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月亮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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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後溜達後到了結界大門。這結界說是當年天帝親手設下的，乃是銅牆鐵壁。前些年姑姑尋了一把寶劍妄圖撕開結界，誰知寶劍磕在上面碎成齏粉，結界依然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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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閑來無趣，便隨手撿了一根樹枝，口中喃喃有詞，將戲臺子上的姿勢耍了幾招：“哇呀”一聲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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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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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戳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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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根長得甚低調的樹枝，此時它的二分之一在結界外，剩下的二分之一在我手裏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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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是一根長得甚低調的絕世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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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滋滋的想著。很快，這根絕世寶劍因我太過激動而用力一攥，碎成渣。我站在結介面前，大眼瞪小眼許久，最後鼓起勇氣，伸出手朝結界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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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意外的，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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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我已然半截身子在結界外，半截身子在結界裏。這不裏不外的卡著，我甚難受。深吸一口氣，用力一跺腳，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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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我這狐狸雖然沒能學會個上天遁地，但運動神經乃是實打實的發達。我早已計算好，這一躍必定會使我脫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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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世間還有但是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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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一塊石頭堪堪不長眼，恰好長在我即將落腳的地方。慣性橫沖，我被這石子一絆，直直地飛了出去，正中前面一小憩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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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砸，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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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本是躺在一青石板上小憩，睡的正好卻不巧遭此橫禍。一陣悶哼，他腦袋一歪，身下的石板碎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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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注鮮血從嘴角落下，滴在了玄色的衣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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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腳之地正是他的胸腹處，已經凹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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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怕是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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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過去，探到他的確沒了呼吸，默默地哀歎一聲。這人也忒不會睡覺了，怎麼就堪堪睡在我即將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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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會歧黃之術，自然是救不了他的。我寬慰他，也寬慰自己：生死有命，取他命的乃是老天，我最多算個引子。阿彌陀佛，莫要找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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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片刻，我決定做個好人，尋個地方把他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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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才好好打量起他來，發現此人眉深目遂，應當是個好看的男人，只可惜紅顏薄命。左右環顧，發現旁邊的土質鬆軟，挖坑正好，我便開始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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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們狐狸都是坑洞的好手，沒過多久就挖了一個大坑。費力將這男子挪進洞裏，我已是累的氣喘吁吁，又實在懶得再把土蓋上。左顧右盼間看見旁邊有一塊一人高的青石板，用來蓋住他正好。於是我便抱起這巨石，一步步的朝這裏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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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兩步，卻見坑裏閃起一雙冷光岑岑的眼，原本該一命嗚呼的男子此時正坐在坑中，幽幽的看著我，手中長劍遙遙指來：“大膽，竟敢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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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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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悶響，巨石落下，恰好將最後二字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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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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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應當想到的，若是我飛身一擊沒砸死，舉起巨石又沒砸死，那麼這人必定非仙必妖。我應當想到的，我只是五百年來連一星半點法術都沒學會的狐狸，怎能同這些上天遁地的神仙相比？若我還有半分理智，就該趕緊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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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當、應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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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的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站在洞邊，眼睜睜的看著巨石變成碎塊，又變成了齏粉，而躺在巨石下的男子已然完好無缺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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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凹下去的腹腔已經恢復原狀，不過走路還不大穩當，需得用身旁的長劍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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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堪堪咳了兩聲，噴出了兩口老血，不甚在意的擦了一袖子，舉起劍對著我重複剛剛沒說完的話：“大膽小妖，居然敢謀殺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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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他又十分應景的噴了噴血，同時不動聲色的揉著被我砸碎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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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條件反射的就往山裏跑。但那男子比我高上許多，力氣也大了許多，僅僅一伸手就擒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拎了起來。要知道，對於我們走獸一類的動物來說後頸乃是至關重要的地方。若是被擒住了，那就再無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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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當即反撲，一把將他壓在地上。好在他受傷頗重，跌下去的時候又壓在一片尖銳的石頭上，一聲悶哼，擒住我脖頸的手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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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機扼住他的喉嚨。他的臉越漲越紅，恍然間進氣多出氣少。我努把力，正欲使勁掐斷之際，突然頭部一陣劇痛，我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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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頭朝地往下摔的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一個流水濺玉的聲音：“喲，秦岸，你何時變得這麼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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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花了好大功夫才從地上坐起來，輕輕咳了兩聲，不動聲色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卻因為斷掉的肋骨而倒吸一口涼氣：“剛剛的好戲可看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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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還不錯。”濯華笑笑，啪的一聲攤開扇子，搖頭晃腦道：“沒想到堂堂戰神居然會被一只沒皮的小妖逼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在下及時出手相助，你恐怕要去地府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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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撐著劍靠在樹旁，按住肋骨，哢哢哢的複位，一邊疼的冷汗直流，一邊說著讓人流冷汗的話：“那倒未必。若是我去了，最多只是虛晃一圈。若是你去了，我恐怕要把你揉成團丟進畜生道裏，讓你好生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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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的臉霎時間就變了，指著秦岸“你、你”了半天，最後攢出一個討好的笑來：“別別別，不過是玩笑而已，你可別當真。”隨後，他又上上下下的把秦岸打量了一遭：“話說，你這一覺睡得可有些久，居然連一身的法力也睡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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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不與濯華爭辯，坐在地上喘息了幾聲，又抬眼望了一眼虛合山。這虛合山外套了個結界，將裏外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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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師父封的。”秦岸淺淺一笑：“屠了十萬人，才落個封仙術的下場，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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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看了秦岸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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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靠在老槐樹下，緩緩地撫摸長劍。落英繽紛，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玄色的長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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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探頭過來，嘖嘖稱奇道：“鑄暨仙君的手藝果然不錯。你這玄鐵劍在與炎苛大戰時折了劍尖，如今補好了，倒比先前還要淩厲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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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不語，濯華又道：“褪去一身神力，僅憑一把玄鐵劍就可劈開天帝設下的結界，這天上地下也只有你秦岸能做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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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淡淡的看了一眼濯華：“你平日有什麼說什麼，大多不過腦子的，今天怎麼變得如此拖遝了。我不過是在燭天石下待了幾日，你卻變成這幅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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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可曾記得，自己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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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道：“不過是凶邪入體，殺了一萬人而已，我出來的時候全都知道了。若不是這樣，師父也不會祭出燭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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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捶胸頓足道：“你啊你，凶邪入體喪失理智就罷了，屠城怎麼還挑著人屠啊？不該殺的殺光了，該殺的卻放過了。你可知道，這炎苛有一個女兒名叫藍裳。你屠城時單單漏了她，讓她撿了一條命。好在元始天尊發現你的不對勁，及時封了你的神力，又將你困在燭天石裏，這一困就是五百年。你不知道，這五百年間，藍裳一層層的告到了西天佛祖那裏。將你所做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現在佛主問下來，你恐怕殺死可免活罪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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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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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又道：“但天帝和元始天尊幫你把罪扛下來了。按照原本的規矩，你恐怕要被剝奪仙籍，抽去仙骨，打入畜生道。但天帝念在你有功，便討了個折中的法子，讓你下凡曆劫。曆過百世苦劫，悟出好生之德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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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緩緩一笑：“剝仙籍，抽仙骨，甚好。不知與剝皮之刑比起來，哪個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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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無言以對。一晃眼，卻見秦岸走到先前被打暈的小妖面前，用玄鐵劍挑開她的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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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忍不住道：“這小妖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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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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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什麼？自打她被鎮魂後你一心求死，卻沒哪一次能真正死掉。我瞧著這懲罰挺好，百世苦劫，你好生生的去體味一番。眾生皆苦，你這著實算不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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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攢出一個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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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莫笑。錦繡仙子聽聞你的刑罰，當即請願。說自己最近修行苦鬱，參悟不透世間真理。想來神仙當的無欲無求，不懂得生老病死、求之不得的痛楚。願到人間曆劫一番，與你共度這百世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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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岸攥著玄鐵劍的手緊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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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仙子對你的心日月可鑒，現在怕是要尋個機會同你共結連理，天後已經恩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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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秦岸問：“多久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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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華掰了掰手指：“天帝說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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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濯華便招來一朵祥雲，此時秦岸沒了仙力，自然是不會這騰雲駕霧的本事。將秦岸送上祥雲騰到半空中才想起，這秦岸打破了結界，若是被天帝發現可出大事了。待濯華急急趕回去時卻發現結界已經被補好，而那只被砸暈的小妖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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