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如此輕易地就控制了開頭，卻永遠無法料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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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是上一任村長的女兒。她的父親某一年出海，從此一去不回。她的母親聽村裡人說，是跟一個外籍商人上了船，自此，再也沒有回來後。她跟小石頭相依為命，弟弟是她生活的唯一支柱。暖玉，被說成是村子裡最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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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在這兒。我到處找你。你這小子，為什麼去惹暖玉，她是我的，是我的，知道嗎？你別以為所有人都把你當成什麼神的兒子，我就不信。你有什麼本事，我哪裡比你不過。有本事就跟我單打獨鬥。好看又怎樣，男人要那麼好看幹嘛？男人看的是拳頭，是拳頭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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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這個聒噪的傢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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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塊岩石上，背對著他。他好像被我的問話弄傻了，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始聒噪起來，「什麼，你，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就是這整個漁村的小霸王恒濱。喂，我是恒濱。怕了吧！啊？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啊？離我的女人遠一點，小子。聽見了嗎？我下手從來都是最恨的。惹到我你就有大麻煩了，知道嗎？」他仍是不依不饒，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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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煩我。」我冷冷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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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便直衝過來，拽住我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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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了？」我笑著問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兒都不怕他，反而覺得這個人呢相當有意思。「這樣就生氣了，無聊。」我慢慢地把他的手從我的衣領上抽開，走到岩石邊上，開始解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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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做什麼？」他緊張得嘴唇發抖，話都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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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頭朝他一笑，「懶得理你。」說著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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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吼了一聲，竟跟著我跳了下來，沒有絲毫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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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跳下來發現水只到他的胸口時，我仰頭大笑。他踩著水氣鼓鼓地衝過來，沒料到我很輕易地就躲開了，還越笑越大聲。他不服氣地再一次朝我衝過來，我沒有躲，他愣了一下，一把把我抱住了，我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快速起伏的胸膛貼著我的，我彷彿聽見胸腔裡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他的，還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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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水秀。」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從現在開始，你，還有暖玉，就是我這輩子拼了命都會保護的人！」他放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這樣的眼神陌生而熟悉。「真的。我從來不說瞎話。暖玉喜歡你，你就跟她好吧！」他沉默一下：「你們兩個要在一起，我也會，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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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好像忽然意識到什麼，從我身邊跳開，離我遠遠的，對我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我，我太衝動了。我嚇著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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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上岸，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又轉過去，垂頭喪氣的，一副極為失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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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突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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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回過頭來，瞪大眼睛，激動地說：「你，你說什麼？你是說好，是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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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嗯。你可以喜歡我，我啊，願意讓你拼了命地保護我。」我笑了一下，「可是，我不願意你放棄暖玉，你需要她，她也，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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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興得不知所措了，像一個孩子一樣，在岸上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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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背我上去吧！剛剛跳下來的時候，扭著腳了。」我朝他吐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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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為什麼不早說？真是的，你這個傢伙！有你這樣兒的嗎？你是純心想害死我是不是？你願意那樣嗎啊？真是的……」他不顧一切地跳下來，濺起的水花將我們兩個又重頭淋濕了一遍。他看著我的眼神古古怪怪的，傻在那兒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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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全身濕透，白色的衣服變得極為透明，將我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這個蠻小子的眼皮底下。我的臉隱隱泛著紅，別過臉去，「看著幹什麼，趕緊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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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個啄木鳥似的點著頭，把我背上岸，臉上掛著近乎於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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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什麼你都會相信，都會服從嗎？」我趴在他的背上，貼著他的耳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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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當然了。」在說這話的時候，我發覺他的身上比我還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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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其實我並沒有扭到腳，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就想著捉弄他了，還有就是，我很想印證一下他的那句話，說什麼拼了命都會保護我，說什麼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這樣稚氣的話，讓人忍不住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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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濱，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的回答，居然可以如此認真而不假思索。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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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要消失，沒人能找得到我，可是恒濱，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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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告訴你，我在這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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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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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把匕首，是恒濱第一次出海的時候撈著的，他說這是禮物，半夜三更塞到我手上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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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大家給他開了慶祝會，慶祝他首航成功，他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我的懷裡睡了很久，喃喃地說著夢話：「秀，你說，男人喜歡男人會不會是很奇怪的事啊，可是我就是，就是很喜歡你！看見你我就喜歡你了，跟喜歡暖玉的不一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就是喜歡你啊！」。我用指尖滑過他的那張俊俏的娃娃臉，聽著他嘀嘀咕咕的囈語，「我說出來，你不要笑話我，有時候，做夢的時候，我竟然會夢見和你做那事兒，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種事兒。那種男人和女人才能做的。你說我是不是好奇怪啊，你說我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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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著他的呼吸，我問他：「那你現在夢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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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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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做那事兒？」我低下頭，不自覺地臉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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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等到他的答案，那個時候沒有，現在永遠也不可能了。他嘀咕了幾句，直往我懷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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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認識我，到他出事，他甚至沒有牽過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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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又夢見他了。他說他很想你。」暖玉抬起頭，眼神淒迷。她一直是個美麗的姑娘，叫人忍不住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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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我們去等他回來好不好？」我笑著對她說，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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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撲進我的懷裡，嚶嚶地哭泣：「恒濱他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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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恒濱他，再也回不來了！他終於把自己交給了大海，他最熱愛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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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暖玉並肩坐著，她靠在我的肩上，慢慢地睡著了。我的手指沾了一滴她的淚珠，映著月光和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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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石頭並排躺在沙灘上，望著滿天星辰。那一顆一顆閃爍著的不像是寶石，倒像是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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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嗎？想恒濱哥哥嗎？」我問小石頭。海水深沉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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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嗚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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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教你練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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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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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在夜裡變得錐心刺骨，小石頭躺在我的懷裡，小小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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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像抵擋不住的潮水，侵佔了我整個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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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小子就不能好好練嗎？我說你怎麼就那麼笨呢？」恒濱用力地捏了一下小石頭紅撲撲的臉蛋，嚷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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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哦。大帆船你就不能好好教嗎？」小石頭憤恨地瞅著恒濱，毫不示弱，嘟著嘴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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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以後不許再叫我大帆船。叫師父，叫師父懂嗎？大帆船，怎麼那麼難聽啊！」恒濱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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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怎麼了，大帆船，大帆船……」小石頭一邊叫著，一邊朝著他做鬼臉，一溜煙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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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濱費了很大力氣才抓到他，把他摁到地上，脫了他的褲子就要打屁股，小石頭哇哇地大叫：「不要啊，不要啊。救命，救命啊，秀哥哥救我！」小石頭奮力掙脫開，提著褲子跑過來躲在我後面，環住我的脖子，故意對著恒濱用他的小臉蹭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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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過來，過來！他是我的，我的知道嗎？只有我才可以碰！小兔崽子，看我怎麼收拾你。」恒濱說著便跑過來逮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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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小石頭從我身後硬是拖開了，將他扛到背上，摔到草地裡，一個勁兒地撓他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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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在一旁笑得很開心，她剛帶了飯過來，那天她做了我最愛喝的鯉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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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切都那麼美好的不是嗎？突然之間，我感到噁心難受，胃裡翻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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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瞭解他了。這個傻小子，我什麼都沒為他做過。從始至終我都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喜歡，他的保護，他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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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他，站在一條船上，朝著我使勁地揮著手，我跑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了他的臉，要他答應我，平安歸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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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清楚地記得，前一天晚上，他興奮地告訴我：「我明天就要出海了。村長說，出完這次就給我一條自己的船。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水秀。我要有自己的船了！你不替我高興嗎？到時候，我一定帶著你環遊世界去，哈哈哈……」他笑得那麼開心，開心到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麼，他說：「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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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是開玩笑地對我說：「水秀，你是神的兒子，都是你在保佑我吧！保佑我每次都能打到最多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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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拼死地保護我，保護暖玉，還有，船。那個晚上，似乎一切都很安靜，我笑著答應他，等到他回來，等到他有了一條自己的船，我就跟著他揚帆，跟著他出海，跟著他去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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