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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公元前五二十八年,位於現今恆河中游北方,波斯匿王剛接下當時最強盛的拘薩摩羅國王位,並迎娶迦毗羅衛城第一美女末利公主為王后。

釋迦族車隊魚貫排列在拘薩摩羅國首都舍衛城前,護衛指揮官吹起號角,隊伍最前方三頭白象立刻彎下前肢,溫馴地蹲坐待命。

華麗座車上頭刻著獅子頰王的釋迦族標記,代表釋迦族高貴的血統傳承。

座車上,大將軍摩訶男握住末利公主冰冷的手,試圖安撫她的不安。

「記住,從現在起,妳就是我摩訶男的女兒,是釋迦族尊貴的公主,不需要再對任何人卑躬屈膝,也不用感到恐懼。」

摩訶男聲音溫柔卻充滿威嚴,末利公主點頭,美麗蒼白的臉蛋稍微恢復紅潤。

舍衛城巍峨聳立的城牆上站滿衛兵,城下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末利公主知道大家都是要來看她,拘薩摩羅國未來的新王后。

城中軍樂忽起,一列王宮禁衛軍隨著莊嚴隆重的樂聲出城,整齊排列在城門右方,接著另一隊禁衛軍列位左方,禁衛軍統領拔出配劍,士兵們高聲怒吼,拿起矛盾相互撞擊發出巨大的噪音,白象受到驚嚇抬起龐大的身軀,大地輕微震動。

末利公主握緊摩訶男的手緊盯前方,年輕英武的波斯匿王,在拘薩摩羅國軍隊與人民熱情的夾道歡呼聲中現身。

波斯匿王帶著頭盔,騎著壯碩的黑馬昂首朝釋迦族車隊前進,他在受驚的白象前駐足,白象似乎震懾於他的威勢,紛紛匍匐低頭。波斯匿王右手高舉,軍樂聲與歡呼聲戛然而止,所有人屏息等待。

摩訶男步下座車,牽著末利公主的手到波斯匿王面前,波斯匿王炯然的雙目在見到嬌羞動人的末利公主後立刻化為柔情,他從摩訶男手中接過末利,溫柔地抱她上馬,城中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末利公主躺在波斯匿王結實的胸膛中,仰望他英挺的俊容,心跳不斷加快,波斯匿王對他抱以微笑,拉起韁繩,黑馬昂首嘶吼往王宮出發。

末利公主烏黑的秀髮在烈陽下閃耀,她回過頭,看著摩訶男與釋迦族隊伍逐漸變小,內心期待卻又忐忑不安。

***

(十二年後)   公元前五一六年,迦毗羅衛城。

毘琉璃瞇起一隻眼,右手鬆開拉滿的弓,利箭射向五十尺外的箭靶,箭速由強轉弱,箭簇碰到靶面便軟弱的掉落在地。

毘琉璃噘起了嘴,回頭看著坐在後方的祖父,摩訶男擺擺手,鼓勵他再試一次。

毘琉璃的貼身侍從家梨耶那立刻遞上新箭,這次毘琉璃鼓足全身力氣,握緊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弓用力一射,這次差得更遠,箭落在箭靶五尺之外。

「祖父,你們這弓不好使,我不練了。」毘琉璃氣呼呼地把弓摔在地面,坐到摩訶男身邊抱怨。

「小毘琉璃,你不是想跟我們釋迦族的神射手一樣嗎?」摩訶男大笑。

「你們這的弓又硬又大,是大人用的,不好玩。」

毘琉璃在拘薩摩羅國練箭時,波斯匿王特地吩咐匠人為他量身打造小竹弓,來到迦毗羅衛城,摩訶男讓他使用釋迦族成年人用的角弓來訓練,毘琉璃自然吃不消。

「誰說小孩不能用大弓?」

摩訶男向身旁一個與毘琉璃年齡相仿的男孩點頭示意,男孩向淨飯王行禮後,拿起毘琉璃剛剛丟在地上的弓,走向靶場。

毘琉璃見眼前這個男孩身材與自己相似,感覺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只見男孩凝神瞄準後身體微微後沉,彎弓拉月,箭呼嘯而出,射中一百尺外的靶心。

毘琉璃忍不住拍手叫好,男孩恭敬地把弓交放在毘琉璃面前,並對摩訶男和毘琉璃行禮。

摩訶男看著面露崇拜的毘琉璃笑道:   「他叫奢摩,是釋迦族最優秀的射箭手,從三歲就開始練箭,你跟著他練習,一定突飛猛進。」

「你真厲害,好希望能跟你一樣厲害。」毘琉璃上前拉住他的手,衷心稱讚。

「王子的箭法其實不差,只是姿勢力量使用不善,只要略為調整,一定會突飛猛進。」奢摩謙虛道。

「你的箭法是我祖父傳授的嗎?」毘琉璃好奇問。

「我沒有機會給大將軍指教,我的箭法是世尊出家前所教的。」奢摩笑道。

「世尊?」毘琉璃念著這個熟悉的稱號。

「世尊就是我的王弟悉達多,他原本是王位的繼承人,後來放棄王位出家,現在成為佛陀了。他的箭法當時可說是舉世無雙啊!」

摩訶男看著靶場,憶起當年與悉達多比試的情景,莞爾一笑。

毘琉璃這才想起常聽父王與兄長祈陀談到世尊,他們都對這位不眷戀王位財富的太子禮敬有加。他知道佛陀現在正在拘薩摩羅國的給孤獨園說法,不過一直沒機會見到本人。

「世尊為什麼會放棄王位出家呢?」毘琉璃好奇道。

「世尊想要的東西,比王位大太多了。」摩訶男望向遠方。

小小年紀的毘琉璃搔著頭,從小波斯匿王便以王族方式訓練他,不斷耳提面命長大要當一個強大的國王,讓拘薩摩羅國更加壯大。他沒想過這個世界還有比王位更珍貴、更值得追求的東西。

「你們繼續練吧,我去向大王報告幾件事。」摩訶男臨走前心念一動,拿起地上的弓,朝箭靶方向用力拉動空弦,餘音迴盪在曠野中。

「老啦!不中用了哈哈。」

摩訶男把弓遞給毘琉璃後轉身離開,毘琉璃剛接過弓,百尺外的箭靶忽然掉落在地。

看著毘琉璃驚訝的神情,奢摩笑道:   「以前世尊、提婆達多王子,以及摩訶男大將軍常常一起比試箭法,他們三個是釋迦族最優秀的射箭手。」

毘琉璃原本以為佛陀只是一個講經說道的修行者,沒想到射術也是一流,不禁對他起了興趣,不斷問著奢摩有關佛陀的事情。

「其實我也沒見過世尊幾面,當時我也在這裡練箭,提婆達多王子告訴我這裡是王族的練習場,叫我離開,悉達多太子便與他比試射箭。」

奢摩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對這位昔日的老師無比掛念。

「最後悉達多太子贏了,我才可以留下來,他並親自指導我箭法。」

毘琉璃聽得津津有味,對這位沒見過面的佛陀越發拜服。

「也不知道世尊老人家現在可安好?」

「世尊現在正在我的國家說法,如果你想念他,我可以帶你去。」毘琉璃提議。

「謝謝王子的好意,不過我不能隨便離開王宮,而且聽說國王已經派遣大臣迎請世尊回國,相信馬上可以見到世尊了。」奢摩非常興奮。

往後幾日,毘琉璃都跟著奢摩學習,毘琉璃非常認真,奢摩也細心指導,毘琉璃的箭術突飛猛進,三日後,已經可以精準命中一百尺外的箭靶。

「王子再這樣練下去,很快就要超過我了。」奢摩稱讚道。

毘琉璃洋洋得意,他取下插滿箭的木靶想要讓祖父看,這才注意這幾天都沒見到摩訶男身影。

「怎麼都沒見到我祖父呢?」

「摩訶男大將軍這些時間都在講堂監工呢。」

「講堂?」

「是啊,大王為了讓世尊回國時有地方可以講法,特地命人打造一座獅子講堂。」

「聽起來很好玩,我們去瞧瞧!」

毗琉璃拉著奢摩並叫上加梨耶那,三人走到尚在修建的講堂前,講堂雖還未完工,已看得出外觀的宏偉氣派。

堂內數百人正如火如荼地工作著,毘琉璃見到摩訶男與幾位婆羅門長老正在監工,工匠忙著測量距離、石匠鋪整地面,並把珠寶鑲嵌進入牆壁,整個講堂巍峨堂皇,讓毘琉璃目不暇給。

毘琉璃越看越歡喜,拉著奢摩就要進去,奢摩連忙搖頭,「淨飯王有規定,只有婆羅門與王族可以進入堂內,我這種身分是沒那個福氣的。」

毘琉璃怕奢摩傷心便離開講堂。三個男孩說說笑笑地走到御花園,園內到處都是精緻的亭臺假山,蜂蝶穿梭在花海中翩翩起舞,三人童心大起,一會兒坐在湖邊丟石子、一會兒在菊園中套花圈,毘琉璃看到許多舍衛國沒有的奇珍異草,靈光一動,想要摘花去講堂擺放,表示自己對佛陀的尊敬。

毘琉璃在偌大的花園中尋覓,發現有一片紫色花海格外嬌豔動人,他仔細挑選,摘了兩朵最大的紫花,他望著手上的花朵出神,絲毫沒注意身後有人靠近。

「你是誰?竟敢偷摘波闍波堤王后的紫玫瑰。」一個清脆的喝斥聲嚇了他一跳,毘琉璃回頭,一個女孩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瞪著他,女孩身上穿著紫藍色紗麗,頭上戴著一條銀色垂鏈,模樣甜美可愛。

「我叫毘琉璃,很抱歉偷摘你們夫人的花。」毘琉璃連忙將紫花捧到女孩面前,「我只是想要拿到講堂擺放,表示我對世尊的尊敬。」。

女孩板起的臉孔突然變得柔和。

「你是拘薩摩羅的琉璃王子?」

毘琉璃點點頭,另一邊的奢摩和家梨耶那跑了過來,奢摩看到女孩愣了一下,連忙跪地行禮,家梨耶那正想開罵,看到奢摩行禮連忙照做,女孩看著奢摩笑道:   「奢摩侍衛,摩訶男將軍不是叫你教王子練箭,你倒是帶他來偷採花。」

「公主請恕罪,都是卑職的疏失,琉璃王子只是好奇貪玩,請不要怪罪他。」

「起來吧。」女孩笑道,她的目光從剛剛就一直沒從毘琉璃身上離開過。  

「妳是公主?」毘琉璃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位美麗大方的女孩,在她身上,毘琉璃一點也看不到拘薩摩羅國王族女孩的驕氣。

女孩坐在一顆石頭上,露出開朗的笑容點頭。

「我是阿緹絲公主,波闍波堤王后是我母親。」她看著毘琉璃手上捏碎的花笑出聲,「看來你需要一朵新花了。」

阿緹絲走到紫玫瑰海旁,輕輕摘起一朵盛開的紫玫瑰。

「拿去吧。」阿緹絲走到毘琉璃面前,露出燦爛的笑容。

毘琉璃接過阿緹絲遞給她的紫玫瑰,突然心中一動,把花插在她髮上,阿緹絲略為驚訝,臉刷的一下瞬間轉紅。

「真好看。」毘琉璃真心稱讚。

「是嗎?」阿緹絲摸了摸頭上的花,滿臉嬌羞。

加梨耶那看到毘琉璃看著阿緹絲的眼神,忍不住竊笑,奢摩看著兩人親密的互動,眼神中卻掠過一絲不安。

「公主,原來你跑來這裡,害我找得好辛苦…」一個年長的宮女跑過來,看到毘琉璃和奢摩突然住口。

        「妳可真的是我母后的分身啊,阿拉佳。」

阿緹絲嘆了口氣,牽起毘琉璃的手開心介紹,「這是我的新朋友,毘琉璃,他是拘薩摩羅國的王子。」

阿拉佳隨意地向毘琉璃點個頭便轉向阿緹絲,「王后一直在找妳,請公主馬上回宮。」

阿拉佳說完眼角撇了毘琉璃一眼,緩緩道:   「王子,這裡是王后的花園,請你還是不要隨便來才好。」

「他是我朋友,為什麼不能來?」阿緹絲不開心嘟起嘴。

「不要緊,是我冒犯了。」毘琉璃連忙緩頰,他的心此刻已完全在阿緹絲身上,完全不介意阿拉佳的無理。

「公主交朋友還是謹慎點好。」阿拉佳不苟顏笑地叮嚀著,毘琉璃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敵意。

「妳真的太囉嗦了。」阿緹絲抱怨完,對著毘琉揮揮手,「我要先走啦,很開心認識你。」

毘琉璃站在原地,看著阿緹絲身影輕盈地走遠,良久才回神。

從那天之後,毘琉璃上午跟著奢摩練箭,下午就跑到花園跟阿緹絲玩,阿拉佳雖然有意阻饒兩人見面,總是趁他們在一起時藉故把阿緹絲支開,兩人還是可以找到機會從她眼皮底下溜走。

毘琉璃對阿拉佳不喜歡自己雖然覺得奇怪,也不以為意,倒是阿緹絲常常假裝哭鬧,讓阿拉佳非常頭痛。

活潑大方的阿緹絲深深吸引毘琉璃,而英俊有禮的他也同樣讓阿緹絲著迷。

一天夜裡,毘琉璃躺在床上,腦海裡都是阿緹絲的身影,輾轉難眠,便起身到外頭散心。

他走著走著來到了花園。夜晚池邊芬芳撲鼻,月光皎潔映在湖面,四周傳來紫玫瑰的香氣。

毘琉璃聞著花香,心情感到輕鬆。他盯著湖面上的逡巡波光,突然出現了阿緹絲的倩影。

毘琉璃回過頭,阿緹絲正笑著看他。

「這麼晚了,妳怎麼還跑出來?  

「你不也一樣。」阿緹絲壓低音量,回頭看了一下身後,「噓,小聲點,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要被我母后發現了。」

她輕輕地坐在毘琉璃旁,身上傳來鳶尾花的香氣,毘琉璃心中一動,不自覺地靠近她。

「其實我在宮中很無聊的,母后總是要我學習,哥哥們也都大了,沒人陪我玩。」阿緹絲拿起小石子丟到湖面,泛起一圈漣漪。

「我的母后倒是很疼我,不管我要求什麼他都會答應,像這次就是我說服他讓我來你們這學箭的。」毘琉璃道。

「我聽迦留陀夷大人說過,你母親末利王后是釋迦族最美的女人。」阿緹絲露出羨慕的眼神,「多希望我有一天也可以像她一樣,成為美麗善良的王后。」

毘琉璃聽到阿緹絲稱讚母親很開心,他對於擁有一位釋迦族的公主母親總是感到驕傲。

「你長大一定會成為釋迦族最美的公主的。」毘琉璃道。

「真的嗎?」阿緹絲燦爛地笑著,她精緻的五官在月光下更顯迷人,毘琉璃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你真大膽啊。」阿緹絲嗔道,臉頰泛起紅暈,語氣卻非常溫柔。

「等我長大,一定跟妳父王要求娶妳為妻。。」毘琉璃看著阿提斯眼睛,輕輕撫過她的秀髮。

「這是你說的喔,可不許耍賴。」

毘琉璃用力點頭,他取下脖子上的墜飾,替阿緹絲掛上。

「這塊琉璃我從出生戴到現在,母親說我出生時就在生上了。」毘琉璃摸著阿緹絲凝脂般的臉,柔聲道:「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現在送給你。」

「好美的琉璃啊。」阿緹絲拿起琉璃,冰涼的琉璃在月光下晶瑩剔透,「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可以收的。」

阿緹絲想拿下,毘琉璃握緊她的手,「對我來說,妳現在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你戴著他,就像我一直陪在妳身邊。」

阿緹絲嬌羞地點頭,她也拔下手上的黃金手環,套在毘琉璃手上。

「這是我祖母天臂城的傳家寶,總共有兩塊,一個給了我母后,一個給摩耶夫人,我母后傳給我,要我遇到新愛之人時便送給他,將他牢牢套住。」

「我會永遠帶著的。」毘琉璃摸著手環高興道。

阿緹絲輕輕躺在毘琉璃懷中,毘琉璃緊緊抱著她,感到無比幸福。

又十幾天過去,轉眼間毘琉璃的箭術與初來之時已判若兩人。

「終有一天,王子的箭術一定會超越我。」

兩人練完坐在樹下休息,奢摩看著毘琉璃插滿箭支的箭靶,大力稱讚。

「都是奢摩你的功勞。」毘琉璃非常感激,「我差不多要回國了。」

奢摩一聽感到不捨,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對毘琉璃的真誠和善良非常敬佩。

「好好保重王子,你未來一定會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國王。」奢摩發自真心的祝福。

「奢摩,如果你不嫌棄,與我結為兄弟如何?」毘琉璃提議。

奢摩喜出望外,「我這麼卑微的身分,王子不嫌棄與我結交,我怎麼會嫌棄呢?」

於是兩人在加梨耶那的見證下結為兄弟,奢摩虛長一歲為哥哥,毘琉璃是弟弟。

「大哥,以後除了在公開場合,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即可。」毘琉璃道。

「好。」奢摩難掩激動。

毘琉璃很開心得到了一位好兄弟,他也決定把心裡盤算以久的計畫跟這位哥哥說。

「大哥,我離開前想要和淨飯王請求,和阿緹絲公主訂下婚約。」毘琉璃道。

奢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怎麼了?」

「沒什麼。」奢摩停頓一下,吞吞吐吐地說,「只是現在訂親似乎還太早…弟弟與阿緹絲公主還不夠了解彼此,何不等以後再做決定?」

毘琉璃搖搖頭,看著手上的金環,眼神堅定。「我毘琉璃認定的事絕對不反悔,我這一輩子除了阿緹絲誰也不娶。」

奢摩不再說話,他知道風雨前的寧靜即將結束。

***

金色溫暖的陽光照映著迦毘羅衛城,彷彿天神將神聖的金粉撒在城中,每釋迦族人都容光煥發,似乎得到了梵天的庇佑。

毗琉璃躺在溫暖的草地上,阿緹絲依偎在他懷中。

「阿緹絲,加梨耶那已經出城準備車馬,我明天便要回國了。」

「這麼快?」阿緹絲訝異道,她抬頭看著毘琉璃,想到他們即將要分開非常不捨。

「我打算離開前,跟妳父王提親。」

「那你快去,這樣我就可以跟著你回國啦。」阿緹絲開心道。

「我等等就去和淨飯王說。」毘琉璃輕撫阿緹絲的秀髮溫聲道。

「對了,話說我王兄世尊現在正在你們國家說法呢。」阿緹絲突然道。

「是阿。」毘琉璃感到非常驕傲,「我兄長祈陀捐出他心愛的園林,和城中富人共同蓋了個精舍,世尊都會在那與弟子講經。」

「聽說王兄很快就會回來了。」阿提斯翻起身,「你之前不是想去講堂嗎?聽說已經完工了,我們可以去看看,順便祈求我們未來能永遠在一起。」

兩人摘了許多鮮花,阿緹斯用精美的瓷器將花盛好,兩人開心地前往剛落成的講堂。

只見講堂氣派宏偉,阿緹絲牽起毘琉璃的手走進裡頭,兩側各有一排黃金製成的坐檯,上頭擺放許多精美的飾品,阿提斯把花器放在上頭,正在整理的侍者看到公主紛紛行禮。

講堂地板鋪著水晶地面,上頭用七種寶石鑲嵌,寶石光芒反射到金色的牆面,讓整個講堂五光十色,毘琉璃輕輕走動,深怕不小心弄壞了什麼東西。

講堂正中央高台上,擺著巨大的黃金獅子座,座身金光閃閃珠寶交落,毗琉璃不自覺生起恭敬之心。

「世尊,我雖然還沒見過你,不過已經從奢摩那邊聽了您很多的事了,希望之後有機會可以親自見到你。」毘琉璃在獅子座前雙手合掌恭敬跪下,阿緹絲也跟著合掌禮拜。

「希望阿緹斯可以成為我的妻子,永遠不分開。」

毘琉璃虔誠地對著獅子座祈求,阿緹斯閉上眼睛,也認真默禱。

毗琉璃專注望著獅子座,突然注意到椅面上刻了無數個小字,感到好奇。

「獅子座椅上的文字寫什麼啊?」

「聽說是石匠特地依照王兄世尊說過的偈文刻上去的。」阿緹絲瞇起眼睛,想要瞧清楚。

毘琉璃站上高台,輕輕踏上巨大的椅座,站在上頭仔細端看。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毘琉璃撫摸刻在椅背上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念著,「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阿緹絲,真的是世尊的法偈耶!」

毗琉璃開心大叫,阿緹絲也好奇地跟著爬上獅子座。

旁邊的侍女看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侍衛統領卡赫剛好路過講堂外,侍女連忙向他報告。  

「是誰在法座上?」卡赫走進講堂大吼,他身後跟著一群士兵,見到公主連忙行禮。

「沒事卡赫。」阿緹絲笑道:   「我跟毘琉璃王子只是好奇座椅上的經文。」

「你就是毘琉璃?」卡赫看著毘琉璃,眼神突然轉變。「佛陀尊貴的寶座,啟容你這汙穢的身軀玷汙?」他一聲令下,兩個侍衛立刻粗暴地把毘琉璃拉下法座。

「妳在做什麼?」阿緹絲怒道,忙爬下法座,扶起跌倒在地的毘琉璃。

「公主,妳應該還記得淨飯王說過,這裡只能讓婆羅門和剎帝利進來,不潔的人是禁止近來的。」

「你在胡說什麼?」毘琉璃非常憤怒:,「我是尊貴的拘薩摩羅國王子,你竟敢說我是不潔的人?」

「卡赫,你不要命了。」阿緹絲向士兵下令,「把這個對王子無理的傢伙抓起來。」

士兵們不為所動,卡赫逼近毘琉璃,阿緹絲擋在他身前。

「你們要抗命嗎?」阿緹絲瞪著卡赫。

「公主,我們只是遵從大王的旨意。」卡赫恭敬地解釋。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阿緹絲不耐煩,對侍者道,「快去請母后過來。」

不一會,摩訶波奢波堤王后和淨飯王都匆匆趕來,身後跟著摩訶男和幾位婆羅門大臣,大家看到毘琉璃都一陣驚訝。

毘琉璃看到祖父立刻放心,對著摩訶男喊,「祖父,這個侍衛對我無理,辱罵我是不潔的東西,請你懲罰他。」

摩訶男沉著臉不發一語,這時毘琉璃看到殿堂外,奢摩不斷向他招手要他出來,毘琉璃笑著搖搖頭要他不用擔心。

「大王,請問要如何處置。」卡赫對著一臉低沉的淨飯王詢問,淨飯王看了看獅子座又看了毘琉璃,最後轉頭看著摩訶男。

阿緹絲跑到摩訶波闍波堤旁邊,怒氣沖沖地指著卡赫,「母后,卡赫對毘琉璃不敬,妳快點吩咐把他拉走。」

提婆達多突然開口,「趕快把他帶出去吧。」

幾個士兵立刻應聲,卻走到法座旁,把毘琉璃架住。

愣住的毘琉璃訝異地看著祖父,摩訶男似乎不敢直視毘琉璃,停了幾秒才對士兵吩咐,「讓他自己走出去吧,至少他還是一國的王子。」

士兵放開毘琉璃,他立刻走到祖父面前。「祖父,這到底怎麼回事?」

毘琉璃環顧四週,只見所有釋迦族成員,除了阿緹絲外,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連士兵侍者都對自己沒有恭敬之意。

「大王,竟然你們沒人願意開口,就由我來說吧。」一位婆羅門長者達珈走到毘琉璃面前,「毘琉璃王子,你知道你的母后是什麼人嗎?」

「我母后是末利王后,是尊貴的釋迦族公主,摩訶男的女兒。」他驕傲地昂首說道,四周卻傳來一陣竊笑聲。

「尊貴的釋迦族公主,是這樣嗎?摩訶男將軍?」達珈笑著轉向摩訶男,毘琉璃看著祖父,摩訶男欲言又止。

「祖父,你說話啊,說我是你的孫子。」毘琉璃急道。

看著摩訶男不說話,達珈接著說。「王子,實話告訴你吧,你的母親末利,根本不是什麼公主,而是摩訶男將軍一個首陀羅婢女。」

達珈每一個字都如晴天霹靂,在毘琉璃腦海中飛撞。

「你胡說些什麼?不準你汙辱我母親。」毘琉璃怒道。

「我以婆羅門身分發誓,我每一個字都是實話。」達珈朗聲道。

毘琉璃呆站在原地不感置信,身子搖搖晃晃,摩訶男連忙上前扶住。

「祖父,你跟我說他在說謊對不對?」毘琉璃泛著淚光看著摩訶男,希望得到最後的慰藉。

「對不起毘琉璃,他說的沒錯。」摩訶男低頭。

守護毘琉璃的最後一道牆毀了,毘琉璃眼淚奪眶而出,被自認高貴的釋迦族環繞,他感到孤立無援,更令他難過的是阿緹絲竟然露出失望的表情。

「還是先把他帶出去吧,一個婢女出生的雜種孩子,待在世尊神聖的講堂實在是汙辱置及。」達珈向淨飯王道。

淨飯王看著悲傷的毗琉璃,似乎於心不忍,達迦受不了,走到毘琉璃面前。

「請你出去吧,毘琉璃王子。」

毘琉璃擦了擦眼淚,慢慢走到門口,經過阿緹絲身邊時,渴望能得到她的安慰。

「毘琉璃你這個騙子,我是絕對不可能嫁給你的。」阿緹絲嫌惡地後退了幾步,取下琉璃,用力摔在地上。

琉璃應聲碎成兩半,清脆的破裂聲在講堂中迴盪,毘琉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摸著他珍惜多年的琉璃碎片。

「夠了,卡赫!」達珈憐惜地看著被弄髒的講堂地面,不耐煩地大吼。

卡赫拉起毘琉璃的手,被毘琉璃狠狠推開。

「我自己來。」毘琉璃拿著碎片起身,悲傷的眼神轉為憤怒,他環顧講堂四周,從淨飯王、波奢波堤夫人、阿緹絲、達珈、卡赫,最後停留在低頭的摩訶男身上。

「我發誓等我成為國王的那一天,釋迦族今日怎麼對我,他日必定加倍奉還,若不剷平迦毗羅衛城,我有如此琉璃一般破碎。」

他高舉半塊琉璃大吼,用力砸在地上,琉璃遂成百片。毘琉璃挺著身子走出講堂,一出講堂外腿一軟,從台階上摔下去。

裡頭的人全都站在原地看著,摩訶男似乎想走出去,看了看身邊的人後留在原地。

「你沒事吧。」摩立刻扶起他,「我已經通知加梨耶那,他已經在門外備好馬車,我帶你去。」

「快點叫人來!這賤婢雜種踏過的地方全部都給我挖掉重填!」

奢摩扶著虛弱的毘琉璃走著,身後達珈尖銳的叫罵聲仍然印入耳中。

出宮的路上,所有釋迦族人見到毘琉璃都像看到瘟疫般快步離去,他們的目光、談話聲、笑聲似乎都在嘲笑他這個低賤的婢女雜種,連花園的紫玫瑰,也驕傲地鄙視他。

毘琉璃握緊拳頭,感覺體內有一團火準備竄出,他此時只想離開這裡,這些日子來所有的溫暖,甜蜜都化為夢魘,如地獄烈火般灼燃其身。

「大哥,你不討厭我這個賤婢雜種嗎?」毘琉璃看著身旁的奢摩怯怯地問。

奢摩搖搖頭,報以微笑。

「以前世尊教我箭術時,我曾經抱怨拿的是壞弓。那時世尊對我說,比起弓箭的的好壞,拿弓之人的能力更為重要。」

毘琉璃抬起頭,思考著這句話的意義。

「弓就像我們的外在、家世,而拿之弓人就像我們的內心。尊貴與否並不是只看外在,而在於心,外表高貴之人可能帶著卑劣之心,卑劣之人也可以帶著高貴的心的。」

奢摩拍著毘琉璃的肩膀鼓勵道:   「重新振作起來吧琉璃王子,忘掉他們的無理,寬大的心胸必定可以成就大事。」

毘琉璃非常感動,對奢摩道:   「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毘琉璃今生絕對不會做出有負你之事。」

宮門外,拘薩摩羅國的車隊已經在門口等候,家梨耶那看到毘琉璃連忙上前相迎,守城的士兵正眼也沒瞧他一眼,毘琉璃也不搭理,他坐上車,揮手與奢摩道別,看了最後一眼迦毘羅衛城刻著巨獅石雕的大門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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