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奔跑吧,因南北無涯〉(1)

     

      「記住,日是象形字,這簡單,沒什麼好不會。」少年說,邊用手在沙子上寫下日字的輪廓。話落,他聽見我問為什麼,歪了下唇角,又重番解釋一次。

      第二次話音剛落,他立刻問:「懂了沒?」

      我支吾應著,音量只夠自己聽清。他當我懂了,續道:「再來,是月字。」伴隨著話聲,他糊掉方才繪出了日字,繼而寫上月。

      後來,他教了我特別難寫的一個字。

      爨。

      他說這是象形、指事、會意合併而成的字。我沒領會這些詞的含義,只想記下來,卻學了好幾次也學不起來。

      也不知道,能用在哪。

      再後來,那個教我爨字的少年,在溫煦的初陽下問我。

      「走嗎?」

      我們隔著一條鐵軌,我問他走去哪?能去哪?

      他忽然笑了,盪著不羈和痞味,「去浪跡天涯。」

      我笑,說得可真輕鬆。

      尚未搭茬,又聽見他道:「奔跑吧,因南北無涯。」

      話落,他指了自己,又指了指我。

      我瞇縫著眼看他,懂了,也應下了。

      ***

      市集太熱鬧,喚醒了她。

      北緒困噠噠的,裹著渾身黏膩的汗踏下床,想找水喝。

      方走到爐灶前,提起茶壺晃了晃,沒水。

      她張望著僅能容下兩人的廚房,父親不在,估計昨夜也沒回來。

      三米長的窄客廳上沒有人逗留過的痕跡,只有昨天她從市集買回的玉米,擺在那,位置沒分毫改變。

      北緒步到客廳,冷冰冰的玉米,她想將它熱一熱,可又想起家裡沒柴,也沒水,索性作罷。

      冷著吃,總之都是能填飽肚子。

      快沒錢了,她想著,蜷在窗台邊看底下的熙來攘往。

      而後三天,始終不見父親的人影。

      第四天,真的沒錢了,身無分文。

      很沒骨氣的,她想喝水度日,等到父親回來扔個幾文錢在桌上也不遲。

      可又想起水費的事,似乎也沒錢繳了。

      北緒一身邋遢,白T上也全是之前做小工賺零留下的污漬和破洞。下樓走到大街上,摩肩接踵,市集歡騰著,她找不到一個目標,只能迷離地走著。

      真是被逼進死胡同,人的腦袋會開始亂糟糟,就這麼一個想法閃逝而過:沒錢,乞討?偷?

      她佇足於小販前許久,矮凳上的老人也看了她許久,啟口問:「小姑娘,妳是要不要買啊?沒的話趕緊走吧,礙我做生意幹什麼呢?」

      北緒被他問窘了,下意識去摸口袋,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窮光蛋。她抿了抿唇,口乾舌燥,「您……可以給我一根玉米嗎?」

      那老人聽聞,哂笑一聲,「妳這是另類的乞討,還不如去騎樓邊坐著,遲早會有人扔錢給妳。」他壓著雙膝起身,趕蒼蠅似地在她眼前揮了幾下,「走吧,別礙著。」

      她依話走了,卻是兜去另一個陌生的攤位。可能是餓昏,也可能是喉頭乾的像被扴,北緒腦子發熱,擠過一個個高碩的男人、和提籃買菜的女人,探手摸走根玉米,跑了。

      只知道奮力奔逃,她撞過再撞過,撞過數群人,還是繼續跑。

      「喂!抓住她!死白日鬼!」男人吼道。

      這聲音不斷地從後頭傳來,未歇,漸次清晰,越發靠近。

      她盲目搜索著可以躲的小坑,尚未見著,已經被人猛地一抄,身體一旋,鼻子直直撞上男人的手肘,看來是早已預備好的姿勢。

      那男人鬆開手,冷眼看著北緒狠狠地朝地面摔去,眾人圍觀,見他已擼起袖子準備揍人。她手摀著鼻子,一股鐵鏽味急竄鼻腔,頭上有如放鉛般一樣沉,動不了。

      市集依舊鬧騰。

      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向太陽穴,她身型原本就瘦,根本經不起打,僅僅一拳,就痛的半暈不醒。

      接下來被踢了幾腳,她算不了,人都快昏了。

      那些領取豐厚俸祿的官員,也只是瞥個幾眼,叫人群別湊熱鬧了,接著晃悠悠地離開,沒欲管這破事的意思。

      北緒想自己還會挨很多拳,很想哭,咬著唇不敢吭聲。即便沒上過學,她也知曉偷竊本來就是一件做不得的事,可怎麼就做了呢?

      那男人繼續他的罵罵咧咧,忽然吼聲在空氣中凝滯,有孩子的嘻鬧聲取而代之。她身子在發顫,遲遲未等到下一個重擊,怯怯地側過去看,日光直射眼瞳,看不清,只聽見,「玉米頂多十出頭吧?三百給你夠不夠?」

      像是被硬塞了顆蘋果,那男人磕磕巴巴,只有手指猛指著面前的少年,七竅生煙,拔聲罵道:「你、你當老子窮啊?我──」

      「不窮?用的著為了一根玉米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嗎?」他將鈔票塞回口袋,正俯身想去拉她,立刻被那男人一腳踹下,吼道:「你個死囝兀,我是在教訓人,知不知道她爸是做什麼?不務正業,在搞革──」他話未落,立刻被一旁原本還看好戲的人上前摀住嘴,拖拉著走了。

      南然看著他走,還在不爽背上腳印子。

      被拖遠的那男人,掙開群眾的手,冷哼了聲,卻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的口無遮攔,沒再回頭毆人,真就離開。

      眾人也隨之散去。

      再回神,是在他肩上。

      「疼……」

      南然輕笑了聲,「偷之前沒想過會疼?」

      「……」

      「去打打零工也好,偷這種事,做不得。」他加快步子,穿過人流,走了一段路,忽而歛足在紅磚騎樓旁,問:「妳家在哪?」

      北緒想側頭去看周遭,被他的頭擋住了大半活動空間,「……你擋著,看不到。」

      南然依舊倚著柱子,沒動,「這裡是新川街口,有家包子鋪。」

      她想了會,「我家在反方向,窄巷裡,松南巷那。」

      他笑了聲,抬腳,可她卻不曉得他在笑什麼。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