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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雛】孩子

※  

      除了春水總隊長的施政手法讓瀞靈廷氛圍和諧不少以外,加上護廷已共患歷難了幾場生死大戰,十三番隊間的交流比往昔更加綿延自在。排除掉某些滴酒不沾的自律者,其餘隊士十之八九會在退勤後默契地匯聚於酒屋,以狂歡續命這迂腐歲月,已是司空見慣的模式。  

      「喂,妳未免太誇張了⋯⋯」  

      「嗯?嘿嘿⋯⋯」  

      雛森半瞇著眼,發出狡黠的笑聲,從几面抬起沉重的頭部,左搖右晃的視線逐漸湊近日番谷,隨即便展開雙臂,逕自環住那彎下腰桿的對方的脖子。  

      見狀,日番谷則原封不動地任由雛森將身體重量壓向自己,並不再責備她的放縱無禮,僅僅只是釋出一股無奈的嘆息,單膝再多降下一點高度,大手順勢扶上她的腰部以做定點支撐,最後將整個軟爛的軀體一把撈起。僅用單手就托住這小妮子的臀部以直立式領抱,讓晃擺的泛紅巧臉順勢倚在他的寬肩上。  

 

      「隊長。你這樣抱雛森,好像在扛孩子呢。」松本高舉並晃動著酒杯,冰塊撞擊的脆音似在伴奏她的樂笑。  

      「⋯⋯她確實就是個小鬼。你們還把她灌成這樣。」算是微妙的習慣動作,畢竟在雛森還很小隻的兒時候,日番谷都是以這種姿勢抱她的。  

      「雛森可是玩得很開心哪!別像個老頭樣一直唸人家了喔!掃興呢隊長。」  

      「嘖。」  

 

      順著行走的空氣流動,耳後亦飄來頻率穩定的呼吸聲。好像醒著又好像在打盹,雛森發出嗯的細弱呢喃,那胳膊力道倒不像無意識,將日番谷圈得更緊了些,還放肆地用半邊臉頰蹭著他的脖頸子,指尖勾玩他的髮尾。  

      「唉呀,在幹嘛啦到底⋯⋯妳這是夢到在跟誰撒嬌了不成?」  

      「小獅郎⋯⋯」  

      雛森以甜甜尖尖的嬌音呼喚著以前的小名。這點音頻氣流無預警侵襲耳畔,讓日番谷不禁一陣頭皮發麻,心亂成慌,腳步停擱。  

      「嗯——味道真好聞⋯⋯」她在說夢話之餘,鼻子還擼進日番谷頸部的髮絲,像在吸動物毛似的。  

      「妳⋯⋯妳一講話那個酒味真是⋯⋯喂,別再聞了。呿,把我想成什麼東西了⋯⋯」  

 

      幸虧他這回有刻意繞來居酒屋的聚會,並且憑藉青梅竹馬身份的關心堅持著要認領走已經醉趴在桌上休息的雛森。方才平子還提議道,要不等他喝完最後兩瓶,就順路帶雛森回隊舍比較方便——那怎麼行,照她這副德性隨隨便便就又聞又蹭人家的還得了?  

 

xxx  

      「啊,日番谷?」  

      「是日番谷隊長。妳還在宿醉?」  

      雛森乾笑著搖頭,與其說是宿醉,驚魂未定還比較貼切;她愣愣地注視著拜訪者,同步將昨晚最後返回隊舍的記憶再度強行拖出審視——應該沒發生什麼過分失態的片段才是。  

      但隔日,日番谷卻意外於午休剛敲鐘沒多久,就前來五番隊拜訪,一進門連招呼也不打,直接熟門熟路地穿梭到雛森的辦公桌前。  

      一袋素色風呂敷包裹的橢圓立方體擱置在她面前,經由此伴手物的出現,便不難聯想到來者何意,這才卸下疑慮。    

      可接著,卻換成日番谷環顧完辦公區後,蹙眉發表出質疑:「難道平子到現在還沒進職務室?」畢竟連平日連經過走廊都會聽到播放藍調的留聲機,此刻竟然連面板上都不見黑膠唱片置入的蹤跡。  

      「沒有啦,隊長早上都在靈術院參與會議呢。」  

      雛森笑著替自家隊長的辛勞解釋,閒話一段後的放鬆,已讓她的心境轉換成悠然。她觀察日番谷嘴上輕喔了一聲,手中動作則是將漆盒蓋掀開,展示第一層菜色,詢問道,「這妳吃吧?」    

      「嗯。」嘴角的弧度伴隨著點頭回應後上揚了更多。雛森姑且擱下手邊工作,起身帶領來訪者轉移到會客位置區。  

      日番谷動作俐落地將盒層攤滿半個桌面,其香氣味撲鼻,輕微的熱煙浮起後又消散。雛森原本因早起昏沉的倦怠感延續及忙得焦頭爛額的繁務,搞得不思飲食;但此刻見到一桌豐盛的料理,唾液則分泌不少,胃口連帶被激發。她在禮貌道謝並說了句,那我不客氣了喔!便專注在補充能量的部分,至於對面那不時投射而來的目光,暫且先刻意略過。用餐進度大約快要終了時,閒置在一旁的金屬製保溫壺,被當做另個話題點的開端;日番谷邊將淺褐色的冒煙液體倒入湯吞內,一邊藉機附註說明了,此款配方不僅可以提神醒腦,同時對於解酒也有效果。    

      「嗯,我會喝完的,謝謝你唷。」  

      傾斜的思路一倒,雛森雖在嘴上接受了青梅竹馬的體貼,但實質則是冒出幾點了困惑——難道她的倦怠感真有這麼曝露嗎?重點是,居然真認為她可能還在宿醉?有種處於弱勢,因被看扁而突然竄起的自尊心在這叉路間像路障般凸顯著,「——不過,日番谷居然有空做這些細心的事,十番隊最近很清閒,是嗎?」  

      「不是,我隊上哪時候閒過了。」對方迅速便加重了否定語調,再來則頓了頓,單邊挑起眉,平靜地續說:「我在想,妳是不是又瘦了?」  

      「咦,有嗎?」  

      「有。我估量很準確的。抱妳的時候感覺比之前更輕鬆了些。」  

      「抱——哦⋯⋯可能吧⋯⋯」  

      相較於日番谷稀鬆的闡述,雛森聞言則是尷尬倒吸口氣,同時趕緊閃躲掉那銳利又夾帶自信的目光,並低頭銜接上夾乾淨最後一口剩菜的動作,微羞澀地掀起波瀾,由於那個親暱字眼憑空介入,逐漸喚起昨夜的含糊——她好像趁對方運送自己的期間幼稚地撒嬌了,驚悚的畫面好死不死正閃現出腦海。  

      「那、那個,對不起⋯⋯我好像做了奇怪的舉動。」  

      「幹嘛?什麼舉動?」  

      「嗯⋯⋯沒什麼。」  

      幸虧日番谷的困惑,讓雛森就此打住回憶,強扭了話鋒,「日番谷今天一起來嗎?退勤後也有聚會喔⋯⋯我覺得喝酒後輕飄飄的感覺讓煩惱可以暫時消失,挺不錯的呢。」  

      「妳是有什麼煩惱需要用這種方式逃避?有問題應該是解決吧?怎麼了?說出來,我能幫就幫。」  

      「⋯⋯唔。」  

      雛森被一個反制逼問,突然語塞了。細思大約都是些有的沒的生活小事,順遂中,偶爾也會憑空冒出屈氣堵在胸口,歸咎如今易泛動的情緒,似乎在經歷多了,稍懂些人情世故後,對周遭人事物皆更有感慨了;確切來說,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具體問題是什麼,究竟迷霧算是困境處還是中繼站,就讓興起的雅緻領先牽動出歡快,在尚不確定是喜寡還是憂多之時。  

      「看來是為了喝而喝。妳什麼時候變這麼酒鬼了?不然就是,以後,有酒局先告知我,我只要有空檔就去接妳。」  

      「啊?不用啦,這樣也太麻煩你了。昨天那樣,只是意外啦⋯⋯我酒量可是越來越好的⋯⋯」雛森越說音量漸小,面露細微的糾結。    

      「好在哪?⋯⋯麻煩倒沒差,安全比較重要。」  

      「⋯⋯安全?」    

      「嗯。我只是提議一下,看妳。」  

 

      ——什麼安全問題?認為她會像孩子一樣,醉到不認得路,或是遭遇危險嗎?  

      有一剎那間,彷彿體驗到剛下肚的醒神湯發揮了功效般。本來混淆不清的慰藉及悸動,在聯想到日番谷恐怕根本拿她當孩子的頃刻都慘遭落寞感擊沉。    

      ——這又是什麼?對於青梅竹馬願意額外費時分配出的關心,感到不知足嗎?  

      雛森努力運轉那已被潤滑過,本該是鈍感的小腦袋。她思索著干涉的界線是出於公還私,思索著這比公事更不該鑽牛角尖的日常,難道就是自己近期癥結的根源?是否過於微不足道又太庸俗了?  

      呆望著日番谷自動憑一己之力收拾了重盒,望著日番谷閒聊到五番隊這邊要是業務太繁重可以找他支援,最後望著日番谷颯爽起步將撤離五番隊大門的背影;這種景象早已不是頭一回目睹了,所以假設向來都是對方的例行公事也並不唐突,唐突僅源自於自身思維的偏軌⋯⋯  

 

      「那個,聚會後⋯⋯巡警隊大隊長如果連退勤都還想辦公的話,請便喔!」  

      「嘖,少喝一點妳。」      

 

      而正軌應該要是,別光是索求無度,要想建立擺脫上下級且更具深層意義的人際關係,首先得從自身開始蛻變,外在體魄為簡易開端,沉穩卓然則就是根基。  

 

xxx  

      烏黑的死霸裝背影,少了平日的隊長羽織外搭,令雛森看著不是很習慣。  

      這回是重疊休假日的某天,雛森提前以傳令神機詢問了日番谷有何規劃後,『我打算去趟南流魂街。』收到了對方一則簡潔的回覆。歪頭等了一會兒,手機並無絲毫動靜,深怕話題會就此終了的雛森再度將對話視窗的內容延續下去:『公事嗎?需要辦很久?我也休假閒著沒事呢,去幫你一起?』  

      『小事,順道處理一下而已,妳要來就來。』  

      就這樣,日番谷將勘查偏區密林內殘留的異樣靈壓之事,分明說得輕描淡寫,但光是從瀞靈廷走到幾近邊疆地帶的南流魂街就花費了一個上午,地標點還是遭下屬誤報的,等於要再重頭查驗偵巡一番。雛森以為只是勘查,或許還幫得上忙的自己,卻也發覺銜接不上此個案的細節狀況,於是只能靜靜閒置在旁。  

      突然想到前陣子調侃過的收班後的辦公⋯⋯日番谷的工作狂體質根本是已經植入基因中樞了吧,很是堅持要在今日就結案的氣勢;明明自己才認真過頭了,卻還老是勸她不要無條件攬下部下的項目,而且聲稱性質不一。  

      雛森都尚未在內心吐槽完畢,注意力就不免被崎嶇窄徑又雜草叢生的坡道給干涉了——她必須低頭小心留意腳步,而這下子才頓時察覺淡色的裙擺尾端似乎沾染到了細微土屑。  

      理念是想展現與平常不一樣的風格,畢竟成熟女性都是端莊優雅的氣質;所以雛森在休假日與青梅竹馬碰頭,特地衣著全套漸層粉白色的和服,髮飾也是新買鑲有螺鈿點綴的,不過比較可笑的是腳穿著的那雙厚底草履鞋,尚未與其達成默契協調,導致拙劣的步伐在此郊區路面,顯然只發揮到行走阻礙的效果。  

      可見做出一點改變的時機欠佳,而在心理建設上亦欠缺重要的自信,所以說不可能不在意他人眼色的。雛森已於內心裡嘲諷過自己數百回了,就差沒因為這樣的自作聰明造成失足絆倒⋯⋯要是跌倒了對方會願意停下來嗎?  

      凝視著前方那高個人兒的蓬鬆銀髮,僅存的唯一醒目部位,未穿著羽織的深色質料吸收掉絕大多的光能量,樹葉的陰影同時遮蔽掉背影的鋒芒;此刻的他並非長官的身分,不是值勤期間,也非位於稍有規矩的瀞靈廷內⋯⋯而她終究啟動不了裝柔弱的歹心,頂多只是憋屈地抱怨一下,應該不算過分。  

      「居然不先說是要走山路⋯⋯」  

      「我真沒想過妳會穿這樣。」  

      大概是荒野郊區太寧靜,加上日番谷的聽力極佳,哪怕只是碎嘴的咕噥也照樣得到快捷的無奈語調回應,不算冷淡,因為他緊接還擺了擺手,示意後方的雛森跟上,同時預先指向將面臨叉路的正確方位,不過腳步尚未有放緩跡象。    

      ——是呀,自作自受,確實是自己不知哪來的靈感要在衣著上費心,沒資格埋怨。  

      雖然難為情到另起念頭,想乾脆凝聚靈力使用瞬步逃離窘境算了,但又不願因為這點小挫折功虧一簣。雛森稍微拉抬一點的裙擺,下坡路段更考驗穿高跟的穩度技巧,她專注默念著,當心腳下,不求快,求穩⋯⋯      

 

      「走太慢了吧?」  

      「⋯⋯是你腿太長了啦!還走那麼快!」  

      過一會兒,日番谷可終於回頭留心她了。基於雛森的怨懟情緒仍殘存一些,拗氣之下,順勢就將錯給牽拖到他人身上;而怨氣從嘴裡洩出後才驚覺無恥,見對方陷入沉默,她也駐足了,可思路卻搶先脫軌著,啟唇:「那不然,你協助我一下?」  

      斟酌到既然已將廉恥拋開了,為了圓場,不如就藉這自然時機,原地耍賴。雛森直率說完,動作卻是扭怩地微微抬起雙臂,依循日番谷再次細細打量她衣著的目光,照理應是足以輕易發現她的需求暗示,但並不是完全肯定對方是否會應許。再度安靜下來的這幾秒,對雛森來說很漫長,貌似在討求關愛般的行為,實際行動後才知恥度過高⋯⋯還是乾脆裝沒這回事好了。其眼神的聚焦不自覺垂落——這區的石階梯縫隙間不僅長滿青苔,又過於陡峭⋯⋯  

      緊接下個瞬間視野便遭海放,強制升高,俐落又快速,令雛森猝不及防地哇嗚驚叫了一聲後,被攔腰抬起的上半身就橫掛在日番谷的肩擔上了⋯⋯這都還沒檢討完郊區的路面劣況。  

 

      「⋯⋯日番谷,你把我當重物在扛嗎?」  

      另外,實況也跟雛森想像得不太一樣,不止手無處安放,穿著端正繃緊的和服此刻只能讓腿懸空向後抬著;若要維持這姿勢到走出郊區,核心肌恐怕會有點吃力,還會很⋯⋯觀感不佳。所以她在日番谷旋身邁步之時,立即出聲確認。  

      「不然呢?妳雖然瘦但又不輕。」    

      「吼唷⋯⋯真是。就算我很重,你也不至於這樣抱吧⋯⋯你,可以再更溫柔一點⋯⋯嗎?」    

      「那該怎麼抱?」  

      「這樣子,讓我的腳伸著⋯⋯」雛森趁日番谷扶著她的腰際時大角度扭轉了身子,解除原先的滑稽樣。  

      公主抱這種姿勢,使得日番谷只要餘光下移,就可以近距離看到她姣好面容上的各種細微表情。而換了個舒適姿勢的雛森,此刻的臉卻略感僵硬,要笑不笑的。    

      「之前⋯⋯這樣抱妳,妳說妳會不自在。」  

      像是早有預料般,眼前的景象跟以前某個場景重疊了,恰巧也正是日番谷不太樂意體驗的氛圍。  

      「那是因為,你硬要把我當病人!別人看到會以為我很嬌弱⋯⋯我當時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雛森所指之事與他的回憶同軌,大約是許久以前,當她還被安置在四番隊病房靜養時,某日的心血來潮促使她未經申請就偷溜出病房,只為親眼探望五番隊舍外自種花草的情況,最終則勞煩到經常探病的日番谷,於聞訊後著急尋人,並以強硬的態度將她領回救護所的糗事。  

      「那現在呢?妳不是也可以自己走?」  

      「現在是⋯想說⋯你、你現在這麼高大了不一樣啊!被抱起來的視野不一樣,所以想嘗試看看。」  

      「⋯⋯這什麼奇怪理由。」  

      「不管啦!抱我!抱我回去!」  

      「喔⋯⋯」  

      臉都要熱炸了,矜持形象也不顧了,雛森只管圈緊他的頸不放。然而尷尬的原因亦今非昔比了。  

      無心留意途經稀薄的空氣逐漸變得氣味混雜;也無心關注周遭的景色由罕至的林木轉變成寬闊的平地。雛森沉浸於觀察日番谷的側顏輪廓比往昔更添精緻,喉結明顯,面頰瘦得均衡,膚色呈現自然中性調——分明是很有魅力的一張俊臉,以前怎麼只覺得他可愛呢?    

      日番谷的穩定度極佳,於行走間,即使多承擔了重量,也依舊面不紅氣不喘;而被他抱著呵護的感覺就彷彿休憩在包覆感十足的搖籃上,平復著雛森原先忐忑又焦慮的動盪。  

 

      「雛森⋯⋯要不,一起去用個餐,就我們倆人?也要傍晚了,妳應該沒其他事吧?」  

      「你呢?不先回隊舍統整報告之類的嗎?」  

      「我晚點再用傳令神機交接給松本就行了。」  

      「⋯⋯」情節跳躍式發展。本是以工作為軸心行程的日番谷,此刻居然終於記起自己也處於休假期間了嗎?雛森瞪眼訝異著。  

      「難得休假不兜轉一會兒,我是覺得可能會⋯⋯浪費這身好看的衣服。」  

      「欸?好看嗎⋯⋯呃咳、喔喔,好啊,那我們來找個地方吃東西吧!」雛森的慌張形於眼色,不慎與日番谷居高的視線碰撞後又擦過,對方雖然語氣有些欲言又止的微妙感,但實質還是誇了她。愉悅銜接得太突然,雛森爽快允諾後,那不好意思麻煩到他人的愧疚則晚了好幾秒才醒悟,「嗯⋯⋯那,既然已經到平地,你要放我下來了嗎?手不痠嗎?」  

      「不痠。不過我才是在等妳。妳勾這麼緊感覺就沒打算想自己走的樣子。」  

      「哪有?我哪有完全不想自己走啊!又不是⋯⋯」  

      落荒到最後只剩下嘴型在抗議而已——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故意撒嬌;只是稍微念舊起日番谷懷中的滋味,只是⋯⋯很想口是心非。之所以慰問他手痠,其實是自己才因為零距離的接觸有點緊張緊繃,小肌群正痠疼著;外加上剛才的途徑,仍然有路人的目光及碎語不時投射而來,陌生又尖銳,想趁早脫離這種窘境,卻又眷戀得矛盾。  

 

      兩人選擇了南區內,外觀有紅燈籠裝飾的居酒屋,點了串燒與啤酒的餐點。日番谷似乎興致不錯地接受了雛森的陪喝提議,嘗試小酌一杯。  

      比起瀞靈廷外圍的商店街,郊區的商販簡陋了許多。較為昏黃的室內暖光,照耀著陶製器皿小小缺陷的一角,肉串和野菜串皆有點燒焦,可油脂香氣四溢,口感意外地美味——稀鬆平常的談天告一段落後,才會接著分散心思環顧到周遭事物景象;再譬如因為被安排在吧台座位區,同行者會距離自己身側十分相近,那也是值得打量的。  

      雛森轉側看向日番谷持杯的手,同時亦是方才抱著自己的手,似乎變厚變大了⋯⋯等一下,真是如此嗎?方才在懷抱裡的角度尚不足以細究⋯⋯  

      「比一比⋯⋯你的手借我一下。」    

      「⋯⋯怎麼了?」  

      日番谷向來對雛森的要求無法抗拒,雖然不知原委,疑問的話語亦貌似被炙燒的轟轟料理聲覆蓋過去,但他仍是乖順地任憑她當成研究項目般端詳。見雛森閉眼後輕晃一下腦袋,眼神的聚焦渙散,像在意圖保持清醒⋯⋯這傢伙不會是快醉了吧?他不安地閃過一絲疑慮。  

      雛森傾注於比對的輕貼掌心,沒留意到對方質疑的視線。她猜測著可能是因為剛碰觸過盛滿冰塊的玻璃杯,才格外冰冷。很久以前,記得有幾次冬夜一同入眠時,還會幫日番谷搓搓手,當時他的手也不過跟自己一樣大而已,自己的手倒是本就發育得比較短小,但沒想到如今已經差距這麼多了⋯⋯還能夠溫暖他嗎?她嘗試複習記憶中的動作,搓揉著那大掌,並試圖嵌進了指縫間交扣。  

      「咳⋯⋯雛森,妳幹嘛?借夠久了吧?」日番谷都有感自己的手已急速升溫被撫弄到快要燃燒了,於是出聲喚了喚陷入分神樣的雛森。  

      不過她的回憶旅途尚未回航,才不讓他抽走,反而更放肆地合掌交疊捋著他的單手,接著抬眼,那脈脈的赭褐色眸子一如既往地清澈,並蓄勢待發著某種堅定。  

      「我啊,雖然外在可能,沒什麼成長,無論是身高啊,手的大小,還有那個,男生最會常在意的胸大小⋯唔。我變化最多的大概只有頭髮長度而已吧,但是⋯⋯」  

      「啥啊?」聞言的日番谷深深蹙眉,不禁聯想起,難道之前在那群同僚酒局上,這傢伙講話都是這樣大膽的嗎?  

      「但是,日番谷,你⋯⋯如果可以,請不要再把我當孩子了行嗎?看看我,我會越來越成熟穩重的。」  

      果然,八成是意志不清了,才會沒頭沒尾盡講一堆無關緊要的。且慢,說她可能沒意識了卻又不盡然,此刻她的目光閃爍著,沒有飄移,沒有失焦,只有堅毅。與往昔她那認真起來的種種迷人模樣雷同。    

      「⋯⋯把妳當作最疼的孩子不好?」害得他也注入同樣帶勁的態度應答。  

      「不要,不好。以你現在這體型,誰都可以把你當哥哥,當你的後輩,或孩子;但如果是要做你的女人,就只能有一個吧。」  

      「妳⋯⋯這話的意思是?」他賣力地將視野全對焦於雛森的神色,也貫注聽覺以隔絕外界除了那熟悉音頻之外的雜訊。  

      「我有說錯嗎?還是⋯⋯你不只希望一個,大人氣隊長,嗯?」她勾起嘴角,隱隱帶動一絲調侃意味。  

      「⋯⋯妳想成為,剛才最後說的那個?我沒理解錯吧?」  

      「嗯?⋯⋯最後?我當然希望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啊!我要做唯一,唯一,可以摸你頭的⋯⋯嘿嘿,再讓我摸一下好嗎?那會兒你比我還矮的時候,摸完你都感到被療癒。啊⋯!上次回老家你都只讓婆婆摸,閃掉我的手,可惡欸!」    

      ——不是說酒量很好?這回是突然又裝傻了,還是彼此的試探都太含糊才導致交會失誤?日番谷實則心急如焚不願錯失良機,但隨之表面又必須如日常般心如止水壓制住騷動,慣性定律,造就迂迴不定。近距離清晰於雛森明媚的雙目,見她延伸到頸部,以及下至鎖骨的白裡透紅,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應同時帶有如同掌心的熱度⋯⋯他又乾咳一聲。  

      「妳那時候剛挑完豌豆,手還沒洗,是想捉弄我吧?現在,既然妳想,也不是不行⋯⋯」正處於坐姿,所以日番谷只需將頭垂下一點弧度,此刻意前傾的舉動,即可讓他更靠近對方了。雛森身上淡淡芬花的氣味如蠱惑,輕易就令他魂不守舍,這絕對與酒精無關。他壓重語氣續說,「讓妳隨意。不過,另外妳得答應這是最後一杯了,這樣?交換條件。」  

      「哦?好啊,可以唷!最後一杯。可是,為什麼不讓人家喝了呀?我完全沒感覺喔!」得了便宜的雛森興高采烈地攤掌,率性拋棄掉日番谷的手,轉而覆上另處更有趣味性的銀毛,將其揉得寵溺憐愛,並不像兒時那樣挑釁亂撥。  

 

      他相信,應該說是他希望,雛森仍然含有清醒成分在的,頂多微醺,但以防著各種萬一⋯⋯  

      「⋯⋯因為,要是再喝下去,妳恐怕會神智不清,不記得我說的話。」  

      日番谷乘其不備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完全阻止了那頻率逐漸變慢的揉動,再來,他挪動臀位,坐直身體,抿了抿薄唇,選擇不再因沒必要的不確定性而迴避真誠。  

 

      對方說了句什麼,瞬間讓雛森的聽覺僵化了,貌似腦袋爆炸性的衝擊導致耳鳴,聲音及詞彙都飄渺虛幻,只剩那銳利的碧眸隱透出常駐的深邃,深如海的暗流漩渦,一旦遭逢捲入便插翅難飛。  

 

      「被喜歡的女孩子暗示心意,加上主動碰觸⋯⋯破壞力還是太強了。做我女人的資格不難,但當然只能有一個,而那人,我也只想過是妳了,雛森。」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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