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女王駕崩啦!」

淒厲一聲猛然響起。

是誰驚動了枝椏上的鳥兒?又是誰的夢醒了?

群臣私語,勾心鬥角。

昔日君主,無人問津。

不知是誰,道起那年的惡夢。

天才剛露白,只見一名長相清秀的少年揪著長長的衣襬,腳步有點急的跑在木質的走廊上,踩起一陣令人煩躁的聲響。

他並不習慣早起,今天這樣卻還算有點遲。

少年直盯著眼前的路,毫無心思放在一旁美麗的庭園造景。

好似那一切造景只是浮華一般的事物,他不需要搭理、也不屑搭理。

「冥愔!」

少年氣喘吁吁的到達這擠滿人的廣場時,立馬一個熟悉的聲音鑽入耳裡。

抬頭一看,自家父親已然站在他面前。

父親的精神不錯,眼角裡充滿了威嚴,讓人看了會心生畏懼。那精明幹練的頭腦,是大家所讚賞、器用的。

可是那是女王還活著時的事了。

如今上位者已不在,全王朝彌漫著濃厚的下剋上氣息。幾天前還同自己談笑風生的人,如今是一個也不能信了。

感嘆也沒用,權力當前,誰不分外眼紅?

只是當年父親叱吒風雲,如今卻孤獨一身,成為眾矢之的。少年也無法插手管什麼,只能在旁邊,只求能一起分擔。

「冥愔,昨天不是交代你要早點到的嗎?怎麼還這麼晚來呢?」

看著父親如今有些滄桑的面容,冥愔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推說;「平時習慣沒養好,關鍵時刻當然不管用。」

父親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卻也沒繼續問。只是盯著冥愔看。

正當冥愔覺得奇怪才發現父親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後方。順著那道視線轉過頭去便看見一個大肚子的中年男子正一跛一跛的朝他們走來。

冥愔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李大人,平時待自己也算不錯,但是冥愔也發現了,他的眼神變了。

「哎呀!這不是宰相大人和小冥嗎?」

平時這句話聽起來當然沒問題,但不知為什麼今天聽起來就是特別刺耳。

冥愔自然是沒把心裡話吐出來,父親已經搶先他一步道;「李大人,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唉唷!還知道關心!」李大人有些誇張的拍了拍父親的肩膀「我最近是還不錯,就是年紀大了。在這裡混下去可不簡單,打算找個機會把位子讓出來恩惠新一輩的。」

「是嗎?那就請您身體多保重了。」

「是說,宰相大人啊,我看您年紀也不小了,何不趁趁『這個時候』好好休息呢?」李大人似笑非笑的看著父親。

聽到這裡,冥愔簡直快氣炸了。

這不是在叫父親趕緊趁著女王下葬的時候自願出去當陪葬品嗎?

這位大人平時看起來還算正直,沒料到竟也是如此市儈。

雖然這句話充滿了侮辱,但是父親也只能忍下來陪笑。冥愔快看不下去了。這就是當年呼風喚雨的宰相嗎?他都快不認識眼前這位落魄的老人了。

一如女王傳出壞消息的那晚,崩潰的父親嚎啕大哭的樣子。

女王沒有子嗣,當然也沒有接班人。在她去世之後,沒有誰不在覬覦這個王位的。

但是父親卻誓死捍衛著,不讓任何人奪得王位。

只為了一個原因──她還活著。

冥愔那時還不懂,是誰還活著?自然不可能是女王,每個人都已經見證了她的死亡,難不成女王死掉只是個騙局?

但要怎麼做才能騙過一大群精明老狐狸的眼睛?

在那天晚上,老淚縱橫的父親緊拉著冥愔的手嘴裡不停的念著。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像詛咒一般。

冥愔邊安撫著年邁的父親,邊問道,是誰還活著?

父親突然沉默了,久久後才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冥愔。

那聲音輕的好像在說一個重大的秘密一樣。

「玥邪,她是玥邪。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明明不是最冷的時候,身體卻如同一瞬間受寒般的打顫。

這個名字只要是王朝的人都必定熟悉的,許多小孩都是聽著玥邪的事蹟長大的。

但那些事多半都是後人渲染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時間一久,也就沒放在心上。

甚至開始覺得這只是哄小孩的故事。

為什麼父親又再提起這個虛幻的人呢?

打發那人後,父親趕緊拉著冥愔往其他地方去。在路上遇到的每個人眼中那狡詐和輕蔑,冥愔都沒有漏看。

前幾天還威風凜凜的父親,為何落到這種下場?

前幾天還必恭必敬的大臣們,為何變化這麼大?

每個人都想要坐上那個位子。那個位子究竟是多麼高貴,要灑上多少人的血,要疊上多少人的屍體,才能到達?

風起葉旋落,花殘霜滿枝。

陽光毫無溫度的照在紙窗上,在另一邊描繪出模糊的影子。

究竟誰能真正看清那人轉身而去的表情?

喪禮結束後,月已懸東天。

清冷的光闖進這個披著厚重時光的斗室。

冥愔正聽著目盲的老人娓娓說起古老的故事。

那是一個傳說。

天地的女神開創了一個太平的盛世,那裡物產豐饒,百姓安居樂業。

儼然就是一個桃花源。

一天,大雨驟下,女神壽命將盡,在天地初開之時,誕生了七個女娃。

每個都是不老不死之身,每個都想爭奪王位。

虛弱的女神雖然穩住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世界卻產生了變化。

沃土不生,河水不流,天不雨,太陽不再升起,眾生凋零。

一切宛如一幅地獄圖。

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神情有如失憶般的茫然。

不知道是誰開了窗戶,寒風颼颼。冷得冥愔直打哆唆。

月光朦朧的像進入了夢境一般,令人分不清是光是影。

恍惚中,聽到目盲的老人輕柔的聲音道

「少年,她還在等待。」

夜長夢長,心掛念長。

何時待來人喚醒無盡長眠。

顛簸的馬車走過市集,走過王朝的城牆;遠離王宮,遠離深不可測的人心。

冥愔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如倒帶的走馬燈快速閃過。

是誰的人生過得這麼快速?一轉眼便是千年。

但卻什麼也沒來得及被記下,千年如一日。

那七個不老不死的公主,只有一個能成為女王。所以她們開始互相殘殺。

然而,能刺穿一切的矛以及能阻擋一切的盾。這究竟是多麼荒唐的爭鬥呢?

最後她們累了,決定換另一種方式選出女王。這個方式讓大家都心甘情願的讓位。

七公主中的二公主順理成章的坐上王位,而女王的位子一坐,便是千年。

可不老不死在這裡終究只是笑話。好不容易排除萬難登上王位的二公主在生下孩子後,很快就死了。

據說,是她的孩子如同吸血蟲一般的吸吮母親的養分。

一出生便喧賓奪主成為第二任女王。

這一任女王也活了很久,直到最近才去世。

換言之,這個王朝歷經了幾千年才有過兩任女王。

女王的神祕和彷彿無止盡的生命,讓這個王朝歷久不衰,很多人都很崇拜她。王朝的領土也愈來愈廣大。

但也因為女王的貪婪,她一直不願意生孩子。以為這樣便能得到不同於她母親的結局——真正的永生。

但是她現在卻也躺在冰冷的地下,得到永遠的長眠。

或許父親早明白這王朝終於也要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下了吧。

所以他不想連累冥愔,要冥愔遠離這是非之地愈遠愈好。

冥愔是明白的。

因為不管是哪個故事,都沒有真正提到過玥邪這個人的存在。

父親假借尋找這永生之人的名義要冥愔離開。

骨肉分離,父親也非無情之人。

在臨走前,還緊緊的抱住冥愔好久好久。

冥愔眼睛一酸,這難道不是在永別嗎?

歷經千年,事過境遷。

依然不見君蹤影,似是偶然劃過天邊的一顆流星。

每次只要冥愔問起老人們,那不老不死的七位公主是用什麼方式決定誰要坐上女王的位子的?

老人們總是諱莫如深。

不知不覺,冥愔已經沉沉的睡了好久。

若不是枝頭小鳥的嬉鬧,若不是秋天涼意更甚。他或許還會多睡一點吧!

睜開還有些疲倦的眼皮,但腦袋還沒完全清醒。

等他看清自己是什麼情況時,只能無奈的搖頭。

連這樣都不能放過我嗎?

馬車停在一個樹林裡,車夫已不見蹤影。

行李中的貴重物品也連帶消失。

幾個作賊的也還算有點顧忌,至少藏在身上的少許錢跟寶貝沒被拿走。

這趟路已經走不成了。冥愔只好下車看看,原來馬車停的地方並不是什麼荒郊野外。冥愔打量著這個不大的村落,時間還很早,可村莊已經活絡起來了。每個人忙東忙西的,竟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有一個陌生人。

村莊裡的房子很少而且都是矮房,放眼望去便把所有景色收入眼底。

印象中,王朝的管轄範圍很大,所以他才連夜趕著上路。

但在看到那屬於王朝的標誌時,雖有這樣一個心理準備還是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還是沒辦法離開王朝啊。

幸好這裡真的很偏僻,這裡的小孩們都好像沒看過外人似的盯著冥愔看。

後者朝他們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還將隨身帶著的糖果遞出來。

小孩也不會多想,一見有糖馬上喜滋滋的圍了上去。

爭先恐後的,冥愔不禁失笑道「別急,還有很多。」

小孩子就是如此天真,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小小的手拉著冥愔的衣袖將小小的村莊繞過一遍又一遍。

稚氣的聲音七嘴八舌的說著春天的花,夏天的蟬,秋天一地的紅楓,冬天整個世界的白雪。

這些孩子,只要有人對他們好,他們便會掏出自己的全部來回報。

多麼傻啊!

這世界上的人啊!都曾這樣信任著別人,什麼時候開始受傷了。

什麼時候傷口結成了盾,使人心互相遠離,互相猜忌。

這些孩子是幸福的,待在這落後的村莊便好。永遠這樣全心全意的為別人活,永遠也不用顧慮那險惡的人心。

殘霞如退潮般遠去,婉轉歌聲忽然響起。只因孩子們充耳不聞,冥愔也當它是習以為常的事。

夜晚來的很快,慈祥的老村長留下冥愔在他家過夜。

往後冥愔怎樣也忘不了,當他說到他一覺醒來就發現遭到車夫搶劫丟棄在樹林時。

那爬滿皺紋的面容露出心疼的樣子,彷彿被搶的是他的兒子,而不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王宮裡只能自己管好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依靠、信任。

因為人們都是啃食屍體的禿鷹,只要被掌握住弱點,在失去勢力的同時就會被吃乾抹淨,連骨頭也不剩。

或許是這樣的經驗太過深刻,那善良的老人輕輕安慰冥愔的力道竟讓他紅了眼框。

多麼幸福啊!

這一切不真實到,明早他一醒來會不會發現其實自己還在那顛簸的馬車上。

廉捲西風,樹影剪著月光殘留一地的波光粼粼,披著異鄉的夜色卻不覺得寂寞,只因這是個溫暖的地方。

一夜無夢,杳然歌聲飄渺,不間斷的,持續了整夜直至鳥鳴聲響起。

是否有個人也曾在這樣的夜空下聽過相同的歌聲?

接下來的一個月,冥愔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住了下來。

每天跟著老人們上山採藥,有時也會被孩子們拉著到處跑。

而那如黃鶯出谷的美妙歌聲持續的唱到了那天一如往常的早晨。

冥愔和老村長的女兒一同用著早餐。可這個小姑娘的眼神一直很不安定,讓這早晨的氣氛一下變的尷尬。

冥愔懂這小丫頭心裡在想什麼,但他給不起。

這是小時候在宮裡長成的個性,他的心早已被每天的看慣的險惡掏空了。

在父親的教導下穿起了心的盔甲後,他從此就拒絕了任何東西。

所以這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他只能選擇無視。

為了化解這令人難受的早飯時間,冥愔開口隨意的挑起一個問題「這個村莊有誰天天在唱歌嗎?那聲音真好聽。」

本來想讓這丫頭說些話轉移注意力。

但沒想到她瞬間刷白了臉,突然起身離去。冥愔被他的反應嚇得愣了好久,心裡感到不妙。

小姑娘的反應太奇怪了,雖然她走的時候說得很小聲,但在這麼安靜的早晨,冥愔聽得很明白。

她說「怎麼又來了...死神的歌聲」

像是被誰按下了停止鍵,如夢的日子再也無法播放。

冬天已經來了。

誰言日還暖,只道風雪遲。

從那天起,冥愔這個人的存在一如那飄渺的歌聲,被這村子裡的人似聞而不聞。

反正就要離開了,什麼形式都無所謂了。

冥愔在心底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腳步卻依然輕快不起來。

晃來晃去,村裡的人們都只當他是空氣。

走著走著,眼前的景色慢慢變的蔭綠,才發現已經入山了。

冥愔熟悉這裡,這是村裡的老人們採藥的地方。

他還知道在山頂上有一幢白色的房子,村裡的小孩都說那裡是個鬼屋。

冥愔愈走愈近,在斑駁的光影下白房子是愈看愈詭異。

彷彿又聽見那歌聲悠揚。

冥愔的手緩緩的靠在門上,冰冷的鐵的觸感令他驀然驚醒。

往後,冥愔若是想起這段往事,就會覺得那時的自己像中邪似的。

那鐵門似乎沒被鎖的很牢,他才輕輕一碰,門就幽幽的往內開出了一條縫。

因為屋內很黑,裡面看似空無一物,但冥愔一走進去就看見一個巨大的物體隱藏在黑暗中。

這裡似乎多年沒有人跡,微微呼一口氣都能揚起漫天灰塵。

掂著腳、屏住呼吸湊近那黑色的物體一看,上面也是布滿了灰塵,一開始沒看清楚還以為是黑色的毛毯。

這物體對冥愔來說不算陌生,在女王下葬時才看過一次。

但是在這種地方看到還是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會是誰的棺材?

難怪村裡的人都很忌諱這棟鬼屋,敢情這裡出過事。

那該不會是某種迷惑人心的聲音,等人被歌聲誘惑自己來到這裡的時候會有鬼怪從後面偷襲?

這棺材感覺滿大的,裝下兩個180公分的壯碩男人都沒問題。

冥愔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後方,剛才進來的門口還在那裏,外面依舊是綠蔭的樹林沒看見其他東西。

而就在此時,細細的人音響起,像怒號又像低語。嚇得他一下就腿軟了。

那聲音真切的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冥愔已經無暇去思考到底是什麼聲音,他癱軟在地上掙扎著摸黑出去。

心裡想著再不快走,這一輩子就要在這一方之地交代了。

屋內沒有窗戶,整個空間黑得根本看不清楚,他胡亂地揮手想找到可以支撐力量的東西好讓自己站起來,偏偏什麼也沒摸到還不小心打到那口棺材。

手上傳來熱辣辣的疼先不說,那棺蓋似乎沒蓋緊,被冥愔這樣用力一揮,那棺材蓋竟然開了。

天不知何時降下黑幕。

慘淡的月光像迷途的羔羊闖入這深鎖多年的房子。

灰塵紛飛,點綴著月光。

一瞬的毛骨悚然竟也有種異樣的美。

鬼魅般的聲音不知何時消聲匿跡。

躺在棺材裡的人面容紅潤且安詳。

這是一個看起來年約十四、十五歲的女孩子。

皮膚白皙,墨一般黑的長髮柔順的散在纖瘦身體的周圍。

這女孩長的煞是好看,一件素白長裙穿在身上有如錦繡般。

說是屍體未免太過完好,但也不能確定她還活著。

可是冥愔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些,他已經被別的東西吸引住了。

晦暗的光線襯的那精緻臉蛋多了幾分朦朧感。

一下子如被鬼迷了心竅,冥愔的雙眼失焦在那女孩臉上。

忍不住想觸碰,卻又怕她一碰就碎。

風聲淒厲,光影明滅。

寒氣徹骨,迷心者不覺。

直待那長眠之人冰冷觸碰。

夢初醒。

在那個布滿灰塵的斗室之中,目盲的老人曾對冥愔說過,七公主玥邪有一雙妖異的眼,會勾魂。任何人都無法抵抗她那不屬於這世界的雙眸。

「那是怎樣的妖異呢?」冥愔問道。

老人沉默了半晌,道「傳說她的兩隻眼睛顏色不同,是一黑一白。」

記得那時冥愔還在心底暗笑,一黑一白的雙瞳,真是詭異至極。

說會勾魂,我看是嚇傻了吧!

那天他所想像不出來的景象,現在卻真實的出現在他面前。

但那黑白的眼眸映出來的世界都是黯淡的。

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冥愔還有些錯愕也忘了要掙脫,就這樣被突然醒來的女孩咬住了手。

手上傳來劇烈疼痛,冥愔才把自己的意識找回來。

心想,糟糕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吧!可是又覺得奇怪,沒有聽過吸血鬼會咬手背的啊?

才這樣想著,女孩就鬆口了。

冥愔有些發楞的看著那印著牙印還破皮的手,正要開口罵人的時候卻聽到那女孩說「嘖!真難吃。」

冥愔一聽火氣更大,先咬人的還先罵人?豈有此理!

「那妳幹嘛突然咬人啊!白白給妳咬了一口還流血了!有妳這麼挑嘴的吸血鬼嗎?以前我還不相信,血就是血聞起來還不是同一種鐵鏽味,今天真是開眼界了。」

冥愔很少這樣說話,這次真的是太疼了。從小在宮闈長大的冥愔也是養尊處優,哪有遇過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被冥愔這樣指著大罵,女孩只是挑眉說道「你說我是什麼?」

「吸血鬼!突然亂咬人的吸血鬼!」

興許是冥愔的語氣太過真誠引起女孩不顧形象的大笑,但這對以前總是被尊敬的冥愔來說非常不是滋味,一張臉氣的通紅。

「妳笑什麼笑!妳不是吸血鬼妳幹嘛突然咬人?」

「餓了。」

「啊?」

「我、餓、了。」女孩一字一句的說「剛醒來就有個溫熱的東西在我旁邊晃來晃去,實在太誘人了,就忍不住咬下去了。結果味道竟然這麼難吃。」

說完,女孩還吐了吐舌頭做出噁心的樣子。

「那妳就別咬啊!」

女孩突然冷眼看著怒吼的冥愔一下子沉默了。

在那詭異的黑白眼瞳倒映著月色,冥愔看見自己的臉竟是毫無血色。

他打了冷顫,這女孩的眼眸也太過邪門。

一時之間也還沒想起什麼,就聽見女孩低聲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只要是王朝的人,都會記得我呢!」女孩自嘲的說,但轉眼間又期待的看著冥愔說「還是說你不是王朝的人?」

女孩的話像雷一樣轟進了冥愔的腦子裡。

王朝?她剛剛說了王朝?

冥愔瞪大眼看著女孩,那雙黑白妖瞳讓冥愔陷入了回憶。

父親疲憊的呢喃、目盲老人的故事、宮中大臣們高深莫測的笑。

難道是...難道是...

冥愔的心臟彷彿漏了一拍,遍體發涼,很難將心中的震撼化為語言。

女孩看著他精采的表情,滿意的笑了,那上揚的嘴角讓冥愔覺得茫然。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小時候沒少聽過關於「玥邪」這個人的事情。那黑白的妖瞳,傾城的美貌,殘忍的性格都是床邊嚇唬小孩的故事。

然而這個自己曾以為虛構的人物現在卻真實的在這裡,跟自己在同一個時空裡。

「妳到底是人還是鬼?」

枯葉落枝頭,鴟梟鳴叫不已。

那黑白眼瞳流連著月光,女孩冷笑了一聲「活了這麼久,我都快忘了我到底是人還是鬼了呢!」

這真的是很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該說是幻覺嗎?難道是冥愔太想家了,導致現在出現了這個不曾真實過的人,好讓自己有個理由能回去?

還是說這是村子的陰謀?

不過這樣又有什麼好處?所以這不可能。那又有什麼能解釋這個人在這裡的原因?

「看來你還是王城的人......」

王城?聽到這個冥愔在心底苦笑,這地方現在還存在嗎?自己都已經離開一個多月了,難說

那如同華美天葬臺的宮殿還會剩下什麼。

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

「如今王朝的女王已經逝世了,王城還算存在嗎?」那不過是忠臣的處刑臺罷了。

「女王死了?哈,真是諷刺!明明擁有超越時空的能力,卻還是抵不過死神的鐮刀。」

語氣雖充滿不屑之情,但女孩的表情卻蕩漾著另一種自嘲。

世間萬物,終有一死。

然而其他六個公主已不復存在,獨留妳一個人在等待著什麼?

「妳想要回去繼承王位嗎?」

夜風呼嘯,寒溫凍人,一如那突然黯淡的黑白眼瞳。

沉默了半刻,從那朱紅的唇流瀉出一聲嘆息。

「那年,為了那張破椅子這世界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

那一年,爭奪王位的七位公主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

而最後她們的結局又是如何?

心裡有疑問卻說不出口,只因那異色眼眸中的氣息實在太過悲涼。

每個人總有一件深藏在心中不願回想的故事。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的疼痛也早以結了痂。再令人難過的故事也能釋懷。

吶,千年的水也沖不淡妳心中的那個傷口嗎?

太陽是何時升起的,冥愔已經忘記了。

當他從那小小的白色房子裡走出來時只知道自己身上真是黴氣沖天。等他再看看自己的周圍時才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生活了一個月的地方在陽光下竟是這麼荒涼。

不,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是荒涼?

冥愔著急的往村莊跑,親眼看見那儼然已經枯槁許久的村莊時,心已經混亂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自己住過的地方才過了一晚居然半個人都沒有!

而且這地方還顯然已經荒廢很久了!

「看來你被山鬼纏上了,老天看你可憐才救了你一命。」

站在布滿蜘蛛網的破敗矮房之間,一個聲音幽幽的從後方傳來。

如同銀鈴般清脆的聲音。

「山鬼?」

「是啊,在很多荒山都有這樣的傳說,習慣吃人的山鬼會把迷途的旅人騙進山裡的村莊,獻上美女和美酒。等那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旅人被豐富的待遇沖昏頭時,再把他連皮帶骨的吃了。你差一點就要成為他們餐桌上的美麗佳餚了,怎麼還一臉沮喪難過的表情呢?」

想起那天在馬車裡醒來後,那些天真可愛的小孩們、那善良仁慈的老村長、那些樸實可愛的村人。

沒想到這一切也如自己生長王城一樣的虛假嗎?

冥愔苦笑,不管到哪裡也都沒辦法逃過遭人利用的處境。

「說起來你說你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了,怎麼還沒變成一堆白骨?反而是把我給叫醒了呢?」

那永生之人在樹蔭下踏出小小一步,整個人便夢幻的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下,連那白皙的皮膚都彷彿是鑽石般在閃閃發亮。

看的冥愔瞬間有種錯覺自己是否還在作夢,不然怎麼會有跟這世界如此不搭調的美麗事物就在自己眼前?

「我聽到了歌聲。」

「歌聲?」

「對,那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從我在這裡遇到第一個人開始就不斷傳唱著優美的天籟之音。」停頓了一下,冥愔稍稍看了玥邪的神情而後繼續說道。

「當我問村裡的人是誰在唱歌的時候,他們就再也沒理我了。後來跟著歌聲,陰錯陽差的找到了妳。」

世間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用道理講清楚的,很多事情該來的就會來。不管他的過程有多麼荒唐,或是多麼快速。

「我還真的沒聽過。」

「可是那是從妳的棺材裡傳出來的不是嗎?」

「真是沒禮貌,我又還沒死,那才不是棺材。」

「……」

沉默了半晌,玥邪看向天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著。

「搞不好是山神唱的歌也說不定。」

天地萬物總是有說不出的奇妙。這人擁有無盡的時間去發掘、欣賞。而冥愔短短一生卻只充滿著心機和罪惡。

「好了,王城的使者。現在你決定要怎麼辦呢?要繼續在這裡任由自己被捕食,還是回到安全的王城去?」

「我想跟著妳。」

「不可能。」

為什麼拒絕的這麼決斷呢?現在的冥愔哪裡也不能去了啊….

但是在那妖異的黑白眼瞳裡卻讀不到任何一絲能被稱為情感的東西。

美好的陽光,湛藍的天空,可是人間的事物已不在繁華。

一瞬的時間改變了太多事情,讓人措手不及。只能看著時間如脫兔般遠遠離去。

冥愔用手擋住那柔和的光線,陰影則擋住了他的雙眼。

這冬日的太陽為何還如此溫暖、刺眼呢?

明明這世間是如此的悲涼。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當初父親費盡千辛萬苦把我送出來,我怎能現在回去再給他添亂呢?要我回去的話,至少還得帶上妳。不然我是肯定得死在外面的。」

然後呢?冥愔只記得,背對陽光的那女孩朝著自己燦爛一笑。

風吹過兩人之間,落葉在盤旋。

畫面靜止在那女孩永遠猜不透的黑白雙眼。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玄幻
造物者遺跡 - 永遠的英雄 E先
「我在哪?我又是誰?」「什麼?你說你是不同世紀的人。」「大叔 ...
玄幻
寻欢 一壶清酒
文文已搬到po18啦,小可爱们移步:http://www.p ...
玄幻
《跟著星星走》 卿鼠@
「任憑浮生多曲折,不及流星一瞬。」—&mda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