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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開鎖人

      「好啦,如果不是太醜我還是會同意妳住在我的影子裡的。」蘇子孝見腳邊的影子遲遲沒有動靜,心想女孩不會是怕自己的長相真的太過抱歉而不敢出來吧?便說了幾句他自認為是安慰的話。

      「……」

      四周寂靜了幾秒。

      接著,在手機那一點微弱的光下,一個女孩從少年腳邊的影子「浮」了上來。

      粉白色的唇微微抿起,其上是一個精緻小巧的鼻子,女孩一頭漆黑的髮看上去柔順光滑,搭上鵝蛋形狀的小臉,就如同人偶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人偶不會有那樣靈動,彷若能說出話來的美麗雙眼。

      即便在手機顯示屏這種不亮的光下,女孩的雙眼一眨一眨,黑色帶點淺棕的瞳孔在反射下竟泛出了些許虹色的光圈,宛若夕陽下延伸至視野盡頭的海平面,閃動的波光令人窒息又不可置信。

      「……」

      就連自戀的蘇子孝都愣了幾秒,他努力在記憶裡搜索是否看過這樣迷人的雙眼,答案是沒有,根本不可能有。

      正因難以複製,才被稱作奇蹟。

      女孩的眼睛,毫無疑問就是奇蹟。

      「……怎麼了?怎麼一直盯著咱不放?」

      女孩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就想躲回去影子裡面。

      「沒事,只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帥氣和價值觀受到了衝擊。」蘇子孝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失望,「話說回來,妳怎麼只露了顆頭出來?」

      「咱覺得……」女孩正想說些什麼,但她說到一半就緊緊閉上了嘴,然後開始不斷眨眼。

      「啊?眨眼是什麼意思?妳的眼睛太好看所以在炫耀嗎?我可沒有感到羨慕……」蘇子孝有些好笑的說,但沒多久他就發覺不對了,女孩不斷眨眼的動作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麼。

      他想到了某個可能,不由得全身僵硬,然後用最小的力氣微微偏頭,看了下自己的右邊肩膀。

      女孩就是死盯著那邊開始眨眼的。

      接著,蘇子孝只看見一隻蒼白浮腫的手貼在了自己右肩上。

--

     

      走廊上有風。

      蘇子孝不清楚那是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夜風還是什麼其他東西,此刻的他完全無法動彈,手腳都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沉重不已。

      那隻手什麼時候放到自己肩膀上的?

      他邊聽著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邊想,那隻蒼白的手就像是泡在水裡許久,上頭的皮膚有不少皺褶,隱約還能看到青紅色相間像是瘀青一般的痕跡。

      一片寂靜。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的聲音都彷彿被無限放大──女孩細微的呼吸,他的心跳,和身後那怪手的主人似乎正在喘氣──

      蘇子孝腦中一片空白,不過他的身體,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做出了反應。

      他將發光的手機咬在嘴裡,把原本放在地上的菜刀抄起,直接往自己右肩的那隻手砍去。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

      而在菜刀即將落在那怪手上的同時,只聽一陣刺耳,有些像是蟬鳴的聲音響起,那怪手突然扣住了少年的肩膀,一瞬間蘇子孝就感覺自己被那怪手拉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後倒去。

      「我草──」從牙縫裡硬擠出的一句髒話都沒罵完,蘇子孝感覺自己似乎被怪手的主人給抱住了。

      咬著手機,他瞪大眼睛看見自己的腰部被兩隻蒼白的手給環抱住,鼻尖傳來一陣如同食物腐壞一般的惡臭,整個人像是被丟進了泛著酸水的廚餘桶裡。

      憑藉微弱的光源,他猛然轉頭想看背後到底是什麼鬼,就被一張蒼白巨大的臉嚇得差點喘不過氣。

      那張巨臉就像是一個人含著漱口水的模樣,不對,不只臉頰,那東西連同五官和額頭都腫大到了詭異的程度,簡直就像是泡在福馬林裡許久未經過妥善處理的屍體,更可怕的是這東西的兩隻眼睛沒有半點眼白,一片漆黑混濁如同死去許久的魚眼。

      蘇子孝的鼻尖和那怪物的臉距離大概不到二十公分,或許是因為極度恐懼而帶來的反射,他將菜刀轉了個方向,就往那張臉的額頭中間劃去。

      「嘰咿咿咿咿咿咿!!」

      那怪物於是鬆開雙手,似乎是覺得這個拿著菜刀揮舞的少年不太好應付,發出一聲怪叫後便轉身用青蛙一般的姿勢逃到了手機光線能照射到的盡頭,接著,徹底沒入黑暗之中。

--

      又過了數秒,蘇子孝全身的肌肉才放鬆下來,他將嘴裡的手機取下,轉而將其卡在襯衫鈕釦與鈕扣之間的縫隙裡,確定電量還算充足且光能好好照到自己眼前大約兩米的地方後,握緊了菜刀,向影子裡的女孩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水鬼的一種,浮腫的身體和極度想殺死活人的慾望……很符合一般水鬼的形象,不過奇怪的是,這棟宅子裡應該不可能有水塘之類的地方能夠孵育出這種東西。」影子裡,女孩的聲音悠悠傳出,「還好你反應夠快,那種怪物不是靈體,你的人血剋不了它,但那東西其實很謹慎,看到你反抗後便打算先躲到暗處觀察你一陣子。」

      「……如果那東西又一次接近我,妳能提前注意到嗎?」

      「有點難度,剛才你也看到了,它的動作真的太快了。」

      蘇子孝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

      女孩再次從他的影子裡探出一顆頭,微微瞇了下水靈的雙眼,輕聲說道,「你剛剛召喚出來的裝備實在是太爛了,雖然你反應很快,戰鬥意識看上去也很不錯,但你應付不了那隻水鬼,更別提還有那個黑衣老人跟拿著茶杯的女人了。」

      「你一定要盡快找到出口逃出這裡,時間越晚,這些怪物的實力會越來越強。」

      「嗯。」蘇子孝點頭,看了下手機,時間是晚上七點二十。

      他的雙腳以小幅度不斷顫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他想像以外。剛剛那些反抗完全是出自於本能,老實說他根本沒辦法思考,就連保持冷靜都很難,鼻腔和喉嚨都隱隱作疼,有種無法呼吸的難受,他知道那是過度換氣所導致的,可他短時間內也沒辦法調適過來。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只有他身前兩米有微弱的光,就像是孤單的螢火蟲。

      「要是我有夜視的能力就好了,在這種地方自己發光感覺就像是靶子。」蘇子孝乾笑一聲,又問,「對了,那個猛鬼召喚系統到底是什麼?和妳有關嗎?」

      女孩看著故作鎮定的少年,似乎是想安慰他,但見少年抽著嘴角仍是竭力保持淡定的微笑,這模樣不知為何有些好笑。

      不過這種倔強,也正代表他還沒有放棄──強大的心理素質,臨危不亂的反應,確實有一點帥氣吧?

      於是女孩搖搖頭,打消了安慰少年的想法,說道,「咱和那東西沒有關係,也不是被那系統召喚來的……不過咱聽說過一個說法,只有『開鎖人』能夠觸發系統。」

      蘇子孝回憶起一開始那無機質聲音對自己的稱呼,確實是「開鎖人」這三個字。

      「……不過,開鎖人是什麼意思?」

      「咱聽說,開鎖人是一種稱呼,只有在現實世界裡接近死亡數次的人才會被認為是開鎖人,而每個開鎖人的身上都會有一個召喚系統,召喚系統是他們的鑰匙。」女孩看著少年的臉,那張白淨的臉上沒有其他除了笑容外的表情,又說,「另外,咱說的接近死亡,並不是指住在醫院附近或者常進出過火葬場之類的,而是他本人曾……」

      「沒事,我大概知道意思了。」蘇子孝擺了擺手,然後雙手用力一拍自己臉頰,當作是給自己壯膽,「好了,我們繼續往前吧,如果妳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盡快告訴我。」

      少年往前方的黑暗看去,拉了拉自己的長袖襯衫。

      「……對了,妳要不要和我玩pocky遊戲?」

      「哈!?」女孩根本沒預料話題會突然跑到這裡,她想了想,然後臉頰瞬間紅了一半。

      pocky遊戲……那不是兩個人面對面咬著巧克力棒的兩端然後……

      「看妳的反應,應該是聽過那個遊戲,那我大概知道妳應該不是很久以前死掉的鬼了。」蘇子孝笑了笑,「誰叫妳用『咱』自稱,聽起來像老太婆。」

      「咱才不是老太婆!咱只有十四歲!」

      「十四歲?國中生?難怪我和妳每說一句話就感覺自己的智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降低──喂,等等,妳不要把頭髮綁在我的腳上,我──」

      蘇子孝頓時用臉親吻了地板。

      「……喂喂,妳這樣亂搞我們都會死的,妳就算了,反正妳都已經是鬼了,但我不一樣耶,我是這個社會進步的指標,就和萬里長城自由女神像一樣是世界的精神象徵,某些盛行整型的國家都是拿我為範本做手術的……」

      女孩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做過頭,便嘟著嘴沉回去影子裡,留下幾股黑髮在少年身邊遊蕩,當作是保護他的第一道屏障。

      蘇子孝不免有些好笑,不過壓抑的氣氛倒是消失了,他撐著地板想要站起身,卻發現左掌摸到了有些黏稠的液體。

      翻手一看,鐵鏽般的氣味鑽進鼻腔,掌心一片血紅。

      「……都忘了我左手上還有被自己砍的傷口啊。」他皺起眉頭,突然發現有點不對。

      地上的血跡幾乎是一灘小水漥的量。

      他知道自己砍的傷口有多深,但畢竟沒有傷到動脈,不可能流這麼多血……這血到底從哪裡來的?左邊?

      然後少年蹲下身子沿著血跡的流向往源頭看去,聽見了一個啜泣聲。

      那似乎是孩子的哭聲。

      有小孩在哭?活的死的?

      就在此刻,女孩的頭髮突然往某個方向高速刺去。

      「笨蛋,另一邊!」

      蘇子孝連忙轉頭,發現原來就在自己蹲下查看血跡的那瞬間。

      某個「東西」走到了他面前。

      「……請問你是在找我嗎?大哥哥。」

      少年循聲抬頭,看見了一張蠟黃色的,判別不出五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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