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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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聲音浮在耳廓邊,起起伏伏。周遭似乎是黑的,我不是很清楚,五感朦朦朧朧,像漂浮在海底,被空氣重壓著,一切都蒙上層薄膜,混混沌沌,影影綽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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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飄盪的孤魂,在陰陽交界處遊走。我好像就是一縷幽魂,卻又不是那麼確定,我連我是什麼都不知道。幻想中血紅的彼岸花纏上我的腳踝,絲絲縷縷,黏牙的糖般掙也掙不開。最終我在這幽魅的空間裡,做了鬼,回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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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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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喚我的名字,四周緩緩亮了起來,一齣舞台劇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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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離的五感回到身上,這才看清我並不是沉在海底,而是在一間鏡房裡。四面八方都是鏡子,映出無數個我,無數個我在太虛幻境裡遊走,沒有新路,有沒有歸途。房間好像在動,以一種很緩慢的方式,像時間凝滯住了,卡在一個尷尬的點,只能不斷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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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是女生的聲音,很熟悉,熟悉到有些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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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前方的鏡子映出一個人影,略為纖細的身材,沒有臉,身形卻意外地熟悉。在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生出了白茫茫的煙,像一個被砍了頭的鬼傷口滲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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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我的聲音聽起來很糊,顫抖著,帶著一貫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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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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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想看清楚她的臉。也許我認識她,她身上有種恐怖的熟悉,親密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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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清楚了,我是誰?」她冒著煙的脖子猛然出現在我臉旁,手扣著我的肩,彷彿全身的重量都灌注在手上,鏡子裡的我呼吸滯了滯。在她靠近我的同時,那團白煙似乎有了變化,聚攏,壓縮,聚攏,壓縮,每一次的形變都是一種戰慄,新的生命掙扎著破繭而出,我感覺到她深吸了口氣,臉要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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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到你的心跳聲。」她伸手摀住我的眼:「就快了,我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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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拉開她的手。我不期待,陰森恐怖的預感爬上我的脊椎。我心一狠,拉開她的手,鏡子裡的畫面毫無預警地撞進眼裡,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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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映出兩個人。細長的眉,一對眸子是淺淺的水坑,倒影交錯,鼻骨切開水坑成峰,略微凸起,嘴唇是蒼然的白,隱約的弧度。原本的那團白煙像石膏打在我的臉上,脫模之後又是另一個我,一模一樣的人,像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只是複製的眼裡沒有光,眼睛黑幽幽的,像墳裡剛死的新鮮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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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我在尖叫,但也不是那麼確定,我的尖叫沒有聲音,好像被恐懼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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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她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把刀,刀面清楚的浮現我倉皇失措的臉。整個鏡房急遽晃動了起來,先前停滯的時間又恢復了規律,她咧開嘴,瞇起沒有瞳仁的眼眶,揮刀刺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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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我懂了。新的生命要破繭而出,而我就是那個繭。她要把我剖開,掏出裡面的肝心脾肺腎,我的內在,我的靈魂,一針一線的縫進她身體裡,她的眼裡會浮出光,成為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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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我會成為一具被剖開掏盡的屍體,孤魂似的漂浮在時空的間隙,沒有新路,沒有歸途,無止盡的遊盪,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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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刺進身體,冷意沿著血管漫開,血艷麗的淌了一地,五感在游離……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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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我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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