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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辭世已兩年(完)

     

      《外婆辭世已兩年》

     

      外婆辭世已兩年,由迷茫徬徨,到逐漸沉寂,如今無意間由網上翻出陳舊相片,才又在心底洶湧波濤。

     

      黑白色的陳舊相片,來自遙遠的1960年,由60年前美國籍長老教會牧師薛培德(Barry   L.   Schuttler)拍攝的一系列照片,慢慢將它一張張翻閱,便能填補更完整以前外婆所訴說過的話。

     

      外婆的家是在山中,周遭被原始的山林和果園覆蓋,若要到鎮上,得先從半山腰上的四合院,謹慎地走下陡峭的坡後,再踏上滾燙的柏油路面,一路走上三十分鐘或四十分鐘,才能恰好抵達第一盞紅綠燈之處。

     

      若在這邊累了,可以前往對面的全家便利商店歇腳,再繼續走上二、三十分鐘,真正抵達鎮上。

     

      但這是現今的狀況,在我小的時候,鎮上是沒有紅綠燈、更沒有便利商店的,而在更久遠之前,外婆說,那些柏油路被一棵棵大樹遮蔽,烈日底下,挑著擔的女孩(1959年至1960年期間。農家生活(54)),用布揹著家裡的小孩,一身樸素的在樹蔭中慢慢前進。(1959年至1960年期間。女童與嬰兒)

     

      直到離世都不曾學過騎車的她,其實曾學過開搬運車,紅色的鐵鏽發出刺耳的「轟隆!轟隆!」聲音,顛著車上的人,載著一箱箱的梨貨或是鐵梯、鐵水壺等在山上移動,或是將貨物載回家裡倉庫,直到某一次意外翻覆在山坡下,外婆這才再也不敢碰交通工具。

     

      但哪怕外婆後來得了癌症,膀胱癌演變到肝癌使她蜷縮疼痛,但在孩子、媳婦和孫子女們忙碌或是外公不舒服的時候,她仍然會自行從衣櫃內,翻出自己簡樸的衣服,整理好內衣褲、吸管、衛生紙等,層層疊疊,所有住院所需的東西都備好,才又一步一步,慢慢朝外走。

     

      她走過了年華歲月,走進了日暮西山,她說她在十多歲時,就一個人獨身走到外鎮,掌起勺,在別人新婚喜宴中,掀開鐵鍋,蒸氣翻騰。

     

      當時的她手一揮,蘿蔔糕、發粄、芋粄、艾粄、紅龜粿、肉粽、湯圓……各種菜餚便會從她手中變化而出,發送給她所有疼愛的孩子媳婦,她還會在四合院的廣大庭院中(1960   年代,屏東。曬穀場上的小兄弟),曬出一片漂亮的鹹菜,深深藏進甕裡,部分祭拜土地公(1959年至1960年期間。民間信仰─土地公廟)以及神明廳,部分發送給所有小孩和親戚鄰居。

     

      外婆煮的玉米極甜,小時候父母忙碌時,曾有幸跟她一起過了幾段日子,會看見她拉著菜籃,一步步下到山坡底下,採摘滿眼的玉米,並用裡面湧出的清甜溪水洗滌(1959年至1960年期間。五零年代臺灣居民生活寫實(410)),接著,再回到山上,蒸出清脆鮮嫩,滿齒鮮甜的玉米香。

     

      無論是端午、中秋還是元宵(1959年至1960年期間。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3)),她從未缺席過。

     

      直到後來,病魔佝僂了她的身影,她仍然無法安心歇下,在客廳與倉庫間徘徊,看著其他兒女和孫兒接過了她的工作,剪起了梨枝。

     

      清清脆脆的削紅剪將梨上的尖銳樹枝灑了一地,去掉被鳥蟲啃過的、被雨水泡爛的,或是將沾上螞蟻卻完好無缺的高接梨洗滌乾淨後,一個個放入塑膠籃內,等候秤重。

     

      記憶中她會坐在秤重機前,眼疾手快的與夥伴在那彈簧聲中,快速分類,現今只需要一個人,對著機器秤台,放上後,便會有機器的女音,輕輕的說:

     

      「十二級。」

     

      便能輕巧分類。

     

      但若她沒有生病,被家人勸慰休息,她還是有獨屬她的位置的,在將高接梨分級完畢後,她會清掃掉那些剪下來的梨枝,並將四個塑膠籃翻倒,再取出長長能夠圍滿七八個人的木板搭上。

     

      接著一邊坐著她,一邊坐著我們,她的面前會擺好報紙和泡棉,將一個個分好級的梨子挑選、擺設,再推給我們用塑膠袋或是網套裝好,蓋上泡棉裝箱。

     

      「噠!」

     

      釘子用封箱釘封好,等到行口的人來運走時,一掀開,就是一年辛勞下來,最美的成果。

     

      她是我們全家最會擺箱的人。

     

      所以她總是不安,無法安心看下電視,總來倉庫內窺視我們,確認一切沒事。

     

      也或許單純是會感到焦躁,被排斥在外,安享其成的不安,讓她感到有些寂寞。

     

      到了離家的前一年,她甚至還曾抵達我們家最深山處,一邊峭壁、一邊懸崖,蜿蜒小路搭著父親的車而上,避開狗群和猴子,捧著尖銳的火龍果,細細去針。

     

      而她已成年的孫兒們,卻都沒有她那麼勤勞,依然懈怠撒嬌。

     

      誰能想到,那就是最後一次看見她的辛勤模樣。

     

      因為外婆在我們心中總是可靠的,不給人添麻煩的。

     

      她能獨自上山,腰紮工具,防曬布巾遮到露出眼睛(1959年至1960年期間。1960年代臺灣茶業_客家茶園(9)),然後手採蔬菜,腳邊圍著狗群,一路踏歸。

     

      她也能獨自前往醫院,大背包攜好所有需要的衣物,小包包帶好珍藏的藥單、健保卡和錢財,甚至偶爾還能包了一袋梨,贈給醫生當謝禮,就連看護也只在開刀出來第一天無法下床時聘請。

     

      我不過是去顧了幾次,在第一天時時時在半夜醒來擔心,就那麼一次,她就自豪我孝順到最後。

     

      ×

     

      原來60年前曾經有過如此多變的時代,有颱風風災,有救濟協助,也有滿目所見的,那時的人們日常。

     

      我看著這些照片,忍不住將現在與過去交替想像。

     

      例如外婆在當時,或許正掌著勺,穿著喜歡的裙子(1959年至1960年期間。五零年代臺灣居民生活寫實(14)),穿梭在婚喪喜慶中,烹飪出一道道豐富的食物。(1959年至1960年期間。1960年代臺灣新人婚禮(13)、臺灣傳統喪禮之六(7))

     

      也或許她會到菜市場販菜,如同1960年的照片,是用竹編的菜籃,用小時候摘給我們檔雨的姑婆芋包裹肉和魚,進行販售。(1959年至1960年期間。街邊攤商(89))

     

      直到時間流過她美麗的肌膚,碎去年華和笑顏。

     

      我想起最後一次對話時,是我即將北上,送外婆到醫院後,大舅舅笑稱說:「如果喜歡女生也可以帶回家,現在時代已經變了」時,外婆坐在床上雙眼發光的期待模樣。

     

      我想著,總有一天。

     

      也記得半年後,連假回家,看見外婆縮著小小的身體,重重昏睡的模樣。

     

      我想著,下一次。

     

      那便是永別。

     

      我們從遊覽車上下來,車外的熱氣翻騰了眼,一抬頭,就好像能看見殯儀館那燒去的煙灰,冉冉上空。

     

      140縣道往苗豐里方向的鎮外,我鮮少來這,平時不過是搭上了車,跨越蘭勢大橋,前往台中。

     

      殯儀館內人們神情肅穆,棺木被送進排排臥著,火焰燒灼了邊緣,卻需要等待。

     

      ……我們總是在等,等時間過去、等人有空、等到明日、等到入土為安。

     

      然後空茫的看著藍天,一陣恍惚。

     

      談不到後悔或是遺憾,就只是想起媽媽說過的那句:

     

      「我這一生,就這樣了。」

     

      大安溪乾涸的砂石在眼前掠過,耳邊還能聽見舅舅、舅媽還有表妹、表弟們的閒談。

     

      他們指著峭壁說:「看,那邊,媽總是說她最遠走到這。」

     

      遙遙細語,埋在灰土中,荏苒了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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