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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僕‧上

秀叔真的是狐,但狐有狐劫,每千年都要一避。

「千萬、千萬不能踏進山洞,被看見避劫換毛的狐狸一定會死。」躲進山洞前的秀叔,再三叮嚀。

「山谷的草長高的時候,我就會回來。」只是避完狐劫的狐狸,不僅外貌改變,有些記憶也會在幻化過程中忘卻。但秀叔保證,絕不會忘了胡秦,還會回來找她,她才眨著半信半疑、滿是淚水的眼睛,放心地讓他離開。

她小小的一個姑娘,從小就有點獨立,因為娘去得早,爹爹早在娘還芳華秀麗時,就離開了她們,那時胡秦小得連他什麼模樣都不記得。只剩秀叔一個忠僕,從來沒有離開,只是年歲漸老,病重沉痾。

還好秀叔是狐,不會死。

胡秦噙著淚,卻日日抱著希望,為秀叔耕種的那畝地澆水,站在小小的板凳上煮稀粥。秀叔病的時候,她已學會了這些。

谷裡的芒草漸漸高了,擋住了她每早晚流連山頂的視線,但遍山金黃的草就像狐狸的毛一樣漂亮,提醒著她,秀叔還會回來。

天還未亮時,胡秦鼻間依稀聞到小米粥的香氣。

還是霜月的天氣,她推開被子衝進灶房。

「秀叔!」

站在小板凳上的人回頭,是個大她沒多少的孩子,見屋裡闖進了她,有些措手不及。

「胡秦?」他生澀地喊出名字時,她的淚水洶洶湧至。

秀叔沒有忘記。胡秦伸一抱,但她的手卻好冰,冰得他趕緊跳下了板凳,用手煨住那小小的手。

這小小的姑娘穿著薄薄的衣裳,赤足從老遠的房間跑來,一點都不冷麼?  

他不懂這撲簌簌的眼淚為誰落下,亦不懂人世的轉眼花落、離合悲歡對脆弱的人類而言,是何等難以承受。

兩世度劫重生,他都不曾離開過她們娘倆三代。還好他是狐,無悲無喜,才能靜靜地守護,看著韶華白首,轉瞬凋零。

「阿秀,就叫我阿秀吧!」

出谷的路上他這麼說著。畢竟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被喚作秀叔,實在很奇怪。

他帶著胡秦翻山涉水,找到了她爹。

出現在胡家府上時,兩人已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阿秀赤著腳,足底的傷成了厚繭,負著胡秦挨過了崎嶇的山石險路。但路再險,都險不過人心……

廳堂上十多雙眼望著,複雜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

都七、八年了,薄情燈那惡婦絕跡江湖,不曾再出現,梁羽非也如願以償地和胡非廝守,成為江湖佳話,還得了個「痴心劍」的美名。

只是這惡婦的孩子,為何事隔多年還往胡府裡送?這惡婦果真怨妒難消,要看她一家人雞飛狗跳?

梁羽非溫煦的目光量著那張不解世事的臉,心中卻忐忑不定。好在不用她開口,小胡楓已堅決否定了胡秦的存在。

「誰說我有姊姊,這醜人也配?不要──」爹只能專寵她,多誰都不行。

若不是她動手推了胡秦,阿秀也不會出手。

揮開了那凌人的截指,卻激得她潑酸似的咒罵。

「誰許你碰我了!狗奴才!」她還小,比胡秦還小,就很知道用大小姐的威儀對付人。

阿秀卻懶抬了眼,冷入骨髓,「妳也配我作妳奴才?」聲音似三月天的寒霜。

胡楓忍不住哆嗦,移了眼,「你……你這該死的……」

一聲響脆的耳光適時解了圍,嬤嬤刮了阿秀的臉。

他竟連聲也沒吭。

「胡家小姐豈容你犯上!」

「我又不是她的奴才。」他仍倔強,冷冷的,牽動唇角,似覺可笑。

這種不卑不亢的從容目光,看得人羞赧想逃。

胡秦心疼他受的羞辱,氣得小手糾結成拳,卻有一股溫柔的力量將她挽回,阿秀握住了她衝動舉起的手,絲毫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聊的人身上。

他環伺了這古老的院,淡淡地道:「你們這裡最僻靜的房在哪,我們要住下,等胡爺回來。」

那不像一個乞兒會有的自信氣勢,卻落在這髒兮兮的孩兒身上。沒人敢答話,他卻帶著胡秦穿堂而出,直覺揀了個偏遠的院落,安安靜靜,透風明亮。

住沒多久,他們還是藉故把阿秀攆了出去,只留下胡秦,因為孤單的她軟弱得不足威脅痴心劍母女的地位。

失去了阿秀相伴,這小女孩真是很可憐,但也很討厭,每到了晚上總細細嗚嗚的哭泣,像宿在墳旁的狐狸夜哭一樣。

牆外的阿秀忍不下心,等半夜無人時爬進來看她。

她一見阿秀便摟住了他的脖子哀哭,「阿秀……我想家。」

「說傻話……這就是家了。」他語氣溫柔,將她摟到懷裡哄著。

「不,不是……這不是我的家,他們只喜歡胡楓,都不喜歡我。」她不明白阿秀好好的,為何要把她帶到這。

「不會的,他們都會喜歡妳的。」他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讓胡秦不哭,笑著替她擦了擦淚,「妳很特別,又聰明,又漂亮,和妳娘一樣。他們只是還沒認識妳。」他緩緩動聽的嗓音說著。

胡秦皺了皺眉,明明她不漂亮,臉上帶著一道傷疤,但她還是相信不疑,在阿秀的陪伴中睡著。

「睡吧,我會一直在這裡。」可是每次天亮醒來,阿秀就已不見,而無止盡的悲慘卻永不曾停止吞沒她。

學堂裡,孩子們為了討好胡楓,總會幫著欺負胡秦;在家裡聽了爹娘惡刻的閒語,便老拿她的身世尋開心。

「她娘是殺人的母夜叉呢,瞧那張醜臉,就知道她娘是什麼模樣了!」

胡楓殘忍卻快意地撇了嘴,「要不是爹被逼,也不會跟妳娘在一起,妳這小髒鬼還遠巴巴的黏來,要臉不要臉?」

她哭著,就算吼,就算辯白也沒有人會聽。孩子哈哈大笑,大人皺著眉瞧她。可是,可是阿秀說,她的娘很美……

沒多久,她病得一塌糊塗,離世懨懨前,喊的不是爹娘,而是阿秀。

夜裡,書房叩門聲俐落地響起,胡非開門後,那小少年卻只站在原地,沒打算進去。

「讓我回來。」說穿了,你不能保護胡秦。他的眼神坦白得有些刺心,卻是事實。他無意傷人,只是老老實實地道:「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不能……只要你對胡秦有任何一點好,都會害她被妒怨。」

胡非的眼睛裡竟生出淚來。所有人都對她娘充滿了鄙薄恐懼,但其實青青是非常溫柔的。胡秦肖似青青的眉目,讓他把無法彌補的愧疚都化作心裡的憐愛,卻不能表現出來。

「如果你在她身邊,就能保護她麼?」他確認再三,只怕不能放心託賴。

阿秀覺得不需回答,轉身便進了月色之中。即使他只是個身量未足的孩子,但那長長的影子枕在地上,卻強大而堅定。

胡非忍不住叫住他,「你既知我無法保護,為何還如此大費周折的把她帶回我身邊……」

沉默了半晌,他離去前淡淡地道:「總有一天,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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