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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1. 如果世上没有天使,凭什么将我看作恶魔 If there is no angel, for what u call me devil?

你觉得有人生来邪恶吗?当然不,我对这种相信嗤之以鼻。

性本恶或者性本善,都是愚蠢的说法。

有时我真觉得难以想象,人类的心智竟然可以如此低级,只能依靠刻板印象来认知同类。

但事实告诉我们,蠢人随处可见。

譬如此时此刻,我习以为常地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犯蠢。

在这个和煦的春日午后,站在自家门口的草地上,他们正大声讨论如何才能把蝴蝶装进玻璃罐子里。

那矫揉造作而又空空如也的活泼姿态扑面而来,完美地取悦了我心中的厌恶,我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们应该把罐子扣在蝴蝶上,只要动作足够快,就会成功,”哥哥甩了甩乌黑的头发,神气十足,试图炫耀他脑子里并不存在的智慧,“就像圣诞节那次你把糖果罐扣在Albert头上那样。”

“不,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妹妹娇嗔起来,头上的蝴蝶结一抖一抖,活像个送出去也没人想拆的礼物,“蝴蝶没有Albert那么迟钝,它会飞走,我们应该找妈妈要一只捕虫网。”

哥哥是Samuel,妹妹是Emma,两个孪生蠢货。

万分不幸,我是他们的孪生弟弟,Albert。

拥有一对荒诞的父母已令我感到不堪忍受,更何况我不得不和两个没心没肺的活宝手足朝夕相处;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我的处境无疑是坏到了极点。

总之,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考验我的耐力。

正如1无法被3整除一样,在我们三胞胎之间,智慧也很难被平均分配。

毫不客气地说,我生下来就是唯一聪明的那个。

天赋我一副杰出的头脑,还有一颗敏感的心,使我懂得欣赏一切美丽的事物。

就拿蝴蝶举例子吧,我已厌烦这两人刚才那些有关蝴蝶的那些废话、蠢话。

最常见是一只只生机勃勃的红灰蝶,在房子外面飞来飞去,证明我们所处的自然环境相当不错。

我常常在屋里,隔着窗望着它们来来去去的身姿;或者走出家门,坐在树下,在它们肩负阳光时,细数地面上那参差细碎的投影,细细捕捉地面上;有时我来到井边,凝视它们在水中轻盈倏忽的倒影。

那时,后世闻名的蝴蝶效应尚未诞生,但早在几十年前,蝴蝶公式已然问世。

独处中,我专情地观赏翅膀开合时的轨迹,幻想着自己的远大前程,期望它会如蝴蝶般翩然而至。

“From   Cocoon   forth   a   Butterfly

As   Lady   from   her   Door

Emerged   —   a   Summer   Afternoon   —

Repairing   Everywhere   —”

值得一提的是,我后来知道,这一年Emily   Dickinson还活着,并和我一样默默无名。

很显然,冥冥之中,虽然分隔天涯而素昧平生,我们这些天才却有相通的心意。

可惜在整个童年里,现实中的我根本从不认识这样的人,我身边的Samuel是个粗鲁的莽夫,而Emma是个任性的笨蛋。

他们永远不知道如何才能像我一样,把美好深藏心里,而非轻浮地宣之于口。

“我喜欢蝴蝶,我喜欢蝴蝶围着我转,这样妈妈会夸我漂亮。”Emma从不掩饰自己的肤浅。

“我喜欢蝴蝶,只要我抓到蝴蝶,大家都会夸我厉害。”Samuel区分不了虚荣和荣耀。

我喜欢蝴蝶,是因为蝴蝶远比你们这群人美好,我暗暗地冷笑。

换做后来的我,此时就该掉头而去,多看他们一眼都是我的罪过。

遗憾的是,彼时我还是太不成熟,如同一只外表虚张声势的刺猬,内心其实十分脆弱,而且充满天真而柔软的幻想。

九岁的孩童,为了讨好和融入这个尚被自己视为亲人的小团体,决定贡献出精心制定的计谋。

“我有个办法,保管凑效,”我向前一步,引起他们的注意,“用不着捕虫网。”

在我们三个当中,我是个子长得最快的那个,尤其身型纤细,此刻影子被树影托得格外长,笼罩在我同胞的头顶:“我们先扰乱蝴蝶的状态,然后取点玫瑰蜜放入罐中,蝴蝶就会自己飞进去。”

我说话时铿锵有力,因为对此有十足把握;经过长期以来的观察,我确信这蜜是它们在这一带最喜爱的食物,是它们在晕头转向时绝对无法抵抗的诱惑。

Emma立刻接受了,显然“玫瑰”和“扰乱”之类的字眼完全打动了她,更不用说“自己飞进去”这样神奇而轻松的把戏,对她这样的懒人无疑有致命的吸引力。

Samuel却表现得十分犹豫,也许是因为他的头脑不足以使他判断这建议的价值,也许是因为他又一次潜意识里那份对我深远而微妙的危机感所支配。

虽然Samuel一向自认为是“Vanderboom家的长子”,理应是勇武英明的化身,但迄今为止,他的身材依然瘦小,智慧也不见脱颖,尽管总是穿着考究的套装,努力挺直身板,行事处处模仿成人,实际个头却还一点不比Emma高,也经常干出弄巧成拙的糗事。

最后,与其说是Emma说服了他,倒不如说是他接受了自己想不出更好方法的现实。

毫不意外,接受我的意见之后,他又立刻急于表现自己的兄长气概,率先把树枝抢在手里:“嘿,让我来吸引蝴蝶的注意!”

他大概以为这是整个策略里最重要的环节,我付之一笑。

其实他在这件事上争强好胜毫无必要,Emma和我都对那玩意没什么兴趣。

她扯下蝴蝶结上的一段弹力绳,送给他充当弹弓上的皮筋;而我也从背带裤里掏出一把之前从花盆里挖出来的陈年玻璃珠,不知道什么人曾经把它们埋在泥土里,尽数交给他。

Samuel顿时如获至宝,把弹珠们一股脑地装进自己的西装口袋。

他射击起来一点也不讲究,对着枝叶乱打一气,准头比节日里放的烟花还要散漫,但显然他乐在其中;我暗自叹息,好在这也足以实现我们的目的。

蝴蝶们被惊扰得满天乱飞,我素日心爱的轨迹和线条,现在全都错乱了。

在一片扑扇纷纷里,我冷静地观察,然后选中了猎物。

它还很年轻,也许昨日才破茧,现在已经被Samuel无差别的打扰给弄得疲惫而困惑。

我看见它离开了树枝,仿佛想去一个新鲜的地方透口气。

阴差阳错地,它找到一个歇脚的位置,也就是Emma的头顶,那根在微风中颤颤巍巍的丝带。

眼看Emma露出激动的神情,捧着玻璃罐的手几乎要挥舞起来,我及时指示大家必须静候:“谁也不要动,放平呼吸。”

大约是我的专业触动了这两个尚有敬畏之心的小孩,他们难得地对我唯命是从起来。

世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泥土和阳光都温暖极了,我们一声不吭,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仿佛三棵友好而平静的植物。

果然,寂静之中,蝴蝶逐渐平复,而后自顾自飞往那芬芳的蜜源,那也将是它的坟墓。

咔哒一声,Emma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扣上盖子。

可怜的蝴蝶,我在心中感叹,但又不免为自己的才智凑效而沾沾自喜。

也许蝴蝶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不再吸食花蜜,而是在里面徒劳地转起圈来,无谓而绝望的挣扎,在人眼中却是格外活力和美丽的姿态。

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幼童当即争先围观,对玻璃内的景象赞叹不已,不觉两人的头都抵在一起。

我站开几步,欣赏自己一手促成的欢愉。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很顺利,如果不是Samuel决心犯贱。

Samuel永远也不会承认他对我的嫉妒,尽管他永远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Emma,如果我们是双胞胎该多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他忽然转过身,故意大声对Emma说,唯恐我听不清其中的挑衅。

“是啊,你也是我唯一好的兄弟。”她毫不顾忌地甜甜大笑,默契极了。

我真想当场表演一个呕吐,以表示我的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时的心灵因这言行很受伤,我一定会这么做。

“把蝴蝶给我。”我冷冷地命令Emma。

我有理由这样要求,毕竟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就凭这两个白痴,恐怕直到整个春天结束,也捉不到一只蝴蝶。

“想都别想,丑八怪。”她轻蔑地看了我一样,捂紧了罐子。

丑八怪,他们总是这样称呼我。

好吧,我生来额头上有一道灰长的胎记,这使我在儿童时期成为被戏弄的对象。

“我说最后一遍,把蝴蝶还给我。”我抿紧嘴唇,上前拉她的胳膊。

Emma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我,我也不示弱,当即推了回去。

兴许是这个意外的动作彻底触怒了她,因为经过我仔细回忆,发现在此之前,我从未做出这样实质性的反抗。

Emma顿时怒气冲冲地放下罐子,改用双手,将我狠狠地攘到地上。

她个子比我矮,却胜在结实有力,这一下我摔得不轻,后背擦在树干底部,火辣辣地痛。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我也只是会爬起来,然后默默走开,再经过一整夜的独处,代谢掉所有的情绪、期望和失望,从此就当他们已经死了,明天依然是新的一天。

但是Samuel不是一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

事实上,整个孩童时期,他都没能打破那种不切实际的误会。

Samuel一度沉浸在贵族阶级的幻梦里,以为自己是所谓的“Vanderboom家的大少爷”,好像我们的母亲Mary整日里给他灌输的这空头衔真有什么意味似的。

他大声嚷嚷着,说要要好好地教训我,竟敢对“Vanderboom家的Emma小姐”动手,说话间已经用弹弓瞄准了我,好像我不是他的弟弟,“Vanderboom家的二少爷”,而是一个奴仆、杂种或野狗。

用着我刚才送给他的弹珠,他一点也不害臊吗?

他的射击实在不精,接连几次都是不痛不痒的射空,除了烦人透顶,带不来直接的痛楚和危险。

但我心中一阵自嘲袭来:哈,蝴蝶的遭遇,这么快就轮到我来体会,人生真是公平。

不,也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捕入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罐中。

Emma余恨未歇,怒目圆睁地盯着我,阻拦在我身旁。

我毫不怀疑,只要我敢站起来,她一定会再次将我推回原地。

行吧,弹珠总会用光的。
已经是最后一颗了,Samuel又一次试图瞄准,我板着脸一动不动,等待这场闹剧的尾声。

不出所料,这一回Samuel也一如既往地失手,完全没有将我打中,但我实在来不及高兴,因为造化弄人。

歪打正着地,这颗我们都以为是注定落空的弹珠,竟然成功击落了树上的蜂窝。

那蜂窝并不显眼,长久以来,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更没想到的是,经过先前那番折腾,它早已摇摇欲坠。

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它就位于我的头顶上方。

其实胎记的存在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美丑,我一直认为,就好比任何经历都无法决定一个灵魂的善恶。

一切形而上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打造的,取决于你是否有修炼它们的意志。

曾经饱受容貌歧视的我对镜审视,不得不承认,我的脸的确谈不上美丽,比起那道抢眼的胎记,我一贯阴郁而沮丧的神情更是夺人注意;但除此之外,我继承了父亲James高耸的鼻梁,刀削一般的下颌线,还有灵巧纤瘦的身材。

假如我没有被他们弄得毁容,经年以后,我也许会凭借自己出挑的气质来修正外界对我外貌上的看法。

再不济,至少我会有平滑的皮肤,完整的头发,就像Mary所拥有的一样。

尽管Mary在为人处事上并没有太多可取之处,更是个装聋作哑的高手,但她年轻时确有端庄优雅的美貌——仿佛造物主发现她内在品质严重缺失以后,在外表上为她做出的弥补。

她总有办法对所有的问题视而不见,敷衍了事是她的人生哲学。

至于如何贯彻这种哲学,可以说她已经娴熟到一种几乎滑稽的地步。

譬如当初,当她发现自己生下来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不是只有一个以后,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用雨水和红酒续上短缺的奶水,填满Emma和我尚且的无辜肠胃。

当年幼的我因为其他不满,牵扯出对这桩不负责往事的指证时,她只是抬起眼,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会知道?”

别指望她良心发现,她并不想听到我的回答,因为刚一说完,她就自觉失言一般,低头继续专心地摆弄她那一堆永无结日的针线活。

她让我知道,我永远也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无论对内对外,Mary有良好的形象,有时近乎完美和尊贵,但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很忙,没事找事一般,通过完善最琐碎的细节来供养自己的尊严。

如此浑浑噩噩而又自相矛盾,她的自欺欺人时常让我困惑,我不得不得出结论,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感染了某种不亚于癌症的病毒;而自从我父亲不在以后,她的病症就日渐加重了。

James在我三岁那年神秘消失,很久之后才被发现,其实他死于家中的密室——这都是后话了,因为接触不多,我并不经常想到他,但一经想起,心头便会罕见地涌起一种幽默感。

漫长青春期里的倒霉鬼,年纪轻轻的穷小子,一笔丰厚祖产的天降继承人,抱得美人归的追求者……这些素材堆在一起,足以让有心的创作者信手就能写出一部狗血而让人欲罢不能的小说。

更何况,出身清贫、自命清高的他,内心无比坚定地迷恋着腓利士人体面而做作的生活,这描写起来,无疑会让读者笑掉大牙。

所以他坚持迎娶Mary这样的女人,美丽倒在其次,重点是,她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虚假幻想和平庸信念,堪称是唯一契合灵魂。

如果我和她没有母子关系,只是社会意义上相识的人,我也许会单纯地同情她:她满以为嫁给了一栋可靠的别墅,一枚价值不菲的戒指,一位忠厚的丈夫,实际上她得到的是一栋闹鬼的凶宅,一枚从死人手上拨下来的赃物,一个在妻子生产时都不知去向的隐形弱者,并且婚后没几年就变成一名生计无聊的寡妇。

我们很少交流,我总是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冷眼旁观她的“小糖果”Samuel还有她的“小饼干”Emma像两只小狗一样,欢呼雀跃地扑进她的怀里,一声声叫她亲爱的妈妈,等待她用同样粘稠的甜言蜜语回应他们。

也难怪Samuel和Emma会发出那样的疑问,会不会Albert是捡来的孩子,或者天生的坏种?

让他们意外的是,Mary从不对我发脾气,甚至对我这样堪称不敬的行为保持默许的态度。

也算不多的母子连心的时刻,我知道,这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早已被我看透,而聪明的人有拒演媚俗戏码的权利,这可能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默契。  

平心而论,这不是她对我的仁慈,而是我对她的慈悲:她的小点心们迟早会长大的,她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两个如今还浸泡在人造糖精里的甜蜜小孩,在不久的将来,会和我一样挣扎、阴郁和无奈,也将切身了解到她的可悲之处。

她是Mary,一个荒凉的、倦怠的、世俗意义上毫无价值的可悲女人,而不是Samuel和Emma幻想中那个在云端里裹着糖衣的圣母。

蜂窝沉重而精准地砸在我头上,没有人惊慌,甚至没有人惊讶,除了我自己。

直到这一秒,我这才知道,他们真真切切是故意的。

也许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他们的笑声伴随我的鲜血一同流进我的耳朵,震耳欲聋。

血一直流,糊了我一头一脸,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的神色也完全变了,终于不复阴郁中惯常的自如。

我第一次顿悟到自己的无知,原来人的潜能是无穷的,潜意识的奇妙挽救着显意识的空洞,白痴也并没有那么愚蠢。

原来他们其实已经接受这个令人作呕的事实,即作为生长在这里的小孩,我会有这样的宿命:被厄运兜头砸中,然后无处可逃;当事情发生时,他们笑着接纳。

真是精彩,我早该知道,是我愚昧了。

这迟来的领会化作一根针,在我心中横冲直撞,将一切可以流血的腔壁都刺得千疮百孔,远比被一万只蜜蜂蛰伤皮肤来得厉害。

只可惜,他们还是不够聪明,否则早该意识到,我的宿命即是他们的宿命。

这场事故并不致命,一段时间之后,痂壳也终于全部剥落。

Mary煞有介事地照料我,为了我的心情,不辞辛劳地将我的房间搬到窗口有更好视野的二楼转角。

她为我拆下纱布时,意味不明地感慨道:“一点也没有损伤你的哪怕一只眼睛,尽管它们肿了好一阵。”

这下,我真的成了丑八怪,他们再也不必为自己撒过的谎感到抱歉。

他们从前就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嫉妒我的智慧,并且一度将他们对我的恶意归咎为我的外表丑陋——而现在,我比以前更丑,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加倍厌恶我了。

疯子,蠢货,该死的,自以为是的一家人。

我怎会让他们得逞呢?但我此时只是笑一笑,向Mary问起那只蝴蝶的下落。

“那天Samuel抓到的那只蝴蝶?”Mary费了好大劲似的回想,第一句话就使我怒火中烧,“那真是糟糕极了。”

不错,我故意没有提醒他们,而他们果然也想不到,要在瓶盖上凿一些眼孔,否则蝴蝶很快就会因缺氧而死去。

“如果你要,就拿去玩吧。”Mary很慷慨地把死透了的蝴蝶从箱子里翻找出来,从瓶子里倒出来,仔细清洁一番,又装进匣子;这些无用功完成以后,她正儿八经地将匣子当成礼物送给我,反正Samuel和Emma是不会再要的。

“谢谢你。”我将它收进我新房间的抽屉。

对我来说,这所房子比它的居住者们更像家人,它总会及时给我一切我所需要的东西。

譬如这新房间里的抽屉,似乎暗藏某种Mary也不清楚的玄机。

我开始暗中玩起和房间互动的游戏,留心各色家具里凭空多出或者莫名消失的器物,记录屋内屋外的时空变换。

这些占据心神的活动使我渐渐忘记了现实中人们的可恶之处,有时也懂得装作和颜悦色起来,生活反而变得比从前顺利。

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依然来势汹汹。

有一天夜里,我再度因为失眠,起身用望远镜欣赏满月,却在月球表面发现一个朝我招手的漆黑人影,用指头比划出一串数字。

我一点也不害怕,料想是那只鸟又在捣鬼。

这种诡异的画面,我称之为“幻象”,就像通灵者看见鬼魂,预言家看见未来,自从意识到那只鸟的存在,我也时时能“看见”一些闪回的片段。

确切地说,那是一只半人半鸟的怪物,一只自称先生的乌鸦。

在我毁容的那个下午,他短暂地经过了我的身旁,仿佛一个心事重重的幽灵;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他掩映在篱外树丛里的身影,此后我频繁注意到他的蛛丝马迹,仿佛他从未离开过这个名叫锈湖的地方。

不得不说,我很喜欢这样,这种解谜一般的体验。

我庆幸,乌鸦先生是个谜,而不是一个蠢货。

根据他留下的指引,我从房子里找出一些奇怪的容器,也就是Mary抱怨过的那堆“死盒子”,它们看起来像砖头一样,我们从前尝试过很多密码,都没有用,一直认定是锁芯坏了。

现在答案揭晓,原来密码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而我,是这里唯一将其破译的活人,这种成就感使我有种憋不住的复杂情绪,身心酸胀得像来到了过量饮酒后的午夜时分。

我得到了三张面具,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因这正是眼下形骸丑陋的我所需要的。

白色的,蓝色的,灰色的。

我最喜欢白色那张,无论是质地,还是它的色泽,都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找回了自己久违的皮肤;更不用说它的魔力多么强大,一旦我戴上它,整个天空都会开始飘雪,寒风呼啸,万物冰冷,如同我的心境。

相比之下,蓝色那张十分无趣。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它所召唤的雨天,让我联想起出生的时候,Emma也许喝着同一片云的雨水。

戴上灰色那张呲牙咧嘴的面具时,我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不愉快。

很深,很深,好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快乐过,哪怕一秒钟。

我开始想以前的事,终于回忆起我独自赏蝶时的轻松和惬意,但那似乎久远到如同是前世的经历。

鬼使神差地,我将那只匣子取了出来。

真可怖,那只蝴蝶竟还是死去时的模样,我绕是吃惊,又觉理所当然。

那么杀死它吧,我大胆地指挥自己的心意。

杀死这已死的生物,杀死回忆里空前绝后的欢愉。

也许是感应到我内心的扭曲,桌前抽屉不知何时弹开了,里面放着一把匕首。

犹豫了很久,我终于下定决心,抓起它重重地插在了蝴蝶身上。

粘稠的鲜血从翅膀下缓缓渗出,我注视着那令我平静的流速,后知后觉一个问题。

蝴蝶是不会流血的,何况是死去的枯蝶。

我顿时以为自己抓住了命运的漏洞,正想大声嘲笑质问时,脑中却有一个念头闪过,使我当即沉默——

Albert,这血并非来自蝴蝶,而是属于预言中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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