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整天,在進行交易的掩護下,他們把整個交易市場和鄰近區域都跑了遍。神子平時都待在神殿裡,此次出行幾乎會走遍整座常日城,正好能讓他們在最為熟悉的交易市場這一帶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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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兵數量、站崗位置一類的資訊不好打聽,只能先從平時的狀況來推斷。走了幾趟後他們各自觀察記下資訊,在當晚的旅店裡,攤開地圖進行了最後一次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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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的計劃在聚集地時就已經決定,他們只需調整並確認細節,再把明日會用上的「工具」加工完畢,所有事前準備就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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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兩名隊員圍在屋內唯一的桌子旁做加工,里拉沒去問一旁正在替傷口換藥的久川會不會緊張。雖然這小子總是面無表情,但里拉看的出他平靜的很,要說的話,明天要製造騷亂引開衛兵注意力的他們還比較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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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視線,里拉只對身旁的兩人與自己說,「打起精神,盡全力吧。局面肯定不會比戰場更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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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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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包紮完畢的久川抽出刺刀,讓這把陪伴他多年的武器在手裡挽了個俐落的刀花,而後牢牢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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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夜無夢。隔日,在常日城輕快的氛圍中,神降之日的各種儀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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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踏上街道的人比前兩天還多,隨著神子的來臨,交易市場這一帶呈現出了和前兩日不同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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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歡聲笑語之中,青年突兀的冷靜而堅決。他站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遙遙看著遠方逐漸接近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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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活動在神殿那邊,他們沒跟過去湊熱鬧,而是把握時間又觀察了下今天的衛兵分布狀況。神子的隊伍走到這一帶時已過正午,早換上城裡服飾的四人分開行動,隱進了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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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試想過神子是什麼樣的人,但實際見到時他仍是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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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簇擁著的是名相貌清秀的少年,異於旁人的銀紅髮絲垂落肩頸,淺色的眼瞳帶笑,一身以少見的藍色布料裝飾的白色衣袍,讓他在人群裡相當顯眼,彷彿遺世而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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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降世至今已有兩百年,即使想過他和一般人不同,久川也沒料到神子的外貌是如此年輕。不過這也只是第一眼瞧見時的驚訝而已,不管神子是少年還是老人,他都同樣刺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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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急匆匆地逼近,久川混在想與神子交談的群眾裡緩步向前。周圍人多,他不急於一時,只是看著神子和每一個上前的人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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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真誠的祝賀外,人們談論的內容是那樣的平凡而瑣碎。商販們熱情分享最近市場發生的大小事,哪些作物豐收、哪邊的店家研究出了新商品,神子一會兒在攤販前淺嚐招待的點心,一會兒踏進店家看店主展示新製成的布料。走進一間藥草舖子時,年幼的孩子送上了鮮花編成的花冠,神子蹲下身,讓靦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替他戴上,而後笑著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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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的歡樂而美好,神降之日不僅僅是感謝,人們是發自內心的愛戴神子,並為他的降世獻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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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閉了閉眼,再一次邁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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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街頭移動到街尾,短短的路程隊伍走上了許久。當久川終於走到神子面前時,是街尾一處他們預先選定的動手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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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神子面對面時,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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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自己開口,對神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又該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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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思緒一晃而過就被他拋開,久川眼裡只有少年纖細的身影。救世的神子,平衡崩毀的根源,他們此行的目標,拯救普羅爾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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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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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的聲音不大,清澈的少年回眸看他,「你好呀,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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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的話語被遠方傳來的爆炸聲淹沒,對人們來說毫無預兆的巨大聲響與濃煙接連竄出,彷彿是某種信號,兩道相同的巨響在附近不遠處接連響起,湧上天空的煙霧漫開,融合著遮去了大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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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一瞬間染上驚慌,最先反應過來的衛兵們飛快往聲音的來向奔去,人們的注意力都被拉往隔了幾條街道的騷動──除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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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抖,刺刀從欺身上前的久川袖口無聲滑出,他與神子間的距離已近到不容許第三人干涉,神子的視線甚至不在他身上,轉開的側臉上只有被遠處騷動吸引的詫異,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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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川沒有聽見周圍倏地響起的一聲驚喊,刺向神子心口的刺刀已無法被他人阻止,這是一次毫無預兆的襲擊,向來謹慎的久川都以為自己得手了──但腕上那股牢牢扼住他的力道,讓刺刀的刀尖勘勘刺穿了潔白的布料,卻無血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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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力道未減,卻無法再前進分毫。久川反射性地瞥向手腕處,在緊要關頭扣住他的,竟是神子那纖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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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柔弱的神子,竟有這種反應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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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餘光瞥見劍光劈來,久川手指一翻,受限下刺刀依然劃出了俐落銀光,這一刀沒有命中神子先一步鬆開的手,卻替他爭取了應對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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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的反應確實出乎意料,久川腳步一退,避過了神子護衛揮來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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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從護衛臉上一晃而過。有些青稚的面容,卻是周圍群眾裡最快反應過來的,也許從一開始她的視線就不離神子,才能察覺在眾人視線之外的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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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會她,重新握緊的刺刀再次逼向神子。已經挪回視線的神子眼神明亮,他快步想往隨身護衛的方向退,手持長劍的護衛也已攔了上來,劍長刀短,久川的刺刀卻驟然變向,揮向長劍的一擊讓武器不如刺刀靈活的護衛來不及反應,優勢剎那間被抹去,伴隨的力道讓護衛在長劍被震開的同時虎口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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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少女咬牙握緊劍,卻跟不上刺刀的攻勢,一時接招的只能狼狽後退──但至少這樣,她也為神子大人爭取到了躲避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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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念頭才剛閃過,刺刀攻勢間一絲空檔便讓她神情一凜,長劍反射性劃出圓弧,帶著想藉這一擊逼退對方的狠勁,視野裡驟然應變的刺刀卻讓她慢半拍地察覺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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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帶著她的身勢由右而左,青年卻像早有預料,抽身往左退的動作是那樣的毫不猶豫,短短幾秒,她甚至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青年的身影就從她前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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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過護衛,蹬步衝上前的久川扯住來不及再退的神子,他調轉刺刀,這回考慮到空手的神子可能做出的反應,刺刀終於繞開了層層阻礙,強勢地捅進了神子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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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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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突兀至極、卻毫無痛苦成分的清脆,與刀片割開心口的痛齊齊咬上意識,幾秒前送給護衛的茫然,在幾秒後與撕咬意識的疼痛一起被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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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眼前漫開,疼痛真實的彷彿血肉被割開,痙攣著失去平衡的青年卻不願放開手中的武器。此刻發生的狀況遠遠超出他的理解,但他仍不知變通般地一往直前,死命想將武器送進已看不清的神子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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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乎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疼痛中,他聽見一聲輕嘆,尖銳的疼痛忽然被一陣暖意柔柔地包覆,在幾秒間如來時一般突兀地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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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恢復清醒時,久川已被衛兵扯開按倒在地。他咬著牙揚起頭,毫髮無傷的神子在護衛的攙扶下起身,手裡還拿著他的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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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神子的護衛少女臉色相當差,周圍還是一團混亂,整個襲擊過程不過一分鐘,趕來幫忙的衛兵還是原先在爆炸反方向的那幾個。確認神子大人安然無恙後,護衛少女重新抽出了腰間的劍,挾帶著怒氣朝久川的方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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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不在手裡,壓在身上的力道也讓他難以起身,狼狽趴伏在地的久川掙扎了下,視線遙遙投向被護在人群後方的神子。他的眼裡沒有即將奪去自己性命的利刃,他所想的依然只有在絕對劣勢的局面下,他還能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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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絕承認此刻的束手無策,拒絕祈求任何希望,可在最後關頭,剛才那聲嘆息的主人又一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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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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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的聲音淡而清澈,音量不大,卻彷彿帶著能安撫人心的奇異魔力,讓周圍的人們減輕了因意外而生的慌亂。久川可以瞥見那本要朝自己斬落的劍,竟也因這淡淡一句話便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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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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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繞過想保護他的人走上前,緊盯著他的久川受憤怒驅使,加上身上壓制的力道竟因神子那句話而減弱了些,他反應極快,搶回自己的手便驟然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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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從壓制自己的人手裡爭取到一些空間,久川按住地面想起身,神子不殺的命令反倒成為了他的機會。他撞開身上的壓制,就算手無寸鐵也想撲向神子,匆忙反應過來的衛兵一擁而上,惦記神子命令的他們沒拔劍,但仗著人多,加上反應過來也想保護神子的一般民眾,光是拳腳也夠讓心口仍隱隱抽痛的久川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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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混亂後他在重擊膝窩的蠻橫力道下摔倒在地,衛兵們手忙腳亂之餘終於想起就算不殺,也該先剝奪眼前危險分子的行動能力,手下不留情的人們呼喊著拿來了繩子,先把被壓制在地的青年五花大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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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陷入絕境也沒有屈服,靠著驚人的意志打傷了幾人,但與全城為敵的青年,在刺殺失敗後仍是如預期般付出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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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甘心。就算在拳腳下被按壓著動彈不得,手腳也逐漸失去自由,身上的疼痛更是清晰到難以忽視,但他依然咬牙凝聚起僅剩的力氣,試圖抓住哪怕一絲微小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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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就這麼在這裡倒下,普羅爾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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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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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護衛的攔阻,神子走向前,在久川面前蹲下了身。他垂下眼簾,月色的眸裡染上一絲悲傷,他又輕聲重複了次,探出的手輕輕觸上久川的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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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抱歉,但為了不再有人受傷,得請你先安靜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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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著驟然覆上的暖意,久川徒勞而強硬地反抗了下,最終仍是在那股非人的力量中,不甘願地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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