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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檸檬塔(4)

*

夏荷麗坐在早餐店的角落,抱著一杯溫豆漿慢慢啜著。

她平時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因為她把自己從床上弄起來都是中午以後的事了,她不曉得今天怎麼就突然興起了吃早餐的念頭。

大概是自殺未遂的副作用吧。

她咬著吸管,靜靜地觀察著眼前的景象。老闆娘握著鏟子在鐵板上忙碌的清脆聲響、帶著微微焦味的培根香氣、客人拖動椅子在地板上刮出的聲音……這些微小的細節構成了早餐店的日常,是那樣地鮮活、吵鬧、生機勃勃。

夏荷麗想,如果她死在昨天,今天的早餐店應該還是一樣的熱鬧吧?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過,少了一個人,世界仍然會如常運轉,生生不息。

那她又會到哪裡去呢?自殺而死的她,還能擁有輪迴轉世的機會嗎?

如果有來世,下輩子她想當一隻魚。

她正想著,忽然一位穿著深藍色帽衫的高瘦男人進入了她的視線。他們沒有交換過照片,她卻一秒就認出他就是那個詐騙先生,因為他就這樣直直朝她走了過來,那樣地篤定。

「請問……是夏荷麗小姐嗎?」清爽如檸檬汽水的少年嗓音,是他沒錯。

夏荷麗的目光停留在他帽衫上大大的鯊魚圖案,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認錯了嗎……?」他頓時臉色一僵,無措地抓緊胸前的背包帶子。

夏荷麗搖搖頭,還是沒止住笑意,「只是覺得你衣服可愛而已……是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就是一種感覺……」他靦腆地笑了一下,試圖組織語言解釋,「妳的氣質……跟這裡面的人感覺起來很不一樣。」

夏荷麗試著回想了一下出門前在鏡子裡看到的自己:枯黃毛燥的頭髮,自帶放大雙眼效果的黑眼圈,還有泛起乾皮的雙唇……

他大概感覺到了她與眾不同的「厭世」氣質吧。

「你的氣質也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夏荷麗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不太像個詐騙集團。」

眼前的男人……或者說男孩留著很短的頭髮,眉眼柔和,稱不上一眼萬年的帥哥,卻給人一種乾淨舒服的感覺。

她必須承認她見到他後,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不錯的。尤其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眸裡閃著光,那是她很久沒有在自己眼裡看到的東西。

這樣的乖孩子,為什麼要去搞詐騙呢?話又說回來,詐騙集團長得不像詐騙集團,似乎才更容易成功。

「你今天不用上課?」夏荷麗又吸了口豆漿。

「我?」男孩邊說邊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我為什麼要上課?」

「你不是大學生嗎?」

「大學生?我二十九歲了。」

夏荷麗在內心罵了句髒話。這男的長得那麼年輕皮膚那麼好,居然和她同歲。

「公平起見,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也得知道你的。」她聳了聳肩,一副其實也沒對他名字多感興趣的模樣。

「徐春載。」他彷彿在相親般,一字一句認真無比地望著她說道:「春天的春,記載的載。」

「知道了。」夏荷麗點點頭,將桌上的菜單推向他,「我覺得你今天很適合吃鮪魚蛋餅,有助提升運勢。」

徐春載一臉懵,「這是看星座還是看生肖決定的?」

「其實是我想吃火腿蛋餅也想吃鮪魚蛋餅,但我一個人吃不完兩份。」

他這才恍然大悟,「那就各點一份吧!我也滿喜歡鮪魚蛋餅的。」

對上他真誠的雙眼,夏荷麗忽然產生了罪惡感。明明兩人同歲,她卻感覺自己像是在騙小孩……到底誰才是詐騙集團啊!

出於「強迫」人家吃鮪魚蛋餅的良心不安,夏荷麗自告奮勇到櫃檯點餐。她結完帳回到座位,發現徐春載就這麼乖乖地坐在那裡等她,沒滑手機也沒看電視。

怎麼看怎麼傻。

「你為什麼要來?」夏荷麗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不是妳約我吃早餐的嗎?」他比她更困惑。

「我約你你就來?你又不認識我,你不怕我是壞人?」

徐春載摸了摸後腦勺,「我……我沒想那麼多。」

夏荷麗輕嘆了口氣,這孩子八成是被騙去做詐騙集團的。

她垂下頭,沉默地吸著自己的豆漿。與陌生的人事物打交道總是特別耗費心力,問完他的名字之後,她感覺自己已經用盡今日份的社交能量了。

但對方似乎也不是個會主動開啟話題的人,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就這麼耐心等待著她拋出下一個問題。

以往這樣無人開口的場合總是特別容易讓她感到尷尬,她就是「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的最佳代言人,場面一旦冷了下來,她就渾身不舒服,哪怕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她還是會堆著笑容開玩笑,把斷掉的氣氛續上。

她其實也沒有那麼愛開玩笑。

但或許是這個男人曾經見證過她最脆弱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可以不用在他面前勉強自己,不想說話就是不想說話。

所以拜託你先說點什麼吧……一時半會兒還治不好「沉默氣氛恐懼症」的夏荷麗在心中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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