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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我生之初尚無為(二)

      「是許久未見了。」曹操應的淡然,聲音不大不小的。

      論地位、論輩分,她都不該這樣喚他,可面對這名年未及笄的小丫頭直呼自己的字,曹操非但面無慍色,一雙鳳目竟不知何時也染上了方才那陣春風的顏色。

      杏花的清香乘風流轉於二人之間,純潔的白帶著粉嫩的紅遍佈於頂,似是蔡琰此刻映在他目中的容顏,由遠處望去,曹操身著的那一席藏青袍子似乎又不那麼尋常了。

      「琰兒聽聞,前些日子你返鄉募兵時遇上叛亂,遭襲負傷……」結束了寒暄,蔡琰很快便提出了心中的疑問,可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不,琰兒不是想說這些。」

      曹操未答,不改面色,只是靜靜望著她,待她接續說下去。

      蔡琰低眸思忖了一會,復又抬眸,決定不加修飾直接問道:「你的傷可好了?」

      「看來是方才打妳那下還不夠疼。」曹操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朝她的額間彈了一下,與平時那副難以捉摸的模樣判若鴻溝,「什麼時候與我說話也需要再三琢磨了?」

      「知道了,那我往後可不會客氣了!」蔡琰隻手掩著隱隱泛疼的額頭,卻抵不住由唇邊蔓延開來的笑意。

      兩人一路談笑,來到了庭院深處的主屋,蔡琰走在前頭,手裡拿著離開前又特意回去折下的帶枝海棠,一踏進屋子就大聲嚷嚷:「阿翁、阿翁!」

      正在東院書房寫字的蔡邕眉心一蹙,本想就此忽略蔡琰的叫喊,可隨著她的聲音愈發靠近,蔡邕知道自己已無法留心於紙墨之間,才擱下了筆,朝騷動的源頭走去。

      蔡邕走出書房沒幾許路,便在連通正廳的長廊上見到了蔡琰,「做什麼要這樣大聲嚷嚷?」

      「孟德來了!」蔡琰眨著水靈的眸子,語調欣喜地道,隨即又揚起手裡的海棠,在蔡邕面前晃了晃,「還一起挑了禮物給阿翁。」

      蔡邕眉心未解,反倒鎖得更深了,海棠的事他可以依著她,可禮儀這事兒,由不得她。

      「不許無禮!老夫說了多少次,要稱孟德為兄長。妳雖與孟德交好,也不能這樣沒規矩。」蔡邕壓低嗓子,聲音卻有些大地責備起蔡琰,嚴厲的目光惹得蔡琰一陣寒。

      這次許是她胡鬧過頭了?蔡琰有些心虛地垂下眸子,笑意盡失,正欲向父親認錯,曹操卻自後頭走了過來。

      「先生。」曹操向蔡邕行了個揖禮後,神色淡然地喚,唇角又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富有磁性的嗓音頓時讓蔡琰鬆了口氣。

      「孟德?」如同蔡琰的期待,蔡邕的注意力一下子來到了曹操的身上。

      曹操微微頷首,「操也想和您賠個不是。既拜您為師,當稱您一聲先生,過去總直呼您的字,實在是無禮之舉,直至今日聽聞先生教訓琰兒才醒悟過來,還望先生莫要見怪。」語調雖飽含著羞愧,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雙狹長的眸子裡,沒有絲毫同樣的情緒。

      「這……」蔡邕有些為難,亦有些惱,長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順了兩人的意,「得了!琰兒會這樣恣意妄為,你也要擔起一半責任!」

      「那是自然。」曹操笑答,一面對著蔡琰眨了下眼。

      蔡琰亦瞇起眼睛,回以一笑,卻在側過臉時迎上蔡邕的瞪視,一時竟感到有些窘迫,只得趕緊別開了目光,逃回自己房裡。

      知道自己理虧,蔡琰整個午後都安安分分地待在房內臨字,不再做出任何踰矩的行為。

      一般女兒是要住在南面的房裡,但畢竟家裡沒有兄弟,自南面的房讓給琬兒後,她便住進了屋子西側的廂房。

      正因是西側的廂房,日落之時,她總會開著窗子,任由斜入的橙絲織成一面上好的紗,籠上整間屋子,無論春夏秋冬,皆照得她一身暖和,照得她一陣心安。

      而此刻蔡琰正雙手托腮撐在書案上,看著窗下的青瓷海棠出神。

      餘輝傾落,一室案榻都成了別的顏色,如何唯獨那插在青瓷裡的海棠,殷紅依舊?

      她記得父親曾說,他對這海棠的固執是因母親而起。他說見到這花,便會憶起初見母親的美好,心中只有止不住的憐惜與思念。

      可蔡琰並不明白父親的這份心思。

      母親病逝後,已經過去了五、六年,她對母親的印象本就不深刻,如今更是模糊,餘的只有那溫潤如玉的笑,那被日光曬過的味,那繡著牡丹的殷紅色襦裙……

      思及此,蔡琰突然放下一雙柔荑,站起了身子,把擺在窗下的那枝海棠連著青瓷一同搬到了門外,剔透的水珠亦隨著她放下的動作,落在了其中一朵未綻的花苞上。

      她動作一滯,怔怔地盯著那花苞上的水珠,就此立於廊上,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熟悉的嗓音復在她耳邊響起,才發覺面上已是涕淚縱橫。

      「怎麼哭了?」他的語調一如既往,卻能聽出之中有些遲疑。

      蔡琰沒有抬頭,糊成一片的視線裡是他袍子的藏青色,素手一伸,便抓起了下擺的一塊衣料,柔聲問:「孟德,你可曾因睹物念起故人?」

      曹操低應了聲,只是靜立原地,由著她如此荒唐舉動。

      「心裡難受嗎?」

      「難受。」

      「既如此,為何還要把看著難受的東西留下呢?」蔡琰倏地抬起頭,水光未退的眸直盯進曹操的眼裡,極欲他給出一個答案。

      「琰兒。」曹操沉默了半晌,喚了聲她的名,便肅起臉來,「妳避得了門前這枝花,避得了院裡那叢花,可妳避得了世間所有的花嗎?」

      蔡琰抿著唇,目光未曾離開,卻好似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妳會念起故人,是因妳心裡想念起故人。」曹操並無介意,只是接續說道:「既不能遺忘,便只能由心而解了。」

      蔡琰依然未答,望著那雙平靜無波的鳳目良久,才輕點了點頭,而抓著他衣襬的手,同堵在她胸口的鬱悶,一如強風吹過的雲霧,終是散了開。

      見此,曹操唇角一揚,又側手在蔡琰頭上落下一擊,目光卻是一陣柔和,「走罷,該用晚膳了。妳阿翁罵完妳後,一直不見妳來書房,便也心不在焉的,別再讓他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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