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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現世長安 之一

      金陵的長干里位於交通要衝,商鋪林立,又有大報恩寺及長干寺塔,成為商賈、佛教信眾的聚集地,歷朝歷代皆為繁盛之區,沿河景色秀麗如畫,其中長干橋畔柳樹成蔭,河水清如明鏡。

      誠意伯劉基〈漁父詞〉讚云:

      採石磯頭煮酒香,長干橋畔柳陰涼。歌款乃,濯滄浪,來往煙波送夕陽

      長干橋頭處聳立著一間三層樓高的酒樓,便以詩中「煙波」為名,煙波樓大門寬闊,門前立了一根酒旗,廚房自釀自製的磯石煮酒為城中一絕,每日吸引無數酒客,往來絡繹不絕。

      豫潔與子犀坐在二樓靠欄杆處,看著街上的算命攤子,表演雜耍的賣藝人,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每一樣她都覺得新鮮。

      昨天酒醉之後,一夜無夢。

      她還想多看看這大城裡的繁華,或許到江湖中闖一闖,何況還有子犀在身邊作伴。

      當她把視線移回來,發現子犀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二叔外貌清俊秀逸,微笑的時候,看上去比三叔年少;不笑的時候,神色傲然如白玉,唯有親近的人能察覺,他眼眉間總帶一絲落寞;但是當他看著她,臉上總是似笑非笑,那是唯獨在面對她時,才會出現的神情。

      為什麼,莫非……

      豫潔忽然覺得臉頰一熱。

      「在想甚麼呢?」子犀問。

      「沒甚麼,我在想,這酒樓的生意真好。」

      豫潔連忙別過臉去,酒樓近乎客滿,其中有些顯然不是中原人士,他們穿著各異,配帶奇形怪狀的飾品和武器。

      看似專心飲酒的子犀,正用眼角餘光打量這群異族人。

      豫潔四下環顧,「那些是甚麼人啊?」

      子犀放低聲量,「靠近門口那幾桌,男女皆穿著毛皮,包著頭帕,妳看他們袖上繡著狼圖騰,突厥族以郎為印記。」

      豫潔望向子犀所指的那些突厥人,他們桌上擺的盡是大塊的熟羊腿,用大型的雙耳罐喝酒,還有人執著狼旗,作牧民打扮。

      「還有南邊靠窗那兩桌,」子犀瞥向另一側,「那群模樣像漢人,卻身穿外族服飾,交領和衣袪有五彩刺繡鑲金絲銀線者,應是來自哈拉和卓的高昌人。」

      豫潔瞥了那群高昌人一眼,發現他們都是身形精實的青壯年,無論男女都身配弓箭。

      「怎麼回事?絲路上的外族一夕間聚集金陵。」子犀自言自語。

      東牆角的小桌,是一名年輕女子陪伴一名老者,兩人都身穿色彩斑斕的異族服飾,老者雙眼混濁,手裡拄著拐杖,顯然是個瞎子。

      「這我知道,他們是苗族人,彩衣和銀飾很好認。」豫潔輕聲說。

      子犀略點了點頭。

      豫潔一面觀察酒樓中人的動向,一面側耳傾聽。

      鄰桌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對同行者說:「聽說這佛骨,為釋迦牟尼佛真身的手骨舍利與骨灰舍利,若能得見,此行也不枉了。」

      另一桌一名老漢答腔:「兩位應該還沒看到寺前的盛況吧,金陵城中權貴爭相進獻供品,以水銀為池,金玉為樹,還以金翠飾之,光是金銀器物,就有千餘件。」

      在場有人頻頻點頭,有人嘖嘖稱奇。

      那苗族女子聽完,低聲對老者說:「爺爺,您聽見他們所說,信眾如此虔誠,若是能瞻仰佛祖榮光,您的眼睛一定很快就能痊癒。」

      豫潔聽得疑惑不解。

      「二叔,佛骨真的如此神效,連眼盲都治得好?」

      「佛骨又不是唐僧肉,光咬上一口,就能長生不老,」子犀嗤笑,「當年唐朝帝王也曾竭盡全國之力來供奉佛骨,武則天有曾在將佛骨營入神都長安,盛況空前,也就是在這一年,武則天被迫禪位,隨即病歿。佛骨滯留洛陽,無人聞問,徒然勞民傷財而已。」

      豫潔繼續追問:「若是無用,外族人又為何不遠千里而來?」

      「這些外族不全然信佛,突厥信仰天神,苗族相信萬物有靈,高昌人信佛,也信三清等道教神靈,」子犀目光一掃,低聲說道:「就怕他們入城不只純為禮佛那麼簡單。」

      豫潔一開始聽不明白,直到瞄到他們行囊中都帶有兵器,才「哦」了一聲。

      「他們想在城中鬧事?」豫潔不悅,「也不放亮眼睛,瞧瞧金陵是誰的地盤。」

      「我的大小姐,金陵不只是鹽幫的地盤,還有腳行、丐幫、羅教等,都是人多勢眾,勢力雄厚的幫派。」子犀屈指輕敲桌面數數。

      豫潔猶豫了一下,父母總說她年紀太小,不讓她插手幫中事務,然而鹽幫是南方第一大幫,每年總有不少人到湯山屯堡來拜山或闖山,她常有機會見識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比不上她爹爹和二叔三叔。

      「若敢胡來,總得有人教訓他們。」

      「就憑妳這麼點功夫?」子犀挑起雙眉,「還差得遠呢。」

      「這不是還有你嗎?」豫潔微笑。

      他再度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妳要是鬧個雞飛狗跳,到時妳爹要打要罰,我可護不了妳。」

      正說著,便聽門口人聲雜沓,又一幫人進了酒館。

      館中酒客瞬間沉靜。

      來人各個身穿紅色長袍,頭上戴著黃色皮帽,腰間配掛著雕花短刀。為首的默然站在門口,目光如電似地朝眾人掃視。

      「烏思藏番僧,這下全到齊了。」子犀輕聲說。

      一眾番僧也不待店小二招呼,逕自占滿了餘下的空桌,酒樓將近客滿,桌位不夠,便有幾名番僧走向苗族盲眼爺孫那桌,氣勢洶洶地推開兩人,其中一名番僧抽出腰刀,直直插進木桌,恐嚇意味昭然。

      其餘酒客見狀,有些人起身要走,還在座的忍不住竊竊私語。

      苗女見來人絕非善類,扶著盲眼老人,「爺爺,這裡有惡人,我們走。」

      老人在孫女的攙扶下危顫顫地站起身來,番僧似乎嫌他動作太慢,朝他背後推了一把,老人立即撲倒著地。

      豫潔握杯的手微微一緊。

      子犀連忙開口阻止:「別……」

      話還未說完,豫潔已經縱身掠向前去,落在眾番僧眼前。

      「喂,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女人和老人,虧你們還是修佛的僧人,要不要臉啊。」豫潔喝道。

      幾名番僧斜眼打量豫潔,其中一人竟然不由分說,雙掌成爪,即刻向豫潔門面抓下。

      豫潔側身閃避,口裡罵道:「甚麼鬼啊?怎麼這樣就動手。」

      她看向子犀,後者正好整以暇地端坐一旁,自斟自飲,彷彿不關己事。

      還來不及開口,同桌兩人拔出腰間藏刀,朝豫潔砍下,她閃向一旁,站穩後以指作劍,連續點向二人手腕脈門,二人中招,藏刀脫手落地。

      只聽見有人大聲吆喝一句番語,在場烏思藏番僧全都站了起來,訓練有素地將豫潔包圍在正中,他們亮出藏刀,滿臉凶神惡煞。堂中其他酒客見來者不善,紛紛趕忙離開。

      「二叔,他們抄傢伙了。」豫潔細聲求救。

      子犀繼續坐著微笑喝酒,還用眼神示意旁人別管閒事。

      豫潔正盤算如何突圍,一柄長刀當胸挑來,她下腰避過,順勢拔出腰間兩柄八寸短劍,矮身竄向該名番僧,刺向他執刀的手,豫潔的一雙短劍乃是名家以精鐵鑄成,鋒利無比,一個刺擊便叫番僧血流不止。

      沒時間喘息,眼前又有三、四柄長短不一的藏刀封住豫潔前方去路,只聽見「嗡」一聲,後方一股凜冽的刀風傳來,豫潔回身,舉起峨眉刺硬扛,藏刀被她盪開,兩人電光火石間短兵相接了四、五招,才雙雙退開。

      來者是名身形魁梧的番僧,儘管豫潔使了借力洩力的取巧招式,手腕還是被震得發麻。眾番僧見她手部動作凝滯,一擁而上,豫潔一咬牙,將半身之力施加在雙臂上,一抖手腕,一對短劍掃向前方三把藏刀,原本只求閃避,那三名番僧或許是太輕敵,刀身受擊,當真全偏斜了刀鋒。

      子犀還在一旁悠悠哉哉地說:「潔兒,若要學你爹的『怒斬千山』,首先手裡要有把好刀。」

      豫潔低頭瞧著手中短劍,心中暗忖:原來是兵器不對,怪不得啊。

      就這一愣,身後刀鋒已逼至後心,豫潔壓低身形,就地翻滾到一旁,藏刀貼著她的側身直劈入地,豫潔定眼一看,是先前那名魁梧的番僧,這一擊使了十足勁力,地面沙土飛揚。

      番僧又舉起藏刀向她門面劈下,豫潔心中駭然,卻來不及翻起身。

      凌厲的破風聲竄過空中,一支尋常木筷直直釘進番僧的手腕,箸尾猶自顫震不休。

      子犀臉色一沉,緩緩立了起來,「修行中人,竟全無悲憫之心,還趁人之危,搞些背後偷襲的陰招,不怕有損梵行。」

      那名番僧抱著流血不止的傷腕,心有不甘,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惡狠狠盯著子犀和豫潔。

      「還不走?敢再來的話,姑娘教你好看。」豫潔威嚇。

      子犀皺眉搖頭,「不行,不夠氣勢。」

      豫潔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喊道:「滾,敢再來的話,姑娘捅你個三刀六洞!」

      「這樣好多了。」子犀讚許般地點頭。

      那番僧神色悻然,對眾僧吼了幾句番語,眾人即收拾起掉落在地的武器,準備離去。

      此時三名鹽幫弟子急急闖進煙波樓,一見子犀和豫潔,三步併作兩步向兩人走來。

      「大小姐,」三人先向豫潔見禮,再轉身向子犀稟報,「二當家,江淮一堂堂口有人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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