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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明如昔

                                                                                                                    1明明如昔

那天,師青玄親眼看見自己『最好的朋友』擰下自己兄長的頭,師無渡的血濺到他的臉上跟身上。他再也忍耐不住,徹底崩潰了,反反覆覆只能說出:「我想死。」三個字。

那人眼底燃燒著深沉的恨意,冷然地回答道:「你想得倒美。」

說這話時那人是帶著笑的,但那笑裡卻是無盡的森寒,讓人如墬千里冰淵,從骨骼到血液無一不被凍僵,遍體生寒。

瞬間,身體不自覺顫抖了起來,師青玄只覺得好冷。

那人卻是蠻不在乎,一手拎著哥哥的頭顱,踩著一地鮮血一步步走來,他血染的指尖輕抬起師青玄的下顎,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覺得我很可怕嗎?陰溝來的厲鬼看起來可怕嗎?」

那人明明看起來是他的『明兄』,卻又不像是他的『明兄』。

師青玄呆滯地跪在原地,眼神空洞,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清了。

「可怕的不是我,是你們。是你們兄弟倆,是你那個好哥哥;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活生生把人逼成陰溝裡的鬼的神仙!」

瘋狂的神色燃至巔峰,暴虐的氣息全然地沸騰了起來,那是從銅爐山底廝殺而出的鬼王氣息,黑水沉舟。

五指狠狠地掐著師青玄的細頸,他痛苦掙扎著:「明兄…」

「你又叫錯人了。」

呼吸一滯,曾經光采奪目宛若星辰的眸子對上那雙陰鬱深邃的黑眸,然後,他就醒了。

又是這個夢。

破廟內,七七八八的乞丐睡倒了一地。曾經是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風師大人,落了難,也只是一般人而已。會聚集在這裡的人都有各自的苦衷,雖是時不我與,有苦難言,卻也都是良善之輩,在這人情冷暖,彼此扶持。

他很慶幸在自己神智未清時遇到的是這群人,不然在天京養尊處優上百年的神仙要怎麼在這人世中活下來都是個難題。

當初,銅爐山開後,黑水沉舟什麼也沒解釋就把他丟在皇城,頭也不回的走了。

除了早就失去的神仙法力,屬於黑水沉舟生前的命格、神格,黑水沉舟通通沒索回。待師青玄意識到時,才發現,人稱冷面鬼王的黑水沉舟竟然沒要了他的命?

他讓他活了下來。

怎麼會?

那人沒有理由獨獨放過他啊?

師青玄還清楚記得那人眼底瘋狂燃燒的血海深仇。

那個曾經將仇恨燃燒成灰燼,巴不得拿風水二師奠祭父母妻妹的人;那個被哥哥師無渡徹底激怒,叫囂著也要以命換命,讓師無渡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弟弟也嚐嚐什麼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卻在親手將兄長的頭顱擰下的瞬間嘎然而止。

因恨成絕的鬼王黑水沉舟甚至沒有對他這個元凶討一絲公道,在師無渡身死之後,那人只在清醒後說了句「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可以當你不存在。」

從此,海角天涯,再無交集。

黑水沉舟還給他一身自由,卻也讓他孑然一身。

之後的仙樂太子得知真相後,只道:「這樣便好,這樣便好。」

仙樂太子的反應,師青玄並不意外,的確,自己與那人從此陌路,這樣便好。

太子殿下是這麼想的,饒是自己也應該是這麼想的,所以過去那些曾經短暫出現過的高興的、歡喜的、迷惘的心思,便都算了吧。百年情誼是假,相濡以沫是假,曾經以最好的朋友包裹的渾沌情誼,便都只是莊生曉夢,醒了,那也就散了!

誰管他是莊生還是蝴蝶,勘透了也就放下了,神仙與凡人又有幾多差別,唯一過不去的是心頭上的那一份愧疚。

到頭來,傾酒少君的背後竟是踩著那人一家五口的鮮血飛升,踏著累累白骨成神。他與那人的一切果真應了那句讖言,不得善始,不得善終。

逆天改命的哥哥是罪有應得,而渾然不知的自己難道就稱得上無辜?

那人說得對,師青玄他怎麼可以不知道,他怎麼可以不起疑?從來玲瓏剔透的他怎麼可以毫無理由地相信被白話真仙詛咒的人會有飛升成神的天命?白話真仙一個低等的妖物又怎麼敢詛咒一個有飛昇天命的神官?兄長編織的那些脆弱不堪的謊言,他怎麼可以這麼毫無理由的選擇相信?

這一切的一切,他是始作俑者,縱然不是他親手染上的血腥,但說實話,他並不無辜。

從來冷淡克制的人,第一次用師青玄他從沒見過的瘋狂悲切吶喊,「師青玄你不無辜,你沒有資格用不知道當作藉口,天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絕境鬼王的吶喊悲切的讓人心顫,師青玄幾乎喘不過氣。

那人恨他,那個人深切地恨他。

他與他相識多久,那人便用多久的時間,刻骨銘心地恨他。師青玄終於明白了,過往每當他挽著那人的手臂,調笑著明兄是我最好的朋友時,那人面上的冷淡與一閃而過的舉棋不定是為了什麼了。

『我不是。』

從來,那人的回答都是這般斬釘截鐵的,果斷的連一絲迂迴都沒有。是他自己聽不出來罷了,是他打從心裡就不相信那個拼命護著自己周全的人,最終竟是想要將他帶往毀滅地獄的人。

那個人戲演得太好,好到就算是現在,師青玄都不禁會去想,或許他們之間曾有一絲絲不作假的情誼。

每當這麼想的時候,他都會痛得不知該如何自處,唯一能讓自己不去想的方法,竟只剩日日醉生夢死的活著,活得不像個人,活得不再去想太多,才依稀有贖罪的錯覺。

曾經舉世無雙的風師大人站得天有多高,現在一介凡人的師青玄便跌落得有多深。

許是這種自甘墮落的態度,才引得別有用心之人的覬覦,那時的他只想著只要有酒喝,爛泥也好,廢物也罷,他又何必活得太分明。抵死不從後,代價便是折損了他的一手一足,讓人給丟到亂葬崗,名副其實的一堆爛泥。

「也不想想自己什麼樣,老爺看得起你,你還不願意。」

被打得渾身是傷的他倒在血泊中,是啊,他什麼樣啊,要是哥哥知道那拚死拚活拚搏出來的第三條路竟讓自己的寶貝弟弟活得如此不堪,怕是從棺材裡都會爬出來罵他沒出息。

可是哥哥啊,青玄活得好累啊,為什麼要拼出第三條路,讓他活著呢?

黑水沉舟給的第一條路不好嗎?兩個人都活著,不好嗎?就算風光不再,他被換成了爛泥巴裡的命格,好歹哥哥活著,他也活著,兄弟倆終究還是在一起的,就如同這四百年來的悠悠歲月一般相依為命的活著,這樣不好嗎?為什麼要讓他活得這麼累呢?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便在一陣強烈的刺痛中,徹底昏厥過去了。

再醒來,人已經到了一處破廟,被安置在一張草蓆上。聽那背了他一路的大漢說,他是在亂葬崗中被他們帶回的。那時他還不算死全,喘息間尚有一口氣,是恆兄弟不嫌晦氣,堅持要將他這個要死不活的給帶回來。

「小公子,對不住啊,我們這乞丐窩也沒什麼好幫你的,生死有命就看天意了,你要不信命可得自己熬過去啊!」

渾渾噩噩中,他總能聽到好些人說話的聲音,有歷盡滄桑的老朽聲音,也有沉穩溫和的柔和嗓音。

來來去去的,那些陌生的嗓音不時的在他耳畔低語,明明僅是萍水相逢的緣分,卻都虔誠的希望他能好好撐下去。

師青玄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這些在乎他的人,卻總在無邊黑暗中輾轉,尋不到出路。

興許是他的命硬,也或許是黑水沉舟的命好?

這換命之說的雜亂糾葛,早讓人分不清這命裡中的好的壞的到底該怎麼算了。總之,就是幾帖胡亂拼湊的草藥讓他熬過了七個晝夜,渡過了那些個生死關頭。

悠悠轉醒之後,師青玄說不出是該慶幸還是惆悵,其實他早就不想活了,偏偏還是活了下來。

也不知是怎麼讓人看出來的,在一旁照顧他的老乞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小夥子還年輕,總會看到希望的。」

聽著老頭的話,他的眼眶就不禁紅了,想悄悄抹了去,這時才發現受過傷的手卻動不了。

「別動,別動。」

剛聽到他醒,匆匆趕來幾個人連忙制止他。

「你的手腳都受了重傷,現正用藥敷著。我們恆兄弟雖不是大夫,但還算略通些醫理,他都做過緊急處理了,眼下可別再傷筋動骨了,越動可是會越難處理。」一旁的漢子忙不迭停地解釋。

師青玄看著眼前的大漢,依稀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神色一片茫然。

見狀,中年大漢連忙問過身旁的青年:「恆兄弟,這小兄弟該不會是傷到腦了吧?」

青年連忙走了過來,搭手把脈,半晌才凝神說道:「小公子他神識清明,兩眼無濁,應該不至於傷了腦啊!」

這略微眼熟的動作,忽而讓他想起了倒在血泊中的一個片段,有一雙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號了下他的脈。那時師青玄想試著看清來人,卻被污血遮住了眼睛,只餘下耳畔的一句嘆息道:『總還活著,盡人事吧!』

瞬間,他終於意識到他們是誰,反應過來:「風某多謝兩位義士的救命之恩。」

「哎呦,腦袋醒了。」大漢鬆了一口氣,笑了道:「什麼義士,叫我宋哥行了,我就是出了點蠻力而已,要謝就謝這個堅持帶你回來的人吧!」

那看來近三十歲的大漢拍了拍方才把脈的青年,又道:「你那時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也不像能活的樣子,是恆兄弟堅持帶你回來的。哎,學過醫的人就是不一樣,都不嫌晦氣,要謝就謝他,他才是那個堅持救你的人。」

他的視線移向青年,只覺得這人雖同大夥兒一般也穿著陳舊衣裳,但五官端正,瘦俊挺拔,整體看來比其他人還要體面乾淨,甚至給人一種氣定神閒的沉著氣息。

掙扎了下,師青玄勉強想坐起言謝,卻還是讓青年搶先一步。

「不用多禮,一切都是緣分罷了。」

青年帶著溫和的笑意搖搖手,又道:「小公子,除了手腳,身上可還有不適?」

坐起的他動了動肩膀,直覺應該是沒有,倒是一旁那個自稱姓宋的漢子替他捏了捏受過傷的手腳,憂心忡忡。

「恆兄弟,這都幾天了,手腳恢復的情況看來不大好。」

青年原先溫和的笑意歛了歛。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腿腳有傷本來就不好處理,養得好勉強還能行動如常,若是倒楣傷筋斷骨了,以後走路恐怕不太利索了。」他說得保守,卻也能聽得出嚴重性,身旁圍觀的幾人不免都神情凝重。

「不過,我也只是粗通藥理,對經絡骨骼認識不深。之前小公子沒醒,不好移動,眼下人也醒了,還是得去醫館給正經大夫瞧瞧,才不至延誤。」

「不用,不用,知道手腳怎麼回事就可以了,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風師青…」突兀地頓了下,忙改口:「…風某多謝閣下費心,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其實,好不了就好不了吧,他並不是太在乎。

何況,天道昭昭,報應不爽,他連命格、神格都是從別人手上偷來的,老天只收了一手一足,已經算是寬厚仁慈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啊,不要太貪心了,幾百年的無上風光都建築在他人的血淚之上,他還想怎樣,就這樣過了吧,頂好的,至少無愧於心,能勉強對得起自己。

其他人不知他的心思,只道手腳若是殘了,就可惜了小公子的好樣貌。

只有照顧他幾個晝夜的老乞丐能隱約推敲出這小公子是刻意地折磨自己,不免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他:「小夥子啊,老頭子是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不過看你脣紅齒白,膚白勝雪,想來必定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要不我請你家裡人來接你回去,也好少受點罪?」

老乞丐是真的為他想,只是師青玄眸色一暗,道:「多謝爺爺,不用麻煩了,我家裡沒人了。」

許是這個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尤其是堅持救他回來的青年更是吃驚,臉上是完完全全的無法置信。

師青玄才勉強露出一絲苦笑,解釋:「前些日子,家裡遭了大難,兄長死在仇家手上,為了避禍,我一個人流浪到皇城…」

「那怎麼被丟在亂葬崗?莫非被仇家追上了?」

師青玄忙搖頭:「不,不,這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犯傻,遇事只會逃避,每天泡在酒樓裡喝得酩酊大醉才惹上不該惹的人物,饑寒交迫時正好遇上陳家少爺請酒吃飯,便以為那是善心人士…」

話還沒完,身旁的幾位都面面相覷。

那個大名鼎鼎的陳家少爺啊,外地人可能不知,但在皇城住久了的老小,可心知肚明。那少爺在城南有一處別院,仗著跟皇太后外家沾點親、帶點故,行事作風頗微乖張,常聽說有家貧的美貌少年從那座別院的後門送出,丟往亂葬崗。

想來眼前這清俊秀氣的小公子也遭遇到類似的事,大夥兒突然都閉嘴不談,便就這麼打住。好半晌,沉默許久的青年,忽然開口,眼神灼灼地看著那讓人心疼的俊美少年。

「那之後呢,之後你可有去處?」

師青玄一瞬間征愣住。

自從被黑水沉舟丟來皇城之後,他除了醉生夢死的逃避之外,還從沒認真地想過一個人的之後。眼下被這人一針見血的道破,師青玄才發覺百年來的相依為命,他竟從未學會自己一個人生活。從來都是哥哥說什麼,他跟著就是。如今哥哥死了,他也想跟著哥哥死了,可是黑水沉舟卻不肯讓他好死。

他永遠記得黑水沉舟說過他的命是他的,他的生死只能由他說了算,最終師青玄也只能勉強自己,活著。

飛升後居住百年的仙京是回不去了。

更別說,師青玄也沒臉回去。雖然哥哥死前要他去找裴茗庇護,但人走茶涼這點道理,師青玄就算天真也還是懂的,彼此就別互相找麻煩了。何況,他要真想去,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天下之大,他,一個竊天偷命的殞落神仙,竟不知何處是歸途。

「小公子若是無處可去,不如就留在這裡吧!」依然是那青年的聲音,似乎在這裡,只有那人有資格決定任何人的去留。

師青玄看著那人沒有說話,只見那青年又道:「這裡雖沒高床軟枕,但好歹是個歸處,遮風避雨還是行的。」

有種在溺斃之時終於攀到浮木的錯覺。

「是啊,既然小公子沒有去處,乾脆就留下來吧!」總是心疼他的老乞丐也開了口:「留在這裡的都是沒有去處的人,大家一起撐著,也好過一個人熬著。」

「對啊,莫老爺子說得對,一起撐著好歹強過一個人熬著…小公子就留下好了,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揹著他一路回來的漢子也跟著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勸著這個落難的白衣公子。

「對啊,對啊,雖然給不了什麼幫助,但這破廟裡的一方天地還是有的…」

熱絡的言語瞬間紅了師青玄的眼眶。

他不知道為什麼萍水相逢的人可以這麼無條件地給予,他不是傻子,當明白世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的道理。

然而眼前的這些人,從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從他身上圖些什麼。他早就一無所有了,也沒什麼能給予的了,他們救他僅僅只是因為不忍心,不忍心一條生命就此橫死。即便他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卻還是大方地收納了他,在絕望之中給了他一方天地。

「…所以你願意留下來嗎?」青年又沉聲問道。

百年歲月就已經看透世態炎涼的師青玄心口微暖,半晌才微微顫道:「承蒙閣下與各位的不棄之恩,風某感激不盡。」

「哪裡的話。」見他應了,青年終是露出一個放下心來的淺笑,說道:「什麼恩不恩的,大夥兒都是辛苦人,彼此照應也是應該的,人生在世本就高高低低的,即便遇上了風暴,也總有風平浪靜的一天,小公子再這麼見外,反倒傷了大夥兒的心了。」

師青玄眼眶微紅,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閣下也別再叫我小公子了,我就跟大夥兒一樣,大夥兒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

「說得也是。」青年恍然大悟:「那小兄弟也別再稱我閣下了,在下一介布衣而已,聽著叫人拘束,不如也跟著其他人一樣叫我恆兄弟吧!」

「那好,風某以後便跟著大家一樣,叫你一聲恆兄。」

師青玄也不扭捏,直爽的應了,完全無視自己早活過了四百多年的歲月,反正風師大人年方二八這可不是說說而已,當年的凡人歲月是真的停留在十六歲那年。縈繞胸口許久不散的陰霾好像有些散去的跡象,師青玄鼻頭微微發酸,又藉故揉了揉眼睛。

「好了,好了,既然沒事了,大家來喝些雜菜米湯吧。」

早先出去的大漢端著一口熱騰騰的鍋走了過來:「李家大娘剛煮好的,今天西市有大戶人家在派發白米,難得有些熱食,給,這碗菜粥就權當給風小哥慶祝新生。」

師青玄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反覆地咀嚼這幾個字,的確上天庭的風師青玄那無限風光的人生已經結束了,現在就是一介凡人的師青玄的重新開始。

他的確幸運,在最痛苦難堪的時候,遇上了好心人。

捧著碗,淺淺地嘗了一口,雖不是他吃過最好的食物,卻是他百年歲月中吃過最暖的一碗米菜粥。

熱氣迷茫了雙眼,恆兄微笑的看著他,他也跟著報以淺笑,然後看著這群老老少少滿足地喝著菜湯,他不禁心頭一暖,覺得有這些善良的人在,他的日子似乎也能熬得過去。

「唉,就是可惜小夥子的手腳。」被稱呼莫老爺子的老乞丐滿足的喝完最後一口粥後,又是一聲嘆息,旁人似乎也是這麼覺得。

被溫情以待的師青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出口安慰道:「莫爺爺不用在意,皮外傷而已,忍著,忍著,就會好的。」

「傻小子,好了也是不全啊!」

「沒關係的,總是活著。」師青玄道。這是第一次,他是真心的這麼想著。

他不恨黑水沉舟讓他活著了,他也不怪哥哥要他活著了。

萬物都有因果。

如今的一切不過都是當初結下的果罷了。

只是,下一次,若有機會,他想結個好果。

莫名地,曾經為神官的師青玄萬分虔誠地低下頭去,誠心祝禱。

世間萬物的神啊,如果您有在聽的話,聽聽我的請求吧!

如果可以,下一次,弟子師青玄想結個好果,以一介蚍蜉之力,為普羅眾生結個好果。以一介凡人之軀,為落入泥沼的掙扎之人結一個好果。弟子師青玄願意獻出自己,形銷骨毀,只為天下所有走投無路之人博一場春秋,求一個顧盼之間無愧於心的好果。

剎那,神像的眼似乎淺淺地亮了一下。

月華如水,輕輕淺淺地拂了一身還滿,再抬起頭來,眼底眸光,明明如昔。

就算不再是上天庭裡的風師大人,他骨子裡還是那個師青玄,那個敢仗義執言,為不公不義尋求公理正道的師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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