呼回應。

      樂颺不甘示弱,旋即將黑色球棒指向天空,卻換來一陣男性噓聲,可見風城石虎隊實行固定主場制度並非白費,雙方差別待遇顯著。

      李主播目瞪口呆片刻,抱頭喊道:「天啊,這難道是所謂的三振預告與全壘打預告嗎?不知道電視機前面的球迷們有沒有想過,萬一樂颺捨棄第四棒的尊嚴,偏偏來個偷襲短打,那麼霍英豪不就預告失準了嗎?反之,如果霍英豪故意四壞球保送,那麼樂颺豈不貽笑大方?」

      「如果霍英豪選擇敬遠,改為對付未曾從自己手上敲出過安打的第五棒,適才就不必預告三振。反之,如果樂颺會觸擊,根本就毋須預告全壘打,更何況目前已兩人出局,文化城黑熊隊並無冒險的本錢。如果每個人都像老奸巨猾的李主播自相矛盾,才真的會讓人看笑話呢。」花球評見縫插針。

      霍英豪對著捕手點點頭,斜眼望向一壘跑者,而後抬高左腿,振臂投出第一球!

      樂颺跟著抬起右腳,見這一顆內角球的進壘點約莫會在膝蓋至腰部之間,恰好是自己相當擅長的熱區,於是隨即猛力一揮,不料球儼然確實會升高似的,竟然瞬間位移至腹部上下的高度,以致揮棒落空!

      他感到不可思議,由左至右打量鄰近球員及裁判,卻見各個神色平凡無異,彷彿僅有自己見識到傳說中的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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