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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河王

      正想著,忽然一男子信步走入正廳。

      只聽他語氣溫和,笑著說道:“雪姬長老只要告知人族白狐族的弱點,夜歸公子和小秀自然會毫髮無損地回到府上,俞錦夫人和小公子也不會有事。”

      九禾心中驚異,暗道,之前完全沒有感受到有外人的氣息,卻不知道這人何時潛入的雪姬長老府宅,又已經偷聽了多久他們的對話。

      她抬頭瞧他,只見來人竟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公子。

      他高高瘦瘦,身著月色錦緞長袍,看似一個儒雅文人,卻不似文人孱弱。他身材精壯,線條分明,在華貴的錦緞包裹下愈顯噴張。

      他面目清秀,劍眉星目,鼻樑削直,唇畔含著三分笑意。

      九禾竟有些不合時宜地聯想到話本里的句子“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還有那一句經常讓九禾著迷的詩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下一刻九禾就在心裡鄙視自己,這人亂闖神鬼林,是敵非友,自己竟然還在這裡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難道是神鬼林待久了沒見過男人?

      九禾面上一紅,屏氣定神,想要看來人的真身。

      神鬼林乃是醫聖的地盤,醫聖又將神鬼林交給九禾管理,醫聖不在時,九禾就像這裡的神一樣,任何人都毫無招架之力。

      果然,九禾稍一凝氣,就看到了這人的真身。

      竟然是一隻長著五條狐狸尾巴的白毛狼?

      九禾差點沒憋住笑出來。

      九禾從沒見過長得如此清秀的小狼。在九禾的印象裡,除了生著圓溜溜大眼睛半狼半狗的小聶,狼都生得凶神惡煞,眼裡還放著綠光。

可眼前這隻小狼卻披著一身銀白色溫柔的狐狸毛,生著盈盈一握尖尖的小狐狸臉,外帶孔雀開屏似的在身後撐開的五朵狐狸尾巴,竟然讓人生出一種想抱進懷裡任意揉搓之感。

      感覺到有人在窺探自己的真身,承逸面色一僵,嘴上的笑差點掛不住。

      他轉臉去尋究竟誰這麼大膽子,卻見是一個笑意盈盈的小姑娘,正翹著腳坐在一臉警惕戒備的雪姬長老的旁邊。

      一老一少,一站一坐,一兇一善,一張一弛,對比實在鮮明。

      他瞧著竟有趣,嘴角不自覺挑了挑。

      此時,對面的女孩子剛好睜開了一雙烏亮的眸子望向自己的眼睛,承逸只覺得似是掉進了漫天星輝之中。

承逸活了一千五百多年,自認為什麼樣的女子都見過了,狼族妖冶的,清高的,人族弱不禁風的,唯命是從的,還有狐族的,貓族的,鳥族的爭奇鬥艷,獨獨沒見過眼前這樣的。

      承逸心想,這姑娘雖沒有夜狐族女子傾城傾國的盡態極妍之姿,卻勝在玲瓏剔透,卻又有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之氣模樣。

      可不食煙火卻只是她的表象,是他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覺。

      他望進她的眸子,又覺得這女子沒這麼簡單,似有五分的天真和五分的老成。

      她在一片劍拔弩張中翹著腳懶懶地坐著,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明明掛著一幅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

      可從眉梢到腳趾,明明寫著另外四個字,鎮定自若。似乎她從來就是這樣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才能在同時擁有這樣純淨的眼神的同時,還擁有這般雲淡風輕的笑意,承逸忽然好奇起來。

      雪姬輕蔑的嗤笑聲打破了兩人的心思。

      只聽她輕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清河王,”她語氣中帶著譏諷,“清河王這是來替人族主子分憂來了?”

      清河王?

      九禾一愣,忽然明白了為何雪姬長老是這樣的語氣。

      傳說清河王是個雜種,半狼半狐。

      傳言果不欺我!

      說起來這個清河王的身世還頗有些曲折。

      清河王名承逸,雖在人族貴為親王,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狼族王子。

      都道人族與其他修仙類族群並不友善,可為何會有一個狼族被立為人族的親王?

      這就要提到承逸的悲慘經歷了。

      承逸的生父是現任西狼王遲域的弟弟異川。

一千五百多年前,還是熙州郡王的西狼王遲域想要拉攏天下實力最強的九尾狐王蕪苑,獲得一向特立獨行的尾狐族的支持,於是就把有狼族第一美男之稱的弟弟異川獻給了蕪苑。

      傳聞中蕪苑已經幾萬歲了,生平沒什麼特殊的嗜好,唯一的愛好就是收集美男。

      得到異川之後,蕪苑如獲至寶,立刻清空了后宮,立異川為王夫,於是便有了承逸。

      只是好景不長,還沒等承逸成年,蕪苑便看上了另一個美男,於是把異川和承逸趕了出來。

      無奈之下,異川只能帶著承逸寄居在自己哥哥遲域那裡。

      因為承逸有一半的異族血統,傳聞中狼族眾人經常排擠他欺負他。

      他自己的父親也因為被九尾狐王拋棄,從此飲酒度日無心管他。

      又過了幾百年,等到遲域終於殺死東狼王自立為王之後,與人族混戰不敵,簽訂和平條約劃地而治。

      為表誠意,人族要求狼族送去質子,以表不再打仗的決心。

      而遲域的幾個兒子都是眾所周知的青年才俊,實在不捨,於是他只能將承逸立為王子,送給人族做質子。

      但弱小的人族仍然和百年千年道行的狼族相差甚遠,人族懼怕被其傷害,於是承逸對月起誓,絕不傷害人族,絕不做對人族不利的事情。

      不似人族修煉可藉日月之精華,月之精華是狼族修煉唯一的養料,因此月亮是狼族的信仰。

      所以對月起誓對於狼族而言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他們認為一旦對月起誓,如果背叛了誓言就如同背棄了月神,從此再無顏藉以月之精華修煉。

      力量上的懸殊已經造成了狼族對於人族的蔑視,人族對於狼族的恐懼和厭惡。再加上連年的戰爭,使得狼族人族互視為敵人。

      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承逸做出這樣的承諾會令其他處在何種尷尬地境地。然而幾十年過去了,當所有狼族人都以為被自家拋棄的狼崽子會安安靜靜做一隻人族的寵物時,卻發現他好像沒有一蹶不振。

      等到上一任人族皇帝駕崩之後,他扶植實力最弱的十一皇子登基,成為了現在的人族皇帝,隧被封為了人族的親王。幾年後,等到皇帝已經紮穩了腳跟,他便不再乾政。

      但皇帝感念其功勞,賜北熙州清河郡為其封邑,是為清河郡王。

      所以如今這個狼族出身的清河王,在人族這裡,雖然不能說是權柄滔天,但總歸也是有些地位的。

      這是九禾從茶肆的說書人那裡聽來的故事。

      林中歲月漫長無趣,九禾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聽神鬼林的新居民和來求醫問藥的路人講外面的事情。

她聽說過好多故事,心懷天下的人族皇帝蘇進,英雄威武的西狼王遲域,仁善愛民的狼族大王子司乾,風流倜儻的狼族二王子燚龍,還有…..   .

      半狼半狐卻不狼不狐的承逸。

      雖然往來神鬼林的人並不算多,但百年來九禾總能遇到各種族類的民眾,也能從他們口中聽到對外界各種人物或正面或負面的評價。

      但唯有對於承逸,九禾從未聽誰說過他一句好話。

      狼族人罵他雜種,認賊作父;人族人罵他奸細,狐假虎威。

      就連其他族人談起他,也會罵聲奸詐虛偽…九禾私心裡總覺得這是他們的偏見,是他們蔑視擁有千年道行卻為弱小的人族做事的承逸。

      故而九禾覺得他,可憐。

      先被母親拋棄,又被父親拋棄,最後被全族拋棄。好不容易憑藉自己的能力上位,可又注定了不會被所在的族群接受。

      原因只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原因只是,他其實不屬於任何一族。

      他是一個雜種。

      九禾覺得這是她百年來聽過的最悲傷的故事了。

      她覺得這個男子的內心得有多麼傷心,他得有多怨恨,有多痛苦。

      不知道為什麼,九禾每每想到這個故事裡的那個男人,總覺得自己的心也在疼,攪得難受。所以九禾一直很想見一見他。

九禾想,如果有可能,她想要給他吃一顆忘情丹,幫他忘記前塵往事,遠離繁雜俗事,就讓他陪著她生活在神鬼林中,無怨無恨,過著無聊卻平靜安寧的生活。

      九禾覺得這個世界上或許唯有自己可以理解他,救他,也唯有自己願意理解他,救他。

      所以當她聽到雪姬長老叫那男子作“清河王”時,她有些愣了。

      她在心裡曾經想像過很多次清河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是面目可憎的,是陰柔惡毒的,還是老奸巨猾的?

      可唯獨從沒想過他竟是這個樣子的。

      他非但沒有在不幸的荼毒裡破敗不堪,甚至竟然有些清風朗月,不染塵埃。

      她想像中的他面容上總是帶些表情的,或哀怨的,或哭泣的,或凶厲的,卻唯獨沒有這個樣子…..

      他只是笑著,似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似的,眉間無一絲陰鬱。

      九禾一時竟看得有些痴了。

      九禾這邊想著那些不著邊際的,另一邊廳中的氛圍卻已經劍拔弩張。

承逸並沒有理會雪姬語氣中的譏諷,仍是溫和有禮道:“白狐族肆意傷人,本是違反了百年前簽訂的停戰協議。人族為求自保,自是想方設法尋找限制白狐活動的方法,沒成想竟然誤傷了夜狐族。”

      承逸說著拱手一揖:“本王代人族給雪姬長老賠罪了。”

雪姬冷冷一哼,並不吃承逸那一套,怒道:“那人族的將軍前幾日還追著老婦人不放,如今清河王都已經闖入我家了,竟還在這裡惺惺作態,想來是要先禮後兵吧?”

      承逸道:“我也是剛剛聽說北熙州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雖非我所願,但這事畢竟發生在我的地界上,故而我只得出面調解。”

      九禾暗想,人族皇帝將清河郡給了清河王作為封地,而白狐族世代居住的清明湖,原來竟是在清河郡的治下。

承逸又道:“囚禁夜歸公子和小小姐的是北熙州丞,我已經與他交涉過了。州丞已答應我,只要雪姬長老告知白狐族的弱點,使無辜人族不再枉死,便定會放了夜歸公子和小秀姑娘。”

      雪姬長老抿著唇,臉色鐵青地看著承逸,又似乎在斟酌他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承逸苦笑,再勸道:“請雪姬長老相信承逸。畢竟,我是最不願意看到人族和其他族類又因為這些小事再次開戰的人了。”

      雪姬面色略有些鬆動。

      少傾,她挺著的脊背又再次佝僂下去。

她復又坐回位置上,面色萋萋,長嘆一聲道:“我又何嘗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只是…我兒伯更還在白狐族手上,我又怎能不顧我兒的性命…”

      雪姬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面的話盡數化作了哽咽。

      全廳一片寂然。

      這確實是一個兩難的境地,大家一時都不知道要怎樣解決。

      九禾躊躇片刻,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她開口道:“我倒是可以搞清楚白狐族的弱點。”

      承逸見她開口,轉而笑盈盈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九禾亦沖他一笑:“我叫九禾。”

      “原來竟是九禾小姐?”承逸有些驚訝。

      傳聞中醫聖百年前立下這片神鬼林後,便時常外出遊歷,將神鬼林交給自己的大弟子九禾打理。如今百年過去了,來往神鬼林的人雖不多,但九禾妙手回春,仁心仁德的美名早已揚名天下。

      說起九禾,世人無不恭恭敬敬,稱一聲“醫仙”。

      與此同時,對於九禾到底長什麼樣子,也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世人將她傳做九天仙子下凡,一襲白衣,超凡絕俗,比不食人間煙火氣的仙子更要美上三分。

      可眼前,這個一身青藍粗布長裙,翹著腳懶懶坐著,面容幾分青澀幾分俏皮,看上去只十六七歲的小女孩,竟然是傳聞中的九禾仙子?

      承逸心中尷尬一笑,心想果然傳聞都不可盡信。

      他上下打量著九禾,看九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族。可這百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是十幾歲的模樣。都說人族因為生來開智,誘惑太多,做不到清心寡欲,所以修煉艱難,幾萬年都出不了一個和醫聖一般可以長生不老的聖人。

      可如今看這九禾,似是世間又出一個修煉得道的聖人,足見醫聖一族術法之高深果然名不虛傳。

      九禾不知道承逸已經在心裡將自己評頭論足了一番,只自顧自道:“我知雪姬長老的難處,也知人族的遭遇。既如此,我斷不能坐視不理…“

      她想了想又道:“我可以把白狐族的弱點告知人族,使人族足以自禦。”

      雪姬聽了這話,心中躊躇。她暗道,若是九禾將白狐族的弱點告知了人族,不知白狐族是否會將這筆賬算在夜狐族頭上......

      九禾卻又道:“只不過......”

      承逸見她猶豫,追問道:“不過什麼?”

      她斟酌了一下,道,“在此之前,我要搞清楚是否真的是白狐族縱民傷人,還是說此事另有內情。”

      聽到這話,眾人皆若有所思。

      承逸亦是。他腦中快速閃過些什麼,卻沒有捕捉到,很快不見了踪影。他搖搖頭,暫時拋開了那些一閃而過的想法,只蹙眉問道:“九禾小姐的意思是?”

九禾望著承逸,緩緩道:“雖然九禾久居神鬼林,對外界之事並不熟悉,可是也聽說自百年前人狼兩族劃地而治,邊界上就時有爭端。”

      “而唯有北端北熙州與陰晴山邊界,一直風平浪靜,各族相處和諧。剛好,那裡也是清河郡與陰晴山交界,是王爺您的封地,敢問王爺可知其中緣由?”

      “哈哈,”承逸朗笑,“自然是本王治下有方…”

      “哼…”旁邊的雪姬長老很不給面子地冷哼一聲。“自然有王爺的功勞,”九禾失笑,又追問道,“只是除此之外,王爺覺得還有什麼原因麼?”

承逸正色道:“其一,與陰晴山直接相鄰的是清明湖,雖然清明湖在北熙州清河郡的界線以內,但是萬年來一直是夜狐族的棲息之所,是以人族稀少。而夜狐一族又一直以和為貴不喜爭端,所以附近各族居民向來和平共處。”

      雪姬冷哼一聲,譏諷道:“承蒙王爺竟然還記得,夜狐族可不敢居功…”

承逸尷尬一笑,並沒有回應,只接著道:“其二,清河郡太靠北邊,陰晴山又地勢太高,所以一年中有八九個月都是寒冬。人族畏寒,光打獵貯食尚且忙不過來,有哪有心情去招惹什麼事端。”

      雪姬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她對人族並不了解,自己修煉萬年,對什麼天氣溫度也從未在意。不過現在想來,好像確實如此。

      九禾也贊同點頭,暗想,雖傳聞中說清河王早已經不問世事,卻又對自己治下的風土人情這麼了解,頗讓自己有些意外。

      她一邊想著,只又問道:“除此之外呢,王爺覺得還有什麼原因?”

“這…”承逸皺眉,沉思片刻,猶豫道:“雖然我一直知道白狐族可以食人精元以助修煉,但是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倒是從未聽說他們傷人性命,頂多…”

      九禾點頭,接道:“白狐族確實可以食人精元以助修煉,不過大家應該知道,白狐族食人精元的方式乃是……咳……”

      九禾並沒將話說完,卻見玉白的臉頰上浮起一片淡淡的緋紅。

      雖然她沒有將話挑明,但是在場眾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狐狸精,永遠是茶肆酒樓說書先生嘴裡的常客,亦是街頭巷角小攤子話本的最愛。

      狐族之所以成為與人族關係最密切的族群,大概也就是因為他們這種獨特的修行方式。

      而狐族這種獨特的修煉方式之深入人心,以至於很多人族的婦女在遇上長相好看且勾引自家漢子的人族女子,也會罵上一句“狐狸精”或者“狐媚子”。

      雪姬長老也有些尷尬,她乾咳了一聲,解釋道:“雖然同是狐族,但我們夜狐族早已經不將這種修煉方式作為主要的修行方式了……”

經過千萬年的進化,漸漸地,強大的狐族已經掌握了很多其他的修行方式,因此諸如夜狐族等自認為高等的狐類,已經逐漸拋棄了這種最原始的修行方式,甚至開始歧視這種會被本能所控制的行為。

      只有白狐族這種較為平庸的狐類,仍然保持著最原始的傳統。

      承逸挑眉看向九禾,好奇她為何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見眾人皆注視著自己,九禾清了清嗓子,努力壓下私人情緒,只正色道:“這種事情,大家自然都明白,若要達到最好的效果,最好是要大家都你情我願。”

小聶卻被這幾句話弄得一頭霧水,他看大家都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就更加好奇了,於是問道:“白狐族的修煉方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你情我願?”

      九禾更加尷尬了。心想小聶也長大了,有沒有必要給他上一些生理課。

      梅姨含笑摸摸小聶的頭,溫和道:“你還記得十幾年前花梨姐姐為什麼要出林子麼?”

      花梨是九禾和小聶救下的一隻狸貓,人特別溫柔美麗,小聶很是喜歡她。但是等她傷養好了之後,卻堅持要回到自己的家鄉,因為她有一個特別愛她的未婚夫在等她。

      小聶因此還傷心了好一陣子。

      不過心痛之餘,小聶還是把花梨一路護送回了她的家鄉。因為她修為尚淺,小聶擔心她會在路上受傷。

      但是小聶從花梨家回來之後卻特別傷心,一連好幾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等他終於肯出來了,九禾她們才知道,原來花梨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和她未婚夫成親了,熱情好客的狸貓族人自然也邀請了救下花梨且一路護送她回家的小聶參加婚禮。

      不過生性開放的狸貓族人的婚禮,大概是給小聶留下了些心理陰影,至今他都不肯跟九禾她們說鬧洞房的時候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果然,聽到梅姨提起花梨,小聶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僵硬,但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九禾想起小聶這段經歷,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原來的那一點尷尬也瞬間煙消雲散。

      只聽她接著道:“是以白狐族民大多都會以情易情。就算是無情無義的,也不會一次吸食完一個人類所有精元,故意至其死亡。”

      “因為,他們就算一次吸食太多,也是消化不了的…...不僅毫無意義,而且於功德有虧,反而不利於修行。”

      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人族常說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根據九禾對大多數狐族的觀察,他們中絕大多數都對自己的人族伴侶有著很強的依戀心理,甚至於有很強的奉獻精神。

      而這種依戀與奉獻,很多時候比人族之間的感情更加強烈。

      她不由自主得想到了住在自己家旁邊不遠的白公子。

      九禾甩甩頭,為什麼會想起他?

      她又不是他的伴侶……

      承逸的笑聲打斷了九禾的心思,只聽承逸調侃道:“九禾小姐對於白狐族的這些內情,倒是挺了解的。”

      九禾淡淡道:“這是自然,我神鬼林兼容並包一視同仁,是以林中居住的各族民眾都有不少。”

      “更何況,作為醫者,若是連這種事情都不知情,遇到各族的傷者病者,又怎麼能對症下藥呢?”

      眾人皆點頭,都認為有理。

      雪姬略略思忖,忽然沉沉道:“如此說來,竟是有人利用白狐族的修煉方式,妄圖挑起幾族紛爭?”

      “長老莫急,”九禾道,“事實究竟如何還不好說,若是被白狐族選擇吸食精元的人族體質太弱,也不是沒有可能即刻斃命的。”

      眾人沉默,各有所思。

      但都覺得這事或許沒這麼簡單。

      九禾道:“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需要再調查一下。”

      雪姬道:“那,我這便回清明湖,再上白狐族一探究竟。”

      九禾擺擺手,道:“長老身份貴重,不便出面。再說白狐族扣下了族長,想來長老再去也無用。”

      “再說,俞錦夫人如今命懸一線,長老還是留在這裡照顧她和未出世的小公子更為保險。”

      “這…...”

      九禾定定道:“長老和清河王爺若信得過我,我便跑這一趟,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梅姨霍然起身,大聲道:“這萬萬不可!”

     

      九禾已預料到梅姨是這個反應,她眉心微蹙,嘆了一口氣,側身對小聶道:“小聶,先將梅姨帶回去。”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很堅定,甚至隱約透出一絲威儀。

      “這…”小聶有些遲疑,偷眼看向梅姨,只見她雙眼緊緊盯著九禾,眉頭緊鎖,雙頰因為焦急而略有些潮紅。

      小聶又望向九禾,卻見此時九禾正扭頭看向自己。

      她的眸子緊緊盯住自己,定定的,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這是一種陌生的眼神,小聶並不會經常從九禾的眼睛裡看到這樣的眼神。

      但是每當他看到這眼神,小聶後背都會生出一絲涼意。

      這涼意提醒著他一個很明顯但經常被自己忽略的事實,九禾是醫聖唯一的傳人,是神鬼林的少主人。醫聖不在時,她是這個林子的主宰者。

      只有她。

      也只有這個時候,小聶才會想起,眼前這個少女模樣的人,這個自己叫做姐姐的人,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一百多年。

      雖然梅姨或許已經活了幾千年甚至更久,但在這醫聖的林子裡,在醫聖建立起來的結界中,九禾是主人,是無冕之王,她的權威並不容挑釁。

      於是小聶慢慢站起身來,挪到梅姨身邊,小心翼翼地揪了揪梅姨的袖子,輕聲問道:“梅姨,要不我們先回去?”

      梅姨雙唇緊緊抿著。

      半晌,她豁然起身,望向九禾,好像想說些什麼。

      可見九禾撇過了頭去,似是並不打算搭理自己。

      她只得重重嘆了口氣。

      隨著這聲嘆息落定,只見梅姨一甩袖子,大步向門外走去。

      小聶見狀,也跟了上去。

      眾人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都暗暗驚奇。

      雪姬看著梅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問道:“這位梅夫人看著眼熟,不知是不是文雀族人?”

      九禾皺眉,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可轉念一想,雪姬長老德高望重,道行極高。既然投奔師傅而來,那就應該坦誠相待。

於是點點頭道:“梅姨本是前任文雀族長的女兒,幼時被師傅所救後就一直跟著師傅修行,這百年間一直留在神鬼林中照顧著我,於我更像是半個母親。”

      聽完這話,雪姬只覺更加驚奇。

      這個九禾看上去不過是個百年修行的人族小女孩,可這梅夫人怎麼也得有幾千年修行,又是文雀王族之人。

      可面對這個九禾,梅夫人竟像是完全不敢違逆?

九禾並不知道雪姬此時的心情,只覺得他們可能好奇梅姨為什麼不准自己出林,於是解釋道:“我本是凡人,只因著林中的靈氣方能保百年來不老不死。可若出了林,便於普通人族並無二致,一樣會受傷流血生老病死,是以梅姨會擔心我的安危。”

      聽見這話,雪姬與承逸皆十分驚訝。

      他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本以為九禾已經與她師傅醫聖一樣,是修煉得道的人族,卻沒想到她竟然仍是個普通人。

      雪姬暗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九禾真的因為追查夜狐族的事情而受了傷,醫聖豈會放過夜狐族?

      九禾看出來雪姬的憂慮,寬慰道:“雪姬長老不必憂心,九禾雖未修煉得道,但是自有法子自保,不然師傅也不會放心把神鬼林托福給我。”

      雪姬轉念一想,九禾說的有理。她在神鬼林的這段時間,早就听說醫聖時常不在林中,從很久以前,這林中事務就一直是九禾在打理。

      想來她必有過人之處,不然也不能使神鬼林成為世間的桃源,所有族群的庇護之所。

      承逸在一旁聽著,不由得對這個九禾生出了更多的興趣。

      他甚至想,或許,這個九禾可以讓醫聖一族為自己所用?

      嚴格來說,神鬼林中的居民們或許並不適合被稱為“一族”,畢竟他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各個族群。而為首的醫聖也只有九禾這一個徒弟,且兩人都是人族。

      但是當談論起天下各方勢力時,卻沒人敢忘記這個他們總掛在嘴邊的“醫聖一族”。

      只因,神鬼林的勢力從沒有人敢小覷。

      先不論他們冠絕天下的醫術理所應當受到所有族類的禮遇和追捧,只單單林中的居民,絕不乏擁有各王族背景者。

      全天下千絲萬縷的權柄,無論敵對的還是和睦的,一併交織於這個不大不小的位於人族和修仙族交界的這一片茂密的從林中。

這樣想著,承逸接過話來:“雪姬長老不必擔心九禾小姐的安危。清河郡是我的封地,九禾小姐仁心仁德為人族解難,本王也自會傾盡全力保九禾小姐平安。”

      雪姬猶豫了半晌,心道,她此時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再擔心別的什麼。自己的家人都生死不知,她需要九禾的幫忙。

      於是點頭道:“如此便多謝九禾小姐了。醫聖族大恩,雪姬一定不敢忘記。”

      她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事情,又道:“我孫女笑笑,雖然…只能夜晚化出人形。但是她已修煉六百年了,法力也有小成…”

      九禾暗道,雪姬不會是想讓那隻白色的狐狸保護自己吧?

      就听雪姬果然道:“我讓她也隨九禾小姐一同前去,關鍵時刻也可以保護小姐……”

      九禾皺眉,腹誹道,就那個不諳世事的小狐狸,若是帶著,不給自己惹事就不錯了,她又怎麼敢奢望她的保護?

      不過轉念又一想,畢竟是夜狐族的事情,若有一個知情人跟著,有什麼不知道的或者不方便出面的,或許幫得上忙。

      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

      九禾從夜狐府邸離開,後面跟著承逸。

      甫一出門,身後的巍峨府宅便消失不見,只餘一片蕭索的亂葬崗。

      九禾看向承逸:“林中還有些事務需要交代,我們兩日後動身前往北熙州,王爺覺得如何?”

      承逸拱手:“但憑九禾小姐吩咐!”

      人族的王爺,狼族的王子,承逸這樣高貴的身份竟然對自己如此多禮。九禾被他逗笑了,不禁莞爾:“若不嫌棄,王爺就屈尊在我神鬼林小住兩日如何?”

      承逸燦然一笑,雙手後背:“怎麼敢嫌棄!神鬼林乃世間仙境,如雷貫耳,本王早已心嚮往之。”

      他一頓,遂又問道:“不知九禾小姐可否帶承逸四處看看?”

      九禾笑道:“榮幸之至。”

      於是引著承逸向林中走去。

      此時已快到晌午,陽光透過婆娑著的高高樹椏散落在綠油油柔軟的草坪上,既不會讓人覺得刺眼,也讓一般森林中的陰森之感蕩然無存。

      耳邊各種鳥鳴此起彼伏,或清脆或婉轉,伴隨著風拂樹葉輕微的沙沙聲,鼻尖還可以嗅到突如其來的濃郁的花香和延綿不絕的植物和泥土的清甜。

      承逸只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完全舒展開來。

      不過有些過於安靜了,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氣氛好像有些尷尬。

於是承逸主動開口道:“早就听聞神鬼林中醫仙九禾,不僅有一身起死回生的了得醫術,且愛民如子心系天下,即便是下凡的仙女和她一比也不名一文。   ”

      “我早還不信,可如今看來,竟果真如此。”

      九禾噗嗤笑了,嗔道:“醫仙九禾?這是誰起的名字,我怎麼竟然不知?”

      承逸奇道:“九禾仙子自己做好事不求回報,卻不知在我人族百姓中,早有人給你立身塑像,貢在家里三拜九叩,祈求無病無災。   ”

      他語氣中有絲調侃,卻又能讓人感受他的真心讚美。

      在人族的百年時光,早已讓承逸學會了怎樣不動聲色說出讓人開心的話。

九禾赧道:“我不過一介凡人,只不過因為幸運遇到了師傅,躲在神鬼林的結界中得以不老不死,空活百年虛度光陰,平時無事順手救三兩個人罷了,怎麼擔得起這種虛名?”

“九禾小姐不必自謙,你妙手仁心,這些年來救人無數,世人無不銘感於心。”承逸聳肩,他頓了頓,又道:“九禾小姐說自己已經在林中待了百年,可你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可見神鬼林確實是人間仙境。”

      世人沒有太多途徑了解神鬼林中的事情,大多都來自從這裡出去的人的只言片語,因此無不對神鬼林中的諸事感到好奇,承逸亦是如此。

      既然讓他有機會親眼見到這個傳聞中仙子一般的女孩子,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打探林中辛秘的機會。

      見她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他又接著道:“恕我冒昧,九禾小姐如今究竟有多大年紀了?”

      不過九禾自己並不介意別人打聽自己的事情,在她看來,自己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年齡,”她望向他聳聳肩,“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

      “哦?”承逸奇道,“難道你自己沒算過?”

      九禾笑道:“那倒不是。”

      “我的記憶就始於神鬼林。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是這幅樣子的。”

      承逸追問:“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九禾的語氣中略有些落寞,“師傅說我是天煞孤星,殺戮太重,不能留在外界為禍人間。”

      “所以給我餵了忘情丹,讓我忘記前塵往事,留在神鬼林中修身養性,洗筋伐髓,滌蕩心靈,治病救人以彌補曾今犯下的過錯。”

      “殺戮…太重?”承逸有些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青澀純潔的小女孩竟然有這樣的過往。

      “是啊,不過詳細的我就不知道了,”九禾燦爛一笑,抬頭望向承逸,“也不太想知道。”

      “不過單單在神鬼林中我也待了一百多年了,所以,我至少也得有一百多歲了......”

      陽光透過樹枝照在九禾白玉一般的臉上,她翹起的小鼻子像一塊打磨好的上好籽料,映著陽關竟似是半透明的。

      承逸竟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那你呢,”九禾忽然岔開話題,“在人族過得開心麼?”

      承逸忙嚥下口水,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見九禾毫無察覺,心下略安,忙敷衍道:“還好吧,倒是沒人敢忤逆我。”

      九禾見承逸臉色有些怪異,以為他想起了被自己族類拋棄,在人族又不被接受的事情。心裡暗道,這果然是個可憐人,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也服下一顆忘情丹?

      於是九禾試探道:“那如果有選擇,你會想要忘記過去所有的事情,遠離凡塵俗世,從此自由自在得生活麼?”

      承逸以為九禾在說她自己的事情。

      他想她的曾經既然不堪回首,如今忘記了,沒有包袱得過著自在的日子,也是件好事,沒有必要再去追尋。

      於是安慰道:“往事如煙,如果有機會忘記一切,放下一切,不再執著於過往,從此自由自在遊走於人世間,自然是一大幸事。”

      九禾聽承逸這樣說,以為他願意忘記一切,從此無憂無慮生活在神鬼林中。

      遂喜逐顏開,有些期待的問道:“那你也願意服下一顆忘情丹麼?”

      承逸一愣,並沒想到九禾竟問的是自己,遂支吾道:“呃…我自然不能。”

      承逸暗道他自己又沒有這些傷心往事,為什麼要去吃什麼忘情丹。

      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拒絕的這樣迅速九禾會不會傷心,會不會讓九禾覺得,她選擇忘記,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於是他忙解釋道:“若是我忘記了所有的事情自己走了,人族沒了狼族的質子,兩族保持百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說不定又會戰事四起。”

      九禾心想也對,如今人族和狼族雖暫時偃旗息鼓,但是都各自積草屯糧洗兵牧馬,戰火隨時都有可能再度爆發。

      她愈發覺得承逸楚楚可憐。

      明明如此委屈,卻沒有顧影自憐,反而還在為天下蒼生考慮。

      於是她看向承逸的目光愈發憐憫。

      她想,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解除人族和其他族群的誤會。

      只要各族可以和平共處,承逸或許就願意忘記那些不開心的過往,生活在無憂無愁的神鬼林裡。

      承逸只覺得九禾看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溫柔,暗道她莫不是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

      全然沒想到九禾心裡竟然是另外一番悲天憫人的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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