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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保護傘

04/   保護傘

莫楚然的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

下課時間沒有人會在她看小說時,叩叩兩聲敲著窗戶,彎身趴在窗邊笑咪咪的叫著她的全名。

「唉⋯⋯」

變得索然無味的小說,莫楚然也沒有心思再看下去,放好書籤闔上後放進抽屜,手卻驀地摸到一坨黏糊糊的東西。

抽出手一看,是有人在她的考卷上擠了膠水。

真幼稚⋯⋯

莫楚然想都不用想,除了楊詩三人組,還有誰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果不其然,下課鐘聲一響,三人組馬上抬頭挺胸的朝她走了過來,那姿態像極了三隻開著屏的驕傲孔雀。

「怎麼~那個女流氓最近都不找妳啦?」楊詩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赤裸裸的諷刺著。

「唉唷詩詩,聽說那女流氓跟學校請了兩個星期的假,不知道幹嘛去了呢。」身後的梁娟馬上附和,不懷好意的看著莫楚然沾滿膠水的手。

「欸,我聽說啊!她在外面到處跟人亂搞,搞大了肚子,才要請假去⋯⋯」唐承惠故作神秘兮兮,聲量卻是一點也沒降低,「夾、娃、娃!」

楊詩假裝驚訝地瞪大了眼,深吸了一口氣驚呼道:「天啊,她才高二,竟然就⋯⋯」

「她不是休學過兩年嗎?聽說也是因為私生活淫亂呢⋯⋯」

「夠了。」莫楚然驀地站起身,打斷了三人的一搭一唱。

她一向平淡如水的眼神此刻卻一點溫度都沒有,「蘇靜夏不是女流氓,也不是去墮胎。與其擔心別人請假的原因,不如把心思放在怎麼讓『校草』記起妳吧。」

她淡淡的直視楊詩,語氣帶著點嘲諷。

「妳⋯⋯」

這一講,可真戳到楊詩的痛處了!

上次兩個跟班回來跟她講了福利社發生的事,包含虞書凡那句「不認識」⋯⋯雖然兩人已經盡量委婉表達了,但楊詩的自尊心還是深深受到打擊,回家哭了好幾天。

她跟虞書凡同個國中,上同個補習班,每次她都有意無意的選他旁邊的位子坐,也會藉故問他功課。再加上,前一陣子颱風天下大雨,她正愁著沒傘,虞書凡突然出現,將手上的傘遞給她,自己卻淋雨離去。

這個舉動被許多同學看到,校草喜歡校花的謠言不脛而走。起初楊詩心裡還帶點不確定,就常常找機會出沒在三年級生的地盤,而每次虞書凡看到她,目光總是隨著她走,雖然她只是餘光瞥到他的視線,但她察覺到,只要她出現,虞書凡就會偷偷看著她。

日子久了,就連校花本人,也覺得虞書凡一定是默默暗戀她許久,才會寧可自己淋雨也把雨傘給她,眼裡也總是只有她⋯⋯

但,前幾天那一句「不認識」,可是徹徹底底地打了她一巴掌!

而一切都是那個蘇靜夏害的!

心高氣傲的楊詩心裏把錯全怪在蘇靜夏身上,但又不敢正面槓上她,就也只敢偶爾對莫楚然搞搞小動作。直到這幾天蘇靜夏請假,不再出現在她們班上,她總算找到機會把氣出一出了!

而出氣的對象,除了莫楚然,還能有誰!

「妳跟那女流氓混久了,膽子也大了啊。」楊詩怒瞪著她,雙手環胸,朝小跟班們使了個眼色,兩人馬上就一左一右的架住莫楚然的手臂。

一旁的同學們目睹這景象,心中不禁都對三人組的行為感到不滿。

畢竟,莫楚然平常在班上雖說沒太大的存在感,但接人待物總是微笑以對,常常幫忙一些別人負責的事,大家就算跟她沒有很熟,但對她也是有好感的。

無奈,現在找碴的人是校花楊詩,旁人也不想惹麻煩,免得楊詩的擁護者們也來鬧。

在這樣的心態下,他們也只好明哲保身。

「放開。」莫楚然試著掙扎了幾下,兩個跟班的力氣卻比想像中的大。

「幹嘛這麼緊張?只是叫妳陪我們一起去『上廁所』而已。」楊詩冷笑,帶頭走出教室,梁娟和唐承惠也拉著莫楚然跟在後頭。

誰都知道,女生們的「上廁所」有兩種意思。

感情好的,就是拉拉小手去廁所聊八卦。

感情不好的,那就是去廁所給教訓了。

莫楚然顯然處於第二種。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沈嗓音。

「莫楚然。」

四人同時回頭,訝異的表情不約而同的躍上她們的臉。

眼前高大修長的身影,竟然是虞書凡!

「書、書凡學長⋯⋯」楊詩見了他,馬上臉紅的不知所措,剛才囂張的氣焰一瞬間收斂了起來,乖巧得像隻小綿羊。

虞書凡沒有回應她,只是瞥了瞥莫楚然那被架著的姿勢,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

見狀,兩個小跟班立馬放開了她,尷尬笑道:「我們只是想說一起去廁所⋯⋯」

莫楚然終於逃離兩人魔爪,遠離了她們幾步,抬頭對上虞書凡的視線,「學長,找我有事嗎?」

虞書凡微微偏頭,突然問了句:「妳要去廁所?」

「呃⋯⋯」莫楚然瞄了身後的楊詩,她的臉已經漲紅到不行,心虛的低頭不語。莫楚然在心裡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道:「嗯,我要去洗個手。」

虞書凡這才注意到她那沾滿膠水的手。

「⋯⋯我陪妳去。」

眾人一驚。

「學長⋯⋯那是女廁。」

「我在外面等妳。」

語落,虞書凡便邁開步伐,往女廁走去,一頭霧水的莫楚然也只好跟上。

剩下表情陰晴不定的楊詩和面面相覷的兩個小跟班。

好不容易把手上的膠洗了乾淨,莫楚然走出女廁,虞書凡隨意的倚靠在女廁外牆,微風吹過他額前細碎的黑髮,長長的睫毛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動。

好像一幅畫。

莫楚然不禁感嘆,果真是校草。

相較之下,楊詩這個校花漂亮是漂亮,倒是沒這種讓人窒息的氣質。

「好了?」虞書凡見她出來,站直了身,雙手插著口袋,「那走吧。」

「去哪?」

「快打鐘了,送妳回教室。」

「⋯⋯」

莫楚然一臉疑問,她跟虞書凡不過就是在福利社前見過一面,敢情他大老遠繞過操場,從三年級學棟來她們一二年級生這,就只是護送她洗個手???

換做別人,早就在心裡樂開了花,以為這校草絕逼是對自己有意思。

但莫楚然只是愣了愣,隨後便笑了出來。

「是小夏吧。」

虞書凡挑眉,低眸看著她。

「是小夏擔心她請假我會被欺負,叫你來的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莫楚然心裡已經肯定了這個事實。

還真像她的作風。

莫楚然的微笑更深了。

她那提到蘇靜夏時,發自內心的真誠笑意讓虞書凡的表情也沒有那麼冷硬了,反倒是心裡突然覺得有一絲漣漪。

路程很短,兩人沒有再多說什麼,轉眼就到了莫楚然的教室。

「進去吧。」

惜字如金的虞書凡語落,上課鐘響也正好打起,他也準備離去。

「謝謝。」

莫楚然輕柔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虞書凡的腳步頓了頓,但也只是頓了那麼一下,就繼續往前走了。

⋯⋯真冷淡。莫楚然撇撇嘴,卻也不怎麼在意的回到了教室,無視楊詩那哀怨中帶著怒氣的眼神,打開課本,準備聽課。

她沒注意到的是,虞書凡後來的步伐,顯得有些許倉促。

-

神奇的事發生了。

那天放學時,突然有人敲了敲窗戶,正在收拾書包的莫楚然下意識的往旁看去,映入眼簾的不是蘇靜夏,而是虞書凡那張冷冷的俊臉。

「哇靠,是校草欸。」

「他怎麼又來了?」

「來找楚然的嗎?」

虞書凡的行為馬上引起班上同學一陣騷動,尤其是楊詩,死死的往他們的方向盯著。

「學長?」莫楚然眼裡有絲疑惑,「怎麼了嗎?」

「我送妳回家。」

低低的嗓音,卻像一顆炸彈一樣落在同學們的腦裡,頓時炸開了鍋。

「哇!天阿!校草這是要追楚然嗎?」

「也太突然了吧?他們之前好像也沒交集啊?」

「楊詩要失戀了⋯⋯」

莫楚然愣了半响,正當眾人以為她會臉紅害羞的欲迎還拒時,她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朝他靠近了些,兩人隔著窗台,她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小夏連這個都交代你了啊?」

對於她突然的靠近,虞書凡眼神有些不自在,有些生硬的點了點頭。

「真是的。」莫楚然失笑,把最後一本課本放進書包裡,「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怕你被欺負。」

「我知道。」她背起書包,朝他一笑,「那我們走吧,學長。」

虞書凡的心跳再度漏了幾拍,那模糊記憶中女孩的臉,又再度躍然於腦海。

沒注意到他的反應,莫楚然心裡只在想像著蘇靜夏「威脅」虞書凡的畫面,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幾天沒見,她還真的比想像中的想念那個呱呱噪噪的女孩。

眾人看著他們兩人附耳交談幾句後,就並肩一起離開的樣子,頓時都不淡定了!

新的謠言馬上席捲整個一二年級,校草喜歡的不是校花,而是校花的同班同學!

夕陽西下,幾隻烏鴉掠過人煙不多的小路,黃昏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學長,小夏出國玩,有傳照片給你看嗎?」莫楚然手握著書包肩帶,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路邊的石子。

「沒有。」

「她真是的,跟家人去夏威夷旅遊,也不拍幾張照片給我看看,我也很想去的說。」

「而且她也太突然了吧,說去就去。」莫楚然想起前陣子蘇靜夏突然興高采烈地跟她說,家人抽獎抽到夏威夷之旅,隔天就出發,然後一去就音訊全無了。

想到這,她有些不滿的撅起嘴,「夏威夷又不是沒網路,連個訊息也不傳。」

「可能玩瘋了吧。」

莫楚然突然發覺自己一直在mur   mur,由不得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對了學長,你跟小夏認識很久了嗎?」

虞書凡單手插著口袋,點了點頭,「嗯,從小就認識。」

「從小?」莫楚然一臉驚訝,自言自語道:「原來除了向堯,她還有一個青梅竹馬啊。」

「我們三個一起長大。」

「哦⋯⋯」莫楚然下意識的應了聲,隨後卻驚訝地睜大眼睛,「學長也認識向堯?你們三個從小就玩在一起啊?」

「嗯。」

虞書凡回想起小時候,有點尷尬的撇過頭。

與其說一起玩,不如說他跟向堯從小就被蘇靜夏「欺負」大的。

「那你們感情一定也很好了。」

「還行吧。」

「小夏出國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呀?」

「他說羊屎會欺負妳,叫我來看著。」

事實上,蘇靜夏的原話是「要是我回來時,莫楚然因為那坨羊屎被排擠還是怎樣,反正她只要掉了一根寒毛,我就十倍奉還,拔你十根腿毛,聽到沒?」

但這些,虞書凡自動省略。

莫楚然聽到他一本正經的叫楊詩「羊屎」,忍不住笑了出聲。

她發現,其實虞書凡並沒有這麼冷漠,就是話少了點而已,而且面對蘇靜夏時,似乎特別老實,這種反差讓她覺得,這個「校草」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以接近。

「學長,我有個好奇的事。」

「嗯?」

莫楚然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你當時為什麼會把傘借給楊詩啊?」

她是真的好奇,畢竟虞書凡不像是那種熱心助人的類型。

虞書凡頓了頓,半响,才低低說道:「積陰德。」

「咳、咳咳⋯⋯」

莫楚然被這神來一筆的回答驚的嗆了口水,咳了幾聲,虞書凡下意識地伸手想拍她的背,卻在咫尺之處停下動作,頓在空中的手猶豫了下,還是放了插回了口袋裡。

「還好嗎?」

「還好⋯⋯」莫楚然咳了咳,「什麼意思呀?積陰德?」

「那時,去廟裡求事,那兒的人叫我多做善事,願望才能實現。」

莫楚然汗顏,「看不出來⋯⋯學長還會去廟裡拜拜。」

這跟他高冷的形象一點都不符合啊!!!

而且,楊詩萬一知道,那個讓她產生美麗誤會的借傘之舉,只是因為廟裡的人告訴虞書凡要做好事積陰德,她一定惱羞的無地自容吧。

思至此,莫楚然忍俊不住,笑問道:「那麼,學長的願望實現了嗎?」

她隨口一問,虞書凡卻慢下了腳步,微微抬起頭,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目光深沈。

彷彿他的思緒,瞬間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學長?」發現他突然停下腳步,莫楚然疑惑的轉過頭。

虞書凡這才像是回過神般,收回了那有些迷惘的目光,邁了幾步走到她身邊,一語不發。

也許是問到了他不好的回憶吧⋯⋯莫楚然有些尷尬,索性也不再說話,兩人沈默的繼續並肩前行。

「學長,我家就在前面了,你送我到這就好,快回去吧!」總算看到她家公寓,莫楚然心裡鬆了口氣,朝虞書凡揮了揮手,逕自轉身離開。

「還沒實現。」

驀地,低沈的嗓音在身後響起,莫楚然回頭。

只見殘陽似血,晚霞的光影映在他的側臉。

「什麼?」

「我的願望,還沒實現。」

虞書凡微微轉過身,正面看著莫楚然。

莫楚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握著書包背帶的手不自覺的捏得更緊了些。

「哦⋯⋯沒事,本來願望就沒有那麼容易實現的。」莫楚然乾笑幾聲,故作輕鬆地道:「那就再多多積點德就好了。」

「是。」

他回答的斬釘截鐵,十分認真。

這讓剛才想用開玩笑瓦解尷尬氣氛的莫楚然更是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所以,蘇靜夏不在的時候,我會保護妳。」

「⋯⋯⋯⋯什麼?」

莫楚然愣了愣,不確定她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虞書凡眼神深邃,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字一句。

「我說,我會保護妳。」

語落,他便轉身離開。

留下莫楚然愕然的身影獨自站在路口。

不知道是夕陽的關係,莫楚然忽然覺得,臉好像被曬得有些發燙。

砰咚砰咚。

她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樣明顯,那樣鮮活。

一種若有似無的悸動,在她心裡滋生。

-

昏暗的房間裡,大片的落地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閃爍的星塵灑滿夜空,海浪的聲音將這夜晚點綴的更加神秘。

空蕩的房間裡只有簡單的基礎擺設,房中央擺了一張King   Size的大床,床上的人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隨後,那人影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拿起桌邊的手機,螢幕的亮光在這僅有一絲月色的房間裡顯得特別刺眼。

她點開了訊息欄,讀了幾條同一個人發來的訊息。

『到了嗎?夏威夷怎麼樣?帥哥多不多?』

『記得多拍點照片啊。』

『今天楊詩找我麻煩了,不過妳小弟來替我解圍了,謝啦!』

『妳肯定玩瘋了,好好玩啊!記得買禮物:)』

她猶豫了下,手指點了點回覆欄,輸入了幾行字,卻又刪掉,再打了幾個字,還是刪掉。就這樣來來回回重複了好幾次,卻愣是一個訊息也沒打完。

叩叩。

房門被打開,光線透了進來。

「小夏呀,玩手機怎麼不開燈呀?眼睛會壞的。」

「哦,沒事,看看幾點了而已。」蘇靜夏笑了笑,按掉了訊息畫面,「媽,妳怎麼還沒睡?」

「我就是來看看妳睡了沒。」

「我要睡啦!妳快回去吧!」她再度躺下,把被子拉好拉滿蓋過頭,悶悶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婦人笑了笑,「快睡吧,晚安。」

「媽,晚安!」

婦人這才關上門離去,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蘇靜夏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她窩在被子裡,再度打開手機,看著那些尚未回覆的訊息,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良久,她開始打字,速度很快。

打完,發送。

蘇靜夏的眼神深不見底。

-

同樣的夜裡,虞書凡的手機叮咚了聲,一向淺眠的他微微睜開眼,拿起手機看了看,便立馬半坐起身,點開了訊息。

『她還好吧?』

短短四個字,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虞書凡修長的手指飛快的打了幾個字。

『嗯,很好。』

沒多久,虞書凡就再度收到一封回覆。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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