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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燈花結〉之三

         元嫣卻笑道:「阿嬈莫驚,你該了解小姐的脾性,頂多只是嘴上嚷嚷而已,待耍完脾氣了便會乖乖赴宴的。只是相爺方才派羅總管來催人,怕是已經等不耐煩了。」

         「可不是,小姐這一鬧耽誤了不少時辰,再要拖下去相爺生氣事小,害相爺丟了面子可是大事啊。」

         這些話像是故意說予人聽似地你一言我一語,待得柳寵娘聽不下去踱步繞回,跺腳道:「討厭,討厭!去就去嘛!」

         元嫣和元嬈清楚得很,長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丞相生氣。

         二人聞言大喜相望一眼,交換著默契圍在柳寵娘兩旁各就各位,一個整頓著華衣,一個取來銀蓮水晶步搖插上高髻,沿著垂鬢懸下四排珠光寶氣。

         柳寵娘在她們姐妹的擁扶下冉步渡過凌波橋,頭上的銀蓮步搖隨步唧噹響搖,那一身齊胸襦裙宛若綠池上缺少的紅蓮,在她身後拖曳出數步的雲朵,綴點裙擺的繡花栩栩如生地在雕磚上綻放,走過一路掛了喜氣的錦籠紗罩,穿過一排珠簾似的垂柳。

         因為刻意的華麗妝扮,遠遠踱來就引來亭上注目。

         「寵娘謝過各位大人到賀。小小生辰勞各位大人備禮而至,寵娘惶恐,亦感榮幸萬分。」

         柳寵娘在水上亭外止步,微一優雅躬身,嬌嫩嗓音如鈴鐺般好聽,抬頭時笑得敷衍不張揚,勾出小小的梨窩,瑰若微風拂動,在漫天寒氣中添上一抹清艷春色。娓娓一話如秋水般嬝然動聽,姿容雖非天香國色,那恍若帶笑的話聲映襯著額前俏媚的梅花妝,似有一分獨特嬌態在含苞待放。

         柳相的長千金似乎與眾人想像的柔美溫良有著天地之差。

         「寵娘來遲了些,還請各位大人莫要見怪。」柳寵娘又道,梨窩淺笑不帶半分歉然地微微勾起。

         寵娘是她的閨名,是柳睿在她出生時罔顧族譜為她取的名,只是女子在家無名,爾後及笄時賜字韻,在外漸以柳韻之表字為人所知,便鮮少有人知曉她那略微怪異的閨名,如今聽她自稱寵娘,眾人縱是初聞也隨即從中聽出柳睿對此女的偏愛,原來由她自母體脫離的一刻起便已奠定。

         柳寵娘自小在相府學懂虛與委蛇,把不真誠的場面話說完,便踏步沿著亭中兩排案席之間空出的小道,拖移著曳地長裙款款來到最盡頭的高席中央。

         「女兒見過父相、大娘、二娘、三娘。」她逐一向位座高席的長輩行禮,先是中間的柳睿,以及他身旁的正夫人,後是兩旁的側室夫人,然後往下續道:「妹妹見過長兄。」

         雖然柳睿另一側還坐著余氏,得夫婿青睞方才坐在兩名側室之上的高席,但按規矩余氏再得寵也終究只是妾,見到柳寵娘仍得尊稱一聲長小姐,是以柳寵娘無需對她敬禮,而坐於下席的其他姨奶奶或姨娘就更不消說,受寵如柳寵娘只怕連看也不曾看過一眼。

         柳權陰霾的眼目閃過一絲不屑,抬眼時卻盈滿溺愛,「大妹總算來了。父相等你許久,寧願餓著咱們也非要等大妹來了才開席,兄長險些就要親自找你去了,看看是甚麼擋了大妹的路。」

         「勞長兄掛心了。」柳寵娘態度嬌漠,絲毫不把兄長隱諷的討好放在眼裡,美眸轉向高席的柳睿卻變臉似地笑若蓮開,「父相為寵娘慶生,寵娘當以最佳姿態示人,在百官面前萬萬不敢丟了父相的臉面,父相您說是罷?」

         「淨會挑好聽話講,快坐下。」柳睿冷凝的眉目一如往常不動分毫,口吻之中卻隱隱滲透了無意掩飾的縱容。

         柳寵娘嬌燦一笑,躍然坐到緊貼著正夫人所在的高席旁側,紅裙翩翻如捲散的雲海,然後靜止安分地落散在芙蓉席旁,身前竹案上頭設著各色茶具盞碟,膳食精緻花巧。

         「本相與諸位在此,慶小女寵娘二八生辰。」柳睿舉杯向席下賓客環了一周,寬長袍袖隨著動作長長垂落。

         「恭喜柳小姐。」眾臣當即齊向上位舉杯待飲。

         「謝父相。」柳寵娘對父親語笑嫣然,梨窩明顯鑲於兩頰,舉杯道:「再謝各位大人,寵娘不勝酒力,僅以茶代酒,望各位大人莫要介意。」

         語終,亭上人人仰首飲盡,共同揭開生宴的序幕。柳睿冷著笑顏拍了拍手,隨即一行舞孃扭動著婀娜身姿婷婷舞至亭閣中心處,隨著亭外樂師的妙手譜出絕美風景。相府龐大而家宴繁多,三不五時笙歌起舞,這些歌舞女婢便一直由相府養著。

         談笑聲隨著生宴的行進逐漸回攏,內眷與內眷之間,朝臣與朝臣之間,各有各的閒話笑語,柳睿跟前前去後斷地引來一個接一個的官僚卑躬哈腰,擺出低姿態極盡奉承,其中幾個還大肆讚美柳寵娘一番以博取疼愛她的柳睿歡心,眾星拱月幾近不顧一切的地步。

         宴席到了中途,柳寵娘覺著無聊,悄悄抬手讓元嫣扶她站起。

         「寵兒,你又要往哪裡亂跑?」柳睿沉冷的問話聲冷不防在高席響起,那一聲寵兒便是他唯一透露出感情的自然親暱。

         「父相沒空理我,我只好出去吹一吹風唄。」柳寵娘嬌笑回道。

         柳睿擺了擺手,示以許可。

         猶未踏出幾步,前方赫然飄來一聲訕笑,帶著不容忽視的驕恣走近,「真瞧不出啊,長姐素來清雅,靠著打扮也能華貴起來呢!」

         柳寵娘嬌哼直行,任性顰出無心應對的敷衍。她雖嬌縱,卻從不做出與人為難之事,更不屑加入檯面下的明嘲暗諷,不愛被討好也不愛被找碴。

         倒是元嫣看不過眼,巧笑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人嘛,沒穿衣服誰都不好看,所以二小姐也不需驚訝,這衣裳換了是二小姐穿上,相信也能穿出些華貴氣質來。」

         「低賤的丫頭,這裡有你插嘴的份麼?」柳櫻不屑地斥道。

         「二妹,元嫣是我的人,要管教也該由我來管教,不是誰都能罵的。」柳寵娘那嬌脆的斥音護著元嫣,「二妹沒事的話,姐姐就不相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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