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暈頭轉向，沒有多思考，直覺地又攔了台計程車直奔許芯奈的住處，可沒想到前來應門的也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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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透究竟是發生什麼事，從許芯奈租屋處離開後，我在街上漫無目的亂走，大概是身體記憶，最後居然又回到原本公司附近的公車站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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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如墨，本就因為木戚的事忙碌一整天，再加上這樣東奔西跑的折騰，我身心俱疲，近乎絕望地坐在候車亭，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等體力稍微回血，想著繼續待著也不是辦法，總得先聯繫到認識的人，便起身進到便利商店，打算和店員借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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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借手機，打一通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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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妳用吧。」店員沒有拒絕，很乾脆地出借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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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遞來的手機，有片刻怔愣，是好幾年前的舊式翻蓋手機，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何況使用的人還是這麼年輕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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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點訝異，不過能使用最重要，我禮貌道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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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開手機，這才赫然察覺自己根本不記得許芯奈的電話，至於出版社同事的電話就更不用說了，而諷刺的是，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裡的幾組電話號碼，都已經超過十幾年沒聯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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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抿住唇，指尖懸在數字鍵盤上頭，陷入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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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機車引擎聲。我循聲望去，看見兩名男孩從機車上下來，一頭金髮和一頭紫髮在夜色中特別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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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高中生這麼閒，怎麼不回家睡覺？」店員煩躁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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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視線不自覺追著兩人，只見他們在穿過馬路，走到另一頭的人行道後，立刻從口袋摸出香菸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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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玩什麼好？上次要他去買個菸也做不好，裝也不會裝，穿學校制服不就像在昭告我們是未成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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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存心想弄我們呢。現在被校花看上，級別不一樣了。啊，對了，一年級那校花小學妹袁茜，不是也你的菜嗎？上回約她裝清高，還以為是美術世家出身，比較矜持，結果現在整天跟在人家身旁繞。這新仇舊恨，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了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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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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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麼愛穿制服，就讓他沒得穿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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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少年眼珠轉了轉，用手比出剪刀的姿勢，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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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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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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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分了吧！但是我喜歡，沒做好本來就是得接受懲罰，哪裡想出來的點子，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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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看一眼，彎著身子笑成一團。我則是微微蹙起眉頭，對他們將下來打算做的行為，感到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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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也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自己的狀況都亂七八糟，哪還有心力去攪和。我收回視線，繼續定格在數字按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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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是看我遲遲沒有動作，店員關心問道：「怎麼了？手機有問題不能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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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說，心中也終於有了決定，要我打電話和那家的人求助，還是算了，過不去自己的陰影，我決定幫待會可憐的少年一把，果斷按下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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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要舉報這裡有未成年者無照駕駛，請問可以過來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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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電話後，我把手機還給店員，不管他們是出於惡趣味還是霸凌，我想他們大概不會曉得，自己的計畫，會被隔著一條馬路的我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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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有警方介入應該不用擔心，待會還能順便請警方幫忙聯繫熟人，一舉兩得，打好如意算盤後，我便在超商內隨便繞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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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書籍區，我步伐猛地停下，目光被上頭擺放的雜誌給吸引，不是因為雜誌的標題和內容，而是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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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不會太誇張？再怎麼不小心搞錯，也不會進到2014年的雜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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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雜誌，正打算到櫃檯提醒店員他們的疏失，外頭忽然傳來巨大碰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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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頭看去，只見對面突然多了一個人，少年不曉得什麼時候來的，臉上已經掛彩，眼看金髮男生又掄起拳頭，我立刻衝出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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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台警車停下，有兩名員警從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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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盯著他們，因為員警沒有先喝止，而是環顧四周，似乎在找舉報者是誰，視線掠過我同時，我心底有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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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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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廠長的兒子，等等不要動他們，簡單告誡一下，就放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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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們低聲交談，我不敢置信，轉頭再去看欺凌者，他們居然摟住少年，笑嘻嘻地和員警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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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這麼晚還在外面遊蕩？」其中一名員警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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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打工到五點，我們不就因為擔心他一個人，睡不著，所以來接他嗎？」金髮男回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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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髮男也跟著點頭附和，搭在少年肩上的手，與其說是摟，倒不如說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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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算明天不用上課，也不能這麼晚跑出來，父母會擔心的，沒事的話就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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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警察叔叔！」金髮男用手比在額頭前，做了一個忠誠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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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叔叔，再見，辛苦了！」紫灰髮男也嘻皮笑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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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很不想插手，也不想跟這群明顯非善類的人扯上關係，但偏偏我全程目睹了，而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不合理，眼看事情就要這麼翻篇，我最終還是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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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向對面，我攔住準備要離開的兩名員警，「你們真的覺得他們是朋友嗎？沒看見他臉上的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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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出聲，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頓時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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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暫靜默過後，金髮男率先發話，「是朋友啊，很要好的朋友，不信問問看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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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目光登時集中到少年身上，少年低垂著頭，仍不發一語，片刻後卻輕輕點了頭，我訝異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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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不過我這朋友是啞巴啦！」金髮少年無奈表示，「所以有時候我們在溝通上就比較，您知道的，會跟別人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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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警點頭表示理解，接著轉頭看向我，為難的語氣，彷彿不明事理的人是我，「小姐，可能這當中有什麼誤會，如果有霸凌行為發生，我們絕不會漠視，但中間這位同學也點頭說是朋友了，孩子們間的玩鬧，有時候也不好太過度解讀，妳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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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小姐，況且現在天都快亮了，大家應該都累了，早點各自回去休息，我再跟他們說幾句，下次注意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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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聽兩名員警假意罵了幾句，已經無力去爭論，只是無法理解地看著中間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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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警離開不久，金髮男和紫髮男也悻悻然離開，似乎覺得興致莫名被一個陌生女人給敗壞，心有不甘，臨走之前，金髮男還不忘送給我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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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禮貌的小鬼。」我咬牙暗咒，才懶得和他們計較，可倒是沒來由地對那句啞巴耿耿於懷，我不是沒遇過聾啞人士，但少年的反應，與他們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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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想去找少年，卻發現他已經從另一個方向走去。我趕緊追上前，在斑馬線中央，伸手拉住他的外套衣襬，「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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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止步，卻沒有轉身，他的舉動更加深我的疑惑，於是我直接繞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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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朋友，為什麼剛剛要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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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依舊沒有回答，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我，我盯著他好一會兒，緩緩開口問道：「你不是不會說話吧？因為通常如果失去語言能力，應該會更集中的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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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少年終於抬眸看我，我認真凝視他的眼睛，試圖想從中讀出些什麼，卻發覺什麼都聽不到，我又試著再更集中精神，然而還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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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之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難道讀心術失靈了？否則我怎麼會什麼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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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處於愕然狀態，忽然間一陣強風吹來，揚起我的髮絲外，也順勢吹開少年的外套，露出裡面制服上繡的名字——季延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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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朋友，還有——」遠處天邊逐漸泛起亮光，我耳邊緩緩落下一道低沉嗓音，原本以為是終於讀到他內心的聲音，但再定睛細看，才發現是他開口說的話，「我是不是會說話，跟妳有什麼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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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料想到，但在聽到他聲音的當下，我仍是詫異地睜大眼。季延楓說完，逕自繞過我往前走，我還有話想問，抬步正想追上，耳畔忽然嗡嗡作響，接著眼前的畫面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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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看清楚周遭環境，發現自己居然又回來一開始的公車站牌前，而季延楓已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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