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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移風易尚 (2)

拍完社團大合照後,程尚隼努力振作精神,重新扛起社長的責任,指揮著社員們進行場地的整理及清潔。

卻又在此時發現,樂團裡除了主唱和自己之外的人,似乎失去了蹤影。

程尚隼讓其他社員先繼續場復,自己稍微繞了繞,想看看他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或者純粹躲起來偷懶?

終於,在觀眾席出入口外,程尚隼找到了那幾名團員,同時注意到他們旁邊站著一名陌生男子。

程尚隼停下腳步,沒有再往他們靠近。

男子看上去相當積極地想遞給他們名片,但他們面面相覷一陣,有些尷尬地百般推辭,最後向男子深深鞠了個躬後,便轉身走掉。

正好朝著程尚隼的方向走來。

他們臉上的尷尬又加深了一層。

「有人要找你們簽約啊?」程尚隼狀似不在乎地問著。

「沒有啦,他只是說對我們有點興趣,希望我們可以再跟他聯絡。」團裡另一名吉他手搔搔頭,很清楚既然已被撞見,也沒什麼好再隱瞞,「不過我們覺得,若真的有這樣的機會,應該要整團一起去才對,而不是只問我們三個。」

撞見此景,程尚隼方才心裡還有些不平衡,但在聽到這麼講義氣的回覆之後,忽然也覺得釋懷了不少。

輕揚脣角,正想要拍拍對方的肩膀謝謝他時,一旁的貝斯手又接了下去:「再說,其實本來組團就是興趣,我們快升高三了,應該多把重心放在課業上……畢竟要靠音樂吃飯,實在太困難了。」

程尚隼的笑容凝滯在嘴邊。

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上大學之後就不打算玩音樂了嗎?」

「當然要啊,我們約好了嘛!但那不會是我們的正職工作吧?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啊。」鼓手一愣,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問道:「該不會……程尚隼,你當初說的組團,是希望我們以後正式出道變成職業樂團?」

那個眼神,就彷彿他在說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程尚隼僅僅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他確實從沒提過自己未來想當職業吉他手的事情,但他以為,既然會加入這個社團、會願意投注這麼多時間與精力,大家應該都是懷抱著同樣的夢想──

卻沒料到,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被背叛的憤怒及羞愧在程尚隼的體內燃燒著,那一瞬,他湧起一股衝動,想要往對方的臉上狠狠地揍下去。

可最後,他僅是狼狽地笑了起來,附和道:「沒有啦,我只是確認一下而已,你們剛剛說得好像以後沒有要繼續了一樣……」

因為重視自己的夢想,所以程尚隼選擇隱瞞。

他不想再看見別人嘲笑他的夢想,或者覺得那是什麼天方夜譚。

他曾相信這些團員就是他未來音樂路上的好夥伴,但是現在,就算沒有他們的陪伴,他也無所謂。

他會獨自一人,把這個夢想變成現實。

於此同時,先前才稍稍撫平的不悅,在這一刻又重新清晰了起來。

他是如此認真地看待這次的表演、如此積極地去準備每一個細節──

然而到頭來,憑什麼能被選上的,竟然是未來目標不在此的他們?

到底憑什麼?

成果發表會後,大部分的高二生都收心準備考大學了,程尚隼卻依然沉浸在吉他聲之中。他無視模擬考,整個暑假都在練一些高難度的歌,甚至也有自創樂曲,並將它們錄成DEMO,寄去許多地方毛遂自薦。

好一點的結果是謝謝他並婉拒,更多的時候是完全沒有下文。

程尚隼更加忿忿不平。

假設成果發表會時,他真的是因為彈錯了和弦而被淘汰好了,這些投出去的DEMO,他很確定是錄了幾百遍中最完美的版本了,為什麼就是不能得到欣賞?

那些他自成果發表會後就不再熱絡往來的團員們,真的有比他好嗎?

明明他們練習的時間比他少、花的心力不如他、決心也不若他這般強烈……

然而究竟為什麼,被看見的人不是他?

「程尚隼!」

即便在夢中也不斷煩惱著這個問題的程尚隼,因為他最討厭的國文老師的怒吼,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你已經連續兩次模擬考國文成績都全班墊底了,現在我在檢討考卷,你還在課堂上睡覺?」

程尚隼緩緩撐起身,抬手揉了揉由於剛睡醒再加上國文老師的大音量而隱隱發痛的太陽穴。

煩死了,他想著。

無法被人相中的事情已經夠令他焦躁,現在還有學校老師要盯他的成績。

他壓根不在意的成績。

「程尚隼!考卷拿出來了沒有?」

他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依據他的規劃,此時的他應該早就已經被某間經紀公司簽下,並積極受訓準備出道。

但現狀卻是,他依然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平凡高中生,被迫把時間浪費在他絲毫不感興趣的事物上。

多麼可悲。

「程尚隼!你有沒有在聽!」

國文老師喊到第三次,程尚隼終於忍不住回嘴,「沒有。」

「你這是什麼態度?沒在聽還這麼囂張?當社長被其他人吹捧習慣了?」國文老師挑眉,「只不過是個高中社團的社長,有什麼好驕傲的?自以為很有實力是不是?離開了社團,我告訴你,你什麼也不是!我就看看你這種成績,會考到什麼三流大學去!」

這段話,恰好觸動了程尚隼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他惡狠狠地瞪了回去,「當社長的經歷可以寫在備審資料上啊。再說,難道考進一流大學,我就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嗎?老師你一流大學畢業,現在不也只是個高中國文老師,而且才四十歲就禿頭了。」

國文老師頓時漲紅了臉,又朝著程尚隼吼了許多,但程尚隼根本沒打算搭理,趴回桌上又繼續假寐。

胸口卻依然悶悶的。

原本以為嗆回去的話,能夠將這種不快一吐而盡,結果卻是徒勞。

因為國文老師說的,有一部份是對的。

他以為離開社團之後,他會邁向更大更燦爛耀眼的舞臺,萬萬沒有想到,他還是只能被關在這間又小又死氣沉沉的教室裡。

儘管不想承認,但他真的什麼都不是。

淒慘至極。

倘若當初沒有彈錯那個和弦,會不會現在什麼事情都在軌道上?

程尚隼始終無法阻止自己這樣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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