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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2

第二章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

 

………

 

……………

 

隨著催魂似的電鈴聲,我的頭一陣陣的犯疼。

 

此刻的我,正在為自己兩個小時後就要交出去的稿子,做最後一絲的掙扎。

 

在我明白自己要是一直接受電鈴聲的疲勞轟炸,稿子八輩子也趕不出來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

 

一邊揉著太陽穴舒緩頭痛,我放棄似的開口說道︰

 

「……小鹿,去開門。」

 

「好,小鹿去開門。」

 

小鹿奶聲奶氣的重複我的話,原本在沙發上窩得舒舒服服的牠,聽話的跳下沙發,就著牠一雙小蹄,踩著木製地板咚咚咚奔去門口,抓住對講機的通話線,將話筒拉下來靠近鹿耳朵,有模有樣的對那位猛按我家電鈴的仁兄說︰「你好,這裡是主人和小鹿的家,請問你要找哪一位?」

 

『小鹿啊!我是阿龐啊,快給我開門。』

 

對講機那一頭傳來歡快的聲音,以小鹿的身高還看不見的液晶螢幕上頭,出現了一個笑得像朵喇叭花的男子,巴不得每個人都要多看他一眼似的湊得好近,攝影機都將他的帥臉拍得變形了。

 

「主人主人,阿龐來了,阿龐要小鹿給他開門!」

 

小鹿一聽,興奮得拔高了聲線,四周圍立刻飄散起無數朵開心的小花。

 

這都要多虧某人為了無時無刻充滿活力的來打擾一個趕稿趕到都要白頭的文字工作者,用糖果收買小鹿進而讓牠胳臂往外彎的陰險手段。

 

「我知道是他,開就對了。」

 

「好~」

 

沒多久,猛暴性颶風順利的颳入我家,而我家的小鹿也跟著那陣風翩翩起舞著。

 

穿著一身整齊西裝,姓何名宇龐的先生,一進門就把小鹿抓起來轉圈圈,小鹿被他逗得咯咯笑個不停,我一雙死魚眼無力的看著眼前那副和樂融融的景象,頓時不知道自己到底為誰辛苦為誰忙。

 

似乎逗小鹿逗夠了,阿龐輕輕把小鹿放下,照慣例塞顆糖到小鹿嘴裡,讓牠自己玩去,接著就一蹦一蹦的跳到我跟前,大剌剌的坐上我安在電腦桌旁給小鹿休憩的沙發,豪邁的翹起二郎腿。

 

「韶昕,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電鈴按這麼久你才讓我進門,要不是大爺我秉持耐心就是美德,還不得吃閉門羹哪!」

 

「長話短說,沒事滾蛋。」

 

我沒好氣的拋下這麼一句,阿龐立刻對著我哇拉拉亂叫,我只當耳邊風,盯著電腦螢幕繼續工作。

 

「哼哼~其、實、呢,我今天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阿龐朝著我擠眉弄眼,竭盡所能的展現出他最醜的一面。

 

真搞不懂明明好好一個人,為什麼老是一副恨不得別人賞他幾巴掌的欠扁模樣,這位我高中時代的損友,生得一副好面皮,要是不說話安安靜靜地,滿山遍野的蝴蝶都要飛來聞香哪!不過這香只要他一開口,順便配上智商有待考察的傻笑,就會立刻被吹得一乾二淨,這也是他至今還孤家寡人最大的原因之一了。

 

「喔,說來聽聽。」

 

我斜眼瞄他,興致缺缺的隨口應道。

 

阿龐也不介懷,仍然自故自的耍著只有他一個人明瞭的神秘。

 

「嘿嘿~那就是——我發薪水啦!」

 

……

 

………

 

……………

 

不,韶昕,你是文明人,不要跟一個未開化的野蠻人計較。

 

忍住想要把阿龐暴打一頓的衝動,我咬牙切齒的說道︰「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因為你發薪水這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浪費了我這麼多時間,還真是謝謝你啊。」

 

世界上也就這麼一個人,可以讓一向冷靜自持、沈默寡言的我,情緒起伏活化到這樣出神入化的境界。

 

要是讓我的編輯,看見我現下這副恨不得坑殺某人的模樣,還不買張飛機票飛到國外去找眼科權威看看她眼球是不是出毛病了。

 

「呵呵,不客氣不客氣,總之呢,我一個月前訂購的寵物卵,馬上就要孵化了!錢我也有了,等會兒就趕著去認領呢!」

 

當初阿龐一知道我養了寵物,立刻馬不停蹄的衝到我家來,見到小鹿的第一句話便是︰『天哪~實在是太可愛了,韶昕,想不到你會養寵物啊!你那悶騷的個性不曉得會不會給小鹿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要真是這樣的話小鹿就太可憐了,讓我來好好的教育教育牠……』

 

從此以後他就以小鹿的乾爸自居,成天上我這兒來,說是要和小鹿培養感情來著,直到我忍無可忍將他掃地出門為止。

 

在我嚴格禁止他上我家的那段期間,不知道是太寂寞了還是怎麼著,阿龐開始萌生養寵物的念頭,到了現在,終於付諸實行。

 

「那你還在這磨蹭,還不快去。」

 

我賞了他一記白眼,要他哪邊涼快哪邊閃。

 

「嘿嘿,這不正要去了嘛!」

 

阿龐倏地直起身,回頭轉身又把小鹿甩過來拋過去胡鬧了一陣之後,又風風火火的走了,臨走前還扔了一句︰「韶昕、小鹿,要想我啊!」

 

而小鹿竟然還乖乖的回答︰「好~阿龐,小鹿想你……」

 

「去你的!」我一陣暴怒。

 

趕稿的疲憊和某人的擾弄,讓我很難得的衝出書房朝著大門怒吼。

 

極少見到我這樣的小鹿,瑟縮起小小的身體,一雙大眼睛無辜的泛著淚光︰「主人……你、你在生小鹿的氣?小鹿不應該和阿龐玩拋高高?」

 

我聽了心立時軟了一截,微微嘆口氣,將小鹿抱進懷裡,揉揉牠的腦袋瓜︰「沒事,你玩你的。」然後起身拖著沈重的步伐,繼續趕稿去。

 

 

 

◇           ◇           ◇

 

 

 

在稿子裡敲上最後一個字,正好過了兩小時,撐著從昨晚就不曾闔上的迷濛雙眼,我無力的按下傳送鍵,將稿子寄給我偉大的編輯,這幾個月來最大的一份工作終於宣告結束,接下來只要等編輯看過,再聯絡我過去出版社,做一些細部修改和調整就行了。

 

我靠著椅背,將臉埋入溫暖的掌心,舒緩一下沒日沒夜工作的痠軟神經,正在昏昏欲睡,耳邊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我驚的一跳。

 

小鹿!

 

腦中立刻閃過這兩個字,慌忙的撐起身子衝到外頭。

 

「阿嗚嗚~」

 

只見小鹿撲倒在矮桌不遠處,額頭腫了一個紅包,正淚眼婆娑的嗚咽,我跨過碎在小鹿前方的玻璃杯和水漬,一把將趴成大字型的小鹿抓起來抱著。

 

瞬間奔騰的心跳,在注意到小鹿除了額頭上那個可憐的包,沒有其他更大的傷之後,逐漸平穩起來,我緩緩舒了一口氣。

 

「做什麼你,說過不許自己拿杯子,很危險。」

 

我有些微怒,刻意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小鹿的傷處,小鹿哎了一聲縮起脖子,大眼睛源源不斷的滾出淚水。

 

「主人累了,小鹿給主人拿水喝,可是小鹿跌倒了,啊嗚嗚嗚……」

 

小鹿可憐兮兮的垂下耳朵,討好似的搖搖我的手哭哭啼啼,但是眼裡卻閃爍著期待被安慰的光芒。

 

這傢伙,以為我不知道牠小心肝裡想什麼嗎?

 

我從不會真的生氣,牠就越來越懂得戳我軟肋。

 

斜眼看了一眼一團混亂的矮桌,茶壺、茶杯翻的翻、倒的倒,放在桌上的幾本書和雜誌也都浸在水裡,等會兒還得拿抹布收拾、將書攤開來曬,牠想為我做一點事情的心意我是很高興,不過並沒有收到實質的成效,只是徒增煩惱。

 

「這次原諒你,再有下次剝了你的皮。」

 

我掐住小鹿的鼻頭,小鹿對我的威脅不但沒有露出懼色,反而咯咯笑個不停。

 

忽然發現我這主人很窩囊,我除了原諒牠好像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最近拿這隻小頑皮鬼越來越沒轍。

 

和小鹿一起把客廳整理乾淨之後,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渾沌起來,我真的需要好好補個眠,於是我抱著小鹿往臥房走,小鹿在我耳邊口齒不清的碎碎唸著︰「主人累了,小鹿陪主人去睡覺,給主人蓋被子……」

 

我昏昏沉沉的聽著牠稚嫩的口音,思緒緩緩飄回半年前那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何宇龐來我家混吃等死,在客廳一邊看球賽一邊吆喝,我自然是在書房電腦桌前苦哈哈的討生活。

 

那段期間的小鹿,經過我刻意的訓練,平衡感已經大為精進,一般的跑跳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失事率也蠻高的,動不動就這裡摔那裡摔,急救箱隨時待命不說,只要牠一跌倒就會淚眼汪汪的來找我,通常也就代表我必須專心安慰牠否則會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

 

而小鹿自從瞭解到我不是在書房趕稿,就是在臥室暴睡,即便要出門也會帶上牠,安心之餘開始有了自己的娛樂活動,不再隨時隨地黏皮糖似的巴著我不放,不過每隔一段時間,牠總是回到我身邊蹭個兩下,再滿足的去做自己的事。

 

大部分小鹿就在屋子裡轉悠,不然就去陽台看我種的一些花花草草,之前發現牠會拔雜草來吃,為了不讓牠亂吃,我還多種了一些有機蔬菜,蔬菜當然就比雜草好多了。

 

怕牠無聊,我在房子各處都放一些糖果,小鹿想到就可以隨時剝牠的糖果紙,小鹿會蛀牙、並遭到鐘醫生嚴格規定三餐飯後一定要刷牙,有一半必須怪我,因為看牠喜歡,不知不覺就寵過頭了。

 

說到那天,其實也沒什麼,日子還是照過,我趕我的稿,阿龐看他的電視,小鹿滿屋子到處玩,接著,事件發生了。

 

小鹿突然跑到我身邊揪著我的褲管,酡紅著雙頰、嘟著嘴巴,還發出怪異的聲音︰『唔~唔唔~~唔~~~』

 

『小鹿,怎麼了。』我不明所以,歪頭疑惑的盯著牠。

 

『唔唔~唔唔唔~~』

 

『小鹿是怎麼啦?雜草吃太多肚子痛?』原本在看電視的阿龐也好奇的走近。

 

一見到小鹿嘟起的嘴唇,阿龐像是想到什麼,非常戲劇化的大吼︰『啊!我知道了!』

 

我不以為然的望向阿龐那張自作聰明的臉問道︰『知道什麼?』

 

『韶昕,你真傻,小鹿表現得那麼明顯,牠想要親親你嘛!你瞧,牠連姿勢都擺好了。』

 

『你亂說什麼,牠幹麼沒事要親我,出去看你的電視。』

 

這時候小鹿配合似的按著我的大腿往前傾,小蹄墊得高高的,一邊發出唔唔唔的怪聲,一邊把小嘴嘟得更高。

 

『你看你看!說了你不信,唉呀小鹿都這麼賣力的要求,你當主人的就回應一下嘛!快,讓牠親口。』

 

聞言,我想想也對,瞧小鹿這麼辛苦的要往我臉上湊,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在心底說服自己寵物會親主人也是正常的嘛,一些貓啊狗的也會舔舔人什麼的,阿龐又在一旁慫恿,我自然也就從善如流的低下頭。

 

正當小鹿的嘴唇要貼上我的,牠發出的怪聲卻變了調,成了我和阿龐都聽得懂的字詞︰『唔……唔唔唔~乎、乎乎、乎、蝴蝶~~!』

 

小鹿手指著陽台,我撇頭一眼望過去,有兩隻鮮艷的蝴蝶在我種的那盆剛開不久的花上,翩翩飛舞著。

 

貼心的小鹿,發現了蝴蝶,於是第一時間就跑來通知主人我……。

 

在瞭解的那一瞬間,有兩個人類當場暴走。

 

『嘎哈哈哈哈哈~~韶昕!你除了悶騷之外還有戀童癖,我怎麼說你怎麼信,媽呀太好笑了,要是每次都這樣我還活得了嗎我~~嘎哈哈哈哈……』

 

『蝴蝶~~!』小鹿如是說。

 

我發誓在那個時候,本人韶昕,二十四歲,飼有一寵,剛得到最新一季科幻大賞的青年才俊,清楚的聽見,自己理智線斷掉的聲音。

 

事後阿龐身負重傷、差點成為我永遠的拒絕往來戶,小鹿在『蝴蝶事件』之後會的詞越來越多,在我悉心的教導下,到了現在,牠已經可以表達得很順了。

 

停止一連串的回想,我拉開被子,將口口聲聲說要給我蓋被,自己卻睡得不省人事的小鹿裹得嚴嚴實實,我閉上眼睛,緊抱懷中溫暖的物體,忘卻一切疲憊,深深地沉入夢鄉。

 

睡了約莫四個小時,我被自己手機的音樂聲吵醒,艱難的睜開眼睛,此刻天色已經暗了,懷中的小鹿還在睡,鐘醫生說幼年期寵物所需的睡眠時間本來就比較長,因此我並不擔心牠睡太多。

 

說不定是編輯打來的。

 

我掙扎著起身,將放在床頭櫃震個不停的手機接起來。

 

「喂……」

 

我還有些恍惚,睡幾個小時根本不夠,我需要長期修養,正想把這話告訴編輯,那一頭卻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

 

我皺眉,難不成是色情電話?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幹這種無聊事。

 

並不想為對方浪費我寶貴的休息時間,我涼涼的說道︰「先生,欲求不滿請自行去洗手間解決,我一個大男人幫不上忙,再見。」語畢,就準備掛斷通話,但隨即被熟悉的嗓音阻止了。

 

『等等,韶昕別掛!』

 

「阿龐?」我狐疑的抓抓頭,微微感到不對勁,我強迫自己清醒︰「怎麼不出聲哪。」

 

『沒、沒事。』

 

才怪。

 

我在心底接話,他那慌亂的語調一聽就知道肯定出事了,我也不做反應,就聽他怎麼說。

 

……

 

………

 

……………

 

長長的靜默,阿龐終於還是耐不住,有些怯生生的開口︰『……那、那個,韶昕,』他吞了一口口水接著問道︰『你現在……啊、不,吃過飯之後過來我家一趟行不行?』

 

「現在幾點?」

 

『晚上八點多,你準備準備再過來差不多九點,應該不會太晚……啊,可以的話,別帶小鹿來。』

 

「我不可能把牠單獨留在家。」

 

之前試過,那後果太難收拾了,小鹿不論吃飯、睡覺、洗澡、上廁所都要黏,還整日不斷啼哭,搞得我快神經衰弱,牠才肯相信我不會再丟下牠一個離開,阿龐也知道這事,所以照理說他不會這樣要求我。

 

『啊啊,說得也是……』阿龐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轟隆巨響,我嚇了好大一跳,還沒問清楚怎麼回事,就聽阿龐發出更大的聲音朝電話吼︰『反正你先過來一趟,就這樣,拜託你了!』接著迅速掛斷,只留下一串嘟嘟聲和一堆問號給我。

 

看來是非跑一趟不可了。

 

別看我和阿龐似乎是不太光彩的損友關係,更多時候我還很討厭他的樣子,但事實上,撇去嘴巴壞、思想沒營養這幾點,他為人正直又肯為朋友付出,著實是個不錯的傢伙,否則我和他的交情也不會持續到現在。

 

他要我吃過晚飯再過去,但我想他應該有什麼耽擱不得的大事,想想決定先過去。

 

下床簡單梳洗一下換件外出的衣服,我回到床邊,伸手將熟睡的小鹿搖醒。

 

「小鹿,起來。」

 

小鹿的蹄踢了兩下,沒答理我,翻個身把半張臉埋到枕頭裡繼續睡。

 

「小鹿,起來。」我又喚了一次,加大手勁搖牠,這次牠蠢動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的睜眼,看見我還傻呼呼的笑了。

 

「還笑,起來了,否則把你扔家裡就別給我大哭大鬧。」

 

「主人要出門?」小鹿咬字不清的問,那語調還帶著睏意。

 

「對,起不起?不起我走了。」

 

我作勢要離開,小鹿果然立刻精神特好,抓緊我衣角,大有打死不放手的氣勢,牠咿咿呀呀的喊著︰「不要不要,小鹿起來,主人不要走……」

 

我替小鹿套件保暖衣服,將牠提起來抱在懷裡,順道穿上扔在沙發上的外套,確認隨身物品都有帶齊之後,我踏出公寓大門,朝阿龐家前進。

 

雖然有考到駕照,但我沒有因此刻意去買一輛車。

 

我很清楚自己活動範圍很小,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走沒幾條街就是出版社,沿路回來就有我去過的寵物專賣店,麗蒂雅在對街巷尾,就連阿龐那揮不走的蒼蠅,都理所當然的住在附近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再說了我那公寓雖然不大,但好歹也在黃金地段,商家林立不說,光那交通要去哪裡都方便,就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還得找地佔車位了。

 

一路上我也沒特別貪快,照平常的步伐走在熟悉的磚道上,經過一座公園,遠遠就可以見到阿龐的公寓燈亮著。

 

待我踏上他住的樓層,心底就隱隱感到不太妙,阿龐家的大門微開,黃色的室內燈從縫隙中透出來,有種說不出的詭譎氣氛。

 

抱緊懷中的小鹿,我走上前,往屋內喊︰「阿龐,你在嗎?」

 

久久沒人回應。

 

「阿龐?」

 

還是沒人回應,我拉開門,正要探頭進去確認,還沒瞧仔細呢就見阿龐乒乒乓乓十萬火急從屋內奔出來,砰一聲用背抵住門,上氣不接下氣的喘道︰「韶、韶昕,你……你怎麼來啦?」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我簡直納悶極了,眼前的阿龐衣衫淩亂,有些地方甚至裂開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臉上、脖子以及露出來的胸膛,都有一條條還滲著血、類似野獸抓傷的痕跡。

 

「阿龐痛痛、流血痛痛~」小鹿一向怕見血,不忍心見阿龐這般悽慘的模樣,小手摀住臉,往我懷內縮了縮。

 

「啊……沒錯我是讓你來,這個……只是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到……」阿龐說話的同時,後面開始傳來撕抓門板的刺耳聲響,讓人聽了心驚膽顫。

 

「阿唔唔~小鹿怕、有怪獸、怪獸在裡面……」小鹿嚇壞了,大眼睛凝聚淚水,手腳慌亂的往我懷裡死命鑽,想逃避那樣恐怖的聲響,我連忙不斷撫摸小鹿的後腦杓讓牠安心,但小鹿還是非常驚恐的抽泣。

 

這種溫馴的鹿型寵物膽子本來就小,在幼年期尤甚,小時候被突來的劇烈衝擊活生生嚇死的案例也不在少數。

 

我緊張小鹿的情況,臉色凝重朝阿龐問道︰「怎麼回事哪你?」

 

「哈、哈哈,就…那個……新認領的寵物。」阿龐乾笑幾聲,含含糊糊、避重就輕的答道。

 

「猛獸型的吧,看你都快被撕成破報紙了,這樣子應該要送訓練中心,通過評鑑才能帶回家,你是活膩了還是嫌沒人教訓?」我危險的瞇起眼睛,是發怒前的徵兆。

 

「韶昕,你不知道,牠睜眼看著我的時候有多可愛,我……」

 

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辯解︰「然後你就不顧專賣店的建議,硬要自己帶回家嗎?何宇龐你有種,要是怎麼樣了別指望我來給你收屍。」

 

我帶著嚇得六神無主、眼淚鼻涕全往我身上抹的小鹿,轉身就要離開。

 

阿龐趕緊上前揪住我肩膀,慌亂的說道︰「韶昕,我可以帶牠的,牠當我是主人,只是要跟我玩,但不曉得怎麼控制力道而已,要是、要是你幫我一起……」

 

我怒不可遏,回身甩開他在我肩上的手,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一拳揮上阿龐那張欠人揍的臉︰「你知不知道新聞上有多少沒經過訓練的猛獸型寵物因為施力不當咬死主人的報導?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欠考慮?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像個小屁孩一樣找藉口,而且還是對著我說?」

 

阿龐頓時語塞,侷促的漲紅著臉。

 

「訓練是專業人士的事情,哪是你說能帶就能帶,你敢說我還不敢聽呢。」

 

「韶昕……」

 

「給我通知專賣店的人來帶走。」

 

「韶……」

 

我單手抽出口帶裡的手機甩到他身上,會不會摔壞我已經不管了︰「叫他們來帶走!」

 

 

 

◇           ◇           ◇

 

 

 

專賣店的人一到,阿龐和我都驚訝於他們的陣仗之大。

 

總共來了十個人,塞得整條長廊擁塞不堪,他們全都穿著整齊劃一的淺藍色與白色相間的連身制服,帽子上用很少女的桃紅色字體寫著『寵物專賣店』五個大字,旁邊還裝飾粉紅色的愛心(意義不明)。

 

「寵物專賣店,在此竭誠為您服務!」十個人充滿活力的齊聲呼喊,臉上還帶著熱情過度洋溢的笑容,我都忍不住要提醒他們這裡是住宅區、而現在是晚上九點半。

 

其中一位我很面熟,那便是我之前見過幾次、有著詭異笑容的店員,他畢恭畢敬的上前,伸手握住阿龐的手︰「何宇龐先生,感謝您在最需要我們的時候聯絡我們,請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寵物專賣店將會在第一時間為您排除所有疑難雜症。」

 

說完,那店員竟然淚光閃閃、感動莫名,就連平時行為舉止有些過度的阿龐,都禁不住呆若木雞。

 

由此可知,我絕對不會是唯一一個莫名其妙成了他們客戶的人。

 

店員在劈哩啪啦的和阿龐說了一堆『顧客至上經』、把阿龐唬得一愣一愣之後,將注意力轉到我身上來。

 

「喔~~好久不見了韶昕先生。」

 

每次他陰森森的對我笑,我心底就有種想要立刻拔腿就跑卻跑不掉的感覺。

 

懷中的小鹿還微微的哽咽、紅噗噗的小臉佈滿淚水,一邊乖巧的讓我給牠擦鼻水,一邊睜著一雙紅腫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店員。

 

「您的小鹿看起來很健康呢,想必是費了許多精神照顧,這樣的程度可以到我們的部門申請優良飼主認證,有許多優惠等著您唷~~」

 

一個正職店員說起話來卻像個皮條客,小鹿阿唔一聲又埋到我懷中哭起來︰

 

「有奇怪的人~~小鹿怕~~」

 

……一個晚上下來,我臉上的斜線從沒退去過。

 

不在乎小鹿天真的評價,店員開始翻閱起手中的資料︰「那麼,根據我們核對的資料,何先生所訂購的是具有攻擊性的半獸,並且購買後二十四小時之內對飼主造成B級傷害,為了避免飼主有更大的生命財產損失,我們必須將寵物捕捉,並強制送往訓練中心,以上有任何問題嗎?」

 

「呃……請問你們要怎麼捕捉,我是說,會不會因此傷害到牠……?」

 

阿龐猶疑不定,看得出來他一方面愛著寵物,一方面也承認自己無法處理寵物對自己又抓又咬又搞破壞。

 

活該。

 

我斜斜地白了他一眼

 

對不起嘛!

 

他回了一個求饒的眼神給我。

 

「喔~關於這點請何先生放心,我們只會注射麻醉劑讓牠睡一會兒,畢竟還是幼獸,不至於使用到非常手段。」店員笑著說。

 

意思便是,等到大了就必須使用非常手段……?

 

店員回身指揮後頭九名人員,分成三小隊,一批拿著麻醉槍、一批提著防護網,另一批則負責擋著門口,活像特務一樣躡手躡腳開了門踏進屋裡,從我這角度看,沒見到阿龐的寵物,不過屋內已經像是剛經歷了一場世界大戰般淩亂。

 

我和阿龐兩個人都有一點潔癖,也難為他能夠忍受這樣一室混亂。

 

阿龐眼巴巴的看著,簡直要把屋子給望穿,凝視他焦急的側臉,我忽然懶得問他到底養什麼這樣兇猛了,反正等會抓出來就會知道,只要小鹿不要一直哭哭啼啼,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無奈的嘆口氣,我輕輕搖著小鹿,用額頭抵著牠的,柔聲說道︰「別哭了,過一會兒咱回家,嗯?」

 

小鹿淚汪汪、有一陣沒一陣的抽氣,不過還是賞臉的對我笑笑︰「好,小鹿要回家,小鹿肚子餓餓…」

 

正想著小鹿跟我睡一下午都沒吃飯,回去要炒幾盤菜餵牠時,屋裡突然傳來驚呼,一抹黑影竄到我跟前,眼睛還沒看清楚,我就反射性的跳開,不忘身體一歪將小鹿護著,露在外頭的手臂倏地一陣痛,我被什麼東西抓傷了。

 

「班班!不可以!」阿龐在一旁驚得大喊。

 

小鹿立刻嚎啕大哭,我連忙將牠按到懷裡不讓牠見血。

 

我手臂鮮血淋漓,比阿龐的傷口要嚴重好幾倍。

 

嘖了一聲,這就是主人與陌生人的差別嗎?

 

專賣店的人員奔出來,那黑影點著牆壁翻身落地,定睛一瞧,是一隻未發育成熟的寵物,身體是人,從烏黑頭髮底下露出來的耳朵和尾巴都是黑色,微微浮出一些斑點,是大型貓科動物的特徵,和小鹿差不多,大概五、六歲孩童的大小,但是鋒利的牙齒和手指上尖銳的指甲卻足以傷害人類。

 

阿龐給牠穿上的衣物已經被牠自己撕得破破爛爛,此時正衣不蔽體的朝我的方向疵牙咧嘴。

 

正確來說,是朝小鹿的方向。

 

我從那閃著妖異的金色光芒的瞳孔裡,解讀出此時的牠,正想把小鹿拖去不知名的地方啃食得一乾二淨。

 

牠的力氣和跳躍力非常卓越,沒想到兇猛型的寵物,基因中的野性會保持得這樣完全,一點也不像小鹿,成為寵物的同時,也失去了牠與生俱來能夠逃跑的機能。

 

「趁現在!」

 

店員趁著班班正對牠的獵物發出威嚇的低吼聲時,射出麻醉針,班班立刻痛得哀號、滾倒在地,店員趕緊用防護網將小小的牠網住,在確定班班已經跑不了了,眾人才舒了一口氣癱倒在地。

 

「這隻小黑豹(美洲豹的一種),也真夠機伶的,一進門就跑得不見影,還沒來得及抓呢就衝到外頭來,韶昕先生,您還好吧?」

 

「皮肉傷。」我朝店員點頭,低頭審視自己傷口,四條鮮血猛流的紅痕熱辣辣的疼,還好不至於到要縫傷口的程度,不過也夠嗆的了。

 

「主人……主人痛痛……阿嗚嗚~~」

 

小鹿緊緊揪著我,用臉頰蹭著我的臉,想要為我減低一點疼痛,我拍拍牠,要牠別擔心。

 

「韶昕,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班班這麼兇的,牠抓我的時候多少還感覺得出來牠是鬧著玩的,但是抓你就……」

 

是認真要傷人的。

 

我明白阿龐想說的話,雖然不全是阿龐的錯,但我還不想太快原諒他,刻意對他擺了張臭臉,希望他以後能夠多長點腦子,不要這麼衝動行事了。

 

阿龐對面色不善的我和已經泣不成聲的小鹿連聲道歉,緊張兮兮地奔進房裡,在混亂的物品中翻出醫藥箱,簡單的為我包紮,在包紮時,班班含淚的金色瞳孔虛弱的望向阿龐,還發出聲聲哀鳴,阿龐因此一直無法專心。

 

好不容易處理好我的傷口,阿龐才上前將渾身發軟的班班愛憐地捧在懷裡。

 

「那麼,請何先生帶著您的寵物跟我們跑一趟,韶昕先生,無論如何請您記得上醫院檢查一下比較保險,我們這就離開吧!」店員脫帽向我打了招呼,便領了眾人下樓。

 

「啊,韶昕,醫藥費先記我帳上,改天請你吃飯啊!」阿龐羞赧的對我說道,急得滿頭大汗,那可憐的樣子真是難得一見。

 

這個混亂的夜晚,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阿龐的公寓,因為班班的緣故製造出不小的噪音,奇蹟似的沒有半個鄰居出來抗議。

 

 

 

◇                         ◇                         ◇  

 

 

 

兩個月後,阿龐帶著剛通過溫馴指數評鑑的班班,提著賠罪用的蛋糕站在我家門口,阿龐連番保證班班絕對不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小鹿給吃了,我才勉為其難放他進門。

 

意外的班班和小鹿相處得非常好,滾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不說,甚至連班班禁不住小鹿嫩肉的吸引,流著口水張嘴含住牠手臂,小鹿都不知道要跑。

 

總覺得,自己在專心一致寫作的同時,又多了好多必須煩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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