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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閃耀新星

起風了。

窗外飄落的葉,伴隨著逐漸透出不耐的狂躁在天空中盤旋,似乎有的時候也悄然印證歲月流逝而歡快的步伐。

此刻教室裡的寧靜,又似是激怒天地般,再次喧囂。受此氛圍,恰巧下課鈴聲響起,那股沉悶感才消退許多。

許多人收拾書包的動作都跟方才死氣沉沉的模樣相差甚異,彷彿再晚個幾分鐘便會要了他們性命一樣。

光照耀著大地,也順勢侵略進教室這片淨土。但又溫柔地雙手撫上她的面龐落下輕輕的一吻,盡顯得柔情,無視了方才風的急促。

亮得刺眼。但好像也只有這一刻是得到解脫與放鬆。在外面奔波的鳥兒也該回家了,斜陽落下火紅,在大地刻印出艷麗的晚霞。

眉眼彎起,她有多久沒有認認真真地欣賞這片雲彩?又有多久沒有仔細觀察過周遭的景色?

就連她自己都忘卻許多年了。

她不禁心中自嘲。果然啊,這麼些年還是放不下那些令自己覺得噁心和痛苦的回憶,這場「惡夢」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清醒?

好像已經找尋不到答案,也無人可以告訴她。

這世間的繁華如同一場盛大壯麗的舞台劇表演,總是上演著各種不同的橋段,然而我們永遠是齣齣戲劇裡的演員亦是他人眼中的觀眾,既要入戲也要觀戲。

就是這般的可笑和可悲。會拿到什麼樣的劇本從來都由不得自己,這齣名為「生命」的劇本從出生呱呱墜地時便已經定下,無從更改。

「欸,熙儀,妳還不走啊,等會兒妳不是還要跟趙教授還有李菁賀去參加什麼典禮的嗎?」原是已經走到門口的人影,又扭過頭看向還呆坐在窗邊的女孩,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她記得剛剛在課堂上的時候,教授還誇了一下這個女孩,怎麼不見笑顏,反倒是多了憂愁?

「嗯,但也不急。趙老師應該還在上課呢,妳也知道,他一直都不提早下課的。大概要再十分鐘才能見到人。」她悠然地說道。

「是喔。話說回來,妳真的很厲害欸。第一次參與大賽就可以得獎參加活動。」這下子本來要走的人,又走回來坐到她的身邊。

「謝謝,只是碰巧啦。」她客氣地靦腆一笑。

她真心覺得自己只是碰巧而已。自己哪有那麼厲害?

「妳別妄自菲薄欸,妳看看系上就好,妳以為誰都跟妳一樣,是為數不多真正熱愛這個科系的?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個科系全憑的是一腔熱血,和已經做好吃土準備的才能上。」她翻了一個白眼,拜託,他們這個系想要出頭哪有那麼容易啊?

現在的市場幾乎迎合著科技產業鏈,哪裡還會重視他們這些毫無用處的學科?哪怕真的要轉型,也是一個漫長且辛苦的過程。

不僅要先建立好本身的基礎專業性質,還要在原有的基礎技能上面更推動並建構起科系趨勢的潮流。

這個科系若不再進行轉型,便有可能會時代趨勢淘汰,屆時,他們該何去何從?

「但我真的沒那麼好,我覺得我挺糟糕的。」她繼續反駁道,眼神裡全是黯然。

自己真的有那麼好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和旁人的恭維罷了?她無從分辨,可是她更懶得分辨。

人心從來就不值得推敲,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與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她一直不明白友情或愛情真的有辦法維持那麼久嗎?甚至是出現對彼此信守會在一輩子的諾言。

那人只是輕嘆一聲,陳熙儀怎麼老是這樣否定自己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擁有那麼多別人都羨慕不過來的才能嗎?

他們這一屆裡,沒有一個是認真的想要在這條路上一意孤行走下去,有許多人,臨了便退縮,不是轉系,就是重考,導致班上的人如今也不過只有十五個人。

而她,從入學的時候就特別閃亮,猶如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發光,有著照耀、溫暖他人的能力。可陳熙儀總是看不到自己的好,只看得見自己的糟糕。

「熙儀,妳聽我說。」她正了臉色,嚴肅起眉眼,深吸一口氣:「妳很好,非常的好,不要總想著妳的糟,妳看,妳第一次參賽就有這般成績,那是我們都羨慕不過來的,就連每個老師都在誇妳欸。」

她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當初入學的時候,看到她談到自己所喜歡的事物時,臉上充滿的是自信與快樂,陳熙儀對自己來說,就像是光一樣的存在。

自己之所以選擇這個科系,只是因為剛好過了分數線所要的成績而已。她自己本身並不喜歡,但轉系考也沒這個本事,所以,她只能繼續痛苦的在這所學校、這科系繼續載浮載沉。

剛開學的時候,學校和系上都有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就像是百鳥展開翅膀般。讓所有大一新生都眼花撩亂,當時大家都只是新鮮人,還未被社會的現實毒打,自然也被那些老油條們帶入坑中。

然後再也爬不出那個猶如深淵的大坑了。而這個人,在所有活動中的表現都讓人們眼前為之一亮,像是花朵盛開時散發出的撲鼻香味,引蝶飛舞。很快的,她也成為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她羨慕著,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輝,如同引領他們走向更遙遠的星球般閃亮。

可被誇讚的當事人卻是眼眸依舊黯淡,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但更多的卻是滿滿的恐懼,從她的眼神、面容溢出。

她下意識地捏緊自己的衣角,冒出的冷汗讓她覺得難以呼吸。

這種壓迫感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一下子竟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窘迫的神情讓一旁的人嚇了一跳。

「妳、妳這是怎麼了?」她貌似沒有罵陳熙儀吧?她陷入不知所措的情緒之中,有些焦急地道:「熙、熙儀,我……對不起,我……妳別生氣啊,我不是有意的。」

「我沒生氣。」良久,陳熙儀這才像是沒事一樣地開口,「芃靜,時間差不多了,妳不是也要去搭校車嗎?一起下樓?」

「OK!」蘇芃靜看見陳熙儀的臉色稍緩,這才鬆了一口氣。跟她同學三年還真沒見過她有剛剛那樣的反應。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主要也不知道要與彼此談什麼好,兩人都覺得對方很好、很好,好到自己不配跟眼前的人說什麼。

就這麼一路沉默到一樓,光影逐漸暗下,不見白日裡的喧囂,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就像是為今天的匆忙畫下一個句號,逐漸地放緩步調,享受白天裡從未想像過的夜晚舞會。

兩人在停車亭道別,陳熙儀望著那道震透人心的晚霞,到底還是躊躇著,對她來說,這個典禮,參加與否她是偏向不去。畢竟,自己是真的覺得她沒有這個資格的。

一想到之前她竟然會答應老師一起去那個典禮,她就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才會一腦熱就同意這個荒唐的提議。

現在反悔應該也來不及了吧?她嘆了一口氣,之前的自己壓根就是來坑害現在的自己。

正當陳熙儀懊惱自己從前的衝動時,身後忽然就冒出一個沉穩、足以讓人安定的聲音:「陳熙儀!妳在這啊?妳怎麼不到停車場等?妳不是知道我的車位嗎?」

她扭頭看去,輕聲開口:「呃,如果我說我忘了,你會生氣嗎?」

「那倒是不會。走吧,我讓趙老師在校門口等我。」李菁賀笑說,順勢接過她的書包。

兩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嚴格來說的話還是青梅竹馬,兩人父母都是多年好友,所以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照顧好這個比他小幾個月而已的妹妹。

他也確實做到了一個做為哥哥的責任,但唯有國中的時候兩人不同班,也是不同的樓層,所以很難遇到一起,只有放學的時候能走到一起說說話。

「那個,菁賀,問你喔,你覺得為什麼我能得這個獎啊?」

她有些猶豫地開口,眼神裡的迷茫更甚。她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獲得這個獎,這一切都讓她覺得不現實。

「我不知道,不過妳會得這個獎,我並不意外。」他發動車子,看了一眼陳熙儀的側顏:「妳有這個才能,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他雖然不知道國中的時候這個女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越來越沉默寡言,越來越不喜歡與人接觸,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擁有自信與快樂。

依舊帶有光芒的太陽,在國中開始黯淡無神。

陳熙儀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煩,最終還是沉默著看向窗外。她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自己變得這樣神經兮兮,感覺自己做什麼都是不對的,做什麼都是不值得的。

接到自己系上的教授趙俊峰以後,兩人便一路聽坐在後座的趙老師高談闊論接下來要去的典禮會場是多麼的盛大與有多少的業界人士,要他們多學、多接觸。

他們相視一眼不得不陷入沉寂。

他們兩個不過是一個學生,有這個學習的機會當然很高興,可是要他們貿然去接觸這些業內的有名人士,多少就讓他們有些發怵。

老師該不會是一個社牛吧!他們沒有放肆到可以跟老師開玩笑的地步,但私底下的討論卻是不絕於耳的。

他們這三年觀察起自己系上的老師,如果真的讓系上的老師們聚在一起測那個所謂的16型人格,大概會是E人居多吧。

她和趙俊峰先到達會場,李菁賀去找停車位。一進會場,便可以看見有不少的業內頂尖人士到達,並且已經聚在一起聊天。

「熙儀,我們先去放東西,我等一下介紹一個人給妳認識。」趙老師眼神落在遠處他們三個人的位置。「之前我向他推薦妳和菁賀,他說他看過你們兩個的作品,希望可以跟你們見面。」

「好的。」她只簡短地開口,便跟在趙老師身後,頗有誠惶誠恐的架式。

她害怕面對新的人、新的社交場所,現在告訴她要認識大佬,她哪裡會不覺得害怕?

好煩啊!

李菁賀怎麼還沒過來?現在只希望李菁賀這個跟趙老師一樣是個I型但偏E型的人可以來解救她。

她絕對會感恩戴德,請他吃一頓好吃的!

陳熙儀跟著趙老師走到舞台旁邊,只見西裝筆挺的男士正與身邊的女人談話,見到趙老師靠近,便堆滿笑顏,伸手握住趙俊峰的手:「呀!趙教授,好久不見了。」

「確實好久不見了。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生陳熙儀,還有一個學生叫李菁賀,他在停車,等一下就過來了。」他回過頭對著陳熙儀道:「熙儀啊,這位是林孝旭……嗯?怎麼了?你們認識?」

看著自己學生和好友都露出驚訝又不可置信的樣子,他有些疑惑。

嗯……不能說不認識,那可是太熟悉了。

林孝旭點頭。

兩人是在一個網路社團中認識,但是彼此都是披著馬甲,與對方的了解都是在網路上的貼文和留言而來的,再後來就是用聊天室聊著對方所創造出來的作品和彼此生活分享。

這應該可以說是網友奔現?太荒謬了。

果然網路世界不可輕信。

看這個人在網路上的名字就是一個文藝青年,跟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大學生吧,結果現在跟她講說每天跟她聊些沒營養的竟然是一個已經出社會多年的菁英人士!

這個世界真的都要充滿質疑才能生存欸!要不然被騙了都不知道。

她猶豫著看向那個被叫做林孝旭的人,她到底要不要打招呼?

也見林孝旭有些尷尬。他是真的沒想到在網路上那麼天然呆但在用字遣詞中可以看出她的健談、作品盡顯沉穩的女孩,竟然才大學而已嗎?

兩人都為難地同時伸出手,「妳好,真是沒有想到。」

「我也沒想到……木子九老師。」

「哎,等等……陳熙儀?妳是得到今年大賽新人獎的首獎的那位?妳沒用羽星這個名字啊。」難怪當初評審所有作品的時候沒有看到羽星這個名字。他這才看向被他們倆忽略了的趙俊峰:「果然趙教授帶的學生都是極好的。」

「哈哈,是這個孩子聰明,一點就通。」

在課業上,陳熙儀還真的不用誰操心,更不用擔心要不要扣考的問題。交代的事項也是很快就可以達成。他帶的導生裡面,他也是最放心這個孩子。

「沒有,還是老師教得好。」陳熙儀客氣回覆道:「是這樣的,原本想用羽星的名義,可是我是跟同學一起報名的,我想合群一些就用本名了。」

林孝旭點頭,隨後眼眸一轉,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指著師生兩的身後方向對著陳熙儀道:「我還是叫妳羽星吧,我比較習慣。鹿一麓老師在那,我記得妳還蠻喜歡她的作品,妳可以去跟她交流。不過要記得時間喔,作為今年新星,會要求妳上台的,妳應該知道吧。」

「我知道,謝謝子九老師。」

作為業內前輩的兩個人看著陳熙儀自己離去,不禁笑道:「俊峰,陳同學很好,如果好好培養,應該可以擠進業內頂尖。」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這個孩子總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就這點讓趙俊峰有些苦惱。

他一開始帶這屆學生的時候就注意到陳熙儀這個孩子,原以為只是普通的內向,可是她的所有表現又讓他覺得,這個孩子彷彿就是經歷過些什麼。

「可能跟她以前的經歷有關。」林孝旭說道,輕聲嘆息著。

果然嗎?

趙俊峰看了眼林孝旭:「不過你怎麼知道?」

「以前跟她是網友,有聊過天,只不過不知道她是你的學生。」他對著趙俊峰翻了個白眼,調侃起自己這個好友:「不是,她是你的學生欸,你沒有關心過?」

趙俊峰只是沉默看了他一眼,隨即卻不再理會他的調侃。

確實,他沒有很上心學生的狀況。因為他覺得到底是學生的私事,他貿然去問,好像哪裡怪怪的。

「趙老師!」這時候李菁賀才姍姍來遲,他氣喘吁吁的模樣,顯示了他是用跑的過來:「老師,抱歉,剛剛找不到停車位,所以來遲了。」

「沒事,活動還沒開始。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林孝旭,是本屆大賽的評審。」

「啊!您就是木子九老師?久仰、久仰!老師,我超喜歡您的作品!」李菁賀忽然激動萬分,似乎沒想到自己可以看見真人一般。他的眼神裡都是透著閃閃發光的崇拜。

「你好,李同學,謝謝你的喜歡,不過你不用那麼激動的。」林孝旭輕笑出聲。明明都是趙俊峰的學生,怎麼跟羽星差了十萬八千里,畫風這麼突出?

李菁賀經這麼提醒,也發現自己因為太激動而太靠近對方,趕緊又退了幾步,抱歉地對著自己的偶像說道:「抱歉、抱歉……」

對方只是搖著頭,表示沒關係,隨後笑道:「你的作品我覺得還不錯,只不過很可惜沒有獲獎,你跟熙儀同學一樣都很有前途,繼續加油。我們這一行以後就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撐起來了。」

「謝謝子九老師!我會繼續努力的!」他依舊激動地說道,只不過稍加克制了一些。

望著時間也差不多,林孝旭只是讓師生兩人準備典禮的開始,自己卻是往後台的方向走去。

他是本次大賽的評審,少不得要上台說幾句話,鼓勵那些新星們堅持繼續創作,也安慰那些沒有得獎的創作者們不要氣餒之類的話。

李菁賀此次大賽只差那臨門一腳便可以進入前三,他雖說有些失望,卻沒有感到氣餒,他只是覺得自己還可以再進步一些。

「妳剛剛幹嘛去了?怎麼不見妳的人影?」見陳熙儀在自己身邊坐下,李菁賀這才低聲問道。

「喔,我去找鹿一麓老師交流了。」

「談得怎麼樣?」

「還不錯。」她挑眉笑道,隨即看向舞台,這才想起自己要去後台準備,「呀!我忘記我還要去後台了,那我先過去囉。」

言罷,又急匆匆地趕往後台。她站在後台可謂已經緊張到了極點,正當她在思索要不要找工作人員的時候,林孝旭就已經走了過來。

「妳總算過來了,剛剛工作人員找不到妳差點急瘋了。」

「對不起,聊得有點忘記時間了。」

「哈哈,我就知道,我已經跟工作人員說過了。」他哈哈一笑,他也給予正面評價:「鹿老師真的很健談,跟她交流確實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妳會聊到忘記時間是很正常的。」

「跟林老師聊天,也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啊。」她亦是笑笑地說道:「誰不知道林老師在業內的名聲有多好。」

「妳別總林老師、林老師的叫,多生分啊,像在網上時那樣叫我吧。」

「那可不行。您跟趙老師是同輩,而且您進業界比我早,我不叫你一聲前輩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她無奈攤手:「叫誰您的年紀就擺在那。」

「嘿,妳這樣說話哪裡把我當老師、當前輩?還不如妳就直呼我名還比較好。」林孝旭被眼前的女孩氣笑,但卻沒有真得怪罪過陳熙儀。

她只是笑笑看著他,但他卻是嚴肅了神色:「今天這個典禮水蠻深的,要不是妳有得獎,其實真不該,也不適合讓妳來的。」

「怎麼說?」總不可能真的上演搶人的戲碼吧?「您是說電視劇裡演的那一套劇情?」

「別不信,每年都上演過,有一大部分的原因也是這個導致產業式微。」他翻了個白眼,眼眸隨即看向正在準備上台的那些人:「不過,師徒制也沒什麼不好,別真的就一竿子打翻一條船,妳趁現在好好觀察妳適合跟著誰,當然如果妳不想找也是可以的。」

「子九老師,如果我說我想跟著您呢?」她輕聲開口,對林孝旭說出自己的想法:「您願意嗎?」

「我?妳不怕被我賣了?」

「您吧,雖說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可靠,可是您的能力是大家所認可的,不然怎麼會這幾次大賽都讓您當評審?」她笑眼彎彎,更加堅定了她選林孝旭的主因。

林孝旭這才注視起這個孩子,他們倆個明明差了一輪多,他都可以當陳熙儀她父親的年紀了,怎麼感覺這個孩子卻是比他還要老成?

這可不行啊,好好的年歲,怎麼就過得如同老人般的生活?

他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好吧,可是我們倆私下不論師徒啊,要不然多見外啊?」

「都聽您的。」雖是這麼說,但陳熙儀還是按照規矩,喊了一聲師父,她眉眼都透著開心與滿足。她一直以來就挺崇拜兩個人,一個是鹿一麓老師,一個便是眼前的木子九老師。

能跟這樣的老師一起學習,她是快樂的。

至少她能忘卻那些困住自己的牢籠。她一直是個執拗的性子,當年的那些事,要她忘記、放下,甚至是原諒都是不可能。

她只能做到不再提起,但無法做到雲淡風輕。

林孝旭無奈笑著,他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被眼前的小姑娘騙了呢?「行了,我先上台,妳自己準備一下。」

她頷首目送林孝旭上台。她站在布幕後面,準備下一個環節的上場。

看著台上那些閃閃發光的業內前輩,以前的她看著那些閃耀的星辰,在屬於他們的領域發光、發熱,擁有美好的未來。

她羨慕著、憧憬著,總想著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成為那個閃耀、溫暖他人的存在,可惜,漸漸地,她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了。

現在的她,真的有這個資格談這些嗎?

會不會都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自嘲的一笑,真是荒謬,自己哪有這個才能?不過都是他們誇大說詞罷了。

她暗自嘆了口氣,現在的她應該要將注意力放在等一下的致詞,而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陳熙儀只是深吸一口氣,隨即便閉上眼努力想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之前大家聽說,木老師有想要收徒的意思,請問您已經找到這個人選了嗎?」

「是的,我確實已經找到人了。而且這個人也在現場。」這時候公佈自己的徒弟是何人確實有些風險,畢竟,每個人都想要找到適合自己派系的新人。

當初自己入這一行的時候,也是受到不少前輩的示好,希望可以吸收新人成為自己的助力,然而,他本身家族便是在這一航摸爬滾打,怎麼會不知道這其中的水池深淺?

他便以自己還資淺的理由打發了那些各懷鬼胎的前輩們。當然一路走來的過程也是崎嶇艱難,除卻這行產業本身就比其他職業難走,也更多的只因為自己沒有加入進任何派系,僅此而已。

所以,他也不希望讓陳熙儀這樣的好苗子被有心的人利用,何況,這個孩子也是真的有前途,比他當年更甚。

當初評審這次大賽的作品時,還有不少業內大佬說要收這個孩子當徒弟,盡全力培養,可是誰都知道一旦選擇這些大家,自己以後的日子就不好說了。

是好是壞,皆在自己師父手上。

主持人笑笑地望著林孝旭:「那可不可以請木老師介紹一下您的徒弟呢?我們都很好奇像您這樣優秀的老師怎麼會忽然起了收徒的心思呢。」

「好不容易遇到好苗子啊!」他哈哈一笑,隨即看向身側的後台,慈愛地說道:「她也是得到本次大賽新人獎的新星,還請諸位前輩多多提攜。」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只不過後來又沉下臉色。既然拜了林孝旭為師,那不可能是他們任何一派的新人了,屆時……

那就別怪他們手下不留情了。

就算林孝旭背後的勢力讓他有這本事不靠加入任何一個派別,那他這個徒兒可就不一樣了。她不過是一個新人,在這個業內也不過是一個剛冒頭的嫩芽罷了,想要穿她小鞋,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陳熙儀緩緩走出布幕,她的眼神裡帶著忐忑與不安,活脫脫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她有些侷促地走到林孝旭身邊。

雖然剛剛工作人員已經跟她說過流程,可是她還是很害怕出錯,尤其是前輩雲集的頒獎典禮現場。

她手握麥克風,越加的顫慄。「主持人好、前輩們好,我是陳熙儀。」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出現了顫抖。

主持人聽出陳熙儀的緊張,也收起自己的玩笑心態,拿出自己的主持專業態度,試圖讓這個第一次登上這麼一個大型舞台的女孩安心:「哈哈,陳同學不用緊張,我們就像聊天一樣就好。」

她點點頭,隨即乖巧地坐在林孝旭身邊。

聽著台上所有前輩們的侃侃而談,她好生羨慕。她是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有這麼自信的一天。但她面對人群便會害怕得發抖、不敢像大家一樣,散發出只屬於自己的光芒,如同天上的星辰。

林孝旭目光落在自己認下的徒弟,無論怎麼看都是滿意的。他的眼角眉梢間都透出對自己徒弟的喜愛。

只不過……他一想到以後的事,就有些頭疼。陳熙儀認下自己為師,雖然是高興的,可是他自己本身是沒有派系分別,已然是得罪了不少前輩。

要不是自己身後有家族依靠,他早就在這行混不下去了。

但陳熙儀沒有。她只是一個新出茅蘆的後輩,就算她的師父是自己好了,可是她以後的資源,又該何去何從?

陳熙儀果然還是想得太簡單,而自己也答應得太爽快了。

雖然他是有辦法領著陳熙儀在這條路上走,也能把所有資源都給那孩子,但自己遲早有一天是會離開這個圈子的,那到時候她又該怎麼辦?

林孝旭不由得沉下臉,他將目光落到不遠處的趙俊峰,或許,趙俊峰還能護著那孩子一些?不,好像是自己想太多了。

趙俊峰跟自己一樣,初入這行業的時候都沒有選擇找邊站,所以導致自己手上的資源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不過都是靠著多年的摸爬滾打,才有如今的地位。

趙俊峰看慣業界內的爭鬥,已然心灰意冷,否則在自己閃閃發光的年紀,何必跑去學校裡教書?他暗自嘆了口氣。算了,如今都這般了,還不如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也是很好奇,這樣閃亮的新星可以在這個行業走多遠,在沒「選邊站」的情況底下,還可以不被荼毒而失了本心,那才是自己有本事。

「羽星,妳還好嗎?」林孝旭眼神落到已經怔愣的陳熙儀身上,只用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問道。

「我、我還好,就是第一次登台,有點害怕。」

「沒事的,有師父在呢。」他輕聲安撫著,又快速看向主持人方向。

這時,主持人已經在做結語,要進行下一個活動。他目光落到坐在一旁還是能感受到侷促情緒的女孩身上:「麻煩陳同學就直接留在原地即可,等一下要頒獎。」

「好的。」陳熙儀懵懵地點頭,那個乖巧天真的樣子,是真的讓大家都沒看出這就是以最犀利筆觸所創造出可以得到所有人誇獎的那位新人。

那個反差感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在台底下的趙俊峰也有些憂愁,他相信林孝旭的為人和作風,自然不可能讓自己的徒弟受到什麼迫害。

可是有一說一,身為一個沒有派系,始終中立的他們,所帶出來的徒弟,真的不會被有派系之分的人所為難嗎?這是他一直很好奇的點。

從他到現在都沒有嫡傳弟子便可以見得,哪怕他多滿意陳熙儀和李菁賀的作品、才能,可是派系之分太過嚴重了,他怕因為自己當初入行時的選擇,而導致自己的徒弟也受到迫害。

之所以有這些派系之分,大抵也要從好幾年前自己老師那輩開始說起。若非那些過往,現在的同行之間哪有這些彎彎繞繞的事。

剛剛林孝旭望過來的那眼,他不是沒看見,他知道林孝旭也是擔心起之後陳熙儀會被那些人給針對了。

可是他們這些做為老師的,可以護學生一時,卻護不了他們一輩子,何況他們總有一天是會離開這個圈子的。

他緊皺著眉稍,是真的想想就覺得頭疼。他們都是十分的愛才,不然也不會如此苦惱了。

陳熙儀站在台上,閃光燈、舞台燈的照耀,讓她險些睜不開眼。好不容易撐過頒獎儀式,進入到提問環節時,她做為新人獎的首獎,自然也是第一個輩訪問的。

她依舊有些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果然自己還是很不習慣那麼多人、那樣盛大的場合,一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際社交,便是一竅不通。

可憐在這個社會上,不可能讓她一輩子都躲著人不說話、不人際交往。尤其是在這個行業要繼續走下去的話,她就不可能躲得過。

真的好煩這樣的場合,當初她為什麼要答應李菁賀的邀請,為什麼要答應老師參加這個典禮,為什麼……她現在心裡多出了十萬個為什麼。

可是無人可以回答她。

她的眼神出賣了她自己,主持人經過上一輪早已知曉這個看似沉穩的女孩實則是一個內向不善交際的孩子,他望著陳熙儀輕笑:「剛剛說妳現在是大學生嘛,那方便說一下妳的學校嗎?」

「呃,這是可以說的嗎?」見站在一旁的主持人和林孝旭都點頭,陳熙儀這才望向台下:「我的學校是A大。」

「哇!A大,那妳的課業很好欸,人長得可愛,課業又好,妥妥的學霸,肯定很多人追吧?」

「沒、沒有。」陳熙儀瘋狂搖頭,她不認為自己的成績多好,上個學期她都沒得到書卷獎,哪裡就是學霸了?

這主持人慣會捧殺的。

「欸、欸,你別打我家徒弟的主意啊。」林孝旭接過話頭,插科打渾把話題帶過去,「不過,熙儀的作品真的讓我和其他的評審老師都驚艷萬分。」

「是啊,陳同學的作品真的讓人驚豔,原以為是個歷經過滄海桑田,閱歷頗多的旅客,卻不想竟然只是一個大學生而已的年輕人。木老師,你這是撿到寶了啊!」另一個評審笑笑地打趣著兩師徒。

主持人此時又開口,他看了眼手中的字卡,續而介紹道:「那我們先來看一下,陳熙儀的作品,名字叫做《沉》。」

沉,是她墮落塵埃,也是她跌落名為「痛苦」的海洋裡的過往。是她在毫無浮木的深淵裡掙扎時,難以呼吸的歲月。

以沉為名,是致敬這六年來,她無能為力逃脫的枷鎖,雖未因此溺斃,卻也窒息萬分。她想看見光亮照耀在自己身上,但六年以來的黑暗,卻深深把自己埋葬。

光與暗的碰撞,最終痛苦的依舊還是主人公,她慢慢的呼救,轉變成急促掙扎,最終又陷入寂寥。無人發現,也無人可以拯救。

多麼想要呼吸!電影主角用黑白交織的吶喊,訴說三年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刑罰,亦是控訴六年以來自己的軟弱無能,更是對那場場罪惡審判的批判。

她是電影的主角,同時也是旁觀者。

但她無處可說,只能用隱晦的手法,說出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無可發洩的所有桎梏。

電影落幕,片中主角真的得到救贖了嗎?還是依舊掙扎著,沒得到逃脫的機會?這些都留了白,無人知道,唯有不斷的猜測。

就連身為作者的陳熙儀,也無法給出正確的答案,因為她也不知道。

字幕的滾動,不斷地跳躍出感謝名單與參與人員。同時,會場陷入寂靜,眾人都被震撼到了。

無從分辨,也無從解析。這是最寫實,也是最震撼的一場控訴。

影片真正到結尾,呈現黑幕時,會場才響起如雷的掌聲。難怪可以獲獎,也能得到最佳新人獎的首獎。

實至名歸啊!

林孝旭再看一次,依舊是被陳熙儀的作品所吸引。

他看向陳熙儀,只見她的眼眸流露出的唯有黯然,她從前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他從前做為網友、現在做為她的師父,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作品不會是她的救贖,而是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做為這個作品的創作者,也是本次大賽的得獎者,想請問陳熙儀同學,你有什麼話想對大家說的嗎?」主持人是第一次看到這部作品,他也被這個女孩所帶來的反差而驚愕住了。

「嗯……」陳熙儀只是想了片刻,眼眸落到台下眾人,回以一笑:「人生漫長,願世界溫柔以待的前提是,希望大家也都可以溫柔待人。電影裡的這些情節都是真人真事,毫無改編,但電影裡主角的原型是誰,請恕我不能在此言明。」

雖然對世間唯有絕望,但她卻不會主動放棄愛這個世界。

等她下了台,李菁賀便迎了上來,「這是你國中出現變化的原因?」

陳熙儀只是沉默一瞬,算是默認了李菁賀的猜測。

李菁賀太過聰明了,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

陳熙儀望著眼前這個步步緊逼的好友,最終唯有深深的嘆息,目光卻是悠遠到不知在看向何方。

就像是望著從前懦弱無能的自己,望著一直想著要逃脫桎梏,卻毫無還手之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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